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93部分在线阅读

第八章　加上点儿辣椒粉
自从她自认为是偶然间看透了瑞亚先生的铁石心肠和虚伪面貌之后，布娃娃的裁缝就不再上圣玛丽·爱克斯街帕布西公司做生意的那幢房子里去了。她时常在教训她手中的布娃娃时，提起这个道貌岸然的骗子的鬼把戏和他的做派，而在买她所需用的那些小物件时，她去光顾别家店铺，她并且过着一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她在反复思量之后，决定不去引起丽齐·赫克萨姆对这个老人的警惕，她为自己找到的理由是：无需多久，她定会识破此人而自感失望的。因此，在她跟她朋友的往来通信里，她对这个题目只字未提，而主要是详细述说她的那个坏孩子怎样愈变愈坏，一天不如一天。
“你这个讨人嫌的老小孩，”雷恩小姐经常对他说，说时总是用她的一根食指威胁着，“到头来，你反正要逼得我丢开你逃掉的；那时候你就会浑身发抖，抖成碎片片，没人肯为你拾起这些片片儿来。”
每当听她说起自己的凄惨末路时，这个讨人嫌的老小孩照例是哀诉着和呜咽着，照例坐在那儿浑身发抖，沮丧不已，最后把他自己抖得走出了家门，又把三个便士的黄汤抖进肚皮去。然而不管他是死一般烂醉，或者死一般清醒(他的情况已经糟到这样的程度，即使清醒时，也是几乎生气全无了)，这把麻木不仁的老骨头良心上却总是记得，他为六十杯每杯三便士的朗姆酒，出卖过他精明的母亲，这些酒早已下肚，而明察秋毫的她早晚准定会察觉出他的这个行为来。考虑到所有这些情况，外加他的肉体状态给他的精神状态所增加的负担，因而，布娃娃先生此刻躺在上面安息的那张床，只是一张花叶尽退、只留残枝和尖刺的“玫瑰床”英谚“玫瑰床”(a
bed
of
roses)，指安逸舒适的境遇。了。
某天，雷恩小姐独自在工作，为了通风，把家门敞开，并且愉快地以一种低低的甜嗓子唱着一支悲伤的小歌，或许歌里唱的，就是她手中正在打扮着的布娃娃吧，她在惋惜它那松脆易碎、遇热即熔的蜡做的身体。这时，她发现有人站在门口人行道上，朝门里在望着她，除了弗莱吉贝先生之外，还会是哪一个呢。
“我想这是您吧！”弗莱吉贝说着便踏上两级台阶走进来。
“是吗？”雷恩小姐针锋相对地回答，“我也想这是您吧，年轻人。不谋而合呀。您没看错人，我也没看错。咱俩都是多么聪明呀。”
“得了，您好吗？”弗莱吉贝说。
“跟平时差不离呀，先生，”雷恩小姐回答说，“我是个非常不幸的母亲，一个非常坏的孩子烦得我神魂颠倒，日子难过呀。”
弗莱吉贝的一对小眼睛圆圆地睁着，睁得让人会把它们当作是一对像普通人眼睛一样大的眼睛，他在瞠目四顾，寻找那个他认为是她话里提到的非常小的小人儿。
“可是您不是个当爸爸的，”雷恩小姐说，“所以跟您谈家务事儿没啥用场。今日光临舍下，有何贵干呀？”
“想跟您熟识熟识。”弗莱吉贝回答。
雷恩小姐没做声，在用嘴咬线，非常机警地望着他。
“咱们这阵子总不见面呢，”弗莱吉贝说，“是吗？”
“是呀。”雷恩小姐猛地说一声。
“所以我想到，”弗莱吉贝接下去说，“来跟您谈谈咱们那位诡诈的朋友，那位犹太族的子民。”
“那么我的地址是他给您的，是吗？”雷恩小姐问。
“是我找他讨的。”弗莱吉贝结结巴巴地说。
“您好像老是跟他见面嘛，”雷恩小姐机敏地怀疑着说，“您好像老是跟他见面嘛，照情况看来。”
“是的，常见面，”弗莱吉贝说，“照情况看来。”
“您还没死心，”裁缝问道，一边俯身朝向她正在施展手艺的布娃娃，“还在向他求情吗？”
“还没有。”弗莱吉贝摇摇头说。
“啊呀！一直在向他求情，还在成天盯着他吗？”雷恩小姐一边不停手地做活一边说。
“说得不错，成天盯着他。”弗莱吉贝说。
雷恩小姐聚精会神干她的活儿，在一阵沉默的操劳之后，她又问：
“您是在陆军里吗？”
“不完全是。”弗莱吉贝对这个问题感到颇为荣幸。
“海军？”雷恩小姐问。
“不——不是，”弗莱吉贝说。他把这两个否定的回答说得好像他严格说不是在陆军、也不是在海军里，而又差不多是又在陆军又在海军里。
“那您是干什么的呀？”雷恩小姐追问下去。
“我是，我是个绅士呀。”弗莱吉贝说。
“噢！”珍妮把嘴咬紧，显出一副确信不疑的样子表示同意说，“对呀，当真是的！所以您有这么多时间用来为别人求情呀。不过只要想想您准会是一个多么善良、多么够朋友的绅士就行了啊！”
弗莱吉贝先生发现自己正在绕过一个写着“危险！”字样的标志在滑冰，顶好是另辟一条新路径。“咱们还是来谈谈那个骗子手当中最大的骗子手吧，”他说，“他在您的朋友——那个漂亮丫头的事情里存的什么心呀？他一定有个目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话我说不准呀，先生，说真的！”雷恩小姐镇静自若地回答说。
“他不肯说她去哪儿了，”弗莱吉贝说，“而我倒觉着我还愿意再看她一眼。我知道他知道她去哪儿了。”
“这话我说不准呀，先生，说真的！”雷恩小姐再次回答说。
“那么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吧？”弗莱吉贝问道，想碰碰运气。
“这话我说不准呀，先生，当真。”雷恩小姐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