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征服史(精校)第1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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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卿家劳苦功高,忠勤国事,大有乃祖之风,毕竟是名臣之后。”赵桓咬着牙,脸色皆是愤恨,“都是那六贼把持朝政,至使贤者不得晋身。”
  种师道不接话,韩肖胄的底他清楚的很,违心的话他半句都不愿说,只静静等着赵桓、李纲说正事。
  李纲陪着赵桓骂了蔡京、童贯两句,便道:“如今河北虽乱,但仁人义士却也从不稍缺。就如李成,虽然从雄州南来,几乎就要落草,但一听说是天子龙潜,当即便拜了下来。如今皇帝已在相州,只要先在城中点起一万人,再立起大旗,等声势一起,河北义兵必然蜂拥而来。一旦集齐二十万大军,便可挥师南下,收复东京!”
  种师道面色不渝。李纲性子太急。一张嘴就是二十万人。又太硬,还没征求他这个枢密使的意见,就独断独行。而看着赵桓因李纲的话而涨红的脸,种师道心里更是不舒服了。
  如果还是三个月前,皇帝尚在东京城内,而女真人还没能过黄河的话,有这样的宰相是个好事。道君也好,靖康皇帝也好,都是习于安逸的性格,长在深宫妇人之手,对外敌太过软弱,身边又尽是怯弱入鸡的废物。有个如李纲般强硬的宰辅催着,天下大局才会不至于糜烂。
  不过如今,皇帝已经振作,但也变得偏激甚至有些疯狂。有几次,赵桓眼睛里闪过的那种幽幽的寒光,种师道甚至都有些不敢直视。这种情况下,宰相应该帮着缓一缓才是,而李纲却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把赵桓的偏激看成坚定,将他的疯狂当作奋进。
  这如何了得?!
  皇帝和宰相都是一个脾气,若在太平年景倒也罢了。当此天下危难之际,却是大大的不妙。皇帝的性格若是懦弱无断,宰相就应该强硬一点。皇帝若是太过妇人之仁,宰相便得铁面无私。若皇帝个性偏激急躁,宰相就得老成持重,如此朝政才能稳起。
  种师道曾听说东海王对国相陈正汇以萧、房视之,言听计从,是明君贤臣的典范。但若是细加思量,至少从传闻中那句‘军不干政、政不干军’的东海国事铁律来看,大宋的宰辅们所拥有的对武将的压制力,以及对军国大事的决策权,已经被东海王剥夺得一干二净。
  同时,种师道还从去过南方贩运的几个族人那里听说,为了控制国中财务,税收之后,税款不是运进官库,而是直接存进三大钱庄的帐户中。可以随时取用,甚至透支,但所有的支取存储必须留下凭证。三大钱庄背后是东海楮币局,而东海楮币局并不是衙门,而是东海王的私人产业。中枢和州县的财务,都有家奴帮天子盯着,这样的事,亘古以来从未有过。
  财权、军权都被分割,陈正汇又如何比得上萧何、房玄龄?由此可见,赵瑜绝对是乾纲独断的主君。但偏偏赵瑜在外还有个从谏如流的名声。
  这是怎么回事?
  想来也是东海王赵瑜大事上虽然独断,小事却是从谏如流,明君的名号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不过陈正汇的性格若是硬一点,肯定也不会有如今君臣相合的局面。君性刚,臣则柔,东海如今能席卷天下,那对君臣性格配合也是一条主因但他眼前的两人,却不是这般。对于复国之事,种师道有着不好的预感。
  对上李纲投来的希望得到赞同眼神,他摇头:“奈何天津郭立……”
  赵桓立刻道:“郭立绝不敢动!”
  李纲也配合道:“有金虏虎视眈眈,郭立不敢南下。”
  种师道的眉毛动了动,‘原来已经跟金虏达成协议了……’
  不过若是以为郭立会怕金人,那就大错特错了。种师道继续摇头:“夏天就要到了。金虏一场南征,战马消耗极大,在马膘长起来之前,女真人无力南下。何况金虏已经在天津和燕山被打寒了胆,就算明知郭立率军离开天津,他们也不敢再去贪功。难道他们就不怕陈五才从后杀出?!那便是天津一战的翻版,金虏立国不久,帐下女真铁骑不过十数万,再经不起大的消耗了。”
  被枢密使一通反驳,皇帝和宰相却不见怒色。赵桓问道:“那依彝叔的意思呢?”
  种师道一抱拳:“请陛下巡幸关中!”
  老种此言一出,赵桓和李纲便是对视一笑。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赵桓大声赞着。
  两人的反应出乎意料,不过种师道虽老,头脑却越发的圆熟。赵桓、李纲那点小心思,他胡子动动,也就明白了。
  募兵二十万是真,巡幸关中也是真,而畏惧天津郭立、旅顺陈五的心也一样是真。能收二十万兵,当然是好事,但会因此引动郭立来攻,此事却不可不防。所以在河北募兵之事,靖康皇帝不想自己做,而是让留在河北的臣子来做。
  ‘嘿嘿,原来如此!’老种心中冷笑。
  “正如枢相所言。远有金虏,近有叛逆,河北实不可久留。”李纲在赵桓面前躬腰一礼,朗声说道:“而关中户口三百万,强兵数十万。蜀中一山之隔,亦是天府之地。拥关中之兵,蜀地之财,秦始、汉高皆据此而掩有天下。陛下若据有两地,天下恢复可期。臣请陛下巡幸关中,以图将来!”
  赵桓微一沉吟,问:“河北又该如何?”
  “河东沦于金虏,而中原又在伪帝之手。若陛下巡幸关中,河北便是孤悬于外,非得重臣名将不可镇守。”李纲说着,眼神便转到了种师道身上,“种相公……”
  种师道抬眼上望,赵桓也在期待的看着他。
  ‘一搭一唱啊……’
  种师道如何不知赵桓、李纲打得什么主意,从他祖父种公世衡起,种家在关西三世为将。再加上他老种在关西几十年的积威,以大宋百年来对武将习惯性的提防,君臣两人担心他一同回关中后会攫取兵权、架空皇帝,也并不出奇。
  何况今次他种师道虽不能阻金虏过河回返,但河畔一战以三千破两万,彻底歼灭常胜军主力,并阵斩为金人南下引路的罪魁郭药师,为河北、京畿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在大宋如今的将帅中,他的功劳和威望是稳坐第一的。按照惯例,功劳地位到了他这地步,就是该调进中枢,加个枢密副使或枢密同知养老去了。但如今,打算避到关中,却不敢让他留在身边,‘可我老头子都已绝了后,黄土埋到脖梗子,你还把我当贼防着。’
  种师道心中叹着,他真是羡慕东海的那群武将们,没有文官们的掣肘,可以尽情施展自己的才华。不过羡慕归羡慕,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走前两步,在赵桓面前跪倒在地:“廉颇八十尚领军,比臣不过长了五岁;赵充国七十三仍出寨,也只比臣小两载。既蒙陛下不弃,臣敢不效死?愿为陛下守河北,必不使金虏再敢南窥!”
  “彝叔快快平身。”赵桓忙下榻扶起种师道,脸上尽是感动,“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若天下武臣皆如彝叔,大宋何至于此!”
  “既已安排得定,还请陛下早点启程,以防东海收到消息。”种师道不想看赵桓装模作样,又是武夫脾气,即是做了决定,就不会再耽搁。
  唤李成拿来舆图,种师道指点着图上的州县,对赵桓、李纲道:“……陛下出相州后,只要沿着黄河取怀州(今焦作)一路,往济源走。从那里过河,便可顺利入关中。这也是微臣前月渡河后潜来安利军,伏击渡河金人的旧道。臣帐下子弟道路皆熟,可为陛下引路。于路贼寇也被微臣前月路过时一鼓荡清,正好行军。”
  “在济源渡河?从洛阳入潼关?”赵桓皱着眉,李纲更是摇着头,并不认同种师道的计划。
  种师道知道两人担心什么:“陛下、李相勿忧。伪帝赵琦不过控制了京畿一路,洛阳河南府他是鞭长莫及,到了济源便已安全了。不过,其中有一段路需途经卫州,对岸就是京畿路。为防惊动伪帝,故而不能拥大军偕行。当以百余轻骑日夜兼程,十日之后便能抵达陕州(今三门峡市)!”
  李纲当即摇头:“不妥!”
  被人怀疑自己的军事素养,种师道一双浓重白眉挑起:“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有!”李纲自负一笑,“向完颜宗翰借道便是!”
  种师道闻言,双眼一下圆瞪,惊道:“要走河东?!”
  “正是!”李纲胸有成竹道,“金虏释陛下,其用心不问可知。不外是借陛下之威,天子之号,震慑赵瑜那逆贼。即是如此,向宗翰借道往关西,难道他还敢动手不成?他也只能礼送陛下过境啊!”
  说罢李纲放声而笑,显是因看破了金虏的用心,并能借其投鼠忌器之际让其吃个暗亏,而得意非凡。
  “原来如此!”
  随口点头附和,种师道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既然完颜宗望、完颜宗翰是希望赵桓去与赵瑜相拼,难道还会容许靖康皇帝逃到关西做看客吗?拼着命也要将他堵在河北啊!
  “金虏毕竟开化未久,若论争战,大宋的确不如。但说起用计,他们还差的太远!”李纲还在笑着,赵桓阴冷的脸上也多了一点自矜的微笑。
  种师道扳着手指,从相州走滏口陉到太原东面门户处的威胜军只需七天,回来也差不多这个时间。
  ‘半个月后,你们就该回来了。’
  就让我们君臣三人就在河北拼命罢,至于关中,金虏手里还有一大票道君的皇帝龙子龙孙。只要靖康皇帝一败,关中立马就会迎来一个新皇帝。
  种师道低头出了昼锦堂,看着北面浓云滚滚,摇摇头:“当真是好算计!”
  注1:欧阳修所撰《昼锦堂记》的开头两句,暗合昼锦堂之名的立意——‘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第六十章
九五(下三)
  
  靖康元年三月十四。庚辰。
  清晨。
  东面天空渐渐发白,江宁城中心处的钟楼上,又响起每日晨间惯例的钟声。
  岳飞从五更…的晨钟中醒来,也不贪恋温暖的被窝,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去,便被春时清冷的空气激了个哆嗦。另一张床榻上,岳翻也睁开了眼睛。
  赵瑜和枢密院对他们这些北地回来的功臣们十分的看重,特意在城中设法挤出一个兵营,将他们一百多人安置进来。不过再看重,也不会让一个寝室只睡两人。仅仅是为防疾疫传染,故而十几个病号都能一人一个单间。而岳飞要照顾弟弟,向上打了个报告,便自行搬了进来。
  寝室中,面巾牙粉牙刷篦子等梳洗用具一应俱全,甚至准备了两套镀了层珐琅(注1)脸盆和口杯。岳飞早前还相州做骑兵指挥使的时候,曾在韩肖胄那里见过一套宝蓝底色、上面绘着松鹤降瑞花样的珐琅茶具,被相州知州拿来招待客人。却没想到在东海,这种珐琅用品竟是给士兵们用的洗漱用具。
  虽然配发下来的珐琅脸盆没什么花样,都是简单的深褐色。但内胆却是铁或铜,用锡焊了边缝。比用铁箍或榫头打造的木盆,还有陶盆强上许多。结实耐用,份量也更轻便,甚至可以随身携带。东海军中有在强行军后,用热水洗脚的惯例。能随身携带脸盆,总比用头盔一只一只泡脚要方便。在岳飞眼里,可比韩肖胄的那套茶具强了不少。
  但岳飞所不知道的,发给他们的这些器物在东海被称为搪瓷,以区别于向外贩售的高档珐琅器皿。台湾岛上,已经出现用工近百,年产十余万具搪瓷器具的大型工厂。虽然现在仅仅供给军中,但随着技术的扩散,工厂的扩张,这等低成本高耐用的器皿,必然会被越来越多的人所接受,而民间的桶匠和瓷器民窑,便会一个接一个破产。一如早年的造船业、一如现今的铁器业,也一如刚刚开始破产进程的丝织业。
  就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还为大地的归属互相征战的时候。江山一角,工业化的进程已经悄然开始。在被台湾辐射下的江南,旧有的社会制度已经逐渐动摇。虽然被繁重的赋税和苛政所造成的人祸战乱所掩盖,但江南一带大批手工业者和小商贩的破产和消失却是不争的事实,而取代他们的新兴工厂主和商人们,正一步步走上历史的前台。
  工业化的结果就在眼前,可能注意到这一点的却几乎没有。天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正处在爆发阶段的战乱上,唯有引发这一切的那一人是个例外。
  岳飞自然不会是例外,他也仅仅是习惯性赞叹了一番东海制造的精巧。便拿起搪瓷脸盆,去院外的水井边端来一盆水。服侍着弟弟梳洗过,才再拿着一应用具去外面打理自己。
  尽管身子骨还有些虚弱,走不得路,但岳翻的气色已明显好转。只要下了船,很快便会变回那个生龙活虎的河北大汉。再过两天,却觐见东海大王也绝不会有问题。
  与岳飞起床的同时,不大的营地中也喧闹起来。在这里,没有起床号来催促,但他们一个个都习惯性了早起,先自觉地绕着营地跑了几圈,便拿起演武场中刀枪石锁打熬起筋骨来。
  沉重的石锁上下翻飞,而两三尺外便有人将大刀舞成一团银球。望着演武场上拥挤的人群,岳飞本打算找根大枪练练手,现在也不得不打消了主意。射箭场倒是空着的,但岳飞没有将自家的四尺巨弓带来南方。南方湿气重,弓弩不易保养。岳飞的巨弓传承自他的外公,当然舍不得拿来南方让湿气朽坏,便转托了一个留在天津的亲信兄弟代为保管。
  在营中转了两圈,岳飞只觉得无所事事。他待得气闷,又没有相与的能说话。便留着岳翻在房中睡觉,向营地参谋报了出外,拿了批条,出了营寨。打算先逛一逛江宁城,顺便再买几本书回去打发时间。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岳飞感觉有些茫然,不知向何处去。左右环顾,远处一片黛青色的山丘让他眼前一亮。他对酒楼那般喧闹的地方没什么兴趣,却是爱登高的性子。立于山巅,放眼远眺天地间的好山好水,便是岳飞的一大爱好。
  还在汤阴老家的时候,西面三十里便是太行山,每到秋后雨水渐稀,岳飞便和乡里的小兄弟们一起骑着马去登高望远。冀中千里沃野,朝着东方平铺开去,大河条条支流,也向着一处蜿蜒汇聚。极目平陆山川,心胸便为之放诸四海。
  不过这江宁府却没有什么高山,岳飞向周围的行人打听了一下。他方才看到的那片山丘,是城北的蒋山(今紫金山,也就是钟山),山势连绵,放在江东来说,并不算太低,但在岳飞看来,也不到崔嵬太行的三一。近一点的,城西北就有一座小山,号为清凉山。听说汉末三分时,大江就在清凉山脚下流过。吴主孙大帝便依山傍水,建起了一座石头城。
  岳飞听了,当即就有了兴趣。大苏学士的大江东去,七岁孩童都能唱上一阕,何论岳飞?虽是没机会见到周郎纵火的赤壁,能一观石头城倒也不错。
  顺着路,岳飞便向西走。但没走多远,便见着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头,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人群中,个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向前张望着。岳飞不知前面出了何事,却不爱凑热闹却打听。换了方向,打算绕过了。可走过两条街,再往清凉山的方向拐去,却见前面还是满满当当的人群。
  岳飞终于,皱着眉。看看左右,便走到街边的茶铺旁。问着茶铺的主人:“敢问老丈,前面究竟出了何事?可是什么祭日,怎生如此多人?”
  茶铺的主人是个六十多岁老汉,正一边挥着蒲葵扇赶着铺中飞来飞去蚊蚋苍蝇,一边也伸着脖子,向清凉山方向望着。听见岳飞来问。他手上的蒲葵扇一停。上下一打量,便奇道:“军爷,这事你怎么不知?!那是在审朱勔那狗贼呐!若不是要在这里守着铺子,俺也会去看个热闹。听说官家将太子都派出来了监审了!据说是官家要让那贼人死的心服口服,特意放开来公审,让天下给朱贼害过的人家都来告诉。
  就是不知要审上几日?前日消息传出来,便有上千被朱贼害苦了的去清凉寺府衙递状子诉官!这还只是江宁城,若是往苏州那儿找去,好歹也有十万户仇家!真要一桩桩审下去,怕是要审上十年八年!”
  老汉正说得口沫横飞,却听得前面轰的一声。却如八月十八的钱塘潮一般,一股声浪滚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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