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71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1/221


“有些人呀,”迷人的弗莱吉贝说,“就是喜欢兜得太长久,可我总觉着,乘车兜得太久了,是过犹不及呢。”
要不是仆人通报波茨纳普小姐驾到的话,他一定还会说出另一些连珠妙语来,因为他今天的情绪是如此之好。拉姆尔太太飞奔过去拥抱她亲爱的小乔吉乔吉是乔治娅娜的爱称。而在最初的一番兴奋结束之后,便把弗莱吉贝先生介绍给她。拉姆尔先生在最后一个场面中出现,因为他总归是迟到的,他家的那些常客们也总归是迟到的。大家全都忙着,哪能不迟到呢,忙着关于证券交易所,关于希腊货币、西班牙货币、印度货币、墨西哥货币;比价、贴水、折扣、七五折、八五折等等的事情。
一顿精致的小型酒席立即摆开,拉姆尔先生容光焕发地坐在餐桌上属于他的一端,身后侍立着一个专门伺候他的仆人,而这位家仆的身后,则侍立着关于他自己的工资问题的永难消除的疑虑。拉姆尔先生今天必须施展他最大的聪明才智,因为迷人的弗莱古贝和乔治娅娜两位,不仅彼此对坐无言,而且相互目瞪口呆。乔治娅娜坐在弗莱吉贝的对面,极力想要藏住自己的胳膊肘,仿佛她这两只手完全不能使用刀叉似的;而坐在乔治娅娜对面的弗莱吉贝,则用尽一切办法来躲开她的面孔,并且用他的汤匙、酒杯和面包去摩挲自己的胡须,从而暴露出他的内心的慌乱。
于是,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和太太必须来给他们提词儿了,请看他们如何提词儿吧。
“乔治娅娜,”拉姆尔先生说,语音压低,满脸堆笑,使出浑身解数,活像一个马戏团里的小丑,“您今天心情不像平时嘛,为什么您的心情不跟平时一样呢,乔治娅娜?”
乔治娅娜支支吾吾地说,她跟平时一个样儿;她并没觉着有什么两样。
“没觉着有什么两样!”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不以为然地说,“您呀,我亲爱的乔治娅娜!您跟我们在一起一向都是那么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呀!在那些芸芸众生千篇一律的面孔当中,您让人感到多么心旷神怡!温柔、朴素、真实,都在您身上得到了体现!”
波茨纳普小姐望了望房门,似乎她很作难,拿不定主意,是否要拔腿逃走,躲开这些恭维话。
“现在,我要请我的朋友,”拉姆尔先生把嗓音提高了一点说,“弗莱吉贝谈谈他的意见。”
“啊,可别谈!”波茨纳普小姐突然有气无力地脱口而出,这时候,拉姆尔太太正要拿起提词本儿来进行工作。
“请您原谅,阿尔福莱德,我亲爱的,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把弗莱吉贝先生放开呢,您必须等他一小会儿。弗莱吉贝先生跟我正有点个人的事儿要谈呢。”
弗莱吉贝先生必定拥有超人的技艺才可能和她进行这番密谈,因为至今还不曾听见他开口说出一个字来。
“谈点儿个人的事吗,索福罗尼娅,我的爱?谈什么事儿呀?弗莱吉贝,我嫉妒了呢。谈什么事儿呀,弗莱吉贝?”
“我可以告诉他吗,弗莱吉贝先生?”拉姆尔太太问道。
迷人先生装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回答说:“好吧,告诉他吧。”
“假如您一定想知道的话,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太太说,“我们谈的是弗莱吉贝先生今天的情绪是不是跟他平时一个样。”
“是呀,索福罗尼娅,乔治娅娜跟我谈到关于她自己的,也正是这件事!弗莱吉贝是怎么说的呀?”
“啊,话倒说得像那么回事儿,先生,什么都让我讲给您听,可您什么也不告诉我!乔治娅娜是怎么说的呀?”
“乔治娅娜说,她今天跟往常一个样,可是我说她不一样。”
“一点儿不差,”拉姆尔太太高兴地大声喊,“我跟弗莱吉贝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仍然无效。他俩还是不肯相互看一眼。不行,即使是这位光彩焕发的男主人建议四人同干一杯同样也焕发着光彩的美酒,还是不行。乔治娅娜从酒杯上抬起眼睛来,望望拉姆尔先生,望望拉姆尔太太;然而却无力、不能、不愿、不肯望一眼弗莱吉贝先生。迷人先生从他的酒杯上抬起眼睛来,望望拉姆尔先生,望望拉姆尔太太;然而却无力、不能、不愿、不肯望一眼乔治娅娜。
必须更多地提词儿。必须帮小爱神儿一把,使他射中目标。剧院经理已贴出海报,写明由他扮演这个角色,他就必须演下去。
“索福罗尼娅,我亲爱的,”拉姆尔先生说,“我不喜欢您这件衣服的颜色。”
“我请弗莱吉贝先生,”拉姆尔太太说,“来支持我。”
“而我要请乔治娅娜,”拉姆尔先生说,“来支持我。”
“乔吉,我的爱,”拉姆尔太太对她亲爱的女郎悄声地说,“我相信您不会站到他们那边去。弗莱吉贝先生,您的意见呢?”
迷人先生希望知道这种颜色是否就叫玫瑰色?对,拉姆尔先生说。他真是无所不知,一点不差,正是玫瑰色。迷人先生说玫瑰色意思就是玫瑰花的颜色(在这一点上他得到拉姆尔先生和太太的热烈支持)。迷人先生曾经听说过,玫瑰花被人称之为众花之王。那么,依此类推,这件衣裳也可以称之为众衣之王啰。(“妙极啦,弗莱吉贝!”拉姆尔先生说。)然而尽管如此,迷人先生的意见是,各人有自己的眼光——至少绝大多数人有自己的眼光——并且——并且——他进一步的意见便是好几个并且,并且后面都没有东西跟上来。
“哦,弗莱吉贝先生呀,”拉姆尔太太说,“您竟这样地背弃了我!哦!弗莱吉贝先生呀,您抛弃了我可怜的被伤害的玫瑰色,去支持天蓝色了!”
“胜利,胜利!”拉姆尔先生大声说。“您的衣裳完蛋啦,我亲爱的!”
“可是,”拉姆尔太太说,把她情意浓密的手暗暗向她亲爱的女郎的手边伸去,“可是乔吉怎么说呢?”
“她说呀,”拉姆尔先生替她解释说,“在她眼里您不管穿什么颜色都漂亮,索福罗尼娅,而假如她预知穿上它会得到这么美的夸奖,让她受窘的话,她自己倒宁可穿别的颜色。虽然我回答她说,这也无济于事,因为无论她穿的是什么颜色,都一定是弗莱吉贝喜欢的颜色。但是,弗莱吉贝怎么说呢?”
“他说呀,”由拉姆尔太太替他解释道,并且一边轻轻拍打着她亲爱的女郎的手背,仿佛是弗莱吉贝在拍着似的,“这算不得是什么夸奖,只是一种他所无法抗拒的、自然而然的表示敬意的举动而已。再说,”这时,她表达出更多的感情来,仿佛这些更多的感情是属于弗莱吉贝似的,“他是对的呀,他是对的呀!”
仍然不行、不行,即使到现在,他俩还是不肯互相望一眼。拉姆尔先生仿佛顷刻之间把他雪白闪亮的牙齿、他胸前的别针、他的眼睛和他的纽扣一下子全都咬紧了,悄悄皱起眉头,对这两个人望了一眼,阴沉沉地显示出一种急切的愿望来,恨不能把两个家伙的脑袋敲到一块儿,好把他俩搞到一起去。
“您听人说起过今晚的这场歌剧吗?弗莱吉贝?”他话到此处猛然打住,为免自己脱口而出骂一句:“去你妈的!”
“啊,没听说过,没怎么听说过,”弗莱吉贝说,“当真一点儿都不知道。”
“您也一点儿都不知道吗?乔吉?”拉姆尔太太说。
“波——乌知道。”乔治娅娜细声细气地说,这一点巧合让她颇为动心。
“哦,那么,”拉姆尔太太说,从上述情况中获得的发现令她陶醉,“你俩都不知道呀!真妙极了!”
甚至胆怯如鼠的弗莱吉贝也感到,时机来临,他必须抓住机会,争一口气。他争了一口气,一半像是对拉姆尔太太,一半像是对周围的空气说:“我认为自己非常走运,能够有幸被——”
因为他突然哑口无言了,拉姆尔先生便把他那姜黄色的丛林似的胡须理一理,透过它向外注视,同时递给他一个词儿:“命运”。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1/221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