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贝父子(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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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不,我亲爱的宝贝弗洛伊小姐,我确实不忍心,"苏珊哭泣着,"可是没有办法,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小姐,我确实已经尽了我的责任。这不是我的过错。我是迫不得已,只好这样了。我不能封住自己的嘴,要不我就将永远离不开您了,我的亲爱的,而我最终还是不能不走的,不要跟我说话吧,弗洛伊小姐,因为我虽然是相当坚定的,但我毕竟不是大理石门柱呀,我亲爱的宝贝。"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弗洛伦斯说道,"难道你不想告诉我吗?"因为这时苏珊摇摇头。
  "不-不-不,我亲爱的,"苏珊回答道,"别问我吧,因为我不应该说,不论您做什么,千万别去替我说情,让我留下来,因为这是办不到的,而只会使您自己受委屈,因此让上帝保佑您吧,我的宝贝小姐,在这许多年头里我所做的一切不好的事情,我所发的一切脾气,都请您原谅吧!"
  苏珊真心诚意地提出这个请求之后,紧紧地拥抱着她的女主人。
  "我亲爱的,有许多人可以当您的女仆人,她们将会高兴周到地真诚地侍候您,"苏珊说道,"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样情深意厚地为您服务,没有一个人能像我这样热爱您,这是我可以安慰自己的。再-再-见吧,我可爱的弗洛伊小姐!"
  "您到那里去呢,苏珊?"她的哭泣着的女主人问道。
  "小姐我在乡下有一位哥哥——是埃塞克斯①的农民,"
  ①埃塞克斯(Essex):英格兰东南部的郡,东滨北海,南界泰晤士河口。
  心碎肠断的尼珀说道,"他饲养了许多奶-奶-奶牛和猪,我将搭乘驿车去,在他那里住——住下,别替我操心,因为我在储蓄银行里还存有一笔钱,我亲爱的,现在还不需要再去找一份工作,那是我现在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的,我的心肝女主人!"苏珊说完之后悲痛地大哭起来,幸好皮普钦太太在楼下谈话的把这给打断了。苏珊一听到那,就把红肿的眼睛擦干,可怜地装出快活的样子,呼唤托林森先生去给她雇马车,并帮她把箱子搬到楼下去。
  弗洛伦斯脸色苍白,心情焦急,悲痛,由于害怕会造成她父亲和他的妻子(她的严厉的、愤怒的脸几分钟前对她来说还是一种警告)之间新的分裂,还担心她本人已经在某些方面不知不觉地跟她多年的仆人和朋友的解雇有关系,所以甚至这时她也不敢进行徒劳无益的干涉,只是哭泣着跟着下了楼,到了伊迪丝的化妆室中;苏珊到那里去是向她行屈膝礼,进行告别的。
  "好了,这里是马车,这里是箱子,快给我滚吧,滚!"皮普钦太太在同一个时刻来到这里,说道,"请原谅,夫人,不过董贝先生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
  伊迪丝坐着,她的侍女正在给她梳头——她将出去参加晚晏——,这时她脸上保持着傲慢的神色,丝毫也不理睬。
  "这是你的钱,"皮普钦太太说道,她在执行她的制度时和在回忆矿上的情形时,习惯于对仆人们逞凶肆虐,就像她在布赖顿时对那些在她那里吃饭和住宿的年轻人逞凶肆虐的情形一样;比瑟斯通少爷曾被惹得怒气永久不消;"你愈早离开这屋子愈好。"
  苏珊连向皮普钦太太送一次专属于她的眼神的精神也没有;她向董贝夫人行了一个屈膝礼(董贝夫人默默无言地点了一下头,她的眼睛避开了除弗洛伦斯以外的任何人),然后在临别前最后一次地紧抱着她的年轻的女主人,并接受了她的年轻的女主人的临别拥抱。可怜的苏珊心绪万分激动,又坚决忍住不哭,唯恐发出一点哭声会使皮普钦太太听了开心得意;在这紧急关头她脸上的表情呈现出极不寻常的种种变化,真是前所未有。
  "请原谅,小姐,"托林森先生提着箱子站在门口,对弗洛伦斯说道,"图茨先生在会客室里;他向您问候,并想打听一下戴奥吉尼斯和他的女主人好吗。"
  弗洛伦斯像闪电一般迅速溜出房间,急急忙忙地下了楼。图茨先生穿着极为华丽的服装,在楼下正在猜疑她是否可能会来,心情焦躁不安,很急促地呼吸着。
  "啊,您好,董贝小姐,"图茨先生说道,"哎哟我的天哪!"
  这最后的惊喊声是由于图茨先生看到弗洛伦斯脸上悲痛的神色,感到深切的忧虑而发出的;这立即使他中断了吃吃的笑声,变成了悲观绝望的化身。
  "亲爱的图茨先生,"弗洛伦斯说道,"您对我很友好,又很正直,所以我相信我可以请您帮个忙。"
  "董贝小姐,"图茨先生回答道,"您只要说出一件事我可以效劳的,您就——您就会恢复我的胃口,"图茨先生感伤地说道,"我已好久没有胃口了。"
  "苏珊是我的一位老朋友,是与我相识最久的一位老朋友;她突然要离开这里了,而且是孤零零一个人离开,可怜的女孩子。她回到乡下的家里去。我是不是可以劳驾您照顾她一下,把她送上驿车?"
  "董贝小姐,"图茨先生回答道,"您确实使我感到荣幸,这也是您对我的厚道。这证明您信任我,虽然在这之前我在布赖顿的行为真是十足像个畜牲——"
  "是的,"弗洛伦斯急忙打断他,说道,"不——别去想那件事吧。这么说,您肯费神去——走一走?并且当她走出门的时候,您去迎接她?谢您一千次!您使我宽心不少。她将不会觉得自己很孤独凄凉了。您不知道我是多么感谢您,我把您看作是一位多么好的朋友!"弗洛伦斯怀着一片真心诚意,一次又一次地感谢他,图茨先生也怀着他的一片真心诚意,急忙离开了——不过是向后退着走的,为的是一眼也不离开她,直到看不见为止。
  弗洛伦斯看见可怜的苏珊在前厅里,皮普钦太太把她驱赶到那里;戴奥吉尼斯在她身边跳跃着,并竭尽全力威吓着皮普钦太太;他向她的邦巴辛毛葛裙子猛扑过去,而且一听到她的就痛苦地嗥叫着,因为这位可敬的老媪引起他胸中极大的、深切的嫌恶;这时候弗洛伦斯没有勇气走出去。但是她看着苏珊和周围的仆人们一一握手,向她这个居住多年的老家环视了一次;她还看到戴奥吉尼斯跳出去追赶马车,想跟着它跑;他怎么也不能理解,他对马车里的那位女乘客不再拥有任何亲近的权利了。接着,公馆的门关上了,刚才的忙乱过去了,弗洛伦斯的眼泪簌簌地流下,她为失去老朋友而哭泣着,这位老朋友是谁也不能代替的。谁也不能。谁也不能。
  图茨先生是一位忠实可靠的人,他在转瞬之间就拦住这辆单马篷车,对苏珊·尼珀说明了他所受托的任务。苏珊听到以后,比刚才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以我的灵魂和身体发誓,"图茨先生在她身旁坐下,说道,"我同情您!说实话,并以我的荣誉发誓,您对您自己的感情还不比我了解得更清楚。我不能想象,有什么事能比离开董贝小姐更可怕的了。"
  苏珊这时纵情痛哭,看到她那悲伤的情景真是令人感动。
  "我说,"图茨先生说道,"别这样!您知道,至少我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图茨先生?"苏珊哭着问道。
  "唔,到我家去,先吃一顿晚饭再上路,"图茨先生说道。
  "我家的厨娘是一位品格极为高尚的妇女——心地极为慈善,她一定会高高兴兴地把您照料得十分舒适如意。她的儿子,"图茨先生补充介绍道,"在慈善学校中受过教育,后来在一个火药工厂中被炸死了。"
  苏珊接受了这个善良的邀请,图茨先生把她一直送到他的住所;上面提到的那位大婶和斗鸡先生在这里迎接他们。那位大婶完全跟图茨先生介绍的情形一样。斗鸡先生起初看到马车里有一位小姐,还以为他先前的建议终于被采纳,董贝先生已被打得直不起腰来,董贝小姐已被诱拐到这里来了。这位先生使尼珀姑娘相当吃惊,因为他被拉基·博伊打败之后,面貌受到极大的损毁,进入社交界时很难使看到的人感到舒服。斗鸡把他所吃到的苦头归咎于他在拳斗过程中,头不幸很快被夹在对方腋下,在这之后,拉基狠狠地打了他一拳,把他往地上猛地一掷。但是从这次伟大竞赛的已经公布的记录来看,拉基·博伊一开始就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去打,斗鸡被打在身上,被打得鼻青眼肿,被接连速击,逼得他摇摇晃晃,高声哭叫,还受到了好多类似的苦楚,直到最后被彻底制服为止。
  苏珊在十分好客的气氛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之后,乘坐了另一辆单马篷车到驿车车站去;图茨先生跟先前一样,跟她并排坐在车子里。斗鸡则坐在马车夫的座位上;虽然他凭他道义上的影响和英雄主义的品格,对他们这几位同行的人可能增添了不小的光彩,不过就他的外表来说,因为他的脸上贴满了膏药,因此未必能成为他们美丽的装饰。但是斗鸡先生暗地里发过誓,在他还不能把一个酒吧的招牌和不动产弄到手可以经营它之前,他决不离开图茨先生(图茨先生暗地里却很想摆脱他)。由于他雄心勃勃地想进入这个行业,并尽早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他觉得他必须先让他周围的人厌恶他在场。
  苏珊乘坐的夜间的驿车立刻就要开动了。图茨先生搀扶她进去、坐好以后,一直迟疑不决地在窗口磨蹭着不走,直到马车夫准备爬上座位的时候,他才站在车子的台阶上,把脸孔探进去(从灯光中可以看到他脸上那焦虑的、困窘的神色),语无伦次地说道:
  "我说,苏珊!董贝小姐,您知道——"
  "是的,先生。"
  "您认为她会——您知道——嗯?"
  "请原谅,图茨先生,"苏珊说道,"您的话我没听明白。"
  "您认为她能不能,您知道——不是说现在立刻就,而是说以后——过很久以后——终于——会——会爱我吗,您知道?就是这!"可怜的图茨先生说道。
  "啊,不会!"苏珊摇摇头,回答道,"我要说那是永远不会的。永远——不会!"
  "谢谢您!"图茨先生说道,"这无关紧要。再见。这无关紧要,谢谢您!"
第45章
  受信任的代理人
  那天伊迪丝独自一人出去,回家得早。只不过十点零几分钟,她的马车就往回开进了她所居住的街道。
  她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她先前化妆时同样故意装出的镇静,她头上的花环依旧环绕在同样冷静的、沉着的前额上。可是如果能够看到这些叶片和花朵被她激动易怒的手撕得粉碎,或者被她颤动的、不知所措的头在寻找休息的地方时破坏得不成样子的话,那么这倒要比它们装饰这平静的前额更好一些。这女人是这样执拗,这样难以接近,这样不屈不挠,因此人们会认为,什么也不能使她的性格温柔下来,生活中的一切只是使它变得更为强硬。
  她到达门口,正要从马车里下来的时候,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从前厅中走出来,没有戴帽,站在那里,向她伸过手来。仆人已被他推开;她没有别的选择;只好扶着它,这时候她才知道这是谁的手。
  "您的病人怎样了,先生?"她轻蔑地撇着嘴,问道。
  "他好些了,"卡克回答道,"他恢复得很不错。那天晚上我就离开他了。"
  她低下头,正沿着楼梯往上走去的时候,他跟在后面,在楼梯底下说道:
  "夫人!我是否可以请求您接见一分钟?"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现在不是个合适的时间,先生,我也累了。您的事情紧急吗?"
  "很紧急,"卡克回答道,"既然我已很幸运地遇见了您,请允许我重复我的请求吧。"
  她向下往他闪闪发光的嘴巴看了一会儿,他则向上望着穿着豪华的服装、站在上面的她,心里又想着,她是多么美丽啊。
  "董贝小姐在哪里?"她大声地问仆人道。
  "在起居室里,夫人。"
  "领到那里去!"她又把眼睛转向楼梯底下向她注视着的先生,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允许他在后面跟着,然后她继续向前走去。
  "请原谅!夫人!董贝夫人!"曲意奉承、动作敏捷的卡克喊道,他在片刻之间就走在她的身边,"您是否允许我请求别让董贝小姐在场?"
  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但仍跟先前一样保持着沉着镇静的态度。
  "我不想让董贝小姐听到我所要说的话,"卡克低声说道,"至少,我想由您来决定她是不是要知道这些话的内容。我这是为了您着想。这是我对您应尽的责任。从我们上次会晤以后,如果我不这样做,那就荒谬了。"
  她把眼光从他脸上慢慢地移开,转向仆人,说道,"领到别的房间去。"仆人把他们领到一间会客室里,迅速地点了灯,然后离开了。当仆人还在房间里的时候,他们一个字也没有说。伊迪丝威严地坐在壁炉旁的长沙发椅上;卡克先生,手里拿着帽子,眼睛向下看着地毯,稍稍隔开一点距离,站在她的前面。
  "在我听您说之前,先生,"当门关上之后,伊迪丝说道,"我希望您先听我说。"
  "能听到董贝夫人对我说话,"他回答道,"即使是对我进行我不应当受到的谴责,我也认为是极大的光荣;虽然我在各方面都不是她的仆人,但我也十分心甘情愿地服从她的这个愿望。"
  "如果您刚才离开的那个人委托您来向我传递口讯的话,先生,"卡克先生抬起眼睛,仿佛想要装出惊奇的样子,但是她的眼光和他的相遇了;如果他想讲话的话,她也迫使他不能开口,"那么就别打算说了,因为我不会听它。我没有必要问您是不是为了这个差使到这里来的。最近几天我正等待着您。"
  "为了这样的目的到这里来,完全违背我自己的意愿,这是我的不幸。"他回答道,"请允许我说,我到这里来有两个目的。那是其中的一个。"
  "那个目的已经完结了,先生,"她回答道,"如果您要回到那个目的——"
  "难道董贝夫人认为,我会违背她的禁令回到那个目的上去吗?"卡克走近一些,说道,"难道董贝夫人可能毫不考虑我的不幸处境,决心把我看成是跟向我发号施令的人不可分离的,因此故意极不公道地对待我吗?"
  "先生,"伊迪丝用阴沉的眼光注视着他,愈来愈激动地说着;她的高傲的鼻孔张开了,发涨的脖子变得更粗大了,她所穿的一件长衣上的精致的白色的绒毛颤抖着,那件长衣不在意地披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是完全配得上与这白雪般的绒毛为邻的。"您为什么一直来要在我面前扮演这种角色,跟我谈什么对我丈夫的爱情与责任,还假装出您相信我的婚姻是幸福的,我是尊敬他的?您明明知道——您并不比我不清楚,先生,我从您的每一道眼光中看到这一点,从您所说的每一个字中听到这一点——,我们两人之间没有爱情,只有厌恶与轻蔑,我蔑视他的程度并不低于我由于从属于他而蔑视我自己的程度;您明明知道这些,为什么却还敢于这样侮辱我?不公道!如果我公道地对待您使我感受到的痛苦的话,如果我公道地对待您施加给我的侮辱的话,那么我应当把您杀了才好!"
  她问他过去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她不是被她的高傲、愤怒与自卑感蒙蔽了自己的眼睛的话——尽管她恶狠狠地看着他,但是她还是被蒙蔽住了——,那么她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到答复的。现在她表白了她的意见,要求他回答。
  她看不到这个答复,也不理会他脸部的表情中是不是有这个答复。她只回想起她所忍受过和必须忍受的侮辱,回想起她所进行过和必须进行的思想斗争,并正因此而感到痛苦。
  当她一动不动地回想起这些感情,而好像不是注视着他的时候,她从一只珍奇的、美丽的鸟儿的翅膀(它由一根金线悬挂在她的手腕上,作为扇子)上拔下羽毛,让它们像雨点般飘落在地上。
  他在她的注视下没有退缩,而是保持着一个能够作出使人充分满意的答复而且可以立即作出这种答复的人的姿态,站在那里,直到她所无法控制的愤怒的表面迹象消退为止。这时候,他直望着她的冒着火星的眼睛,说道:
  "夫人,"他说道,"我明白,在今天以前就明白,我没有得到您的好感,我也明白是什么原因。是的,我明白是什么原因。您这样直言不讳地对我谈话,我得到您的这种信任,心中觉得很宽慰——"
  "信任!"她轻蔑地重复着说道。
  他没有理会这一点。
  "——我不打算隐瞒真情。是的,我从一开始确实就看出您对董贝先生没有爱情——它怎么可能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之间存在呢?我已经看到,在您心中产生了比漠不关心更为强烈的感情——在您那样的处境下,又怎么可能不这样呢?可是我用许多话冒昧地向您声称我知道这些情况,这是适当的吗?"
  "那么,先生,"她回答道,"您过去假装出相信另外一种情形的样子,一天天厚颜无耻地故意在我面前摆弄,这是适当的吗?"
  "是的,夫人,这是适当的,"他急切地答辩道,"如果以前我不是这样做,如果我是另外一种做法的话,那么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您说了。而且我预见到——我与董贝先生相处的经验比谁都多,有谁能比我更好地预见到呢?——除非您的性格显得像他第一位恭顺的夫人那样百依百顺、唯命是从——而这一点我是不相信的——"
  一个傲慢的微笑使他明白:他可以重复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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