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孤儿(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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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儿酒就成,老板,要是不太费事的话,”布拉泽斯回答说,“从伦敦坐车来这一趟冻得够呛;我总觉得酒一下肚你就感到暖和多了!”
这段有趣的话是对着梅丽太太说的,她也就十分客气地听了下去。大夫一见他转脸去对她讲话,便立即溜出了房间。
“啊!”布拉泽斯先生说;他不拿着高脚杯的梃儿,却用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杯底,把酒杯举在自己的胸前,“我这一辈子像这样的差事可经历多了,太太,小姐。”
“比如那回在艾德蒙顿后巷发生的那件案子,布拉泽斯。”达夫先生为了帮助他的同事回忆,插嘴说。
“那就是一件差不多和这个一路的案子,是不是?”布拉泽斯接着说,“作案人是高其孔齐克韦德,就是他。”
“你总把那个案子算在他的名下,”达夫回答说,“这案子是家养狗干的。我跟你说过,高其孔跟那个案子完全和我一样全然无关。”
“去你的吧!”布拉泽斯回嘴说,“我比你清楚。不过你可还记得那回高其孔的钱被盗的事?事情发生得多么巧妙!比我看过的哪一部小说都更精彩!”
“那是怎么回事?”露丝问道,急于想让这两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开心。
“小姐,那是一件谁也很少可能碰上的偷盗案,”布拉泽斯说,“这里说的这个高其孔齐克韦德——”
“高其孔就是大鼻子的意思,小姐。”达夫插嘴说。
“这个,小姐当然知道,还用你说吗?”布拉泽斯先生说道,“你老是打岔,真是的,伙计!小姐,就是这个高其孔齐克韦德在战桥大道边开着一家酒馆,他有一个酒窖,许多年轻少爷常到那里去看斗鸡、耍獾子一类的游戏;这些游戏都进行得很文明,因为我也常常去看。他那会儿并不是那家子的成员。有一天晚上他装在一个帆布口袋里的三百二十七个几尼在深夜被一个用黑布蒙着眼嘴的高个子男人盗走了。他先躲藏在床下面,得手后便一纵身从窗口逃走了。那窗子就一层楼高。他的动作非常快。可是高其孔的动作也不慢,因为他被一阵声音吵醒后立即从床上跳下来,从背后朝他开了一枪,把左右隔壁的人都惊了起来。他们马上一起大叫着追赶,当他们朝四周望去的时候,他们发现高其孔一枪已打中了那个贼人;因为地上有一溜血迹,一直通到好远好远的一排木栏边去;但再往前便已看不见,无法继续追踪下去了。不管怎样,他已把那笔钱弄走了;于是持照酒商齐克韦德先生的名字便和别的破产者的名字一起出现在日报上了;于是招来了各种好处和捐赠。可我不知道那个可怜的人是怎么啦,他一直心情非常低落,一连三四天在街上跑来跑去,发疯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使得许多人都担心他可能要寻短见。有一天他匆匆忙忙来到局子里,单独会见了局长,在经过一阵谈话之后,铃铛响了,杰姆·斯派尔斯被叫了进去(杰姆是一个很能干的警官),告诉他跟齐克韦德先生去帮助抓那个到他家抢劫的人。‘昨天早上我见到他,’齐克韦德说,‘从我家门口走过去。’‘那你为什么不赶过去把他给抓起来?’斯派尔斯说。‘我已经悲伤得浑身瘫软,任何人用根牙签就能把我的脑壳给砸碎了,’那可怜的人说,‘可我们一定能抓住他的,因为在夜里十到十一点钟之间他又从这里走过了一趟。’斯派尔斯一听到这话立即换了一身干净内衣,还在口袋里装上一把梳子,想着得去个两三天;然后他跟他去了。他躲在那片红幔子后面酒馆的一个窗子边,头上仍戴着帽子,只等一有消息便直冲出去。夜深以后,他仍躲在那里,可在他正抽着烟斗的时候,忽然听到齐克韦德一声大叫‘他来了!快抓贼!杀人啦!’杰姆·斯派尔斯冲了出来;他见齐克韦德尽全力从街头跑过。斯派尔斯跟着跑去。齐克韦德一直往前跑着,街上的人都转过头来,人人都大叫‘抓贼!’齐克韦德自己也一直像疯了一样不停地叫喊着。在他转过一个街口的时候,斯派尔斯一眨眼的工夫没看见他,等他再冲过去,却只见一小堆人聚在那里。他直钻进去,‘要抓的人呢?’‘真见鬼!’齐克韦德说,‘又让他跑掉了!’这真是一件怪事,可现在哪儿也找不见他了。于是他们也只得回酒馆了。第二天早上,斯派尔斯还在老地方藏着,警惕地从布幔后面往外张望,寻找那个黑布蒙眼的高个子男人,直到他自己的眼睛感到发痛了。最后他不得不闭上眼睛,让自己稍稍舒服一会儿;可是在他刚一合上眼睛的时候,便听到齐克韦德大声叫喊着,‘他又来了!’他只得又冲了出来,在离齐克韦德半条街的距离,跟在他后面跑着;在又跑了比昨天更远一倍的一段路之后,那贼人不见了!就这样又空追了一两回,弄得街上的人有一半认为,齐克韦德家的盗案必是魔鬼干的,他事后还要这么捉弄他;而另一半却说,齐克韦德因为悲伤过度神经错乱了。”
“杰姆·斯派尔斯怎么说呢?”大夫问道,他在这个故事刚开始不久就又回到屋里来了。
“杰姆·斯派尔斯,”那警官接着说,“有很长一段时间什么话也没说,别人说什么他都似乎听而不闻,这表明对这件事他心里有数。但有一天早上,他走到酒馆柜台边掏出鼻烟壶来说:‘齐克韦德,我已找到在这儿作案的那个罪犯了。’‘是吗?’齐克韦德说,‘哦,我亲爱的斯派尔斯,快让我去找他报了这个仇,那我死也瞑目了!啊,我亲爱的斯派尔斯,那个混蛋在哪儿?’‘得了!’斯派尔斯说,倒给他一撮鼻烟,‘收起你那一套鬼把戏吧!是你自己干的。’事实上也确是如此;他借此已捞了好大一笔钱;他要是不那么急于为自己撇清,装神弄鬼,谁也无法抓住他的!”布拉泽斯说,放下他的酒杯,又拿起那副手铐来敲打。
“真新鲜,”大夫说,“现在,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上楼去了。”
“您先请,先生。”布拉泽斯先生回答说。两位警官于是紧跟在洛斯本先生的身后,上楼到奥利弗的房间里去;盖尔斯先生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
奥利弗刚才正迷迷糊糊睡着了;但看上去情况更不好了,他实际也已烧得比过去更高了。在大夫的帮助下他勉强在床上坐了两分钟;望着这些生人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他看来似乎也记不起自己身在何处,或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个就是,”洛斯本先生轻声地,但并非不动感情地说,“你们说的那个小子,他因为淘气跑进这儿后边一位名叫什么的先生的园子,被人用气枪打伤了,今天一早跑到这儿来寻求帮助,却马上被那位现在手持蜡烛的聪明的先生给抓起来,随便折磨,而且凭我的职业意识我可以作证,已使他的生命面临相当的危险。”
当他这样向布拉泽斯和达夫先生介绍盖尔斯先生时,他们不禁都注视着他。这位给弄得胡里胡涂的管家于是露出一副既害怕又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看他们又看看奥利弗,看看奥利弗又看看洛斯本先生。
“我想你没有意思要否认吧?”大夫说,又轻轻让奥利弗躺下了。
“我那样干也是为了——为了把事情办好,先生!”盖尔斯回答说,“我肯定当时认为他就是那个男孩,要不,我怎么会找他的麻烦。我不是个生性残暴的人,先生。”
“认为他就是哪个孩子?”职位更高些的那个警官问道。
“贼人的孩子,长官!”盖尔斯回答说,“他们——他们肯定带着一个孩子。”
“那么?你现在还那么认为吗?”布拉泽斯又问。
“现在还那么认为?”盖尔斯回答说,呆呆地看着问话人。
“认为他就是那个孩子,木头脑袋?”布拉泽斯不耐烦地说。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盖尔斯一脸懊恼地说,“我不能发誓说,他一定是。”
“你怎么想呢?”布拉泽斯问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可怜的盖尔斯回答说,“我不认为他就是那个孩子,我几乎肯定他不是。您知道他根本不可能是。”
“这个人喝醉了酒吗,先生?”布拉泽斯转向大夫问道。
“你真是个糊涂透顶的家伙!”达夫以十分蔑视的态度对盖尔斯说。
在这一段不长的对话中,洛斯本先生一直在摸着病人的脉搏;可他现在从床边的椅子上站起来说,要是两位警官对这个问题还有什么怀疑,那他们也许可以请到隔壁房间里去再把布里托斯找来问问。
根据这一建议,他们一起移入近旁的一间屋子里去,在这里布里托斯被叫进来后,只是使他自己和他的可敬的上司陷入一个神奇的新的矛盾和混乱的迷宫之中,丝毫无助于说明任何问题,而只让人感到他自己的头脑里更是一团糨糊;只除了,他倒是曾明确表示,即使现在让那孩子站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他之所以把奥利弗当作那个孩子,只是因为盖尔斯先生那样说的;而就在五分钟前,盖尔斯先生却已在厨房里承认,他开始感到他那些话恐怕讲得太匆忙了。
除开别的一些异想天开的疑点之外,这里还提出一个,盖尔斯先生是否真的曾打中那个孩子的问题;通过对他所用的手枪配对的另一支枪的检查,发现里面就装有火药和牛皮纸塞,并没有装进任何可以伤人的子弹。这一发现使在场的任何人都十分惊讶,除了大夫,因为里面的铅弹是在仅仅十分钟前,被他抠出去的。而对这一点最为关切的,谁也莫如盖尔斯先生自己。他几个小时以来一直为自己可能对一个人造成致命伤害而恐惧不安,现在出现了这一新情况便立即迫不及待地抓住不放,并一直坚持到底。最后,这两位警官就那么轻松地放过了奥利弗,让那个当地的警察卡特西留下,自己到镇上去找地方过夜,答应明天一早再来。
第二天早晨有传言说,在金斯顿关了两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儿,他们是先一天夜晚因情况可疑给抓起来的。于是布拉泽斯和达夫先生便去了金斯顿。但那所谓可疑的情况,经过调查已完全弄清,事实上他们只不过被发现在一个草垛下睡觉。这虽然是一大罪行,却只能处以监禁,而且,据宽大的英国法律及它对英王臣民的普遍关爱,没有其他确凿的证据认定那个睡觉人或那几个睡觉人犯有带暴力行为的盗窃罪,因而不可能被判处死刑。布拉泽斯和达夫先生又回来了,毫无所获地白跑了一趟。
总之,经过更多的检查和多次谈判之后,最近处的一位地方法官很快接受了奥利弗由梅丽太太和洛斯本先生联合具保的要求,保证他随叫随到。布拉泽斯和达夫在得到一两个几尼的酬劳金之后回到市里去,不过二人对此行所办案子的结论却大相径庭:后一位先生,在经过把各方面的情况慎重加以考虑之后,倾向于相信,这一未遂的抢劫案必是由家养狗发动的;而前一位先生却同样肯定地相信,一切全出于高其孔齐克韦德之手。
不久,奥利弗在梅丽太太、露丝和善良的洛斯本先生的共同照料下逐渐恢复了。如果发自一个充满感激之情的心灵的热情的祷告辞已上达天庭——要是这种祷辞还不能,那还有什么能呢!——那这个孤儿为他们所祈求的祝福定会渗入他们的灵魂,使它充满宁静和幸福。
第三十二章
奥利弗开始和他的仁慈的朋友们一起度过幸福时光
奥利弗的病情不轻,而且较为复杂。除了疼痛和断肢拖延未治外,长时间暴露在雨水和寒冷之中更引起他浑身发冷,发烧。这样一连延续了好几个星期,使得他显得非常憔悴。不过后来他慢慢好起来,终于有时能含泪讲上两句话,感激两位仁慈的阿姨对他的关心;衷心希望自己身体好起来后,能为她们做些什么以表达他的感激之情;就只是做一些能让她们看到充满他的胸中的热爱和忠诚的事情;一些不管多么轻微、却能向她们证明她们的慈爱并没有白白抛撒;证明被她们的仁爱从苦难中或者说从死亡中拯救出的那个可怜孩子正迫切盼望能全身心地报答她们。
“可怜的孩子!”有一天当感激的言辞直冲到奥利弗的苍白的嘴唇边,他有气无力地急于将它说出的时候,露丝说,“只要你愿意,你会有许多为我们出力的机会的。我们就要到乡下去住一段时间,婶婶已决定让你陪我们一块儿去。那里安静的环境、清新的空气,以及春天的各种欢乐和美,不用几天就可以让你完全恢复健康了。只要你不嫌麻烦,我们会有一百个地方用得着你的。”
“麻烦!”奥利弗大叫着,“啊,亲爱的小姐,我只求能为你干些什么事情;要是我能为你浇浇花、照看照看鸟,或听你使唤整天跑上跑下,能让你快乐,我不知会多么高兴;我要怎么才能得到这种机会哩!”
“你怎么也不用怎么,”梅丽小姐微笑着说,“因为,我已经对你说过,我们会有一百个地方用得着你的。你只要拿出你刚才所许诺的一半的精神来让我开心,你就能使我真是非常幸福了。”
“幸福,小姐!”奥利弗大叫着说,“你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
“你会让我感到我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幸福,”那年轻小姐回答说,“只要一想到我亲爱的好婶婶曾把一个人从他所讲述的那种可怕的苦难中拯救出来,我就会感觉到说不出的欢欣;如知道她的善心和同情所拯救的那个人真诚地感激并时刻思报,那我的欢乐更完全超出你的想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望着奥利弗沉思的面容问道。
“哦,明白,小姐,明白!”奥利弗连忙回答说,“但我在想,我现在就有些忘恩负义。”
“你说是对谁?”那年轻小姐问道。
“对过去曾如此细心照料我的那位仁慈的老先生,和那位亲爱的老保姆,”奥利弗接着说,“他们要是知道我是如何快乐,我肯定他们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肯定他们准会高兴,”奥利弗的恩人接茬儿说,“洛斯本先生已经发下善心答应,等你好起来能够经受旅途劳顿的时候,带你去看望他们。”
“他答应了吗,小姐?”奥利弗的脸上立即现出喜悦,大叫着说,“在我再见到他们的仁慈的脸面的时候,我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了!”
没有多久,奥利弗的身体已大体恢复,完全可以经受住出这一趟远门的辛苦了。于是,有一天早晨,他和洛斯本先生便乘坐梅丽太太的一辆小马车上路了。当他们来到卡特西桥的时候,奥利弗脸色苍白,大叫了一声。
“这孩子是怎么啦?”大夫和平时一样忙叨叨地大叫着说,“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还是感觉到什么了——嗯?”
“那边,先生,”奥利弗指着马车窗外叫着说,“那所房子!”
“我看见了,那房子怎么样?停下,车夫。在这儿停一停,”大夫叫喊着说,“那房子怎么啦,我的伙计,嗯?”
“那些作案的贼——他们曾把我带进这所房子里来过!”奥利弗耳语般地说。
“那可太巧了!”大夫大叫着,“嗨,就这儿!让我下车!”
可是不等车夫从驾驶厢里下来,他不知怎么就已从车里骨碌出来;他一直朝那所无人居住的住所跑去,发疯似地踢门。
“嗨?”一个丑陋、矮小、驼背的男人说,他猛地一下拉开门,使得大夫凭着最后踢出的一脚的冲力,几乎摔倒在门洞里了。“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另一个大叫道,想也没想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问题多了。是抢劫问题。”
“还可能会有谋杀问题哩,”那驼背人冷冷地回答说,“你要是不赶快放开手的话。你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大夫说,使劲摇晃着他抓在手里的那个人,“那个人——那该死的东西,他叫什么狗名字来着——赛克斯,就是这个名字,赛克斯在哪儿,你这个贼?”
那驼背人似乎惊愕万状,怒不可遏地呆望了他一阵,灵巧地从大夫的手中挣脱,嘴里冒出一大堆的脏话,退回到屋子里去。在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的时候,大夫什么话没说便走进了客厅。他急切地四面观望,那里任何家具都没有,没有任何有生命或无生命的物体的残余,甚至连橱柜的位置都和奥利弗的描写全不相符!
“呐!”驼背人说,他一直瞪着眼注视着他的行动,“你凭什么这样随便闯进我的家里来?你想抢劫我的财物,还是想要谋杀我?你到底想怎么?”
“你从未见到过有人乘坐双马驾驶的马车出来干那类事情吗,你这个荒唐的老吸血鬼?”大夫生气地说。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驼背人问道,“你要再不离开,别怪我不客气了!活见你的鬼!”
“到该走的时候我会走的。”洛斯本先生又看了看那另一个客厅说;这客厅也和那第一个客厅一样,完全不像奥利弗讲的那样子。“过一天我还会来找你的,我的朋友。”
“是吗?”那气恼的残疾人轻蔑地说,“你什么时候要找我,我都在这儿等着你。我既没有发疯又不是一个人在这儿,我已住了二十五年了,我还会怕你。不能让你白闯进来一回,不能让你白闯进来!”说完这话,那个人模鬼样的小驼子开始大声喊叫,并气得发疯似的在地上乱蹦乱跳。
“这件事干得够蠢的,”大夫低声自言自语地说,“那孩子必是弄错了。拿去!把这个放进你的口袋,然后还把你自己关在屋里吧。”说着他扔给那驼背人一点钱便回到马车边去。
那人直跟到马车门边,一路吵吵闹闹,发疯似的乱骂;但当洛斯本先生转身和车夫说话,他向车里望去,一眼看到奥利弗的时候,他的目光是那么锐利、凶狠,又是那么疯狂、恶毒,竟使奥利弗在几个月后,不论是醒着还是在睡梦中都难以忘怀。直到车夫爬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他仍一直不停地恶狠狠地谩骂着,甚至在马车已去远时还可以看到他远远留在原地,或真或假,怒不可遏地捶胸顿足,自扯头发。
“我真是个笨蛋!”大夫在长时间沉默之后说,“你见过那个吗?”
“没有,先生。”
“那么下一次再见到可别忘了。”
“大笨蛋。”大夫在再次沉默十几分钟之后重复说,“就算真是这个地方,那些人也都在这儿,我一个人单枪匹马,除了暴露我自己,并不可避免被迫讲出我自己曾如何掩盖这场抢劫案之外,又还能怎么着?那我可是活该自作自受了。我总是凭一时冲动干事,不断给自己带来麻烦。现在该接受教训了。”
可是,事实是,这位出色的大夫自有生以来无时不是凭一时冲动办事,而这种主宰他行动的冲动实际也并没有真给他带来特殊的麻烦和不幸,却使他赢得所有认识他的人的热烈爱戴和尊敬,这倒只能说是对他屈服于冲动性格的一种恭维。实话实说,他在第一次有机会为奥利弗的话找到旁证,却毫无所获,因而大为失望时,一开始不免颇有些生气。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了;看到奥利弗对他的问题的回答仍和过去一样,是那么直率和一致,口气仍是那么诚实和真诚,从那以后,他决定绝不再对他的话有任何怀疑了。
因为奥利弗知道布朗洛先生所住的街名,他们可以赶着车直接就找到那里。当马车进入那条街的时候,他的心跳得那么厉害,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
“来,我的孩子,是哪一所房子?”洛斯本先生问道。
“那一所!那一所!”奥利弗急急指着车窗外回答说,“那所白房子。啊,快点儿!请快点儿!我简直觉得我马上要死了,我止不住浑身发抖了。”
“行了,行了!”好心的大夫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你马上便会见到他们,他们也会因看到你安然无恙而万分高兴的。”
“啊!我希望如此!”奥利弗大叫着说,“他们对我是那样好,对我要多好有多好!”
马车滚滚前进。它停下了。不对,不是这家,是隔壁那家。马车又前进几步,又停下了。奥利弗朝窗户里望去,即将和亲人相见的喜悦的眼泪挂满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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