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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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要说这个词儿,”弗莱吉贝说,“我要说的是天命。我认为这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天命在它那本簿子里——在那本它所拥有的簿子里——已经写定,我必将在给波茨纳普小姐做伴的永志不忘的情况下生平头一遭去观看那幕歌剧。”
对他这句话,乔治娅娜给了回答,她把两只小小的手指尖儿勾在一起,冲着台布说:“谢谢您,不过我通常都是只跟您,索福罗尼娅,去剧院的,我非常喜欢这样。”
有如此的成功,暂时只能满足了。拉姆尔先生便把波茨纳普小姐引出餐厅去,仿佛他在给她打开笼子的门似的,拉姆尔太太也尾随出来。上了楼,立即送来咖啡,拉姆尔先生目不转睛地望着弗莱吉贝,只等波茨纳普小姐的杯子一空,立即用手指头指示他(似乎这位年轻的绅士是一只动作迟缓的猎狗),让他前去把杯子接住。他建立了这项功勋,不仅毫无差错,甚而别出心裁地来了个锦上添花,奉告波茨纳普小姐说,喝绿茶不好,有害于神经。波茨纳普小姐支支吾吾地回答说:“哦,真的吗?怎么有害呢?”这句话搞得他乱了阵脚,虽然她决非存心。对于这个问题,他无法加以阐明,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好。
仆人报告马车已经备好,拉姆尔太太说:“别管我,弗莱吉贝先生,我的裙子和外套把我两只手都占满了,您挽着波茨纳普小姐吧。”于是他便挽着波茨纳普小姐,而拉姆尔太太便跟着他俩,再由拉姆尔先生殿后,他一副没好气的样子跟在他小小的羊群后边,活像个牲口贩子。
然而在剧院的包厢里,他是满身异彩,容光焕发的,在那儿,他和他亲爱的妻子用下面这个独创而巧妙的办法使弗莱吉贝和乔治娅娜之间进行了一场对话。他们座位的顺序是:拉姆尔太太、迷人的弗莱吉贝、乔治娅娜和拉姆尔先生。拉姆尔太太带头先向弗莱吉贝讲话,只要求他做单音节的回答。拉姆尔先生对乔治娅娜也照样行事。拉姆尔太太不时俯过身去如此向拉姆尔先生讲话:
“阿尔福莱德,我亲爱的,弗莱吉贝先生说得对极了,是关于刚才那场戏的,他说,真正的忠贞不需要戏里认为必要的那种刺激。”对她的这句话,拉姆尔先生回答说:“啊,索福罗尼娅,我的爱,不过乔治娅娜对我说的是,那位女士尚无足够的理由知道那位先生的感情如何。”对此拉姆尔太太会回答说:“对极了,阿尔福莱德;不过弗莱吉贝先生指出——”如此这般。对她这句话,阿尔福莱德会表示异议说:“毫无疑问,索福罗尼娅,但是乔治娅娜明确表示——”如此这般。通过这套办法,两位年轻人详细地交谈了一番,表达了各式各样细致入微的感情,而毋须他们开一次口,除了说一声“是”或“否”,而且即使这个也不是冲对方说的。
弗莱吉贝在车门边与波茨纳普小姐告别,拉姆尔夫妇用车把她送回寓所,一路上,拉姆尔太太以她那疼爱而又关切的姿态狡黠地拿她逗乐儿,不时说一句:“噢,小乔治娅娜呀,小乔治娅娜呀!”话虽不多,而言下有意:“您可把您的弗莱吉贝给制服了呀。”
于是,拉姆尔夫妇终于回到家中。那位太太抑郁而困倦地坐下,一旁观望着她那位面色阴沉的老爷怎样粗暴地对付一瓶汽水,仿佛他正在扭断一个什么倒霉的家伙的脖子,把它的血液倾入自己的喉咙似的。正当他凶神恶煞似的揩干他滴着水的胡须时,他遇上了她的眼睛,便停住不动,话音并不是非常柔和地说:
“怎么?”
“非得用上这么个十足的蠢货不行吗?”
“我心中有数的。他可不是您设想的那种笨蛋。”
“一个天才啰,也许?”
“您在嘲笑人,也许,您尾巴翘得很高呢,也许!但是我告诉您:——一旦涉及那位年轻人的利害的时候,他比一只蚂蟥吸得还要牢。一旦这位年轻人谈到钱的事儿,他可以跟魔鬼做对手。”
“他是您的对手吗?”
“是的,几乎就像您觉得我是您的对手一个样。除了您今天所见到的那点儿东西之外,他身上毫无青年人的品质。跟他一谈钱的事儿,您打交道的就不是一个蠢货了。在其他事情上,我觉得,他确实是一个笨蛋;但是这对他唯一的目标也很有好处。”
“不管怎么吧,她有没有她自己有权支配的钱呢?”
“啊!不管怎么吧,她是有她自己有权支配的钱的。您今天干得很好,索福罗尼娅,所以我才回答您这个问题,虽然您知道,我是反对您向我提出任何这一类的问题的。您今天干得很好,索福罗尼娅,所以您一定疲倦了。上床吧。”
第五章 墨丘利在提词儿
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对弗莱吉贝的颂扬他是当之无愧的。他是世界上两条腿的恶狗中最卑劣的一只恶狗。而本能(这个词儿我们大家全都很懂得)主要是靠四条腿走路的,但智能则永远是用两条腿走路的,四条腿的卑劣永远达不到两条腿的卑劣那种尽善尽美的程度。
这位年轻绅士的父亲是一个靠放债吃利息的人,他跟这位年轻绅士的母亲做了一笔他本行的生意,那时这位绅士正在这个世界的那些巨大而幽暗的前室里等候出世。这位夫人是个寡妇,她无力偿还这位放债人的欠款,便嫁给了他;时机一到,弗莱吉贝便从那些巨大而幽暗的前室中被召唤出来,进入人间,并且被送去参见总管出生登记的官员。若非如此,弗莱吉贝将怎么消遣他直到世界末日来临以前的闲暇,倒是个颇值得推敲一番的稀奇的问题。
弗莱吉贝的母亲因为下嫁弗莱吉贝的父亲而冒犯了她的家族。人生在世,当你的家族想要甩掉你的时候,你要想冒犯你的家族,真是一件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弗莱吉贝母亲的家族一向认为她大有冒犯是因为她一文不名,如今又因为她变得相当地富裕而和她断绝了关系。弗莱吉贝母亲的家族就是斯尼格斯沃斯家族。她甚至拥有作为斯尼格斯沃斯勋爵勋爵(Lord)是对侯、伯、子、男爵等贵族或高级官员的尊称。大人的堂妹的荣誉——不过已经隔了好几代人了,因此这位尊贵的伯爵可以问心无愧地让她跟自己再隔远一层,干脆把她从亲属范围中清除出去;不过尽管如此,她仍然是他的堂妹。
在弗莱吉贝的母亲婚前与弗莱吉贝的父亲所做的许多笔交易中,有一笔是:她曾以非常不利的条件,按照某种分期付息、到时还本的办法向他筹借过一笔钱。因此当他们婚后不久,欠款到期,弗莱吉贝的父亲便把现款全都抓在自己手里独个儿享用。这件事使得弗莱吉贝的父亲和弗莱吉贝的母亲之间在主观思想上有许多意见冲突;至于客观物体上,彼此之间用脱靴器脱靴器,类似中国鞋拔子的用途,不过不是用来帮助穿鞋而是用来帮助脱鞋的一种工具。、棋盘,以及诸如此类的家用飞弹所进行的你来我往就更不用说了,而这些情况使得弗莱吉贝的母亲想尽办法见钱就花,同时也使得弗莱吉贝的父亲竭尽所能地来阻止她花钱。因此弗莱吉贝的童年是一个充满风浪的童年,然而风也罢,浪也罢,如今都早已平息在九泉之下,只剩下弗莱吉贝一个人恭喜发财了。
弗莱吉贝住在阿尔班尼阿尔班尼,伦敦庇卡德利广场一带的高级住宅区。的一个单人套间里,的确如此,并且打扮得衣冠楚楚,气宇非凡。然而他的青春之火却只是由砂轮上迸发出来的火星组成的;而火星是要消逝、熄灭的,不能温暖任何东西,请放心,弗莱吉贝是会把他的刀刃时刻放在砂轮上,并且小心翼翼地去把这砂轮转动起来的。
阿尔福莱德·拉姆尔先生来到阿尔班尼与弗莱吉贝共进早餐。桌上摆着一壶可怜的淡茶,一只可怜的小面包,两小块可怜的奶油,两薄片可怜的咸肉,两只可怜的鸡蛋,和一大堆精致的瓷餐具,这是他收下的旧货。
“您对乔治娅娜印象如何呢?”拉姆尔先生问道。
“噢,我要告诉您的。”弗莱吉贝非常审慎地说。
“说吧,老兄。”
“您误会我的意思了,”弗莱吉贝说,“我不是说我要告诉您那件事。我是说我要告诉您一点别的事儿。”
“随便说什么吧,老伙计!”
“啊,可是您又误解了我的意思,”弗莱吉贝说,“我的意思是我什么也不想告诉您。”
拉姆尔先生望着他,两眼发光,但同时也对他皱起眉头。
“听我说,”弗莱吉贝说,“您是个城府很深而且思路敏捷的人。至于我这个人是否城府很深呢,这无关紧要。但是我的思路可并不敏捷。不过我能做到一点,拉姆尔,我能管住我的舌头不说话。我打算永远保持这一点。”
“您是个大脑袋的原文为long-headed(长脑袋的),意思是精明能干的(人)。家伙,弗莱吉贝。”
“或许是,或许不是。如果说,我是个短舌头的家伙,也是同一个意思。我说,拉姆尔,我绝不回答任何问题。”
“亲爱的朋友,这是一个世界上最简单的问题呀。”
“反正一样。看来简单,不过事情往往不像它们外表所见的那样。我见过一个人,他在威斯敏斯特大厅威斯敏斯特宫中的一部分房屋当时用作法庭。里当证人,听人家盘问。对他提出的问题看来都是世界上最简单的,然而等他回答之后,结果却决非如此。好极了。所以说,他本来应该管住他的舌头不说话才对。如果他管住他的舌头没说话,他就不会陷入他后来陷入的窘境了。”
“假如我管住我的舌头不对您说话,您就永远也不会见到我的问题中的那位主体了。”拉姆尔说着说着脸色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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