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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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回答是——?”尤金引他把话说出来。
“你也有的呀。”赖德胡德先生坚决地说。
“顺便问一问,她多大年纪了?”尤金问。
“对,先生。去年十月满廿一岁。我就自己这么想:‘说到钱吧。这是一大堆钱呢。’真是一大堆钱呢,”赖德胡德先生坦率地说,“干吗不要呢?”
“说得好!”尤金一边描着他的画像一边说。
“‘一大堆钱呢;可是,一个劳苦人,他挣的每一粒面包屑上都浸着他的眼泪,——要不是浸着眼泪,就是浸着他的伤风感冒头痛——要他干这个是不是罪过呢,要这个人去挣这笔钱是不是罪过呢?您说说,有什么东西反对他挣这笔钱没有。’我认真地对自己提出这个来,我认为这样做是我必须尽的责任;‘可要是不先责备莱特伍德律师拿出这笔钱来让我挣,又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而又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责备莱特伍德律师呢?不。”
“对。”尤金说。
“当然不,先生。”赖德胡德先生表示同意。“所以我下定决心解脱我心上的烦乱,用我额头上的汗水去挣这笔人家摆在我面前的钱。再说呢,”他又接着说,突然变成一副凶残相,“我要拿到这笔钱!现在我告诉您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莱特伍德律师,就是这个杰西·赫克萨姆,人家通常叫他老头儿的,不是别人,干的这件事,是他自己对我承认的。我向你揭发,我希望把他抓起来,今儿晚上就抓!”
又一阵子大家都不说话,只有炉箅子上煤灰往下塌的声音才打破沉寂,这声音吸引了那个告密者的注意,他好像觉得这就是钱的丁当声,这时,莫蒂默·莱特伍德俯过身子去跟他的朋友交谈,是悄悄在讲的:
“我看我得跟这家伙去警察分局里我们那位稳重的朋友那儿走一趟。”
“我看也是,”尤金说,“也实在没办法了。”
“你相信他的话吗?”
“我相信他是个十足的瘪三。不过他也可能说真话,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也只可能说这一回。”
“不,似乎不大像是在说真话。”
“他是不大像在说真话,”尤金说,“不过他告发的他那位原先的伙伴,也是一位讨人喜欢的人物。看样子,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东西,一丘之貉。我想问他一个问题。”
这段谈话的话题正坐在那儿乜斜着眼睛对炉灰望着,极力想要听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当那“两位先生”眼睛对他瞟来时,他便装出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你提到过(两次,我想是)这个赫克萨姆的一个女儿,”尤金大声说,“你的意思不是想说,她对这件犯罪案子是知情的吧?”
这位诚实人,在考虑一番之后——或者是考虑他的回答对他额头上的汗水的果实可能产生怎样的影响——很干脆地回答说:“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不是想要牵连其他任何人?”
“不是我想牵连谁,要看老头儿牵连过谁,”他这样固执而坚决地回答,“除了他对我说的‘是我干的’这句话以外,我没想说自己知道更多的东西。他是说过这句话的。”
“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莫蒂默。”尤金小声说着,站了起来。“我们怎样去法?”
“我们走去吧,”莱特伍德小声说,“给这家伙一点时间想想。”
这样一问一答之后,他们做好出门的准备,赖德胡德也站起身来,在吹熄蜡烛的时候,莱特伍德好像理所当然一样,拿起那位诚实的先生喝过酒的玻璃杯,冷静地往炉膛里一甩,杯子在火炉中裂成碎片。
“现在,你要是肯领路的话,”莱特伍德说,“瑞伯恩先生和我就跟你走。我想,你是知道怎么走的吧?”
“我想我知道,莱特伍德律师。”
“那么领路吧。”
这位在沿岸一带干活儿的人物,用两只手把他那顶湿透水的帽子往下一拉,拉得罩住了耳朵,板着面孔一成不变地缩头缩脑往前走,那副模样使他比他天生的更显得腰弯背驼了,他走下楼梯,转过法学协会的教堂,越过协会地区,走进怀特弗莱尔区,就这样在沿河岸一带的马路上穿行着。
“瞧他这副上绞刑架的神气。”莱特伍德说着,跟在他后边。
“我倒觉得他是一副绞刑吏的神气。”尤金回答说。“他无疑是存着那种杀人之心的。”
他们跟在后面,没有再说什么话。他在他们前面走着,好像一个面目狰狞的命运之神那样走着,他们注意着别让他走失了,但心里觉得要是他走失了倒也令人高兴。而他在他们面前走呀走,老是保持一定的速度,隔着一定的距离,他侧着身子往前走,顶着那严厉的、不饶人的天气和凛冽的冷风,要拖住他走慢点或是催他加快些步子都不行,那副样子,的确像是个向前挺进的命运之神。当他们大约正在中途的时候,下了一阵猛烈的冰雹,几分钟内便把街道全都铺满了,变成一片雪白。而他则全然不顾。事关攫取一个人的性命和得到这性命的代价,要想阻拦他达到这目的,那冰雹还得比眼前这一场来得更大些、铺得更厚些才行。他在遍地冰雹中碴碴而行,在迅速溶化的泥浆中只留下些不成形的窟窿,那就是他的脚印;一个跟在他的身后的人可能会以为,连他的两只脚也已经失去了人的形状。
冰雹过去了,月亮在和急速飘过的朵朵乌云奋力争斗,天空中那一片狂暴的混乱,使得街道上这场可怜的小小的骚动显得微不足道了。狂风把所有吵吵嚷嚷的东西都扫得销声匿迹。就好像它把一堆堆残留的冰雹扫到那可以容它们藏身的一个个角落里去一样;但还不是如此,简直似乎是,条条街道都已经被天空吞没,整个夜的世界都悬挂在半空中一样。
“就算他有时间去考虑一下,”尤金说,“也不会有时间让他考虑得更好了——没时间让他改变这个念头了,即使那样会更好些。他一点儿也看不出回心转意的样子;我记起了这个地方,我们现在一定距我们那天晚上下车的拐角处不远了。”
的确,几个急转弯把他们带到了那一带的河沿上,就是他们那天在乱石堆中一步步滑着走过的地方,现在他们的脚下就更滑溜了;阵阵狂风,越过蜿蜒汹涌的河水,猛烈地向他们迎面扑来,或是斜刺里刮来。根据河岸一带干活儿的人们平素养成的随处找个地方避风的习惯,眼前所说的这位河岸上干活儿的人物也把他们领到了“六脚夫”背风的一边,然后他说:
“瞧瞧这左近,莱特伍德律师,瞧瞧那些红窗帘儿。这就是‘六脚夫’,那一家我说过它跑不了的酒店。瞧它跑了没有呀?”
这位告密者如此卓越地确定了他所提供的证据,莱特伍德却并不显得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他问道,他们到这儿来除了证明这一点以外,还有什么事可做?
“我希望你们亲眼瞧瞧‘六脚夫’,莱特伍德律师,那你们就好判断我是不是撒谎了;现在我要自己去看看老头儿家的窗户,我们就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家里。”
说完这些,他就溜走了。
“他会回来的,我想?”莱特伍德喃喃地说。
“啊,他还要干到底呢。”尤金喃喃地应答他。
他真是一小会工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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