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世(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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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我的太阳穴上的神经跳动得还不够厉害,难道你们就不能够去看看那些为你们陈设得好好的贝壳、矿物和其他的东西,而要去看马戏吗!”葛擂硬太太说。“你们和我一样知道得很清楚,没有哪一个年轻人会有教员教他做马戏,或者把马戏班里的种种戏法藏在陈列柜子里,或者会去上马戏课。你们怎么会想到要知道马戏班的事情呢?我相信,如果你们要多知道些事情,你们有足够的事情去弄懂。我的头现在是这个样子,你们应该弄明白的那些事实,我连一半名字也记不住。”
“原因就在这儿!”露意莎噘着嘴说道。
“别对我说原因就在这儿,因为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葛擂硬太太说。“去吧,赶快去研究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学吧。”葛擂硬太太并不是一个科学人才,当她要打发孩子们去念书的时候,通常总是用这种笼统的命令让她的孩子们去选择他们的科学部门。
说真话,葛擂硬太太所掌握的“事实”货色,一般说来是贫乏得可怜的;但是葛擂硬先生抬举她,和她结了婚,主要的是考虑了两个原因。第一,关于计算方面,她是令人满意的;而第二,她这个人绝对“不胡思乱想”。所谓“不胡思乱想”,他的意思就是说没有幻想;事实上,她脑子里当真没有这类东西掺杂在内,虽然作为一个人,她还没有达到绝顶白痴的地步。
只剩下她单独跟她的丈夫和庞得贝先生在一道,光是这种情况又足以使这位可敬的太太发愣了,尽管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事实和她发生冲突。于是,她又变得像死去一般,同时也没有人理会她。
“庞得贝,”葛擂硬先生一面说,一面把一张椅子拖到火边来,“你总是对我的孩子们很感兴趣——特别是对露意莎——因此我对你说话的时候也用不着告罪,我对这次所发现的事情感到异常懊丧。正如你所知道的,我是很有系统地专心培养我孩子们的理性。也正如你所知道的,理性是教育唯一应该培养的能力。但是,庞得贝,从今天这出乎意外的情况看来,虽然这情况本身是件小事情,似乎已经有什么东西偷偷爬进了汤玛士和露意莎的心里,这个东西是——或者毋宁说,不是——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更能表达我的意思——这个东西是我从来没有意思去培植的,而这个东西对于他们的理性,也是毫无关系的。”
“对一群走江湖的人发生兴趣,要去看他们,自然毫无理性可言,”庞得贝回答说。“当我自己在走江湖的时候,从没有人对我发生兴趣来看过我;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
“那末,问题就来了,”这位异常实际的父亲用眼睛瞧着火说道,“这种庸俗的好奇心是从哪儿产生的呢?”
“我告诉你是从哪儿产生的。就是由无聊的想象产生的。”
“我希望不是,”那位异常实际的人说,“但是我得承认,当我回家的时候,这种疑虑曾经在我的心中产生过。”
“是由无聊的想象产生的,葛擂硬,”庞得贝重说了一遍。“这对任何人都是很坏的事,对于露意莎这样一个女孩子更是可诅咒的坏事。我应该请求葛擂硬太太原谅我语言粗鲁,但是她一定知道得很清楚,我并不是温文尔雅的人。谁要希望我温文尔雅,一定会大失所望。我可没有受过温文尔雅的教育呀。”
“会不会,”葛擂硬把两手插在衣袋里,那双窟窿一般的眼睛看着火,说道,“会不会有哪个教员或者仆人给了他们什么暗示?会不会是露意莎和汤玛士读过了什么东西?虽然防备得那么周密,会不会有人将什么无聊的故事书带进了这个屋子?因为从摇篮时代起,智力就被循规蹈矩地培养起来的孩子们竟然会有这种情形,真正非常奇怪,非常令人不解。”
“慢来!”庞得贝跟以前一样,一直站在壁炉前面,用充满着爆炸性的自谦口吻,冲着屋子中的家具叫道。“你们学校里,有一个街头卖艺人的孩子吧。”
“名字叫塞西莉亚·朱浦,”葛擂硬先生显得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的朋友说。
“喂,慢来!”庞得贝先生又叫道。“她怎样混进去的?”
“唔,事实是,我刚刚才第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子。她特地跑到这个房子里来请求入学,因为她并非这个镇的正式居民——是的,你说得对,庞得贝,你说得对。”
“喂,慢来!”庞得贝又一次叫道。“她来的时候,露意莎看见过她吗?”
“露意莎当然看见过她,因为就是她告诉我关于她请求入学的事。但是,我深信露意莎看见她的时候有葛擂硬太太在场。”
“请问,葛擂硬太太,”庞得贝说,“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
“啊,可怜我的身体!”葛擂硬太太回答道。“那个女孩子要进学校,葛擂硬先生也愿意女孩子们进学校,而露意莎和汤玛士都说那个女孩子要进学校,并且说葛擂硬先生愿意收女学生,事实既然如此,我怎样可能反对他们呢!”
“算了吧,我告诉你怎么办,葛擂硬!”庞得贝先生说。“把这个女孩子撵出去,那不就完了吗。”
“我非常同意你的意见。”
“要做就做,”庞得贝说,“这是我从儿童时代起就一直相信的格言。当我想到要逃开装我的鸡蛋箱子和我的外祖母的时候,我就那样做的。我劝你照样办。要做就做!”
“你要走了吗?”他的朋友问道。“我有她父亲的地址。也许你不至于不愿意跟我一同到镇上去走一趟吧?”
“一点也不会不愿意,”庞得贝先生说。“只要你马上走。”
于是,庞得贝先生把他的帽子一抛就抛在头上——他总是把帽子抛在头上,表示一个人既是那么忙忙碌碌,赤手空拳成家立业,自然没有时间去学会怎样戴帽子——他把双手插在衣袋里,就走了出去,踱进了穿堂。“我从来不戴手套,”这是他的一句口头禅。“我并不是戴着手套爬上了阶梯的。如果我戴了,就不会爬得这样高。”
葛擂硬先生上楼去找地址了,他给撇在穿堂中。就在这一两分钟里,他打开了孩子们书房的门,看了看那安静的、铺了地毯的房间。这间房,尽管有着书架和标本陈列橱,还有诸如此类的学术与科学用具,但有一种令人感到非常适意的感觉,看起来倒像是一间理发厅。露意莎懒洋洋地靠在窗户边向外看着,却并不看什么东西,而小汤玛士则站在那儿对着炉火,嗤之以鼻,仿佛在想如何报复才好似的。两个更小的孩子名叫亚当·斯密士·葛擂硬和马尔萨斯·葛擂硬,已被领去上课了;而小珍已经睡熟了,石笔和眼泪成了她脸上一块一块潮湿的白黏土,看来梦里还想到那可厌的分数题目哩。
“现在一切都好了,露意莎;一切都好了,小汤玛士,”庞得贝先生说;“你们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我可以担保你们的父亲已经不生气了。那末,露意莎,这句话是不是值得亲一亲?”
“你要亲就亲一下好了,庞得贝先生,”露意莎回答道,她冷淡地踌躇了一下,慢慢走到屋子的这边来,并不亲切地对着他抬起头来,又把脸扭了过去。
“你永远是我的宝贝,是不是,露意莎?”庞得贝先生说。“再见啦,露意莎!”
他走开了,但是她站着不动,用她的手帕拚命地擦他吻过的腮帮子,直到发红。五分钟以后,她还在擦。
“露,你在做什么?”他的弟弟绷着脸劝告她说。“你会在脸上擦出一个窟窿的。”
“要是你肯的话,你可以用小刀把这块肉挖了去,汤姆。我不会哭的。”
第五章
主调音
庞得贝和葛擂硬两位先生正要前往的焦煤镇,是事实的一个胜利;它跟葛擂硬太太一样,丝毫没有沾染上幻想。在我们继续演奏我们的调子之前,让我们先把那主调音——焦煤镇——奏一下。
这是个一色红砖房的市镇,那就是说,要是烟和灰能够允许这些砖保持红色的话;但是,事实摆在面前,这个镇却是一片不自然的红色与黑色,像生番所涂抹的花脸一般。
这是个到处都是机器和高耸的烟囱的市镇,无穷无尽的长蛇般浓烟,一直不停地从烟囱里冒出来,怎么也直不起身来。镇上有一条黑色的水渠,还有一条河,这里面的水被气味难闻的染料冲成深紫色,许多庞大的建筑物上面开满了窗户,里面整天只听到嘎啦嘎啦的颤动声响,蒸汽机上的活塞单调地移上移下,就像一个患了忧郁症的大象的头。镇上有好几条大街,看起来条条都是一个样子,还有许多小巷也是彼此相同,那儿的居民也几乎个个相似,他们同时进,同时出,走在同样的人行道上,发出同样的脚步声音,他们做同样的工作,而且,对于他们,今天跟昨天和明天毫无区别,今年跟去年和明年也是一样。
焦煤镇的这些特点,大抵和它借以维持市面繁荣的企业是分不开的;可以跟这些特点对比的是,这里有许多生活中的享受品,它们是走遍全世界都可以找到的;这里又有许多使生活变得高雅的东西,我们不必问,这些东西有多大部分是造成贵妇人的条件,而这些贵妇人也就是不乐意听到别人提起这个地方的人。这个镇的其他特点都是它故意造成的,下面就要一一说到。
焦煤镇除了单纯的、有实际用处的东西而外,没有其他的东西。如果某一个教派的信徒们要在那儿建筑一个教堂——已有十八个教派的教徒在那儿建筑了教堂——他们就会同样地把它造成一个以敬神为名的红砖堆栈,只是有些时候(只有特别讲究的教堂才有这种情形)在教堂顶上装一个鸟笼式的东西,把钟挂在里面。唯一例外的就是新教堂;这是一所涂着灰泥的大厦,门头上有一个方形的钟阁,四周有四个小尖角,就像雕着花的桌子腿一般。镇上所有的匾额和招牌都漆一本正经而又黑白分明的字。监狱可能就是医院,医院可能就是监狱,而镇公所说不定就是那二者中的一个,或者既是监狱又是医院,或者是其他,虽然在他们的建筑上各有一些装饰品以示区别。这个镇,在物质方面,四处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事实、事实、事实;在精神方面,四处所表现出来的,也都是事实、事实、事实。那个麦却孔掐孩学校就完全是事实,那个美术工艺设计学校也完全是事实,而雇主与受雇人之间的关系也都是事实,从产科医院到坟墓,全是事实,唯有不能够用数字来说明或证明的,或者不能在最便宜的市场中买进,又在最贵的市场中卖出的东西,才永远不是,也永远绝不应该是事实。阿门!
这样的一个镇,它把事实奉为神圣,而且把这个信条得意洋洋地表现了出来,自然弄得很好吧?唉,不然,并不很好。不然吗?天爷爷呀!
可不是。从各方面来讲,焦煤镇并不像是从自己的炉子里炼出来的真金,不怕火来烧。第一,这个地方最不可解的谜就是,究竟是些什么人属于那十八个教派?因为,不管谁属于这些教派,起码绝对不会是那些工人。星期天早晨你打街道上走过的时候,就会觉得非常奇怪,礼拜堂的钟在狠命地敲着,有病的人与神经脆弱的人听了简直要发疯,可是没有什么工人被这钟声吸引了去,他们依然在自己住的地方,呆在不通风的屋子里,或者在街角处没精打采地闲逛着,眼睁睁地瞧着别人到礼拜堂去做礼拜,仿佛做礼拜这件事与他们毫不相干似的。不仅是初来的外乡人注意到这件事,就是焦煤镇当地的居民也有那么一个团体在注意这件事。每一季,它的会员们总要在下议院愤怒地请求议会制定法令,强迫这班人信教。另外还有一个禁酒会总是抱怨这班人整天酗酒,并且用图表说明的确如此,又在开茶会的时候证明:不管用人力或凭神力(除掉用颁发奖章的办法外)都没法诱导他们戒除酗酒的习惯。还有那些配药品的人和卖药品的人又用另一些图表来说明,这些人不喝酒就吸鸦片。后来一个有经验的监狱里的牧师用更多的、比前面所说的那些还要出色的图表,来说明这班人常常到那些秘密的、不容易被大众发现的下流场所去,听下流的歌,看下流的舞,或者自己去参加歌舞;有一个人,次年就要满二十四岁,却已被判了十八个月单独监禁。据他亲口说(虽然这个人的话从来就不十分可信),他的堕落生活就是从那些地方开始的;他十拿九稳地认为,要不是那样,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模范的人物。另外还有葛擂硬和庞得贝两位先生,这两位异常实际的绅士此刻正在焦煤镇上走着,他们根据个人的观察与体验随时提供更多的图表,并且用耳闻目睹的事例来证明这同样的论点。他俩所提供的图表很明显地说明——简单地说,他们的说明也是从这些情况中得出的唯一明显不过的结论,那就是这班人实在是糟糕透顶了,先生们;不管你们为他们做了些什么,他们是不会表示感谢的,先生们;他们是不守本分的,先生们;他们从不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他们过着挺好的生活,买的是新鲜牛油;总是非买阿拉伯的摩卡咖啡不可,总要最好的肉,任何坏肉都不肯买;可是他们还永远那样地不满足和难于驾驭。简单地说,这倒很合乎一首古老的儿歌中的寓意:昔日有个老太婆,你道她如何?
整天无忧又无虑,有吃又有喝;
喝了又吃吃了喝,过得真快活,
但是这个老太婆,还是直啰嗦。
我有个疑问:焦煤镇居民的这种情况跟这些小葛擂硬的情况,是否可能有什么类似的地方呢?当然,时至今日,我们这些神志清醒和掌握了数字的人难道还要别人来告诉我们,焦煤镇工人生活中最需要的一件东西,是几十年来就一贯地被抹煞了吗?难道还要别人来告诉我们,在他们当中有一些要求能被变成正常的现实,而不是在痛苦中挣扎下去的幻想?事实的确如此,他们越是在工作冗长而单调的时候,就越是渴望能得到一点休息——舒畅一下,使精神活泼起来,劲头大起来,有一个发泄的机会——希望有一个公认的假期,在动人的乐队演奏之下好好地来跳一跳舞——间或吃点好吃的东西,连麦却孔掐孩也不能让他染指;除非自然的规律完全可以作废,要不然,他们的这种欲望必须得到充分的满足,否则,就不可避免地会弄出乱子来。
“这个人住在囊底街,可是我不大清楚这条街在哪儿,”葛擂硬先生说。“究竟在哪儿,庞得贝?”
庞得贝先生只知道这地方在镇的那一头,此外一无所知,所以他们就停下脚来东张西望。
正当他们这样做的时候,有一个葛擂硬先生一看就认得出的女孩子,脸上带着惊骇的表情转过街头跑来了。“喂!”他说。“站住!你上哪儿去?站住!”于是第二十号女学生就站了下来,喘着气向他行了个屈膝礼。
“你为什么在街上这样胡奔乱跑?”葛擂硬先生说。
“我——有人追我,老爷,”女孩子喘着气回答,“我想逃跑。”
“有人追你?”葛擂硬先生照样说了一遍,“什么人会追你?”
出乎意料,这问题立时就有人来为她解答,那人就是面无血色的毕周。他没想到人行道上会有什么障碍物,绕过街角便直冲过来,竟和葛擂硬先生撞个满怀,结果给弹到马路上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葛擂硬先生说,“你在做什么?你怎敢这样来撞——任何人?”
毕周捡起了他那顶被撞下来的帽子,退后一步,用指节叩了一下额头,为自己辩护说,是出于无意。
“是不是这个男孩子在追你,朱浦?”葛擂硬先生问道。
“是的,老爷,”那个女孩子勉勉强强地说。
“没有,我原来没有追她,老爷!”毕周叫道。“她想逃开我,我才追她。但是,马戏班里的人一向就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老爷;他们是以乱说乱讲出名的。您知道,马戏班里的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是出了名的,”他看着西丝说道。“这件事全镇的人都知道,正如同——老爷,正如同马戏班里的人不知道九九表一样。”毕周试试用这种话来打动葛擂硬先生。
“他装了鬼脸吓唬我,”女孩子说。
“啊!”毕周叫道。“啊!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你也是马戏班的戏子!我看都不曾看她,老爷。我只是问她明天准备怎样给马下定义,而预备再告诉她一遍,可是她就跑了,我就追她,老爷,为的是叫她知道,下次问到的时候应该怎样回答。你如果不是马戏班里的人,就不会想到要说这些鬼话!”
“他们好像都很清楚她的行当似的,”庞得贝先生说。“在一个星期之内,全校学生就会排队去偷看马戏了。”
“的确,我想会如此的,”他的朋友回答说。“毕周,你转身回家去吧。朱浦,在这儿等一等。你这男孩子,要是再有人告诉我你这样乱跑,我就会去告诉你的校长的。我的意思你该明白了,走吧。”
那个男孩子的眼皮立刻停止了眨动,又用指节叩了一下额头,瞟了西丝一眼,转身跑开了。
“好吧,小姑娘,”葛擂硬先生说,“领这位先生和我到你父亲那儿去;我们正要到那儿去。你拿的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杜松子酒,”庞得贝说。
“哎呀,不是的,老板!是九合油。”
“什么?”庞得贝先生大声问道。
“九合油,老板。揉我父亲用的。”于是,庞得贝先生就哈哈大笑了一声说道,“搞什么鬼,要用九合油来揉你父亲?”
“这是我们那些人在马戏场受伤的时候常用的东西,”这个女孩子回答说,她朝后看了一看,是不是追她的人已经走开了。“有时候,他们摔伤得很厉害。”
“活该,”庞得贝先生说,“闲着不干活。”
她向他的脸上瞟了一眼,露出了惊惧交集的表情。
“天知道!”庞得贝先生说,“在我比你还要小个四五岁的时候,我受的伤更厉害,就是十合油,二十合油,四十合油都揉不好。我不是做杂技动作受的伤,而是挨揍受的伤。我是不会走绳的,但是绳子却抽得我在地上跳来蹦去。”
葛擂硬先生的心肠虽然很硬,但没有庞得贝先生那样粗鲁。他的性格归根到底不能算是不仁慈;要是在多年以前,他在他那性格账簿上出了大错的话,那么老实说他可能还要更慈祥一些。当他们走到一条窄马路上时,他就用一种想叫她放心的声调说:“这就是囊底街了吧,是不是,朱浦?”
“对啦,老爷,而且——要是您不嫌弃的话,老爷——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在朦胧的暮色之中,她在一家小酒店门前停下,从那儿射出了暗淡的红色灯光。这酒店既龌龊,又破烂不堪,仿佛好久无人光顾,所以自己也就喝起酒来,以致走上了酒鬼们所走的道路,并且快走到尽头似的。
“老爷,只要穿过酒吧间上楼就是,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儿等一等,让我去拿枝蜡烛来。要是你们听到狗叫,老爷,那就是巧腿儿,它只会叫不会咬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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