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1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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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弗莱吉贝浑身扭动着,大哼了一声,“她给他拿着帽子呢,是吗?我早该知道她也是个同谋呀。”
“他跑下楼去跟那位不许我上楼的太太会合的时候,他让我把这几小段儿棍子交给您,还叫我说:‘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离开英国的时候敬赠。’”珍妮小姐说这话时所怀的那种恶意的满足,和她的下巴颏儿一翘,眼睛一鼓的样子,假如弗莱吉贝先生留意到其中哪一种的话,只会给他增加痛苦,而他这时正因为身体的疼痛用一只手捂着脑袋。
“我去叫警察好吗?”珍妮小姐问道,同时敏捷地向门口奔去。
“站住!不,别去!”弗莱吉贝大声说,“别去,求求您,顶好别声张。劳您驾把门合上好吗?噢,我痛得真厉害呀!”
为了证明他痛到怎样的程度,弗莱吉贝先生从安乐椅上翻了出来,又在地毯上滚了一阵。
“现在门合上啦,”弗莱吉贝先生说着,苦恼地坐起身来,那顶土耳其帽子耷拉在头顶上,面孔上的一道道青紫伤痕颜色更深了,“劳您大驾看看我的脊背和肩头吧。情况一定非常可怕,因为我还没穿上晨衣,那个畜生就冲进来啦。把我的衬衣齐领口剪开吧;桌子上有把剪刀。唔!”弗莱吉贝先生呻吟着,又拿一只手去捂住脑袋,“我真是多么痛哟,说真的呀!”
“这儿吗?”珍妮小姐问,指的是脊背和肩头。
“啊,主哟,是这儿!”弗莱吉贝呜咽地说,全身摇晃着,“全身都痛!到处都痛哟!”
忙碌的小裁缝迅速把衬衣剪下,暴露出弗莱吉贝先生该当承受的一顿凶狠而结实的毒打所留下的后果。“您难怪会痛的啦,年轻人!”珍妮小姐惊呼着说,在他后面偷偷地搓着两只小手,又用两根食指冲着他的头顶幸灾乐祸地戳了几下子。
“您觉得醋浸牛皮纸怎么样呀?”受罪的弗莱吉贝问道,一边还在摇晃着,呜咽着,“是不是好像应该用醋浸牛皮纸的办法呢?”
“是的,”珍妮小姐说,她在不出声地抿着嘴笑,“看来好像是应该用醋腌一腌。”
“腌一腌”这句话把弗莱吉贝先生吓垮了,他又呻吟起来。“我的厨房在同一层楼上,”他说,“您在厨房的碗柜抽屉里能找见牛皮纸,搁板上有一瓶醋。劳驾您做几张膏药给我贴贴好吗?尽量别让人家知道啦。”
“一,二——哼——五,六。您需要六块。”这位裁缝说。
“痛得很,”弗莱吉贝啜泣地说,又呻吟和扭动着,“足足要贴六十块才够哟。”
珍妮小姐手执剪刀来到厨房里,找到牛皮纸,找到醋,熟练地剪下六大块,做成浸满醋汁的膏药。这六块膏药做好放在碗柜上,她正要一块块揭起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个主意来。
“我看,”珍妮小姐悄悄一笑说,“他应该尝一点辣椒粉吧?就来一小点儿怎么样?我看,这个年轻人的鬼把戏跟他的做派,让他的朋友有权利给他加上点儿辣椒粉吧?”
弗莱吉贝先生的灾星把壁炉架上的辣椒瓶指给了她,于是她爬上一把椅子,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在每张膏药上撒满了辣椒粉。然后她回到弗莱吉贝身边,把膏药全都贴在他身上,每贴一张弗莱吉贝先生便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
“好啦,年轻人!”布娃娃的小裁缝说,“现在我希望您感觉很舒服了吧?”
显然弗莱吉贝先生并不感觉很舒服,因为他的回答是哭喊着做出的:“噢——噢,我真是多么痛哟!”
珍妮小姐把他的波斯长袍给他披上,把一顶波斯小帽子歪戴着蒙住他的眼睛,扶他上床去:他一边呻吟着一边往床里爬。“咱俩的事情今儿个就甭谈啦,年轻人,我的时间宝贵啦,”珍妮小姐然后说,“我会不吭声儿溜走的,您这会儿舒服吗?”
“喔唷天啦!”弗莱吉贝哭喊着,“不啊,我不舒服哟。噢—噢—噢!我真是多么痛哟!”
珍妮小姐在合上房门以前回头一望时,她所看见的最后景象是:弗莱吉贝先生一个劲儿地满床钻呀蹦地,好像一只遨游于其天然境界之中的海豚或江猪。然后她关上卧室门,又关上一道道所有的门,便走下楼去,从阿尔班尼街出来,走上繁华的街道,乘上一辆公共马车往圣玛丽·爱克斯街去。她从车窗里向外望,一路盯住所能望见的每一个服饰华丽的太太小姐不放,让她们在不知不觉中给布娃娃当个人体活动模型,一边在心里把她们的样子裁下来,粗针大线地缝出来。
第九章 两个位置空出来
公共马车在圣玛丽·爱克斯街拐角上把布娃娃的裁缝放下车来。在这条街上,她靠自己的两只脚和一条丁字形的拐杖继续向前,向帕布西公司做生意的地方走去。公司门外阳光和煦又寂静,而公司门里则阴森森地昏暗又寂静。她躲在入口处的玻璃门外,从这个观察哨上,她可以望见那位老人正戴着眼镜坐在写字台前写什么。
“啵!”裁缝把她的头伸进玻璃门内大喝一声,“狼先生在家吗?”
老人摘下眼镜,缓缓放在身旁,“啊,珍妮,是你吗?我还以为你不睬我了呢。”
“树林子里的那个坏心狼我是不睬啦,”她回答说,“可是,教母呀,我好像觉得您又回来了。我现在还不大有把握,因为狼跟您在变来变去。我想对您提一两个问题,看您真正是我的教母呢,或者真正是一只狼。”
“可以的,珍妮,可以的。”瑞亚朝门口望了一眼,似乎以为他的主人会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那儿。
“假如您是害怕那只狐狸的话,”珍妮小姐说,“您这会儿别想看见那个畜生啦,他要好多天见不得人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
“教母呀,我的意思是,”雷恩小姐一边回答,一边在这个犹太人身边坐下,“那只狐狸让人家给美美儿地抽了一顿,要是他的皮跟骨头这会儿不是正在那儿针扎似的刺呀、疼呀、痛呀的,天下就没有一只刺呀疼呀痛呀的狐狸啦。”于是珍妮小姐便把阿尔班尼街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只是没提那点儿胡椒粉的话。
“现在,教母呀,”她继续说,“我特别想问问您,自从我在这儿离开那只狼以后,这儿出过些什么事儿?因为我有个玻璃弹子儿那么小的看法,在我小脑瓜儿里滚动着。首先,您是帕布西吗?或者您是公司吗?或者,您两个都是?您要凭您的名誉郑重回答我。”
老人摇摇头。
“第二,帕布西跟公司这两个都是弗莱吉贝吧?”
老人并非情愿地点点头回答她。
“我的看法呀,”雷恩小姐高兴地大声说,“现在有个橙子那么大啦,可是在它变得更大些以前,亲爱的教母呀,欢迎您又回来啦!”
这个小人儿极其认真地双手抱住老人的头颈,并且亲吻他。“我恳切地请求您原谅,教母呀,我真是非常抱歉,我应该对您有更大的信任才是,可是您一句话也不为您自己说,我又能怎么想呢,是吗?我这话不是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可是,对他所说的话,您一声也不吭,我又能怎么想呢?从外表上看,事情真是很坏呢,您说不是吗?”
“从外表上看,事情的确是太坏了,珍妮,”老人低沉着声音回答说,“所以我要直言不讳地告诉你,它给我造成的影响是什么。我在自己的眼睛里是一个可恨的人。因为我让债户和你觉得是那么可恨,我自己也恨我自己。可是这还不够,比这还要更糟,事情远远地超过了我自己——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的小园子里,我想起,我是在给我古老的信仰和古老的种族丢丑啊。我想起——这是我生平头一回清楚地想起——在我心甘情愿给自己的脖子套上一根缰绳的时候,我是把它套在整个犹太族人民的并不心甘情愿的脖子上。因为,在基督教国家里,人家对待犹太人跟对待其他民族不一样。人们说,‘这是一个坏希腊人,可是还有很多好希腊人。这是一个坏土耳其人,可是还有很多好土耳其人。’对犹太人就不这样说了。人们可以很容易地在我们当中发现坏人——在哪个民族里不会很容易发现坏人呢?——可是他们把我们当中最坏的人当作是最好的标本;他们把我们当中最低的人当作是最高的代表。于是他们说:‘所有犹太人都是一个样的。’我在这儿做我甘愿做的事,因为我在为过去表示感恩,而且我现在也需要一点儿钱用。假如我是一个基督徒,我可以这样做,而除我自己以外,不损害其他任何人。可是作为一个犹太人,我这样做,就只可能是损害了一切国家、一切身份的犹太人。这种情况对于我们犹太人说来,是残酷了一点儿,可是这是实情啊。但愿我们民族所有的人都能记住这一点!虽然我说这话的权利是很少的,因为我明白得太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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