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孤星血泪(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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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不由得想道:要是肉铺的老板不能一心一意的侍候亲爱的朴凯特夫人,那才真叫残酷呢。可是我没有露出一点口风,因为我对于待人接物的礼貌必须战战兢兢,随时留神。
吃饭时,我使用刀、叉、羹匙、酒杯和其他种种足以惹祸招灾的食具,都十分小心;一面静听朴凯特夫人和蛛穆尔的谈话,从话中得知蛛穆尔的教名叫做本特里,他居然还是一位从男爵的第二继承人。还得知,刚才我在花园里看见朴凯特夫人读的那本书似乎是一本研究爵位的著作;如果朴凯特夫人的祖父的大名能列进这部书里,她完全知道应当列在哪年哪月哪日的项下。蛛穆尔说话不多,可是尽管罕言寡语(我觉得他是个性子阴沉的人),却一开口便是一派上等人的口气,他把朴凯特太太引为闺阁名媛中的知己。他们说的这些话,除了他们自己和那位拍马屁的邻居可意乐夫人之外,谁都不感兴趣,看来赫伯尔特甚至还听得很难受;要不是一个小厮进来报告家里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这番话真不知要谈到什么时候。所谓不幸的事,其实不过是厨娘不知把牛肉放在哪儿了。这时朴凯特先生正拿着餐刀在切肉,一听这话,马上放下餐刀餐叉,双手抓住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似乎要拼命使劲把自己凭空拎起来。拎了一阵没拎起来,方才不吭一声,继续切肉。他这种排忧解恨的表演,着实离奇,我因为是第一次看见,大为惊异,旁人却都不当做一回事;不过,过了不久,我看惯了,也就像别人一样不以为奇了。
可意乐夫人不久便改变话题,开始恭维起我来。我开头听得很高兴,可是她这马屁实在拍得恶俗不堪,马上扫尽了我的兴致。她一面装腔作势说是很想了解了解我家乡和我亲友的情况,一面就扭扭捏捏挨到我跟前来,活像一条舌头开叉的蛇。她偶然也扑到史塔舵那边去(史塔舵跟她不大讲话),或是扑到蛛穆尔那一边去(蛛穆尔和她讲得更少),我倒是羡慕这两个人坐在她对面,少受了多少罪过。
饭后,保姆把孩子们带进来,可意乐夫人便信口赞扬这个眼睛长得好,那个鼻子长得好,另一个腿长得好——这倒不失为给他们开窍的好办法。一共是四个女孩,两个男孩,吃奶的娃娃不知是男是女,至于这娃娃下头的一个,就更不得而知了。带他们进来的是芙洛普琛和密莱斯,这两位女士俨然是两位小小的军官,奉命到什么地方去招募孩儿兵,现在招到了这么几个回来销差;朴凯特夫人望着这些埋没了的华胄贵族,看她的神气,好像她倒早就有意要把这支队伍检阅一下,可就是不知道应该拿他们怎么办。
芙洛普琛说:“喂!夫人,把你的叉子交给我,小宝宝给你。别那样抱,小心在桌子底下撞痛了头。”
朴凯特夫人听了这话,便换了个抱法,于是这娃娃的头,没有在桌子下面撞痛,却在桌子上面撞痛了,砰然一声,举座皆惊。
只听得芙洛普琛说:“哎哟哟,我的天啊!还是让我来抱吧,夫人。洁茵小姐,你过来逗逗小宝宝,快来呀!”
洁茵小姐自己才不过是个小不点儿的女孩,可是看来早就已经担当重任,得照料别的孩子了;她本来站在我身边,这时连忙走到那娃娃跟前跳来跳去,居然跳得小娃娃破涕为笑,所有的孩子们都跟着笑了起来,连朴凯特先生也笑了(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两次抓住了头发,使劲想把自己拎起来),大伙都喜笑颜开,乐了一阵。
芙洛普琛托住小娃娃的屁股,叠成个荷兰洋娃娃似的,稳稳当当地放在朴凯特夫人膝盖上,又拿了一副胡桃钳给小娃娃玩,提醒朴凯特夫人要多多留神,说是钳柄碰着小眼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又厉声吩咐洁茵小姐也要好生看着。两个保姆走到外边,在楼梯上就和刚才侍候大家吃饭的那个小厮大打出手;那小厮本来是个放荡的家伙,分明在赌台上混惯了,哪里还有个小厮的样子?
朴凯特夫人只顾和蛛穆尔讨论两个从男爵爵位,吃着糖酒浸橘子,完全忘了自己怀里的娃娃,任其拿着那把胡桃钳做出种种吓死人的举动——我看着这光景,心里很是不安。后来还是洁茵看见那小脑袋已经岌岌可危,便轻手轻脚离开了座位,走过来做了许多小花样,把那件危险的武器哄了过来。大概正在这当儿,朴凯特夫人的橘子也吃完了,她一见很不以为然,对洁茵说:
“你这没规没矩的孩子,好大的胆子!还不马上回去坐着!”
小姑娘大着舌头说:“亲爱的妈咪,小宝宝险些把眼睛也挖出来了呢。”
朴凯特夫人喝道:“你好大胆子,敢顶撞我!还不马上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坐着!”
朴凯特夫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竟然施出这种高压手段来,实在使我难以自安,仿佛这件麻烦都是我多事而引起的。
朴凯特先生在餐桌的另一头规劝道:“贝琳达,你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洁茵还不是为了免得伤着了小宝贝?”
朴凯特夫人说:“我不允许任何人来管我的事。我感到奇怪,马修,你竟会当众编派我的不是。”
朴凯特先生又伤心又气愤地嚷道:“我的天啊!难道眼看着小娃娃在胡桃钳下送命,也不许人救吗?”
朴凯特夫人朝那个得罪了她的无辜的小姑娘威风凛凛地瞥了一眼,说:“我可不允许洁茵来管我的事!我想我还没忘了我的先祖父是什么地位的人。哼,洁茵!”
朴凯特先生又用双手抓住头发,这一次可是当真把自己从椅子里拎起了两三寸。他无可奈何,只得仰天长叹:“请听听!宁可让娃娃给胡桃钳敲死,也不能碰一下人家什么先祖父的地位!”说完,坐下来不吭一声。
掀起这场风波时,大伙都两眼望着台布,十分尴尬。既而风波暂息,可是那个天真无邪、不服管束的小娃娃却对着小洁茵跳跳蹦蹦、咿咿哑哑地闹个没完,据我看,在这一家人里面(不算佣人),这娃娃恐怕只认识洁茵一个人呢。
朴凯特夫人说:“蛛穆尔先生,请你拉铃叫芙洛普琛来一下好不好?洁茵,你这个没规没矩的小丫头,还不赶快去睡觉!噢,小宝贝,妈带你一块儿去睡。”
小娃娃一片赤诚,不会作假,用尽力气挣扎反抗。只见小身体一拱,挣出了朴凯特夫人的怀抱,可是拱得不对头,小脸蛋没有露出来,倒是露出一双绒线鞋和两个有小圆窝儿的脚踝,结果尽管大造其反,还是死拉活扯给带了出去。后来小家伙总算还是如愿以偿,不到几分钟光景,我就从窗口里看见小洁茵在照料这娃娃了。
那另外五个孩子,因为芙洛普琛自己有事不能分身,又没有别人来管他们,所以依旧留在餐桌上。我得此机会,才弄明白了他们和朴凯特先生的关系——容我试举一例,以见一斑。朴凯特先生这时候的脸色比平常更显得迷惘了,他头发蓬乱,怔怔地望了孩子们好半晌,似乎自己也摸不着头脑:这些孩子怎么会在这座房子里吃住的,造化怎么不把他们分配到别的人家去呢?然后他像个传教士一般冷冷淡淡向孩子们问这问那——譬如问问小乔的衣服褶边上怎么会有个洞,小乔回答说,“爸爸,芙洛普琛一有空就会补的;”问问小范妮怎么会生“虾眼”(1)的,小范妮说,“爸爸,等密莱斯记起来了她会给我敷药的。”接着,他动了亲子之情,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先令,叫他们出去玩;孩子们一走,他又用足气力抓住头发把自己往上拎了一阵,那一团永远理不清的乱麻,也就抛在脑后了。
傍晚,河上有人划船。蛛穆尔和史塔舵每人雇了一条小船,我决定也驾一叶轻舟赶过他们。凡是乡下孩子拿手的游戏,我十有八九都十分内行,不过在别的河上划船倒还不算什么,在泰晤士河上划船,则自知风度不够优雅,恰巧有一位得过划船竞赛奖的船夫在我们那个埠头跟前兜客,我的两位新伙伴便立即介绍我向他学习。这位富有实际经验的权威人士劈头就说,我生就一条打铁师傅的好胳膊,我一听不禁大为发慌。如果他知道这句恭维话险些儿使他少收了一个徒弟,我想他大概也就不会说了。
晚上回到家里,每人一盘晚餐;回想起来,当时要不是家里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这顿晚饭一定吃得皆大欢喜。原来朴凯特先生正在高兴头上,一个女佣走进来说:“先生,我想跟您说句话儿,不知道您乐意不乐意。”
不料这又触犯了朴凯特夫人的尊严,她说:“想跟你老爷说话?你想到哪里去了?去跟芙洛普琛说吧。否则就改天跟我说。”
女佣回道:“请原谅,夫人,我现在就要说,而且要说给老爷本人听。”
于是朴凯特先生就走了出去,我们只好自己尽量找点消遣,等他回来。
朴凯特先生回来时满脸愁容,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他说:“这可太不像话了,贝琳达!厨娘醉得不省人事,躺在厨房的地板上,藏了一大块新鲜黄油在橱里,准备拿出去卖了装腰包!”
朴凯特夫人立即显得满脸和顺,说:“准是索菲雅那个臭丫头干的好事!”
朴凯特先生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贝琳达?”
朴凯特夫人说:“索菲雅不是已经向你招供了吗。她刚才走进来要跟你说话,我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吗?”
朴凯特先生答道:“贝琳达,刚才她明明是带我下楼,让我去看看那个厨娘和那块黄油呀!”
朴凯特夫人说:“马修,她做了坏事,你还要为她辩白?”
朴凯特先生只得闷闷不乐地叹息一声。
朴凯特夫人又说:“我是我祖父的嫡嫡亲亲的孙女,难道在这个家里就不当我一回事?何况厨娘一向是个有体统的好女人,她上门来找活干的那一天就真心真意地说,据她看,我命中注定应当做个公爵夫人。”
朴凯特先生原是站在一张沙发跟前,一听这话,不由得颓然坐在沙发上,一副模样活像个奄奄一息的格斗士。后来我一看已经到了该安歇的时候,便向他告辞,只听他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声:“明天见,匹普先生,”可是身子纹丝不动,照旧还是那副模样。
【注释】
(1)即指尖发炎。
第二十四章
隔了两三天,我在自己房间里已经安顿停当,到伦敦也已经来回跑过几次,一切必要的用品都已经叫各个特约商行送来了,这时朴凯特先生才和我作了一次长谈。他对于我未来的前途比我自己了解得还清楚,因为他谈到贾格斯先生和他说过,我的深造并非为了就业,只要我的学问能够“及得上”一般富家子弟,同我未来的地位大致相称,也就蛮可以了。我没有什么相反的意见可提,自然就默默同意了。
他建议我先到伦敦某几个地方去见识见识,获得一点我所欠缺的入门知识,一切课程都可以由他负责给我讲解和指点。他相信,只要帮助得法,我不致会遇到什么不可逾越的困难,估计不消多久,我就能够毋须别人教导,只要他一个人指点就可以了。除了这些以外,他还说了好多大意类似的话,总之全然和我开诚相见,谈吐也很美妙;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既然他对我履行义务始终是这样一片热心、毫不苟且,我对他履行义务也就不能不同样一片热心、毫不苟且。如果他做老师的先表示冷淡,我做学生的毫无疑问也会拿冷淡的态度来回敬他;他既然做到我无言可说,我们师生之间自然就彼此尊重,各不相负。自从建立师生关系以来,我从来也不觉得他有什么滑稽可笑,只觉得他处处庄严、正直、善良。
这几点谈妥以后,我就积极进行,认真进修起来,却又想到假使能在巴那尔德旅馆里保留一间卧室,既可以适当调剂生活,也便于向赫伯尔特学点礼貌规矩。朴凯特先生不反对我这种安排,只是再三叮嘱务必先请示我的监护人,再作处置。我觉得他想得这般周到,无非是因为我这番打算,也可以使赫伯尔特节省一些开支,于是我赶到小不列颠街,把我的打算告诉贾格斯先生。
我对贾格斯先生说:“替我租的那套家具要是能够让我买下来,另外再给我添置一两件小玩意,我住在那边就蛮舒服了。”
贾格斯先生冷笑一声,说:“尽管买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你的开销会愈来愈大。没说错吧!你要多少钱?”
我说不知道要多少。
贾格斯先生顶了我一句:“得啦!要多少?五十镑行不行?”
“哦,不用这么多。”
贾格斯先生说:“五镑行不行?”
这真是从天上掉到地下,弄得我狼狈万状,只得说:“哦!再多一点。”
贾格斯先生反问我道:“啊,再多一点!多多少呢?”说着,双手插在裤袋里,头侧在一边,眼睛望着我背后的墙壁,等着看我的动静。
我吞吞吐吐地说:“准确数目倒很难说。”
贾格斯先生说:“得啦!你就说说看吧。两个五镑够不够?三个五镑够不够?四个五镑够不够?”
我说,四个五镑足够了。
贾格斯先生皱眉道:“四个五镑足够了吗?那么,你算算四个五镑是多少呢?”
“我算算是多少!”
贾格斯先生说:“唔!多少?”
我笑着说:“你算出来总是二十镑吧?”
贾格斯先生听出了文章,不以为然地一仰头,说:“我的朋友,别管我算出来是多少,我只要知道你算出来是多少?”
“当然是二十镑啦。”
贾格斯先生开了他办公室的门,喊道:“文米克,要匹普先生出一张收据,付给他二十镑。”
这种异乎寻常的办事方式给我留下了异乎寻常的印象,自然不是愉快的印象。贾格斯先生是从来不笑的;不过他脚上穿了一双又大又亮、吱嘎作响的皮鞋,当他两腿并排站在那里,搭拉着大脑袋,紧皱着眉头等别人回答时,有时候会踩得皮鞋吱嘎一响,倒仿佛是皮鞋发出了怀疑的冷笑。现在他正好走出去了,我看文米克倒很机灵健谈,于是就对文米克说,我简直不明白贾格斯先生刚才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文米克答道:“你把数目回答他,他就高兴了,他并不是真的要你算一算。”文米克见我神情诧异,便“唉呀”一声,接下去说:“并不是他个性如此,这是职业习惯——完全是职业习惯。”
文米克伏在桌上吃着一种又干又硬的饼干当点心,嚼得嘎吱嘎吱直响;不住地把饼干扔到嘴里,好像把一封封信投进邮筒口一样。
文米克说:“我始终觉得他似乎布好了一个捕人的陷阱,自己监守在一旁。趁你一个不留神,咔哒一响,就被他逮住了!”
我心里想设置捕人的陷阱不合于为人处世的厚道,可是我嘴上只是说,贾格斯先生大概手段很高明吧?
文米克说:“像澳洲一样高深莫测。”说着便用笔尖指指办公室的地板,表示假如用个比喻形容一下,澳洲正好是在地球的另一边。他提起笔来,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还有什么东西比澳洲更高深莫测,那除非就是他。”
接着,我又说到贾格斯先生的生意大概很不错吧,文米克说:“呱——呱——叫!”我又问事务所里办事员多不多,他回答道:
“我们用不着很多办事员,因为贾格斯只有一个,人家又不愿意和他打隔手的交道。我们一共是四个人。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说实在的,你已经不是外人啦。”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文米克先生把饼干都扔进邮筒口以后,就伸手探进外衣领口,像掏出一条铁辫子一样,取出了挂在背上的钥匙,开了保险箱,从一个放现款的匣子里拿了钱交给我,然后跟我一起上楼。房子又暗又破旧,那些在贾格斯先生办公室墙壁上留下了油腻腻的肩膀印的人,看来在这座楼梯上跑上跑下也跑了多年,所以把座楼梯也擦得亮光光的了。二楼前间有个办事员,模样儿既像个小客栈老板,又像个捕鼠师傅,骨骼巨大,脸色苍白,满脸浮肿;他正忙着接待三四个衣着寒伧的人,看他的态度很不礼貌,其实,凡是找上门来惠顾贾格斯先生生意的人,看来没有一个不受到这种接待的。走出来,文米克说:“他在搜集证据,准备上‘老寨子’用(1)。”在三楼前间的是一位身材矮小、有气无力、像条猎狗模样的办事员,披着一头长发(他大概从做小狗的时候起就忘了剪毛),也在那里接待一个眼睛不大好的男人。文米克先生告诉我,那个当事人是个专铸假币的,他那口坩埚成年累月烧得滚开,我要是有什么东西请他铸造,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只见他身上汗下如雨,仿佛正在自己身上试验自己的手艺。后间另有一人,肩膀高耸,准是有面部神经痛,所以用一块肮脏的法兰绒裹着脸,他穿一身好像涂过蜡的黑衣服,正在埋头誊写另外两位办事员起草的稿件,以备贾格斯先生应用。
整个事务所的情形就是如此。下得楼来,文米克带我到我的监护人房间里,说:“这里你已经看过了。”
一眼又看见那两座恶眼斜瞪的讨厌头像,我说:“请问这两座头像是什么人?”
文米克先生爬上椅子,掸了掸灰尘,把两座可怕的头像拿了下来,说:“这两个人吗?这两个人大名鼎鼎。是我们两个出名的当事人,给我们带来了无限的荣誉。这个家伙(哎呀,你这个老流氓,准是晚上跑下来向墨水瓶里探头探脑,把墨水溅到眉毛上去啦!)谋杀了他的东家,结果却没有让人找到尸体,可见他布置得确实不坏。”
我问道:“这头像像他吗?”听说是这么个残忍的家伙,我吓得往后直退,文米克却在它眉毛上吐了一口口水,又用衣袖擦了一擦。
文米克说:“像他?要知道,这是他不折不扣的原形。这座头像是在新门监狱铸的,从绞刑架上一放下来就拓下了这个脸形。你这个老滑头,你对我特别有好感是不是?”为了解释“老滑头”这一声亲热的称呼,他摸摸胸口那枚画着女人、垂柳、枯坟、坟上放着骨灰瓮的胸针,说:“还特地定做了这个送给我呢!”
我问:“这位女士也有点来历?”
文米克答道:“没有,那不过是他设计的一件小玩意儿罢了。(你也喜欢弄些小玩意儿,是不是?)那倒没有什么来历,匹普先生,这件案子根本牵涉不到女人身上去,要牵涉也只牵涉到一个——可也不是这样一个苗条优雅的女人,她也决不会守着这只骨灰瓮——除非瓮里装的是酒。”文米克的注意力就此转移到了这枚胸针上去,于是他就放下头像,用手绢擦起胸针来。
我问:“另外那个家伙也是遭到同样下场的吗?他的神态和刚才那个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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