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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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全没用处。”莱特伍德说。
“全没用处?”赖德胡德重复他的话,很气愤,也很愕然。
“完全没用处。仅仅不过是说明你怀疑这个人犯了罪罢了。可能是有些理由让你怀疑他,也可能你是毫无理由地在怀疑他。但是他不可能因为你的怀疑而被定罪。”
“难道我没有说过——我要求那位先生给我作证——难道我没有在刚一开口的第一分钟里,就坐在这把天长地久永存不朽的椅子上,”(他显然是把这种形式的语言当作和宣誓书一样有效力的东西在使用)“说过我敢赌咒说是他干的?难道我没说过,带我去叫我赌咒好了?难道我现在不是在这么说?您没法否认这一点吧,莱特伍德律师?”
“当然不能否认,但是你只是说,你要赌咒说你怀疑他,而我告诉你仅仅赌咒说你怀疑是不够的。”
“还不够,是不是?莱特伍德律师?”他小心谨慎地询问。
“肯定不够。”
“可是我说过它够了吗?现在,我要求那位先生作证,您说句公平话!我这么说过吗?”
“他当然没讲过他再没有别的话说了,”尤金低声说了一句,也没抬头望他,“不管他的意思是什么吧。”
“哈!”这告密者得意地喊出声来,察觉出这句话一般说来对他有利,尽管他显然并不十分了解这话的含义。“幸亏我还有个证人!”
“说下去,那么,”莱特伍德说,“把你要说的都说出来。别等过后再想起来。”
“那就把我的话写下来吧!”这位告密者迫不及待地喊叫说。“把我的话写下来吧!凭圣乔治和老龙王圣乔治和老龙王,当时英国民间流行的一个基督教传说故事,其中说到圣乔治杀死一条老龙王,救出一个女孩子。起誓,我就要说了!可别让一个诚实人拿不到他额头上的汗水的果实!我报告,是他告诉我说是他干的。这还不够吗?”
“留心你自己说的话,我的朋友。”莫蒂默回答说。
“莱特伍德律师,是您,该留心我说的话呀,因为我认为,您要负责把事情追查到底的!”然后,他慢吞吞地伸出右手,在左手掌上重重地打着拍子,一字一句地说:“我,罗杰·赖德胡德,家住石灰洞,在河岸上干活儿的,对您,莱特伍德律师,说,杰西·赫克萨姆这个人,在河上和在沿岸一带都叫他老头儿的,对我说过是他干的这件事。而且,是他亲口告诉我是他干的这件事。而且,是他自己说过他干的这件事。并且我愿意赌咒!”
“他在什么地方告诉你的?”
“在大街上。”赖德胡德回答,不停地打着拍子,脑袋断然地歪向一边,两只眼睛同时、同样警觉地注视着两个听他说话的人。“在‘六个快乐的脚夫’店门外边的大街上,半夜十二点一刻不到点儿的时候——不过我凭良心说话,不能赌咒说精确得连五分钟也不差——就在他捞起尸首的那天晚上。‘六个快乐的脚夫’还站在原地没挪窝儿。‘六个快乐的脚夫’跑不掉的。要是结果证明他那天晚上半夜里不是在‘六个快乐的脚夫’里,就算我撒谎好了。”
“他说过些什么话?”
“我这就告诉您(把我的话写下来,那位先生,我只要求这个)。他头一个走出来;我末一个走出来。我可能比他晚一分钟;我可能晚半分钟,我可能晚廿五秒钟;我不可能赌咒说到底晚多少,所以我不赌咒。这是说,我知道阿福大卫要负的责任,对不对?”
“说下去。”
“我发现他在等着我,有话跟我说。他对我说,‘赖德胡德无赖呀’——人家多半儿都这么叫我——不是因为有啥意思在里头,意思是没有的,只是因为它跟‘罗杰’声音差不多他的名字罗杰(Roger)和英语中的无赖(Rogue)读音相近。”
“这无关紧要。”
“请原谅,莱特伍德律师,这是事实的一部分,因为它是事实的一部分,所以我认为它有关紧要,我必须认为它有关紧要,我以后还要认为它有关紧要。‘赖德胡德无赖呀,’他说,‘咱俩今儿晚上在河上斗过几句嘴。’是斗过几句,不信问他女儿!‘我威胁你,’他说,‘要用我船上的踏脚板敲断你的手指头,要么用船钩子戳你的脑袋。我说这些,为的是你对我船后边拖的玩意儿盯得太紧啦,好像你犯了疑心似的。还因为你抓住我的船沿儿不松手。’我对他说:‘老头儿,我有数。’他对我说:‘赖德胡德无赖呀,你是个十里挑一的人。’——我想他说的是廿里挑一,不过这一点我不能肯定,所以取个最小的数,因为要紧的是对阿福大卫要负责任的。他说:‘当你的冤家露了头的时候,不管你是要他的命,或是要他的表,反正记住放机警点儿。你疑心过没有?’我说:‘老头儿,我疑心过的;不光是这个,我到现在还疑心呢。’他浑身一抖,又说:‘疑心啥?’我说:‘亏心事儿。’他抖得更厉害了,又说:‘是干过亏心事儿。我干这个为要他的钱。别出卖我!’他平常老是这么讲话的。”
大家都不说话,只有炉箅子上煤灰往下塌时发出的声音才打破沉寂。那告密者趁这个机会,用他湿透了水的帽子满头、满脸、满脖子地擦汗,然而却丝毫也没有改善他的尊容。
“还有什么要说的?”莱特伍德问。
“您早说关于他吗,莱特伍德律师?”
“不管什么吧,只要是有关的。”
“我不懂你们是啥个意思呀,两位先生。”那告密者说,一副卑躬屈膝的姿态:他在同时向两个人谄媚,虽然只有一个人跟他说话。“还要什么?难道这些还不够用的?”
“你有没有问他是怎么干的,在哪儿干的,什么时候干的?”
“我哪儿想到过这个,莱特伍德律师!不,要不是为了那笔我想靠我额头上的汗水从您这儿挣的钱,我那时心里那么乱,再多的事儿不会知道的,这话我说过两遍了!我跟他散了伙,我跟他断了来往。已经做过的事我没法收回了。当他讨好求饶地说:‘老伙计,求求你,别告发我!’我只是回答说:‘你跟罗杰·赖德胡德往后再没话好说了,也别再冲他瞧一眼!’我就躲开那个人了。”
无赖·赖德胡德把这番话说得绘声绘色,好让它们引起的效果更大些,给人的印象更深些,说完以后,未经邀请便给自己又斟上一杯酒,当半杯下肚,半杯在手时,他仿佛把酒在嘴里咀嚼着似的,眼睛凝望着蜡烛。
莫蒂默对尤金瞧瞧,但是尤金坐在那儿,眼睛怒视着面前的纸,并不回看他一眼。莫蒂默便又转向那个告密者,对他说道:
“你心里发毛已经很久了吧,先生?”
那个告密者把嘴里的酒最后再嚼了几下子,才吞下肚去,用短短一个词儿回答说:
“长久啦!”
“当此事四处轰动的时候,当政府悬赏缉凶的时候,当警察全部出动的时候,当全国上下传遍了这件犯罪案子的时候!”莫蒂默不耐烦地说着。
“哈!”赖德胡德先生慢吞吞地、声音沙哑地插进来说,想起什么似的一连几次点着头。“难道我那时候心里不发毛吗!”
“当人们都在凭空瞎猜的时候,当大家都在想入非非、乱加怀疑的时候,当一天之中的任何一个时辰里,都可能有五六个无辜者被投入监牢的时候!”莫蒂默说着,他几乎是激动起来了。
“哈!”赖德胡德先生又像方才一样地插进来说,“难道整个这些时候我心里就不发毛吗!”
“然而那时候,”尤金说,他正在记录纸上画着一个女人的头像,还不时描上几笔,“没有个可以挣到这么一大笔钱的机会,你知道。”
“这另一位先生说到点子上了,莱特伍德律师!就是这个让我动了念头。我曾经三番五次挣扎着要解脱自己,心里不再发毛,可总是解脱不了。我有一趟差一点儿就把这事说给‘六个快乐的脚夫’那位老板娘阿贝·波特森小姐听了——那家酒店还在,它跑不了,——那位太太也还在,她不大可能在你们到达之前突然死掉——去问她吧!——可是我那时候没法说出来。到后来,刷地一下子贴出了那张新告示,上面印的有您合法的署名,莱特伍德律师,我就拿这个问题在自己心里琢磨着,我是不是要永远心里这么发毛下去?我是不是永远也不想甩开它?我是不是老是要为老头儿想得多,为我自己想得少?要说他有个女儿,难道说我就没有一个女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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