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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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等着吗?”尤金转过头去跟分析化学家说知心话似的悄声说。
“等着。”分析化学家同样说知心话似的悄声回答。
尤金用眼睛望了望维尼林太太,表示:“对不起,我去一会儿。”便走了出去,发现莫蒂默的书记员小布赖特在前厅门口。
“先生,您吩咐过我,要是他来,您不在而我在的话,不管您在哪儿,都带他来见您,”这个办事谨慎的年轻人踮着脚尖,悄悄说,“所以我把他带来了。”
“你真机灵。他在哪儿?”尤金问。
“他在大门口一辆出租马车里,先生。我认为如果能办到,最好别让人家看见他;因为他浑身打颤,好像”——布赖特的比喻也许是在周围摆着的一盘盘糖果点心的启发下而感悟到的——“好像牛奶冻一样。”
“您又很机灵,”尤金回答说,“我去见他。”
他立即走出门去,那儿守候着一辆出租马车,车窗敞开着。他从容地把两臂搭在窗口上,向车内的布娃娃先生望去:这位先生随身带来了自己的气氛,从这种气氛的味道来判断,它好像是为了便于携带,用一个朗姆酒桶装来的。
“喂,布娃娃,醒一醒!”
“瑞伯恩先孙吗?地址!十五个先令!”
尤金先把递给他的一份肮脏的小纸片仔细地读过,又同样仔细地把它塞进背心口袋里,然后才数出了十五个先令;一开始,他不在意地把第一个先令放进布娃娃先生的手中,这只手马上猛地一抖,把钱扔出窗外;结果他把十五个先令放在座位上。
“把他拉回查林十字街口去,机灵的孩子,让他在那儿下车。”
尤金回到餐厅里,在门前的屏风后停了片刻,听见漂亮的蒂平斯压过一片嘈杂声和刀叉声在说:“我急死啦,要问问他叫他出去干什么了!”
“真的吗?”尤金轻声说,“这么说,您如果不能问他的话,您就真要死了吗。那么,我来给社会造福吧,我走。溜达溜达,抽支雪茄,我可以好好儿想一想。好好儿想一想。”就这样,他带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找到他的帽子和外套,没让分析化学家看见,便径自走了。
第四部 柳暗花明
标题中隐含的意义参见本书第553页上的第三部标题注。
第一章 设置陷阱
夏日的一个黄昏,泼水堰磨房闸显得静谧而美丽。一阵轻柔的微风搅动着鲜嫩的绿枝上的树叶,好似一片平滑的影子从河上掠过,也好似一片更加平滑的影子从迎风摇曳的小草上掠过。闸中河水跌落时发出的潺潺低语声,像大海和轻风的话语一般,对一个倾听天籁,悠然神往的人来说,是一种遥远的回忆;然而对于赖德胡德先生来说,却并不特别如此,他正坐在一根粗短的闸门杠杆上打瞌睡。酒必须先有人注进桶里,然后才倒得出来:而从来没有谁把情感之酒注进赖德胡德先生的躯体里,大自然中因此也没有任何东西在他身上打开过一个可以流出点情感来的洞口。
这位无赖坐在那儿,瞌睡中时时稳不住身子要倒下去,每次醒过来,都要气呼呼地瞪一会儿眼睛,再嗥叫几声,仿佛因为身边再也没有别人,他便蓄意跟他自己寻衅。当他有一次又这样周而复始的时候,一声“开闸,嗬!开闸!”的喊声使他没能再度进入睡梦。他抖抖身子醒转来,这个脾气乖戾的畜生给他的嗥叫在结尾处打了几个弯儿以示回答,同时转过脸朝向下游望去,看是谁在呼叫。
这不是个专干划船这一行的人,他很能对付他的工作,尽管他显得懒懒散散。他的那只船又轻又小,所以这位无赖说:“你要再小点儿,就简直是一只小赛艇了。”说着便摇起卷扬机的把手把闸门吊起来,放这个划船的人进闸。这人正站在他的船上,用船钩拉住船闸一侧的木栏,等待着启闸。这时,无赖·赖德胡德认出他就是“那另一位老爷”尤金·瑞伯恩;而这位老爷则是太心不在焉或者是太专心致志了,并没有认出他来。
嘎嘎作响的闸门开启得很慢,这只小船一等有条足够它钻过的缝隙便划进去了,闸门随即合拢,小船便在船闸底部两边闸门的中间低低地漂浮着,等待水位上升,第二道门打开,再放它出去。赖德胡德奔过去摇动第二道门上的卷扬机,他正把身子压在那道闸门的杠杆上,帮它快些儿转起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在船闸后方纤夫拖船时所走的小道旁一段绿色矮树篱下,躺着一个船夫。
闸门越提越高,水位不断上升,涌入的水冲散了笨重的闸门背后聚积起来的泡沫,把船一点点地托起来了,于是,在那个躺着的船夫看来,小船上的这个人恰像一个鬼魂在渐渐升起,暴露在阳光下。赖德胡德注意到,那个船夫也爬起来,一只胳臂撑着身子,好像在把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个逐渐升高的身影。
然而,现在闸门吱吱嘎嘎诉苦似的敞开了,得要向他收取通行费了。这另一位老爷把钱卷在一张小纸片里掷上岸,当他掷钱的时候,他认出了这个人。
“啊、啊?是你呀,是吗,诚实的朋友?”尤金在他坐下准备再划桨时说,“那么你是谋到这个差事啦?”
“谋到啦,可是并不为它感激您,也不感激莱特伍德律师。”赖德胡德态度粗暴地回答说。
“我们把我们的介绍信留着,诚实人呀,”尤金说,“给下一个谋这份差事的人用呢——给那个等你流放了或是绞死了,愿意来干这份差事的人,别慢慢吞吞的啦,劳驾快点儿行吗?”
他严肃地专心于工作,神态非常沉着,直使得赖德胡德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回敬他,只是一个劲地愣瞧着他,他的小船划过一行好像大陀螺似的立在堤边水中的木桩,他躲开迎面而来的激流,继续划去,几乎被河左岸低垂的树枝遮得看不见了。直到这时,他才没有再瞪着他。而这时,再回敬他也为时过晚,不起作用了——假如他回敬过的话——这位诚实的人便只限于狰狞地低声诅咒了两句和咆哮了几声。这时他已把闸门闭上,他越过闸上的木板桥,回到有纤道的那边河岸上去。
如果说他在一边这样做时一边又瞟了那位船夫一眼的话,他是偷偷这样做的。他走过去,在水闸旁的草地上懒洋洋躺下,背朝着那个方向,把刚才顺手摘来的几片草叶放在嘴里嚼,当尤金·瑞伯恩的桨声几乎不大听得清时,那个船夫从他身边走过了,他尽可能离他远些,并且一直隐在矮树篱下边。这时,赖德胡德坐起来,对着他的身影望了好一阵,然后大声喊道:“嗨——!船闸哟!嗬!船闸哟!泼水堰的磨房闸哟!”
这船夫停住了,回头向后望着。
“泼水堰磨房闸哟,那第三位老——爷——爷——爷哟!”赖德胡德先生用两只手遮在嘴边大声喊。
这船夫转回身了,他越走越近,这个船夫正是布拉德莱·海德斯东,穿着一身估衣店买来的河边一带的人所穿的粗陋的衣服。
“真是乐死人啦,”赖德胡德在自己右腿上使劲一拍,说道,同时大笑着坐回到草地上,“您要不是在学我的样儿才怪呢!第三位老爷呀!我早先从来没想到我还这么漂亮呢!”
确实,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在那天夜晚他俩一同步行的那段时间里仔细留意过这位诚实人的衣着。他一定是把这些都存在记忆中,并且慢慢儿地储在心里了。他现在的穿戴完完全全是模仿那天晚上所观察到的。平时,他穿上原先那套教师衣服,看起来总好像衣服是别人的,而现在他穿上另外一个人、或者另外一些人所穿的衣服,却让人感到好像是他自己的。
“这就是您管的闸吗?”布拉德莱说,他看起来是当真吃惊的:“我最后一次问路时,人家告诉我,是前面第三座闸。这刚刚是第二座呢。”
“我看呀,老爷,”赖德胡德眨巴着眼睛、晃动着脑袋说,“您是数漏了一个吧。您的心思不在船闸上呀,不在,不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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