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62部分在线阅读

“那么我就走吧，”秘书说，把手一挥，表示这一点不必多谈，“对我反正是一回事。”
“是一回事儿吗？”鲍芬先生说，“可是对我却是两回事儿。让我来告诉你。允许一个被揭发出来的人自行引退，这是一回事儿；由于他的傲慢无礼和专横放肆，再由于他图谋侵占主人家的钱财，而打发他走路，这是另一回事儿。一回事儿加一回事儿等于两回事儿；而不是一回事儿。(老太太，你别插嘴。你别出声。)”
“您想对我说的话都说完了吗？”秘书问道。
“我不知道我说完还是没说完，”鲍芬先生回答说，“走着瞧吧。”
“也许您会想到，还有些什么措辞强烈的话愿意用在我的身上？”
“我会去想的，”鲍芬先生固执地说，“在我方便的时候，而不是就你方便。你想要听到我对你下的结论，让你听见这个未必合适呢。”
“诺狄！我亲爱的，亲爱的诺狄呀！你的话听起来多么无情啊。”可怜的鲍芬太太大声说，不那么肯听从她丈夫的约束。
“老太太，”她丈夫说，不过话音丝毫也不严厉，“假如没让你说话，你偏要插嘴，我要拿只软垫子来，把你放在上面抬出去。你想要说什么，你，洛克史密斯？”
“对您吗，鲍芬先生，没什么可说。但是对维尔弗小姐和对您的善良慈祥的妻子，有一句话想说。”
“那就说出来，”鲍芬先生回答，“简单明了地说出来，因为我们对你已经受够了。”
“我待在这儿，”秘书低声说，“忍受着不适当的地位，为的是能够不和维尔弗小姐分开。待在她身旁，就是我每天得到的酬报，为了得到这酬报，我即使在这里受到不应有的待遇，受到她经常看见我所受到的屈辱，也心甘情愿。自从维尔弗小姐拒绝了我，我敢相信，我从来没有再次对她吐露一个字或是望她一眼来求她答应我的追求。但是我对她的热爱却从来没有改变过，除非是——假如她能原谅我这样说——这爱情现在变得比过去更深，基础也更稳固了。”
“喂，听着，这家伙嘴里说着维尔弗小姐，心里指的是英镑、先令和便士！”鲍芬先生不怀好意地眨巴着眼睛，大声说，“喂，听这家伙拿维尔弗小姐来代替英镑、先令和便士吧！”
“我对维尔弗小姐的感情，”秘书继续说自己的话，不屑于去理睬他，“是一种毫不羞愧的感情。我公开承认这种感情。我爱她。我马上离开这幢房子，随便到什么地方去，而离开了她，我的生活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因为我丢掉了英镑、先令和便士呀。”鲍芬先生给他的话加以解说，同时又眨眨眼睛。
“至于说，在和维尔弗小姐的关系上，”秘书继续说，仍然不去注意他，“我不可能有一套唯利是图的计谋，或者唯利是图的想法，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值得夸口的，因为在她面前，我所能想象的一切价值都会变成一钱不值了。假如说世界上最大的财富或者最高的地位都属于她的话，可能，我重视这些也仅仅是因为它们会使她离开我更远，并且使我更加无可盼望。就比如说吧，”秘书注视着他过去的主人说，“比如说，她只消一句话就能夺去鲍芬先生的财产，并且把它据为己有，那么她的身价在我眼中一点儿也并不比她现在更贵重。”
“到现在，老太太，”鲍芬先生用一种逗着玩儿的口吻转身问他的妻子说，“你对这位洛克史密斯怎么想法，对他对事实真相的关心怎么想法？你不必把你心里想的讲出来，我亲爱的，因为我不要你插嘴，不过你还是可以自己去想的。至于说到把我的财产据为己有，我向你担保，就算他能办到的话，他也不会自己下手干的。”
“不会的。”秘书回答说，再一次正面注视他。
“哈，哈，哈！”鲍芬先生大笑，“您要是个好人的话，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好人啦。”
“刚才片刻之间，”秘书转身不看他，又沉入原先的神态中，“我有点儿离开了我的话题。当我第一眼见到维尔弗小姐的时候，我就开始对她感兴趣了；甚至于当我刚刚听人说到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事实上，这就是我设法和鲍芬先生认识并且为他工作的原因。维尔弗小姐在今天以前从来不知道这一点。我现在提起这一点，只是为了进一步证明我自己(虽然我希望它可能并不需要)，证明我和那种被认为是属于我的卑鄙计划毫不相干。”
“瞧，这是一种非常巧妙的手腕儿，”鲍芬先生的目光令人莫测高深，“这个阴谋家比我想象中的他更加精明，瞧他多么有耐心、多么有条有理地干他的事情。他设法知道了我的情况，我的财产，以及这位年轻小姐的情况，和她在可怜的小约翰的故事里的地位，他把这两个方面凑在一起，对他自己说，‘我要认识鲍芬，我要认识那位年轻小姐，我要同时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下工夫，我总会有机会得手的。’我听见他这么说了，天哪！嗨，我的眼睛盯着他，瞧，我看见他在说了。”
鲍芬先生用手指头点着这个似乎是正在犯罪的罪犯，并且因为自己有非常深刻的洞察力而沾沾自喜。
“可是幸亏他不是跟像他所想象的那种人打交道，贝拉，我亲爱的！”鲍芬先生说，“不！幸亏他必须跟您、跟我打交道，跟丹尼尔、跟唐赛小姐、跟爱尔维斯、跟贪得无厌的霍普金斯、跟布鲁伯里·琼斯、还有我们所有的人打交道，一个接一个。结果他被打垮了；他就是这样；被彻底打垮了。他想要从我们身上榨钱，反而把自己给毁了，贝拉，我亲爱的！”
我亲爱的贝拉没有反应，也没有作出任何默认的表示。当她开始用手捂住面孔时，她沉沉地坐到一把椅子上，两只手搁在椅背上，从那时起一直没有移动。现在，室内暂时悄然无声，鲍芬太太轻轻地立起身来，似乎要向她身边走去。然而鲍芬先生做了一个手势止住她，于是她顺从地重又坐下；停在原处未动。
“这是你的工钱，洛克史密斯先生，”拾垃圾的金人儿说着便把手中一把叠着的纸币猛地向他过去的秘书掷去，“我敢说你会低下头去拾起来的，既然你在这儿已经低头哈腰到这种程度了。”
“我只有为拾这个钱才低过头，”洛克史密斯一边从地上拾起钱来，一边说，“这是属于我的钱，因为这是我用最艰苦的劳动换来的。”
“我希望，你会很快打起行李卷儿开路的吧，”鲍芬先生说，“因为你走得越快，大包儿小包儿全拿走，对咱们大家就越好。”
“您不必害怕，我不会留恋不去的。”
“不过在我们摆脱你之前，”鲍芬先生说，“我还想问你一件事，就算只是为了让这位年轻小姐看看你这个阴谋家是多么骄傲自满吧，你以为没人会发现你是怎样地自相矛盾。”
“您想要问我什么就请问好了，”洛克史密斯回答说，“但是请像您自己所建议的那样迅速了结吧。”
“你假装对这位年轻小姐非常爱慕，是吗？”鲍芬先生说，同时把一只手作保护状，放在贝拉头上，并不低下眼睛去看她。
“我并没有假装。”
“噢！好的。既然你这么挑剔字眼儿——你对这位年轻小姐是非常爱慕，是吗？”
“是的。”
“你怎么会受得了呢，这位年轻小姐是一个没主见的、会花钱的傻丫头，不知道她自己理所应得的东西是什么，把她的钱乱扔给那些‘墙上草，随风倒’的人，飞也似的一个劲儿往救济院里跑？”
“我不懂您的意思。”
“你不懂吗？或是你不愿意懂？假如这位年轻小姐会听从像你的这种求爱的话，你除了这样看她之外，还能把她看成怎样一个人呢？”
“假如我真会那么幸福，能够得到她的爱并且占有她的心，我还能把她看成怎样一个人吗？”
“得到她的爱，”鲍芬先生以一种说不出的轻蔑回敬他，“并且占有她的心！喵是猫叫，呱呱是鸭子叫，汪汪汪是狗叫！得到她的爱并占有她的心！喵，呱呱，汪汪汪！”
他在这样脱口而出地喊叫时，约翰·洛克史密斯眼睛瞪着他，心里有些隐隐地觉得他是发了疯。
“这位年轻小姐理所应得的东西，”鲍芬先生说，“是钱，这位年轻小姐非常知道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