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同的朋友(校对)第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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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费这个力气吗,教师?”尤金喃喃地说,那神气好像人家是来请教他什么,而他却毫无兴趣似的。“这不是自找麻烦吗?这一点您最明白了,不过我认为不值得。”
“我并不明白,瑞伯恩先生,”布拉德莱回答说,越来越激动了,“您干吗跟我说——”
“您不明白吗?”尤金说,“那么我就不问您吧。”
他这句话说得是那么嘲弄人,又是用他那种全然心平气和的调子说的,直使得那只捏着可敬的怀表上那条可敬的细链条的可敬的手恨不得用这根链条缠住他的脖子绞死他。尤金认为不值得再发一言了,只是用一只手撑住头站在那里,抽着烟,无动于衷地瞧着捏紧右手、怒气冲冲的布拉德莱·海德斯东,一直瞧得布拉德莱简直要发疯为止。
“瑞伯恩先生,”男孩继续说下去,“我们不仅知道我们指责您的这件事,我们还知道更多的事。我姐姐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个,可是我们发现了。海德斯东先生跟我曾经有个安排,为了让我姐姐受到教育,准备由海德斯东先生出主意并且负责来管,他是一位非常有资格的权威,您一边抽着烟,装出一副思索的神气,不管您怎么想吧,他比您所能提供的要够格得多,假如您试试的话。那么我们发现了什么呢?我们发现了什么呢,莱特伍德先生?噢,我们发现我姐姐已经有人在教了,而我们还不知道呢。我们发现我姐姐对于我们为了她而安排的计划不感兴趣,爱听不听,——我,她的弟弟,还有海德斯东先生,这位最够资格的权威,因为他的证书可以毫无疑问地证明,证书可以拿来给您看——而她却固执地而且心甘情愿地去接受其他的安排。啊,还很卖力呢,因为我知道这要花多大气力。海德斯东先生也知道!好!有人为她付钱请老师,我们就自然而然这样想;谁付钱呢?我们就尽力去了解,莱特伍德先生,我们发现是您的朋友,就是这位尤金·瑞伯恩先生,他付的钱。那么我要问他,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他这样做是何居心?他怎么可以不得到我的同意便这样放肆?我现在正靠我自己的努力和海德斯东先生的帮助,在社会的阶梯上提高自己的地位,我决不能因为我姐姐让我的前途蒙上任何阴影,或是让我的面子有任何玷污。”
这篇演说因为它孩子气的软弱,加上它极大的自私气味,使它的确非常之不高明。然而一向习惯于在学校里那一群小学生面前发表演说,从没见过更大世面的布拉德莱·海德斯东对之表现得喜不自胜。
“现在我奉告尤金·瑞伯恩先生,”男孩继续说下去,因为用第一人称对他说话已证明毫无用处,不得不采用第三人称,“我反对他跟我姐姐有任何来往,我要求他完全停止这种来往。希望他别以为我怕我姐姐会喜欢上他——”
(男孩轻蔑地笑笑,教师轻蔑地笑笑,而尤金又吹了吹轻柔的烟灰。)
“——我反对这样做,这就够了。我对我姐姐比他所想象的要重要得多。等我抬高了我自己,我还打算要抬高她;她知道这个,她在前途上还得指望我呢。我现在对所有这些事非常了解,海德斯东先生也是如此。我姐姐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不过她有些浪漫念头;不是在关于你们这位尤金·瑞伯恩先生的事情上,而是在关于我父亲的死以及其他这类事情上。瑞伯恩先生怂恿她有这些念头,借此抬高他自己的身价,好让她觉得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或者甚至于喜欢对他感恩戴德。现在我不愿意她对他感恩戴德,或者对其他任何人感恩戴德。除非对我,再就只有对海德斯东先生。我并且奉告瑞伯恩先生,假如他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对她就只有更糟。请他把事情放在心上反复想一想,一定要想透,对她只有更糟!”
这里中断了一会,这时教师脸上显得很尴尬。
“教师,我是否可以认为,”尤金说,把他迅速缩短的雪茄从嘴上取下来看了看,“您现在可以把您的学生带走了吧?”
“莱特伍德先生,”男孩又说话了,他满脸通红,由于没有得到任何答复或引起任何注意而十分恼火,“我希望您会留意我方才对您朋友所讲的和您朋友也已经一字不漏听见我讲过的话,不管他装出怎样一副没听见的样子。您必须留意这些话,莱特伍德先生,因为,像我刚才已经说过的,是您第一个带您的朋友认识我姐姐的,要不是您,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见到他。天知道我们谁也从来没有需要过他,今后我们不论谁也决不会去想念他。好吧,海德斯东先生,既然尤金·瑞伯恩先生已经不得不听完了我所讲的话,想不听也没办法了,既然我已经全都讲完了,我们想做的事都做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你先下楼去,我再待一会儿,赫克萨姆。”他回答说。男孩眼中流露着愤懑服从了他,大摇大摆走出门去,尽量弄出些响声来;莱特伍德走向窗下,倚在那里向外张望。
“您把我想得比您脚下的污泥还低贱,”布拉德莱对尤金说,他用一种仔细掂好分量、字斟句酌的口气在说话,要不这样他就什么也不会说了。
“请放心,教师,”尤金回答说,“我根本就没有想到您。”
“这不是真话,”另一位回答,“您心中有数。”
“这种话很下流,”尤金回敬他说,“但是您自己心中并没有数。”
“瑞伯恩先生,至少我很知道我大可不必自己来对您出言不逊或者态度傲慢。刚刚走出门去的这个孩子能够在半小时之内拿出五六种知识来跟您较量,让您感到丢丑现眼。但是您可以认为他地位低下,不值一顾。您对我也可以这样,我事先就知道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能是这样。”尤金说。
“但是我比一个孩子要强些,”布拉德莱说,一只手捏得紧紧的,“我一定要您听我说几句,先生。”
“作为一个教师,”尤金说,“人家总是在听您说话的。这您应该满足了。”
“但是我并不满足。”另一个回答,激怒得面色苍白,“您是否认为,一个人,由于要培养自己来承担我所承担的职务,由于每日每时要留心自己、克制自己,以便能把这职务承担得好,就会失去他作为一个人的本性吗?”
“我认为您,”尤金说,“从我两眼望着您的时候所见到的东西来判断,未免太好动感情,不配当一个好的教师。”说这话时,他把雪茄烟头甩掉了。
“跟您动了感情,先生,我承认我是的。跟您动了感情,先生,我因此敬重我自己。但是我的学生们可不是一群魔鬼。”
“我看还是说您的教师们吧。”尤金回答。
“瑞伯恩先生。”
“教师。”
“先生,我名叫布拉德莱·海德斯东。”
“正像您刚才说过的,我的好先生,您的名字跟我没关系。好吧,还有什么?”
“还有这个。哦,我是多么不幸啊,”布拉德莱喊叫着说,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停住说话来擦他脸上开始出现的汗水,“一个人,他一辈子所遭受的不如我在一天当中遭受的多,他居然能够这样镇静自若!可是我在他面前却没法控制住自己来表现得更坚强些!”他说这话时真是十分痛苦,说完以后甚至两手乱抓,仿佛他会把自己撕成碎片似的。
尤金·瑞伯恩一旁观望着他,似乎发现他正在变成一个颇值得研究一番的有趣的对象。
“瑞伯恩先生,我想用我自己的名义对您说几句话。”
“请吧,请吧,教师,”尤金没精打采地回答说,当另一位又在自我挣扎的时候,他渐渐有些儿不耐烦了,“把您要说的都说出来。让我提醒您一下,门还敞开着,您的年轻的朋友还在楼梯上等着您呢。”
“我刚才陪那个年轻人上这儿来。先生,就算您不把他放在眼里,认为他是个孩子,我却是一个成年人,您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而我是想进一步说明他的直觉是正确的和合理的。”布拉德莱·海德斯东非常吃力而且困难地说了这番话。
“说完了?”尤金问道。
“没有,先生。”另一个说,满脸涨得通红,情绪激昂。“我强烈支持他反对您去找他的姐姐,支持他反对您多管闲事——还要更坏呢——反对您为她所做的那些事情。”
“完了吗?”尤金问道。
“没有,先生。我决心奉告您,您这样做是没有道理的,您这样做是在伤害他的姐姐。”
“您也是她的教师,像您是她弟弟的教师一样吗?——或者也许是您很想也当她的教师吗?”尤金说。
这话像刀子一样,把他戳出血来了,血液涌上布拉德莱的面孔,迅速得就好像用匕首捅了一下子似的。“您这是什么意思?”他只能讲出这样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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