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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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就往下说——不过,假如您早来一两分钟,您就会听见乔治娅娜亲口对您的夸奖了。”
“可那怎么算得上夸奖呢,我确实没想到这是夸奖,”波茨纳普小姐声音颤抖地说,“我是说您对索福罗尼娅那么恩爱。”
“索福罗尼娅!”阿尔福莱德喃喃地说,“我的生命!”说完又吻吻她的手。而她也吻吻他的表链以示回答。
“不过,那个要被赶走再踩上几脚的人不会是我吧,我希望?”阿尔福莱德说,一边拖过一把椅子坐在她们中间。
“您问乔治娅娜吧,我的心肝。”她妻子回答。
阿尔福莱德姿态动人地向乔治娅娜询问。
“哦,谁也不是呀,”波茨纳普小姐回答,“只是瞎扯扯的。”
“但是假如您一定想知道,我的好打听的宝贝儿,我看您是想知道的,”幸福而快乐的索福罗尼娅微笑着说,“就是任何一个胆敢来追求乔治娅娜的人。”
“索福罗尼娅,我的爱,”拉姆尔先生不同意地说,态度变得严肃了,“您不是认真说的吧?”
“阿尔福莱德,我的爱,”他的妻子回答,“我敢说,乔治娅娜不是认真说的,可我是认真的呀。”
“这真叫做,”拉姆尔先生说,“无巧不成书呀!您相信不相信,我最亲爱的宝贝儿?我上这儿来,正就是要说出一个想追求我们的乔治娅娜的人的名字呢!”
“我当然相信呀,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太太说,“您的话我全都相信呀。”
“您真可爱啊!您的话我也全都相信呀。”
这些交谈和伴随着它们的频频秋波是多么的愉快!这时候,如果楼上那些暗藏着的家丑趁此机会,比如说,大叫一声:“我在这儿呢,在橱里,我见不得人呀!”那该怎么办?
“我凭我的荣誉担保,亲爱的索福罗尼娅——”
“我知道您的荣誉是多么可贵,我的爱。”她说。
“您知道的,我的心爱的——我担保,我到这间屋里来,就是为了把小弗莱吉贝的名字说出口的。我最亲爱的,您把小弗莱吉贝的事儿说给乔治娅娜听。”
“哦,不,您别讲!求您别讲!”波茨纳普小姐喊着说,用手指头把耳朵塞上,“我宁可不听!”
拉姆尔太太用一种最开心的姿态笑着,把她的乔治娅娜那双毫不抗拒的手从耳朵上挪开,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手臂伸直,两手时而凑拢,时而分开,接着说:
“您一定要知道呀,您这个讨人喜欢的可爱的小傻瓜,从前有一个人,名叫小弗莱吉贝,这个小弗莱吉贝呀,他出身又好,又有钱,有那么两个人认识他,这难分难舍的两个人呀,名字叫做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和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太太。这位小弗莱吉贝呀,有天晚上在剧院里,看见跟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夫妇在一起的有那么一位女主人公,她名叫——”
“不啊,可别说是乔治娅娜·波茨纳普呵!”这位年轻的女士几乎是含着眼泪在恳求她,“求您别这么说。哦,求您,求您,求您说个别的什么人吧!可不是乔治娅娜·波茨纳普啊。哦,别说,别说,可别说啊!”
“不是别人呀,”拉姆尔太太轻盈活泼地笑着说,充满着情意浓密的奉承,一边把乔治娅娜的手臂像个圆规似的合拢又张开,“正是我的小乔治娅娜·波茨纳普呀。于是这位小弗莱吉贝就去找那位阿尔福莱德·拉姆尔,他说——”
“哦,求——求——您,别说!”乔治娅娜喊着,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嘴里把这句哀求的话挤压了出来,“我真恨他说出这句话!”
“恨他说出哪句话呀,我的亲爱的?”拉姆尔太太笑着说。
“噢!我不知道他说过些什么,”乔治娅娜发疯似的喊着,“可是反正我恨他说出那句话!”
“我的亲爱的,”拉姆尔太太老是以她最为迷人的方式在笑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只是说,他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呀。”
“噢,我该怎么才好呢!”乔治娅娜打断她的话,“噢,我的天啦,他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傻瓜呵!”
“——他还要求我们请他来家吃饭呢,还要求下回四个人一道去看戏呢。所以,他明天就要来吃午饭,还要跟我们一道去看戏。如此而已。只不过,我亲爱的乔治娅娜——看您该怎么想吧!——他可是比您还要害羞不知多少倍,而且比您有生以来怕见的任何一个人更怕见您哟!”
波茨纳普小姐仍然心神激荡,气乎乎地轻轻绞着自己的两只手,但是,一想竟有人会害怕她,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这下子,索福罗尼娅便借机更加得计地奉承她和引逗她,那位满脸媚态的阿尔福莱德也在奉承她和引逗她,并且向她保证,任何时候,只要她要求由他来动手,他就会把小弗莱吉贝拖出去,还踩上几脚。就这样,大家友好地取得默契,小弗莱吉贝将要来此表示倾慕之意,而乔治娅娜则将要来此接受倾慕之情;于是乔治娅娜心头怀着一种将有那件事情可盼的全新的感受,眼下又从她亲爱的索福罗尼娅这儿得到了许多个亲吻,在一个面带愠色的男仆的六英尺一英寸长的身躯的跟随下,向她父亲的寓所走去(每当她步行回家时,总是要派这一件有这么个尺寸的家具来接她回去的)。
现在只剩这幸福的一对了,拉姆尔太太冲她的丈夫说:
“假如我还了解这个丫头的话,先生,您这套危险的蛊惑手段已经在她身上产生一些效果了。我认为,对您说来您的虚荣心,比您的计谋更加重要些,所以,我就及时地说起了您所获得的成就。”
他俩面前的墙上有一面镜子,她的眼睛恰巧捉住镜子里映出的他的假笑来,她向镜中反照的人影抛去一个极其轻蔑的目光,镜中人也在镜子里接受了这个目光。接着来到的一瞬间,他们相互静静地对视一眼,仿佛他们——这两位主谋者——与那笔意味深长的交易毫无瓜葛似的。
很可能,拉姆尔太太想给自己的所作所为找点口实,谈起这位可怜的小牺牲品时,便故意用一种刻薄和轻蔑的态度来贬低她。也可能,她并不能完全办到这一点,因为要把别人对自己的信赖拒于千里之外,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而她明白乔治娅娜是信赖她的。
这幸福的一对之间没有再多谈什么话。或许,阴谋家之间一旦建立起某项谅解之后,大约不是那么特别喜欢重复提起他们所策划的那些目的和条件的。第二天,乔治娅娜来到了;弗莱吉贝也来到了。
这以前,乔治娅娜对这幢屋子和它的常客们已经见识过不少次数了。这幢屋子里有那么一间摆有一张弹子球台的漂亮房间——在底层,凸进一个后天井里——它可能是拉姆尔先生的办公室,或是藏书室,但是却没用这两个名称,而只简单地称作拉姆尔先生的房间,因此,即便比乔治娅娜的头脑更胜一筹的女性的头脑,也很难判断,这个房间的常客们是来寻欢作乐的呢,还是来办正经事的。在这个房间与这些常客之间,有一些非常相似的共同点。都是过分地华而不实,过分地粗鄙,过分地散发着雪茄烟气味,而且也都是过分地喜欢马匹;这最后一个特点,在这个房间里,可以由它的装饰摆设来证明,而在这些人身上,则可以由他们的谈话来证明。步履矫健的骏马,对于所有拉姆尔先生的朋友们似乎都是必不可少的——他们可少不了一匹这样的马,就好像他们少不了他们在一块儿所交接的事务一样。他们总是好像吉普赛人似的,不是时候地或早或晚、匆匆忙忙、断断续续地在那儿交接着那些事务。有一些朋友似乎老是在海峡两边来来往往的,去跑些关于证券交易所,关于希腊货币、西班牙货币、印度货币和墨西哥货币,关于比价、贴水、折扣、七五折和八五折等等的差事。还有些朋友似乎老是在城里商业区出出进进,荡来荡去,无所事事,打听着关于证券交易所,关于希腊货币、西班牙货币、印度货币和墨西哥货币,关于比价、贴水、折扣、七五折和八五折等等的事情。这些人全都是高度兴奋的,夸夸其谈的,而且说不清多么放荡不羁;他们全都吃得很多,喝得很多;他们并且在吃吃喝喝上下注打赌。他们全都在谈着一笔笔的钱数,而且只提数目,钱字则不言而喻;比如说,“四万五,汤姆”或者“每一份该分两百二十二,乔”。他们似乎是把世界上的人划分为两类;发大财的和赔大本儿的。他们总是来去匆匆,却又似乎没什么确切的事情可做;除了他们当中少数几个人(这几个人往往都是患有气喘病的和嘴唇厚厚的),这几个人一年到头都在教训其他人怎样去搞钱,他们手持金套子的铅笔,指头上戴着巨大的戒指,因此几乎捏不住笔套。最后,这些人全都咒骂他们的车夫,而他们的车夫却都不像别人家的车夫那样恭敬如仪和十全十美;似乎全都有些儿缺乏作为车夫的特征,恰如他们的主人全都缺乏绅士的特征一样。
小弗莱吉贝跟这些人全不相同。小弗莱吉贝的面颊是桃红色的,或者说,他的面颊是一株桃树和它生长其上的一堵通红、通红的红墙的组合,他是一个笨手笨脚的、头发黄里透红的、生一双小眼睛的年轻人,他非常之苗条(他的仇人则会说他是又细又长),喜欢对嘴唇上和下巴颏上的胡须之类的东西进行自我审视。当他摸着下巴颏上他急切希望长长些的胡须时,弗莱吉贝的情绪明显地经历着一番波动起伏,这中间要经历从充满信心一直到灰心失望的全部阶梯。有时,他开始一摸,便兴奋地呼喊:“哎呀,到底长长了!”而有时,只见他把头一摇,大失所望,神情沮丧的程度与兴奋时不相上下,每当这种时候,他总是斜倚在壁炉台板边,好像是倚在一只尸灰罐上,罐里盛着他的雄心壮志的灰烬,他那不会抽条发芽的面颊搁在一只无可奈何只得对之信赖的手上,真是一幅苦恼的景象。
而今天弗莱吉贝可不是这个模样。他盛装打扮,一顶高顶礼服大帽子挟在腋下,他对自己的胡须已做过一番满怀希望的自我审视,正在那儿恭候波茨纳普小姐的驾临,一边跟拉姆尔太太聊着家常。他在谈说这类日常闲话时的恭而敬之的滑稽味儿,和他神情气派中的那副别扭相,使得弗莱吉贝的熟朋友们一致(在背后)奉送给了他一个雅号,叫做迷人的弗莱吉贝。
“天气暖和啊,拉姆尔太太。”迷人的弗莱吉贝说。拉姆尔太太觉得天气并不像昨天那么暖和嘛。“或许,是不像,”迷人的弗莱吉贝说,可谓反应迅速,善辨风向,“不过我看明天会热得吃不消呢。”
他又闪出另一个小小的智慧的火花。“今儿个出过门儿吗,拉姆尔太太?”
拉姆尔太太回答说,乘车去兜过一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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