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时世(校对)第6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33

“别那么说,乡绅。您的贵友要点什么?要是您两位还没用过饭,那么就来点儿苦味酒吧。”
在这个时候,他的女儿约瑟芬——一个美丽的金发的十八岁姑娘,两岁就被拴在马上,十二岁就写好遗嘱随身带着,上面写明:如果她死了,希望下葬时让两匹小种花马拖着她的棺材到墓地去——叫了起来,“别响!父亲。她已经回来了!”正说着,西丝·朱浦像她出去时候一样飞跑着进来了。当她看见他们都聚集在那儿,再看看他们的表情,又看她的父亲并不在场,就放声大哭起来,投在那个技艺顶高的、走紧索的、正怀着孕的太太怀中,这位太太跪在地板上抚慰着她,也哭了起来。
“我的天爷爷,真够惨了,”史里锐说。
“啊,我亲爱的爸爸,我的仁慈的好爸爸,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才离开我的!我相信,你是为了我的缘故才走的!可怜的,可怜的爸爸,你呆在外面,没有我在你身边,那你会多么苦、多么为难啊!”这类的话,她说了不知多少,听起来真叫人伤心。她的脸向上仰着,两臂向前伸着,似乎要拦住他正在离去的影子,要把它拥抱着不放。这时没有人说什么话,直到庞得贝先生越来越不耐烦,出头打破这个局面。
“我说,各位,”他说,“这简直是浪费时间。让这女孩子明了那个事实。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就让她相信我的话吧,我自己当初就是被人丢下的。喂,你叫什么名字!你的父亲已经逃走了——抛弃了你——你这一辈子也甭想再见到他啦。”
他们根本就不理会这种一目了然的事实,在这方面这班人可以说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因此庞得贝先生这一番富于常识的话不仅不使他们感动,反而引起他们极大的愤怒。那些男人咕哝着说:“不害臊!”而那些女人也咕哝着说:“畜生!”于是史里锐先生赶快用下面的话暗示庞得贝先生。
“我告诉您吧,乡绅!老老实实对您说,我的意思就是,您最好免开尊口,省一点精神吧。我的伙计们,他们都是些性情很好的人,但是他们的手脚来得很快;如果您不听我的劝告,他们不把您扔到窗子外面,那才怪哩。”
庞得贝先生既然给这个轻描淡写的暗示约束住了,葛擂硬先生就找到了一个空子对这件事开始了他的特别实际的解释。
“这个人有没有希望随时会回来,”他说,“这倒无关紧要。他已经走了,目前是没希望回来的了。这一点,我想,大家都同意的吧。”
史里锐就说:“大家都同意的,乡绅。对啦。”
“既然如此,就听我说吧。我来到这儿,本想告诉这个可怜女孩子朱浦的父亲,由于种种实际上的障碍(这些我无需细说了),我们不便收进操这种职业的人的孩子,因此学校不预备再要她了;但是现在情况有了改变,我准备提出一个办法。我愿意照管你,朱浦,教育你和抚养你。除了你要循规蹈矩而外,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马上得决定跟我去还是留在这儿。还有,要是你现在跟我走,那么,不用说,你以后再不能跟此刻在场的任何一个朋友继续往来。我对于这件事所要讲的就是这些。”
“同时,”史里锐说,“我也愿意插一句嘴,乡绅,使她听一听另一方面的说法。塞西莉亚,要是你愿意在马戏团做徒弟的话,你知道这工作的性质,也知道你所往来的是些什么人。爱玛·哥登——你现在正躺在她的怀里——会像母亲一样地照顾你,约瑟芬也会待你如同自己的姊妹一般。我并不自以为性情好得像安琪儿,你做了徒弟,学不好,出了岔子,就会发现我是很凶的,要骂你一两句的。但是,话又说回来,乡绅,不管我的脾气好坏,我还没有伤害过一匹马,顶多也不过骂几句就完了,而且像我这样的年纪,我想我也不会重新来打骂骑马的人了。我从来不会耍贫嘴,乡绅,我所要讲的也不过这些。”
以上的话的最后半段,是对葛擂硬先生讲的,葛擂硬一本正经地低着头听完了以后就说道:
“我唯一要对你讲的,朱浦,以便影响你的决定的话就是:受一种健全的实际教育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同时,就是你父亲本人(从我所了解的看来)为你设想,也了解并感觉到这一点。”
可以看得出来,这最后的一句话对她发生了影响。她不再痛哭了,稍微离开爱玛·哥登,转过脸来对着她的恩人。整个马戏团的人都看出了这个显明的变化,大家一齐吸了一口长气。这一动作的意思很明白:“她会走。”
“你要拿定主意,朱浦,”葛擂硬先生警告她说,“我也不再说别的话了。你要拿定主意!”
“父亲要是回来的话,”女孩子平静了一下又哇地一声哭出来说,“如果我走开了,他怎么找得着我呢?”
“你尽可放心,”葛擂硬先生非常平静地说;他对整个问题像做算术似地已经得了答案;“关于这一点,朱浦,你尽可放心。假若那样的话,我想你父亲一定会来找这位——先生的。”
“我叫史里锐。这就是我的姓,乡绅。我决不以我的姓为耻。全英格兰都知道我,凭我这个姓就可以卖钱。”
“他一定会来找史里锐先生,史里锐先生就会告诉他你上哪儿去了。那时,要是他不愿意,我就无权留你;而且,如果他想找焦煤镇的汤玛士·葛擂硬先生,那任何时候都决无困难。我是很有名望的。”
“很有名望的,”史里锐先生把他那只灵活的眼睛转来转去表示同意说。“像您这种人,乡绅,不知道让我们少赚了多少钱。但是现在也用不着提这个了。”
大家又都沉默了一阵。接着,那个女孩子双手捂住了脸,呜呜咽咽地说道:“啊,把我的衣服给我,把我的衣服给我,让我赶快走吧,我的心要碎了!”
在场的妇女们悲悲切切地赶忙把她的衣服收拾在一起——衣服并不多,所以立刻就收拾好了——放在一只他们出门时常带的篮子里。西丝始终坐在地上,仍然双手捂住脸啜泣着。葛擂硬先生和他的朋友庞得贝靠门站着,准备带她走。史里锐先生站在屋子中间,马戏团的男演员们团团地围着他,正如他的女儿约瑟芬在献艺时他站在马戏场中央那样,所缺的只是条鞭子而已。
她们不声不响地把篮子装好,把她帽子拿来,给她理了理乱蓬蓬的头发,替她把帽子戴好。然后她们都挤到她身边,态度极其自然地低下身来亲她,拥抱她,还带过她们的孩子来跟她告别;看起来,她们全是一群软心肠的、质朴单纯的妇女。
“现在,朱浦,”葛擂硬先生说,“如果你决定了,就走吧!”
但是,她在未走之前,还得跟马戏团的男演员们告别。他们每个人都把膀子放下来(因为站在史里锐旁边的时候,他们都抱着膀子,像在马戏场那样),和她吻别——只有基德敏士特君不这样做,怏怏不乐地走开了,因为这个人生来有一种厌世的味道,同时大家都知道他怀着跟西丝结婚的念头。史里锐先生同她的告别留到最后。他张开两臂抓住她的两只手,很想接连地把她耸上落下,就像女演员们做了惊险表演,从马上跳下时,马戏班主在向她们祝贺。只不过西丝不跳,只是站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
“再见吧,我亲爱的!”史里锐说。“希望你运气好,我们这班可怜人谁也不会去麻烦你,这我可以担保。你父亲不把狗带走多好;戏码子上没这条狗,可是个损失。但是,话又说回来,反正都一样,主人走了,它是不会再耍把戏的!”
于是他用那只呆板板的眼睛凝视着她,用那只灵活的眼睛朝他的班子望来望去,亲亲她,摇了摇头,然后用扶她上马的姿势,把她交给了葛擂硬先生。
“她在这儿,乡绅,”他说道,同时用他那行家的眼光扫了她一眼,似乎看她在马上有没有坐好,“她不会辜负您的。再见,塞西莉亚!”
“再见,塞西莉亚!”“再见,西丝!”“上帝保佑你,亲爱的!”整个房间里的人用各式各样的声音叫着。
但是这个马戏班主看见这女孩子仍然把九合油的瓶子抱在胸口不放便插嘴说,“我亲爱的,放下这瓶子吧;大得很,带起来不方便,反正你也用不着了。把它给我吧!”
“不,不!”她说,重又流出泪来。“啊,不!请让我留着这东西等父亲回来吧!他回来了还要用。他叫我出去买这东西的时候,没想到要走。对不起,我说什么也要替他保留着!”
“那就这样吧,我亲爱的。(您看看这情形,乡绅!)再见了吧,塞西莉亚!我最后要跟你讲的话就是:遵守你的诺言,服从这位乡绅,忘掉我们。但是,等你长大了,结了婚,有好日子过的时候,要是碰到个马戏班子,别盛气凌人的,也别对它发脾气,如果可能就包它一场,这是不会错的。大伙儿有时也需要开开心,乡绅,”史里锐继续说着,由于说得太多的缘故,气越来越短促了;“人不能一天到晚做活,也不能一天到晚念书。要尽量利用我们,不要尽量糟蹋我们。我一辈子吃的就是这口马戏饭,我知道;但是关于这种行当,乡绅,我的哲学就是你要尽量利用我们,不要尽量糟蹋我们!”
当他们走下楼梯的时候,史里锐就发表着他的哲学;他的那只呆板板的哲学眼睛和另一只团团转的眼睛都看着那三个人和那只篮子,他们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街上的夜色之中。
[1]
“方舟”指挪亚的方舟。《圣经·旧约·创世记》第7章上说:世界大洪水时,挪亚带领妻子、媳妇上了方舟,而百兽、六畜、昆虫、飞鸟,一雌一雄,都遵上帝的命令登上方舟。他们就是生物的祖宗。
第七章
斯巴塞太太
庞得贝先生是个单身汉,所以有一位年纪相当大的太太替他管家,他每年给她一笔报酬。斯巴塞太太就是这位女管家的名字;当那位自谦得咄咄逼人的凶汉凯旋而归,坐着车子前进的时候,这位出色人物就在庞得贝先生车上伺候。
原来斯巴塞太太不仅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而且出身高贵。她现在还有一个叔祖母活着,叫做斯卡鸠士夫人。她就是已故的斯巴塞先生的未亡人,她丈夫的外婆家,引用斯巴塞夫人现在还在说的话来讲,是一个“婆雷”。孤陋寡闻的人们有时候表示不知道什么是“婆雷”,甚至不敢断定“婆雷”是一种行业,一种党派,还是一种宗教道门。但是,高人一等的人们不消解释也知道“婆雷”是一个世家的姓,这一家可以把谱系推溯到很远很远,无怪乎有时连他们自己也搞糊涂了——就如同在推算马的血统辈分,算赌账,算同犹太人的银钱往来,以及在破产法庭上推算债务项目的时候,他们也时常会搞得糊里糊涂一般。
已故的斯巴塞先生的外婆家是个“婆雷”,而娶的这位太太的娘家姓斯卡鸠士。是斯卡鸠士夫人(一个奇肥的老妇人,吃肉的本领特别大,有一条腿害了莫名其妙的病,十四年都不肯起床)撮合了这门亲事。那时斯巴塞刚刚成年,他最叫人注目的是他那瘦弱的身体,勉强靠两根细长的腿支撑着,上面托着个空空如也的头。他从伯父那儿继承到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但是财产还没有到手,债务已经和财产相当,紧接着又花了超出这份遗产两倍的钱。于是,当他二十四岁逝世的时候(死的地方是在法国卡雷,死的原因是白兰地),他就没什么留给他那个才度过蜜月就生离死别的未亡人,让她可以过舒坦日子。这个寡妇比他大十五岁,不久就跟她唯一的亲人——斯卡鸠士夫人——吵闹不休;于是,一半为了要气气这位夫人,一半也由于要维持自己的生活,她出外挣工资去了。现在她年龄已经很大——生着柯理奥蓝楼斯[1]型的鼻子和又密又黑的睫毛,这些都曾使斯巴塞倾倒——庞得贝先生进早餐的时候,她正在为他沏茶。
庞得贝惯常把她献宝似地献了出来;就算庞得贝是征服者,斯巴塞太太是被俘的公主,他在凯旋式的行列里把她作为俘虏献出来,其戏剧性也比不上他平时对她的所作所为。正如作为夸耀的手段,他专爱贬低自己的身价那样,他也一味地抬高斯巴塞太太的家世。他讲到自己的幼年时代,就没有一桩事情是差强人意的;而谈到斯巴塞太太青年时期的历史,就说得天花乱坠,好像这位太太的童年道路是用一车一车盛开的玫瑰花铺出来的。“可是,先生,”他常常会这样讲,“结局又如何呢?她现在赚一百镑一年(我给她一百镑,她认为这已经是优厚的报酬了),给焦煤镇的约瑟亚·庞得贝做管家婆!”
不但如此,他还把这种对比四处宣扬,别人也就跟着这样讲,而且在某些情况之下,又加以适当的渲染。庞得贝最令人不耐烦的缺点就是:他不仅自吹自擂而且还鼓励别人来吹捧他,他善于用噱头来博得彩声。在别的场合说话绝无夸张的生客们,在焦煤镇的宴会上也会夸奖他,把他捧上天去。他们把他看作“王徽”,“英国国旗”,“大宪章”,“约翰牛”[2],“人身保护律”,“民权法案”,“一个英国人的房子就是他的堡垒”,“教会和国家”,以及“上帝保佑我们的女王”等等的总和。这一类演说家常常(他们的确常常如此)在最后要引两句诗:
吹口气能叫王公们衰落或兴旺,
就像吹口气使他们成王公一样。[3]
不用说,听众都有几分知道演说者所指的就是斯巴塞太太。
“庞得贝先生,”斯巴塞太太说,“您今儿这顿早餐,老爷,可比平时吃得慢多啦。”
“嗯,夫人,”他回答说,“我正想着汤姆·葛擂硬异想天开的念头;”他总是用那种粗鲁的、与众不同的语气来称呼葛擂硬——仿佛老是有人在用大量的金钱贿赂他,要他叫“汤玛士”,而他偏不愿这样叫似的;“汤姆·葛擂硬,夫人,异想天开地要抚养那个翻斤斗的女孩子。”
斯巴塞太太说:“这个女孩子正等着想知道,她究竟是一直上学校,还是到石屋去。”
“她必须等着,夫人,”庞得贝回答说,“等我自己知道了再告诉她。我想汤姆·葛擂硬一会儿就要上我们这儿来的。假如他希望她在这儿再住一两天,那她当然可以住下去,夫人。”
“要是您愿意,那当然可以,庞得贝先生。”
“昨儿晚上,我告诉他可以让这个女孩子在这儿暂住一下,让他想想好,究竟让不让她和露意莎作伴。”
“真的吗,庞得贝先生?您想得多么周到!”
斯巴塞太太抿了一口茶,她那柯理奥蓝楼斯型鼻子的孔略略地张了一下,她的黑眉毛稍微皱了一皱。
“我看得相当清楚,”庞得贝说,“那个小猫咪同这样一个伙伴在一起,是得不到什么益处的。”
“庞得贝先生,您是不是说那位年轻的葛擂硬小姐?”
“是的,夫人,我说的是露意莎。”
“您这句话牵涉到两个女孩子,”斯巴塞太太说,“要是您不解释,我就不知道您说的‘小猫咪’究竟指的是谁!”
“露意莎,”庞得贝先生重复地说。“露意莎,露意莎。”
“您对待露意莎真像个父亲,老爷,”斯巴塞太太又喝了一小口茶,当她皱着眉低着头对着那热气腾腾的茶杯的时候,她那古典式的面孔看来仿佛在呼魔唤鬼似的。
“要是你说我对待汤姆像个父亲一样——我的意思是指小汤姆,不是指我的朋友汤姆·葛擂硬——那就差不离了。我正预备叫小汤姆到我银行里来,置他于我的羽翼之下,夫人。”
“真的吗?那未免太年轻一点儿,是不是,老爷?”斯巴塞太太用“老爷”这两个字称呼庞得贝先生。这是一句客套话,与其说她尊敬他,不如说她希望对方更尊重自己。
“我并不是立刻就叫他来;他得先把知识填个够,”庞得贝说。“到时候,管保他填得满满的!到那时候,如果他知道,我在他那年纪时,小小的肚子怎样空空如也,那孩子就开眼啦。”事实上,可能小汤姆早已经知道了,因为这样的话他听庞得贝说过不知多少次。“我跟人谈论很多这类事而对方跟我有距离的时候,我感到多么困难啊。比如说吧,今天早上我跟你谈到翻斤斗的人。可是,关于翻斤斗的人,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呢?在那个时候,我要是能在烂泥渍渍的街道上做一个翻斤斗的人,已经等于天赐洪福,像中了头彩一般了;而你呢,在那个时候,却坐着听意大利歌剧。当你穿着白缎子的晚礼服,满身珠宝,雍容华贵地听完意大利歌剧走出来的时候,夫人,我就是想有一个铜板买火把给你照路也不可能。”
“的确,老爷,”斯巴塞太太用一种平静而带伤感的尊严态度回答道,“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对意大利歌剧已经很熟悉了。”
“天老爷,夫人,我也很熟悉,”庞得贝说,“——只不过我熟悉的与你熟悉的不同。我老实告诉你,歌剧院门外拱廊下的走道,睡在上面简直硬死人。像你这样的人,夫人,从小就在鸭绒褥子上睡惯了,当然不知道石板有多么硬,因为你没有试过。不,不,同你谈什么翻斤斗的人是没用处的,我应该跟你谈谈外国的舞蹈家,伦敦的西区与五月墟市[4],爵爷们,贵妇人们和少爷小姐们。”
“我相信,老爷,”斯巴塞太太带着庄重的听天由命的态度回答说,“您无须乎这么做。我想我已经学会了怎样去适应生活上的变迁。假如我对于您的那些有教育意义的现身说法发生了兴趣,而且百听不厌,这并不表示我有什么值得您称许的地方,因为我相信一般人的感觉也是如此。”
“好吧,夫人,”她的东家说,“也许有些人会高兴地说,他们的确愿意听一听焦煤镇的约瑟亚·庞得贝用他那种粗鲁不文的口气来叙述他经历过的事情。不过,你得承认你自己是娇生惯养的。是吧,夫人,你知道你自己是娇生惯养的。”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老爷,”斯巴塞太太摇了摇头回答说。
庞得贝先生不得不离开桌子站起来,背对壁炉,瞪眼看她;这样与她对比起来,他的地位就不知抬高了多少。
“你从前处在上流的社会中,极其上流的社会之中,”他说,腿烤着火。
“这是实在的,老爷,”斯巴塞太太以一种假装的谦卑态度回答说,她的谦卑正好与他的谦卑相反,因此二者之间并无冲突的危险。
“你那时是时髦透顶,样样都强,”庞得贝先生说。
“是的,老爷,”斯巴塞太太回答说,仿佛她已经变成了她以前所习惯的那整个社会的未亡人了。“毋庸讳言,这是真的。”
庞得贝先生弯下腰,当真非常满意地抱着他的两腿,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佣人通报说葛擂硬先生和小姐来了,他就和前者拉了拉手,又亲了亲后者。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3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