雾都孤儿(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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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托斯带头咕哝了一句,在座的女士先生们一般都理解那是在对盖尔斯先生不拿架子的做法表示感激。盖尔斯先生这时满脸堆笑向四周望望,意思仿佛是说,只要他们都循规蹈矩,他是永远不会抛弃他们的。
“病人今天晚上好些了吗,先生?”盖尔斯问道。
“还好,”大夫回答说,“在这件事上你恐怕是让自己钻进了一个圈套,盖尔斯先生。”
“您该不是说,先生,”盖尔斯先生战栗着说,“他马上要死了吧。我一想到这一点,一辈子也不可能再有快活日子过了。我绝不要杀死一个孩子。不,甚至布里托斯也不要。把全县的餐具全都给我,我也不干,先生。”
“问题不在这儿,”大夫显得很神秘地说,“盖尔斯先生你是基督教徒吗?”
“是的,先生,我希望是这样。”盖尔斯先生犹犹豫豫地说,脸色已全白了。
“还有你呢,孩子,你是?”大夫忽然转向布里托斯问道。
“上帝保佑,先生!”布里托斯十分惊惧地回答说,“我——和盖尔斯先生一样,先生。”
“那么请告诉我。”大夫说,“包括你们俩,你们俩!你们是不是准备发誓说,楼上的孩子就是昨天夜里被人从小窗子里放进来的那个孩子?你们说!快说吧!我们全都等着!”
被公认为是世上脾气最好的人的这位大夫,现在却忽然用一种如此可怕的愤怒的口气提出这一要求,弄得因喝下太多的啤酒和激动得有些头脑发懵的盖尔斯和布里托斯竟呆呆对望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请注意听他们的回答,警官,好吗?”大夫说,十分慎重其事地摇晃着他的一根中指,并用它轻轻敲打自己的鼻梁,意思是告诉那位要千万集中注意力。“不要多久,问题可能就会水落石出了。”
警察立即摆出一副十分神气的样子,并拿起了他的警棍,那棍子原来可是不当回事扔在灶角里的。
“这是一个简单的,你们也看到,确定罪犯身份的问题。”大夫说。
“正是这样,先生。”那警察剧烈地咳嗽着回答说,他喝下最后一口啤酒的时候咽得太急,其中有些走错道儿了。
“这里是一个在夜里被人破窗而入的大家,”大夫说,“有一两个人,在硝烟中、在十分惊恐的心情和黑暗之中,偶然一眼看到一个小男孩儿。第二天早晨,一个小男孩来到这同一个人家,就因为他的一只胳膊被包扎过,这两个男人便对他施加暴力——其结果使他的生命面临极大的危险——并认定他就是那个做贼的男孩儿。现在的问题是,根据这简单的事实,这两个人有没有权力这样做;如果没有,那他们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警察意味深长地连连点头。他说,如果那个问题不合乎法律。他倒愿意听听什么才合乎法律。
“我再问你们一遍,”大夫大声叫着说,“你们能否庄严地发誓说,他就是那个孩子?”
布里托斯疑疑惑惑地看着盖尔斯;盖尔斯疑疑惑惑地看着布里托斯;那警察用手挡在耳朵后边等着听他们回答;那两个妇女和铁皮匠也倾耳细听着;大夫眨着眼睛向四周观望;这时忽然从街门口传来一阵铃声,同时还传来马车声。
“是刑警队来了!”布里托斯叫着说,看样子大大松了一口气。
“是什么?”大夫大声问道,现在该轮到他惊慌了。
“是弓街的警官们,先生,”布里托斯拿起一支蜡烛来,回答说,“我和盖尔斯先生一早给他们送信了。”
“什么?”大夫大声叫喊着。
“就是,”布里托斯回答说,“我让马车夫带去一个口信,我只是奇怪他们为什么这时候才来,先生。”
“真是这样,是吗?那就让你们这里的——该死的慢吞吞的马车夫见鬼去吧。我没有什么可说了。”那大夫说,说完便急急走开了。
第三十一章
危急的处境
“谁敲门?”布里托斯仍挂着链子把门拉开一个小缝,用手挡住蜡烛的亮光,向外张望着问道。
“开门,”门外的人回答说,“我们是从弓街来的巡官,你们今天让人送过信儿。”
听到这话布里托斯完全心安了,他把门全部打开,面前是一个身材魁伟的穿着大衣的男人;他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便走进门来,好像在自己家一样冷静地在门口的垫子上擦着脚。
“快派个人来接替我的伙伴,行吗,年轻人?”那巡官说道,“他在车上,照看着马匹,你们这儿有马车房吗,要有的话你可以把车赶进去呆个十几分钟。”
布里托斯回答说有,并指了指那房子所在的地点,于是这个壮汉又回到花园门边,帮助他的伙计把马车赶进车房里去,而布里托斯一直带着钦羡的心情给他们照着亮。完事之后,他们又回到屋子里来,被领进客厅里,脱下外衣和帽子,露出了他们的本相。
敲门的那人大约五十来岁,是一个中等身材的壮汉,闪亮的黑头发剪得很短,不大的络腮胡子,圆圆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睛。另一个是一个瘦削的红头发的男人,穿着一双高统靴;他的脸相很不讨人喜欢,长着一个让人觉得阴险的朝天鼻。
“告诉你们家主人布拉泽斯和达夫来了,好吗?”那魁梧的汉子抹抹头发,把一副手铐放在桌上说,“啊!您好,老板。我想单独和您谈几句话,可以吗?”
这话是冲着这时刚进来的洛斯本先生说的;这位先生做个手势让布里托斯出去,把两位女主人请来,把门关上了。
“这位是本家的主妇。”洛斯本指着梅丽太太说。
布拉泽斯向她鞠了一躬。主人请他坐,他便把帽子放在地板上,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同时做个手势让达夫也坐下。而这位先生看来不那么习惯于上等社会的生活,或者说,在这种社会中感到不那么舒服——二者必居其一——在经历了一番伸胳膊蹬腿的动作,并把木棍的头塞进自己的嘴里以后,才尴尬地坐了下来。
“现在,关于这里发生的这件抢案,老板,”布拉泽斯说,“实际情况究竟怎样?”
洛斯本先生看来急于想争取时间,立即详尽地讲了整个经过情况,也掺入了不少他自己的想法。布拉泽斯和达夫先生摆出内行的样子听着,不时彼此点点头。
“当然,不看现场我什么也不能断言,”布拉泽斯说,“不过我的初步意见是,——我不在乎说错了丢人,——这案子不是一个泥巴腿干的,你说呢,达夫?”
“肯定不是。”达夫回答说。
“给太太小姐们翻译一下泥巴腿这个词儿,我猜想你们的意思是说,这个未遂的抢劫案决不是一个乡下人干的?”洛斯本先生微笑着说。
“完全对,老板,”布拉泽斯回答说,“这就是关于这次抢案的全部情况了,是吗?”
“全部情况。”大夫回答说。
“现在,关于仆人们谈论的那个呆在这里的小男孩儿是怎么回事?”布拉泽斯说。
“完全不相干,”大夫回答说,“一个吓破胆的仆人凭空设想,非说他和这未遂的抢劫案有什么牵连;但这纯粹是胡说,简直是荒唐。”
“如果真是那样,那是很容易处理的。”达夫说。
“他说的完全对。”布拉泽斯表示赞同地点点头说,毫不在意地在手中玩着那副手铐,仿佛它是一副响板。“那孩子是谁?对这件事他自己怎么说的?他从哪儿来?他总不会是从云端里掉下来的吧,是不是,老板?”
“当然不是,”大夫回答道,不安地看了看那两位女主人,“我知道他的全部来历,不过那个等过一会儿咱们再来谈。我想,你们当然首先愿意看看,贼人们企图破门行劫的具体地点吧?”
“那是一定的,”布拉泽斯先生回答说,“咱们最好先到院里各处看看,然后再去询问家里的仆人。这是我们一般办案的规矩。”
于是有人拿过来了几个灯亮;布拉泽斯和达夫先生,在那个本地警察、布里托斯、盖尔斯,以及简单地说,所有其他人的陪同下,走进过道儿尽头的那个小房间,从窗户口朝外看;后来又绕过草坪走过去,从窗口朝里看;之后把一支蜡烛举出去检查检查那百叶窗门;又提着一盏马灯寻找脚印;再拿过一把大铁叉在树丛里乱捅。捅过之后,在所有的旁观者喘不过气来的赞赏声中,他们又走进屋里来;让盖尔斯和布里托斯煞有介事地重新表演他们在先一天夜里参加那次冒险经历的实际情况。他们来回重演了六遍。两人在重大情节方面彼此意见不一。第一遍时还只有一处明显的矛盾,到最后一遍便不下十来处了。最后总算完成了这一项目。布拉泽斯和达夫让人们全都出去,留下他们俩进行了一次长谈,以其机密性和重要性而论,和它相比,一群大夫对于一个病人的会诊只好算是儿戏了。
这期间那大夫十分不安地一直在隔壁房间里走来走去;梅丽太太和露丝小姐焦急地在一旁观望着。
“说句老实话,”在快速地走了几圈之后,他忽然站住说,“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没有问题,”露丝说,“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的经历如实告诉这两个人便完全可以开脱他的罪名了。”
“我怀疑,我亲爱的年轻小姐,”大夫摇摇头说,“我认为那些话不论是对他们说,还是对更高层的官员们去说,都不可能开脱他的罪名。说到底,他们会问,他是个什么人?一个离家出逃的孩子。按照世俗的观念和可能判断,他的那一套说法都是十分可疑的。”
“您自己自然是相信的吧?”露丝插话说。
“我相信,尽管听来有些离奇;也许我不过是个大傻瓜,所以相信了,”大夫接着说,“但不管怎样,我不认为他这说法会合乎办案的警官的口味。”
“为什么不合?”露丝问道。
“因为,我的美丽的审查人,”大夫回答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里面有许多说不清的问题;而他只能证实其中看上去对他不利的部分,而那些对他有利的情节他却一样也无法证实。让那些家伙见鬼去吧,他们一定要弄清楚为什么和目的何在,什么事也不能凭想当然。你瞧,按他自己说的,他在过去有一段时间一直和一群贼生活在一起;他有一次因被控掏了一位先生的腰包,曾进过一趟局子;后来他又从那位先生的家里被强迫带走,带到了一个他自己也说不清、指不出的地方,而且对那地方一般的情况他也全糊里糊涂。最后,他被一个似乎对他抱着莫大希望的男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带到了卡特西;被人为了抢劫从一个窗口送进屋里;接着正当他打算叫醒屋里的人,这样也便可以消除了他自己的一切过失的时候,忽然冲出来一个半调子管家的瞎搅和的狗,并向他开了一枪!好像是存心要阻止他干一点儿对他自己有好处的事!这些情况你都瞧见了吗?”
“我当然瞧见了,”露丝见大夫如此急躁不免微笑着回答说,“但我却仍然看不出这里面有任何一条可以用来给这可怜的孩子定罪的。”
“没有,”大夫回答说,“当然没有!愿上帝祝福女人的明亮的眼睛!对任何问题,好也罢,坏也罢,她们永远只能看到它的一个方面;而那还永远是她们最先接触到的一个方面!”
大夫在对这一番经验之谈作了充分发泄之后,便把双手插在裤兜里,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在屋子里来回走了起来。
“我越想越觉得,”大夫说,“如果我们让这些人知道了这孩子的真正情况,必会引起无尽无休的困难和麻烦。我断定他们不会相信;而即使他们到最后也不能拿他怎样,但那长时间的拖延,对可能发生的疑点的公开讨论,必然会大大影响你想把他从苦难中拯救出来的仁慈的计划。”
“啊!那怎么办呢?”露丝叫着说,“天哪,天哪!他们干吗要去把这些人找来?”
“真是的,为什么!”梅丽太太叫着说,“说什么我也不愿让他们来的。”
“我所知道的只是,”洛斯本先生最后说,以一种平静神态坐了下来,“我们必须壮着胆子试探着把我们的计划进行到底。那孩子有许多发高烧的症状,完全不能再让他多说话,这倒也不错。我们必须尽量利用这一点;如果结果仍然很糟,那不是咱们的错儿,来吧!”
“啊,老板,”布拉泽斯走进房间里来说,他身后跟着他的那个同事,他在再往下说之前先关紧了门,“这不是一个内外接应案。”
“内外接应案是什么鬼名堂?”大夫不耐烦地问道。
“我们把有仆人作内应的抢劫案,太太小姐,”布拉泽斯似乎可怜她们的无知,而又对大夫的无知表示鄙视地转而对他们说,“叫做内外接应案。”
“在这个案子中,谁也没有怀疑过他们。”梅丽太太说。
“很可能没有,夫人,”布拉泽斯回答说,“尽管如此,他们也有可能曾参与其事。”
“也很可能正是因为这样。”达夫说。
“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市区的老手干的,”布拉泽斯继续作他的报告说,“因为看得出他的手艺完全是第一流的。”
“的的确确差不多就是这样。”达夫压低声音说。
“他们一共是两个人,”布拉泽斯接着说,“他们还带着一个男孩子;这一点只要看看那窗口的大小就清清楚楚了。我现在能讲的就只这些了。咱们得马上去看看你们安置在楼上的那个小子去,您要是不反对的话。”
“也许他们先得喝点儿什么,梅丽太太。”大夫说;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一个什么新主意,脸上不禁一亮。
“哦,当然!”露丝急切地大叫着说,“马上就给你们准备好,请稍等一等。”
“嗨,太谢谢了,小姐!”布拉泽斯扯过上衣袖子在嘴上一抹说,“这是个什么油水都没有的差事,这类勤务。什么方便就来点儿什么,小姐,别为我们额外费事了。”
“你们愿意喝点儿什么?”大夫跟着那位小姐朝橱柜边走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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