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3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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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史密斯先生这时正在车轮旁为她拉好衣襟,突然回头一望,又向四面望望,然后才抬起头来瞧着她,脸色苍白得让鲍芬太太不禁喊叫出来:
“老天爷!”停了一会儿,她才又说,“您怎么啦,先生?”
“您怎么可能让她看见死人呢?”洛克史密斯先生回答。
“这只不过是个领养的孩子。我对她说起过这么一个孩子。一个我要用这个名字来叫他的孩子!”
“您让我吓了一跳啊,”洛克史密斯先生说,“您竟然说要让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人儿去见那个死人,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吉利似的。”
这时,贝拉一直在怀疑洛克史密斯先生喜欢她。这种认识(因为这与其说是怀疑,不如说是认识)使得她比当初更多喜欢他一点儿呢,还是更少喜欢他一点儿?而这种认识使得她急于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情,这是因为她想确定自己对他不信任的理由呢,还是因为她想要使他不再蒙受这种不信任?这些到目前为止,她自己心里也不明白。但是几乎一天到晚她都在全神留意着他,对于眼前这件小事情,她也在密切地留意着。
当他俩单独留在花园门前的小径上时,他俩对此都心中有数,而又心照不宣。
“这是两位值得尊敬的人,维尔弗小姐。”
“您很了解他们吗?”贝拉问。
他微笑了,用笑容在责备她,而她脸红了,在责备着她自己——两人都明白,她是想要诱使他作出不真实的回答——这时他说:“我听人家说起过他们。”
“的确,他告诉我们说,他只见过您一次呢。”
“的确,我想他是只见过我一次。”
贝拉这时非常紧张,恨不得把她刚才问的话收回来。
“因为我对您很感兴趣,我一听,好像人家要把您和那个遭人暗害埋进坟墓里的人联系起来,我就不由得心惊胆战,我的表情让您觉得奇怪了。我本来应该知道——当然,马上就该知道——不可能是那个意思。不过我的兴趣并没有改变。”
贝拉小姐在沉思中回到起居室,放纵的拉维尼娅用这样一席话来迎接她:
“喂,贝拉!我希望你的愿望总算实现啦——靠你的鲍芬夫妇实现啦。这下子你可够阔啦——跟你的鲍芬夫妇在一道。你可以高兴怎么卖俏就怎么卖俏啦——在你的鲍芬夫妇家里。可是你别拖上我去你的鲍芬家,我可以告诉你们——你,以及你的鲍芬夫妇!”
“假如,”乔治·桑普森先生闷闷不乐地把他的塞子拔出来,说,“贝拉小姐的鲍芬先生再跑来跟我说他这些废话,我只希望他明白——就像男子汉跟男子汉打交道一样——他这么做要当心吃——”他正要接下去说“吃亏”,但是拉维尼娅小姐对他的思维能力毫无信心,并且觉得他的演说根本牛头不对马嘴,便猛地一下把他的塞子重又给塞上,那股泼辣劲儿,把他眼泪水都逼出来了。
这时可敬的维尔弗太太在用她的小女儿作对象指桑骂槐地把这两位鲍芬教训了一顿之后,对小女儿的态度变得和蔼了,她又进一步把她至今还留作后备不曾发挥的最后一点儿性格力量也发挥出来。这便是,拿出她的相面家本领来对全家人加以启迪;每当她施展她的这套本领时,都使雷·维感到非常可怕,因为任何一个预见性比她差些的人,都看不出那许多她往往都能看出的阴暗和邪恶来。而现在维尔弗太太之所以这样做,必须指出,只是由于她对这两位鲍芬的嫉妒,恰恰在这同一时刻,她心中已经在想,她将怎样在她那些无缘与鲍芬相识的朋友们面前,拿恰恰是这两位鲍芬和他们的发迹作为自己夸耀的资料了。
“说到他们的气派,”维尔弗太太说,“我没啥好讲的。说到他们的外表,我没啥好讲的。说到他们对贝拉不存私心,我没啥好讲的。但是,鲍芬太太那张面孔上所表现的狡猾、诡诈,那种老谋深算的策划,真让我浑身发抖。”
为了毋庸置疑地证明这些卑劣属性都出现在鲍芬太太的身上,维尔弗太太便当场抖了一抖。
第十章 一项婚约
维尼林家的大厦里人心激动。那位熟透了的年轻女士就要(连同她的香粉和一切)嫁给那位已过中年的年轻绅士了,她将要从维尼林家里嫁出,而维尼林夫妇将主持婚礼早餐。分析化学家原则上是反对这幢房子里所发生的每件事情的,当然也反对这项婚姻;但是人家却不曾费心来向他征求同意,一辆弹簧马车已经驶来,正在大门口卸下温室栽培的植物,以便明日的盛筵可以锦上添花。
这位已经熟透了的年轻女士是一位颇有资财的女士。这位已过中年的年轻绅士也是一位颇有资财的绅士。他把他的财产用于投资。他带点外行味儿,趾高气扬地走进伦敦商业区,出席经理会议,还经营股票交易。正如他们这一代人中的有识之士颇为熟知的那样,股票交易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值得一做的事情。不必有祖宗,不必有确定的性格,不必有教养,不必有思想,不必有礼貌;有股票就行。有足够的股票可以参加某某公司的董事会,可以在伦敦巴黎之间穿梭往来,办些神秘莫测的事务,可以让你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物就行。他从何处来?股票。他往何处去?股票。他的趣味何在?股票。他可讲任何道德原则?股票。什么东西把他塞进了议会?股票。也许他本人从来不曾取得任何成就,从来不曾倡导过任何事情,也从来没做出过任何事情!只需千篇一律地回答:股票。呵,强大的股票!把那些空虚的形象抬得那么高,使我辈贱若蛆虫的小民,如同迷醉于天仙子天仙子,一种茄科有毒植物。或者鸦片烟一般,日夜哭泣叫喊:“求您行行好,把我们的钱全拿走吧,为了我们把它挥霍掉吧,把我们买下吧,卖掉吧,毁灭掉吧,只求你们去和那些世上的大亨们平起平坐,并且用我们的脂膏养肥你们自己!”
正当爱神和美神在为婚姻之神准备那支明天要点燃的火炬的时候,特威姆娄先生却感到心事重重。看来熟透了的年轻女士和已过中年的年轻绅士两位一定毫无疑问地成了维尼林家最老的朋友。也许,两个人都是他的受监护人吧?但是这不大可能呀,因为这两人都比他年纪更大。维尼林从头到尾受到他们的信任,也为了诱使他们走向圣坛、结为夫妇做了很多事情,他对特威姆娄谈起过,他怎样对维尼林太太说:“阿纳斯塔蒂娅,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儿呵。”他对特威姆娄谈起过,他怎样把索福罗尼娅·阿克雪姆小姐(那位熟透了的女士)看做亲姐妹,又怎样把阿尔福莱德·拉姆尔(那位已过中年的年轻绅士)看作亲兄弟。特威姆娄曾经问他是不是阿尔福莱德的低班同学?他回答说:“不完全是那样。”那么索福罗尼娅是不是他妈妈的干女儿呢?他回答说:“不明明白白如此。”特威姆娄摸摸自己的额头,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两三个礼拜之前,当特威姆娄在圣詹姆士广场的杜克大街上那家马车店院子楼上,一边坐着看报纸,一边啃他的干面包,外加一杯淡茶的时候,收到一封芳香扑鼻的、折成三角形的、印有维尼林太太的姓名缩写花纹的便笺,恭请她的最亲爱的特威姆娄先生,如果是日别无要事在身,务请驾临赏光,与亲爱的波茨纳普先生及主人夫妇共进午餐,以便对一项重大家庭事务交换意见;在重大家庭事务这几个词下还画了两条道道,并且画了一个惊叹号。特威姆娄的回答是:“别无他事,极感荣幸。”便立即赴约,以下便是所发生的事情:
“亲爱的特威姆娄,”维尼林说,“阿纳斯塔蒂娅这么不客气地邀请您,而您就马上来到,真是太好了,真是像个老朋友,老朋友。您认识我们亲爱的朋友波茨纳普啰?”
特威姆娄应该是认得亲爱的朋友波茨纳普的,他曾经让他十分尴尬过,于是他说他的确认识他,波茨纳普也给以同样的回答。显然,在这短短一段时期内,波茨纳普已经被人做过大量工作,使他相信自己很多、很多、很多年来已经是这幢房子里的亲密朋友了。他以一种最像朋友的姿态,宾至如归地背对壁炉站立着,俨然是一座小型的太阳神雕像太阳神雕像,指爱琴海中罗德岛上闻名世界的三十英尺高的阿波罗雕像。特威姆娄尽管迟钝,也曾察觉到,维尼林家的客人们都是多么快地就被维尼林编造的故事所感染。但是他却一点儿也没有想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的朋友阿尔福莱德和索福罗尼娅,”蒙面预言家维尼林继续说,“我们的朋友阿尔福莱德和索福罗尼娅打算结婚了,亲爱的伙计们,你们听了一定会很高兴。我的妻子和我把这当作一件我们家的事情,因此全部的安排都由我们负责,当然,我们第一步便是要把这件事通知给我们的知己朋友们。”
(“哦!”特威姆娄想,眼睛望着波茨纳普,“那么就只有我们两个,另一个是他。”)
“我真希望,”维尼林说下去,“蒂平斯夫人今天也能在场;但是她总是有人邀请,可惜今天没有空。”
(“哦!”特咸姆娄想,眼睛直转悠,“那么一共有三个啰,另一个是她。”)
“莫蒂默·莱特伍德,”维尼林又继续说,“你们都认识他的,此刻不在城里;但是他这人就是古怪,写信来说,对于我们要求他在婚礼上担任男傧相一事,他不想拒绝,虽然他不懂他能干点什么。”
(“哦!”特威姆娄想,眼珠子滚来滚去,“那么一共有四个啰,另一个是他。”)
“布茨和布鲁尔,”维尼林说,“你们也都认识他们的,我今天没有邀请;不过,我是准备到时候再请他们出场。”
(“那么,”特威姆娄想,眼睛闭起来了,“一共有六——”但是这时,他撑不住了,一直到午餐过后,分析化学家受命退场时,才完全恢复平静。)
“咱们现在,”维尼林说,“来谈本题吧,真正的本题,咱们几个自家人要来商量的本题。索福罗尼娅的双亲已经故世,没有人为她主持婚事。”
“那就您来为她主持吧。”波茨纳普说。
“我亲爱的波茨纳普,这不行。有三点理由。第一,因为我心头还有许多可敬的知己的朋友,我不可以如此妄自尊大。第二,因为我还不是如此缺乏自知之明,以为我配得上担当这个角色。第三,因为阿纳斯塔蒂娅在这个问题上有一点儿小迷信,她不愿意我在娃娃长大出嫁之前,给任何人主持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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