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1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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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家的家人已经被这样的怒吼彻底震慑住了,他们不是没有见过农民愤怒的表情,但是那种表情都是在农民走投无路,发起毫无胜算的攻击时才会流露出的表情。保险团的这些蓝衣人很明显是农民出身,这并不需要去一一证明,只要看到他们的肤色,他们的身材,他们的一些习惯性的动作,还有那种淳朴的神色,就能确定这件事。虽然这些蓝衣人有着与普通农民不同的地方,虽然说不清那种奇怪的感觉来自何方,但是那些柳地主的家人都能看出,这些拿着武器,作战迅猛勇敢的人,都是曾经的农民。当这些农民们喊出属于农民的愤怒,那是积攒了无数日子的愤怒,那是发自他们内心的愤怒。这些已经占据了强者地位的农民,现在在柳地主的家人眼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怕。曾经的强弱易位之后,曾经的强者对曾经弱者的恐惧会加倍的强烈。
  “那是因为这些人又懒又笨,他们自己不好好干。挨饿就是活该!”柳家大小姐却没有被吓倒,相反,恶毒的诅咒从秀气的嘴里面喷涌而出。这是柳光英大小姐曾经听爹娘,听哥哥,听族人轻蔑对百姓们的评价。虽然从小就被爹妈试图教育成一个文静的大家闺秀。但是柳光英大小姐从来没有看得起普通百姓。这些百姓是完全不懂上层生活的粗人,是奸猾可恶的家伙,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从来不肯老老实实服从柳家命令的坏蛋。这就是柳大小姐真正的心思。
  听到这话,熊明杨嘴角微微上翘,而听了这话的战士们看向柳大小姐的目光里头,都是冷冷的光。
  “同志们,我们人民党我们保险团是人民的队伍,人民的武装。不是因为这次灾年,我们要对地主说的就一句话,这么多年了。这些地主们,拿了百姓的,给百姓还回来!吃了百姓的,给百姓吐出来!应该不应该!”
  “应该!”“应该!”“应该!”
  这已经是超脱了愤怒的声音,这是一种对自己行动正义性坚信,一种对自己行动必然性的坚信。战士们的声音里头有着钢铁一样的坚信。
  “我再问一次,你们要不要投降?不愿意投降的,就把刀拿起来。”熊明杨刷的抽出了刀,刀尖指向柳家姐弟,“我也不靠人多。你们两人两把刀,我一个人一把刀。咱们就用刀决个生死胜负。”
  柳家小姐浑身颤抖着,她已经明白了,面前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和她一路的人,这些人的道理和自己也完全不是同样的道理。如果落到这些人手中,她的所有以往的生活都不复存在。柳小姐猛的弯下腰抓起了一把刀,向着熊明杨就冲了过来。熊明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大刀挥出,刀刃干净利落的斩断了柳光英小姐的脖颈,她的头颅飞上了半空,划了一个弧线,落在继续向前冲的身躯后面。
  “姐姐!”柳光英的弟弟一声惨叫,他想去抱住姐姐,却看到姐姐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自己面前。柳光英的弟弟眼睛瞪的极大,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两眼睁得极大,死死的盯着姐姐的头颅。
  柳家的人登时就开始骚动起来,“俘虏试图暴动者,统统按照敌人处置,杀无赦!”熊明杨吼道。
  “是!”战士们怒吼着应道。
  刀枪已经转过来对着柳家的族人。见到战士们坚定的目光,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彻底失败的柳家人纷纷垂下了准备举起的手,闭上了准备喊些什么的嘴。向着保险团屈服了。
第六十七章
  蒲观水看到围子里头的混乱,然后赶到柳家宅子附近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所有柳家小姐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固。陷入呆滞状态的柳光毅已经被亲族拽进了俘虏队伍里头。熊明扬正指挥着部队开始核实柳家亲族的名单。如果让柳家残存了余孽,这可就太丢人了。
  “万事只怕认真,我们人民党人就最讲认真。”熊明扬对点名的党员喊道。
  这是陈克的“名言”。一个人如果不想着把事情做完之后得到了多少,而是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这件事本身上,那就能爆发出无限的主观能动性。
  人民党的党员们都是有这种觉悟的。根据人性的特点,点名首先把孩子给分离出来。接着让孩子来点自己父母的名字。孩子不擅长撒谎,不少孩子被单独领进一群陌生人之后,他们已经吓得胆战心惊。一让他们找到父母,“爹、娘!”的喊声就纷纷响起。那些父母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带走,已经被吓得心胆俱裂。这些柳家的族人在方才那些“土匪”要把柳光英带走的时候,还是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些土匪只是想要年轻女人。没想到那个“土匪头子”说了一番“歪理邪说”之后,对于敢动手的柳光英说杀就被杀了。这样的举动让这些人明白了,熊明扬这些自称是保险团的“土匪”可是鸡犬不留的主。也不是没有人对于柳光英的死亡抱着极大的悲愤,不过当表达这悲愤的时候需要付出死亡的代价,那些人把仇恨的目光垂了下来。
  孩子们并不懂事,看到这样的惨剧已经吓坏了。被人一说让他们找出爹爹妈妈,孩子们无一例外的表现出强烈的急迫性,他们忙不迭的就指出自己的爹妈。经过这番指认,以家庭为单位的柳家就被逐渐分离开。
  第一次甄别结束之后,就是按照名字的编号。按照预先的编号,这些人的肩上都被缝上了标志。柳家的家人对这个标志表现出了极大的恐慌性。负责管理俘虏的战士立刻告诉这些俘虏,家里一人摘下标志,全家都得挨饿一天。既然已经分出了家庭单位,父母们就是再想摘下,也要考虑一下株连的处罚。他们最终还是屈服了。
  这些人再由灾民代表们进行二次甄别。柳家的生者与死者都被对号入座,接着就开始分散押送。
  运送被俘人员的船队开始向着根据地集中。柳家的人既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后一批,来回穿梭在河上的大船上,运回的都是细软财物,粮食一颗都不敢运。如果保险团敢从灾区运粮食回根据地。一旦被灾民发现,那就是一场可怕的震动。保险团为了避免麻烦,粮食都是自带,而不是在灾区吃。既然人民党要接管这些地区,对于他们来说,任何的败坏形象的事情都是必须禁止的。
  水上支队的船队有专门的囚船,改装之后的乌篷船有着分割的囚笼,条件也不算太差。所有的敌人都需要有计划地消灭,陈克倒真的没有把地主家族们斩尽杀绝的打算。同时,陈克也没有准备让地主们留在本地,让新开辟的地区时刻需要提防。
  阶级斗争从来都是十分残酷的,各地被抓住的围子地主以及家族们被送去根据地集中管理。这些素来有影响力的人被强制集中,百姓们私下进行反抗的可能性就极大的降低。这些曾经的豪强被被抓起来,围子里头的那些人无论是想如何,都会在这个威慑下暂时保持安静。
  船队当天下午就载着俘虏们出动。这些俘虏们被关押在狭小的囚笼里头,完全不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而保险团的押运人员却不能如此掉以轻心。船头上的那些人都是极目远望,随时准备发现可疑的迹象。
  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是一团一营二连四排见习排长梅川上义。在陈克的亲自命令之下,这位日本籍的革命者终于暂时脱离了饲养场的工作。梅川上义同志被编入运河支队工作。即便运河支队的战士都是接受过足够的强制教育,但是能像梅川这样受过高中教育的同志依旧十分缺乏。而且梅川当过饲养场场长,手下也管几十个人,论级别也该是连级干部,但是由于没有战斗经验,所以被委任了见习排长的职务,承担了船队运输调度的工作。
  梅川上义并不因为工作调动而高兴或者失望,他只是不明白陈克威什么这么做。但是党组织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而且梅川也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么多。船队的诸多条例让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了解这些条令之中。上过高中的梅川好歹有足够的知识底蕴,而且梅川只是作为调度长,实际工作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梅川需要的是下达指令,而且为这些命令负责。所以梅川的心理压力极大。
  头两天还是很太平,到了第三天后半夜,前头突然出现了一支船队。船队数量颇大,负责夜间守卫报告竟然看不到船队的尽头。按理说,在现在的淮河上能够动用这样规模船队的只有保险团一家,但是保安条例要求随时保持警惕。警戒人员立刻就通知了小船队的调度长梅川。
  梅川此时正在船舱里头值班,俘虏们已经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土匪们”的老巢。虽然心里头很是害怕,不过既然花这么大力气把自己带走,好歹也不会立刻把自己给杀了。否则,船走到半路就可以动手的。此时是晚上,俘虏们白天要么费尽口舌去哀求守卫,或者干脆互相说话,晚上毕竟是累了。到了后半夜,也终于睡下,或者发蔫。梅川趁着这个时间,拿着船队的条例默默背诵。
  得知了这个消息,他连忙上了船头。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夜色中黑漆漆的船影,完全没有战斗经验的梅川立刻觉得紧张起来。在脑海里头搜索了一番条例,没等他下令释放信号焰火,对面船队最后一艘船上已经闪起了两点火光。
  “你们是谁?”船队的信号员翻译出了对面船只通过旗语传达的信号。
  “是咱们自己的船队么?”梅川有些不太敢相信的问道。保险团的船队现在已经散在整条淮河上,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支大船队出来。
  “调度长,除了咱们的部队,谁会用这样的信号?”信号员对梅川的这种过度担心很不以为然。
  “小心为上。”梅川一直没有参加过真正的战斗,加上突然被委托了这么重要的工作,心理压力极大。凡事都希望能够稳妥。“告诉他们,我们是水上支队的船只。并且询问他们是谁的部队。”
  信号员燃起了玻璃罩里面的灯火,然后打出了梅川的指示。
  过了好一阵子,那边的船队才回话,“我们是直属于党中央的船队,不能告诉你们番号。我们船队速度慢,你们需要超船,请靠左行。”
  对这个信号,梅川和信号员都一头雾水。这个对话真的说明对方是人民党的部队,不过大家万万想不到,居然有人敢说自己是“直属于党中央的部队”,这口气可未免大的有些过份。直属党中央的部队现在只有一支小小的卫戍部队。其他部队都是隶属于军委的,这帮人闹得是什么玄虚呢?
  心里头疑惑归疑惑,但是大家也的确需要抓紧赶回根据地。超越行进的侧灯被点燃,梅川指挥的小小船队开始超越行进。淮河上很快出现了一列长长的灯火。根据地最新出产的玻璃防风灯罩里头燃烧着烛火。梅川船队除了看守人员之外,其他需要上船舷的干部战士都上了甲板。令他们震惊的是,玻璃罩内的灯火竟然有上百点之多,延续出去几里地。这是一直庞大的船队。少说也有三十艘船之多。每艘船的船舷都被压得很接近水面,可见里头装满了货物。桅杆上,船头上都有保险团的团旗和满清安徽新军的龙旗。甲板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保险团战士。夜里头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不少人身形也有些熟悉感。
  “调度长,我应该没有见过这些船。”信号兵在梅川身边低声说。
  “没见过么?”梅川上义疑惑的问道,“那这些船都是哪里来的?”
  “一五,一十,这几艘船很新……,十五,二十。这几艘船很旧……”信号员视力都是很好的,随着不断超过这支奇怪的船队,他一面数数,一面评价着这支奇怪的船队。混合了新船与旧船的船队过了好久才被抛在后头,按照纪律,两支船队几乎是同时熄灭了用以指引的灯火。
  “调度长,这应该是新来的船,我们水上支队有新船了!”信号员声音里头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梅川能够理解信号员的情绪,有了更多的船,就拥有更大的力量。这次的水灾之后,保险团能够迅速扩大实力的原因之一,就是拥有淮河上最大,而且是唯一的有组织船队。在毫无敌手的情况下,保险团运输物资,调动军队。成为了淮河上的霸主。船队规模的扩大,能够极大的增强保险团的力量。只要是军人,得知了有新的船只加入的消息,就不可能不高兴。或许是梅川加入船队的时间还短,对于这样规模的船队兴趣有限。他心里头感觉更好奇的是,船队到底装载了什么。
  “以他们的速度,什么时候能够赶到凤台?”梅川问信号员。
  “这个,怎么都得后天上午了吧。”信号员答道。
第六十八章
  有新船加入的消息很快就在梅川指挥的船队里面传开了,部队里头很是兴奋。但是梅川上义发现,部队战士关注的内容和一开始大不相同。在后勤处工作的时候,梅川负责饲养场的工作,身为日本人,梅川从没想到过一件事,在人民党管理下,凤台县灾民的生活水平和日本普通民众倒也相差无几。至少灾民的生活水平绝对不低于日本底层人民的日常伙食。灾民好歹能半饱,保险团能七成饱。而日本底层人民一般也就是五成饱。
  在那个时候,战士们一旦得知有了船队抵达,大家第一考虑的就是能运来多少粮食。加入水上支队之前,梅川是后勤部门里面负责农副产品的股长。他不仅要带着五十多名战士劳动,他本人还要千方百计的为根据地最大限度的提供食物。
  这次安徽大水灾之后,动物粪便和树叶杂是绝对的稀罕货,连人粪尿都没有足够的供应。尽管得到了饲养蚯蚓的工作安排,可是平原地区的蚯蚓都已经“种族灭绝”,梅川带着饲养场的同志跑到了凤台附近的山区,花了一整天才好不容易从贫瘠的土地里弄到了几十只活蚯蚓。
  梅川有着日本人特有的服从,陈克让他养蚯蚓,梅川就完全按照教程养蚯蚓。直到陈克视察的时候才发现梅川这家伙的呆板作风。于是梅川每天除了伺候蚯蚓之外,又分到了养水草河藻小鱼虾的工作。现阶段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提高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的供应。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阶段根据地能够利用的最大资源就是这条淮河。
  在这上百个日子里,梅川每天早上随着响彻整个军营的起床号响起,就从草席上爬起来,和同志们一起挑着沉重的扁担,去给猪和鸡鸭准备一下早餐。因为缺乏肉类和脂肪供应,沉重的劳动下,大家很快就汗流浃背。梅川是唯一一个从不抱怨的人,他把脸埋在袖子上蹭了一下,抹掉了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然后举起了一个装得满满的泔水桶,把里边的东西倒进了食槽。然后才去水房洗漱,再然后去公共食堂吃饭。
  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他吃饭也是最后的一批人,这样吃完以后还可以顺便把食堂的泔水拉回来。因为现在是受灾期间,食堂其也不会剩下什么油水。
  忙完这些,他还要带着同志推着车去县城里边收集各家各户的人粪尿,用于生产腐殖土壤,增加蚯蚓田与水塘里头的肥力。接下来还要去捞水草和小鱼虾。干完这些之后,如果还有时间,梅川还得去收集一些青饲料。一般来说忙完这些肮脏的工作以后天早就黑了。如果这个时候这位日本的中学毕业生还有那么点精力,也许他会去公共澡堂洗个澡,不过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直接回到养猪场那个唯一给人住的集体宿舍里面倒头就睡。
  增加粮食产量,增加营养供给。就是梅川唯一的工作,唯一的思维。
  中国战士完全缺乏地理知识,他们知道有着奇特口音的干部有一个奇特的名字,梅川正义。是个日本人。不过这些战士觉得日本是中国一个省的名字。而且后来大家干脆就把梅川正义的名字省略为梅川两个字。这下,原本奇特的名字也成了非常普通的称呼。后期加入农副部门的战士只是知道自己的股长姓梅,叫做梅川。
  不久前的收获给根据地的震动是梅川完全想象不到的,梅川突然发现,军队伙食供应提升了将近一半。最直观的表现在于,每次吃完饭,战士们还是习惯性的把碗舔干净。大家还会用开水把碗给冲一下,把水喝下去。因为刷碗水集中收集,梅川很清楚大桶的刷碗水能多么清澈。而现在刷碗水居然也开始稍微有点浑浊了,人粪尿的臭味也浓郁了起来。
  加入水上支队之后,真正的战争开始了。战士们对于食物的渴求就少了很多,战斗需要枪支弹药,需要威力巨大的炸药。得知有了一个大船队抵达,战士们纷纷讨论这船上到底有多少武器,能打下多少围子。从粮食部门转入军事部门,梅川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来到中国之前,梅川不过是个各方面都毫无特色的刚毕业的高中生,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没有什么出色的能力。由于他的家庭出身不过是最低级的武士,所以他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哈伊”,各种有钱的有权的甚至仅仅是比他高几届的学长都可以指挥他去做事。
  梅川正好赶上明治维新之后的瓜分期,日本政府尽最大力量榨取钱财,甚至大规模的征集妇女在东南亚与中国从事卖淫行业。加上各种借款,搞起来的工业体系,现在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大财阀。梅川家根本没资格混到财阀这种级别。甚至连残羹剩饭都捞不到。税收一如既往的沉重,而原本能够从领主那里得到的俸禄也没有了。靠了十亩地根本不足以维持生活。
  就这样在高中窝囊了几年的梅川本来是可以进入政府部门混个差事的。但是他的名额却被抢掉了。虽然也不是没有工作,但是计算微薄的薪水之后,梅川发现,他得不吃不喝工作五年才能赚到家里头这些年让他上学花掉的钱。年轻人愤怒了,明治维新到底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日本呢?
  有这样疑惑与愤怒的不仅仅是梅川一个人,很多日本青年都感受到这样的不满。虽然日本看似崛起了,但是人民并没有收到任何好处。在这样的愤青状态下,梅川恰好遇到了一个学长黑岛仁一郎,黑岛学长对梅川素来很照顾。他要梅川和自己一起到中国“学习革命”,梅川其实并不知道革命到底该怎么干,所以学长一提出要求,梅川就“哈伊”的到了中国,到了安徽,到了淮河旁边的这一个不怎么有名的小县城,从喂猪开始干起革命来。
  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让人讨厌。没有打骂,没有等级森严的制度。长久以来,家传的教育告诉他,低调做事,上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上边就是他的主人,他只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说“哈伊”并且把上边交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或许哪一天上边青眼有加,这个小小的武士后裔就可以翻身了。就这样,梅川上义很自然的把人民党保险团当做了他的“主人”,虽然他不太理解人民党为啥让他做喂猪这么一份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是高中毕业生该干的活,但是他还是说出了“哈伊”,就一直做到了现在。
  有那么几次,梅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遗忘在各种饲养场和饲养田里了。但是梅川身为日本人,不管怎么不满,依旧会按照条例和规矩来办事。在凤台县,最不缺乏的就是条例和规矩。与日本不同的是,绝对没有人因为梅川做错了什么而进行残酷与屈辱的体罚。做错事不怕,只要按照条例把事情办对就行了。
  但是在有些黄昏时分,就在梅川放下最后一个空的泔水桶的时候,那种被人遗忘的孤独感再次冒了出来。梅川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离开日本几个月,来到了几千里外的中国这么一个小县城,到底是不是值得,他也说不上来。
  然后十几天前的黄昏,梅川谨慎而略带点畏惧地看着面前的那位年轻人,也就是凤台县人民党第一书记陈克。他穿的是和梅川一样款式的蓝色军装,人民党和保险团上下上万人都是这样的衣服,而作为旅长的陈克在着装上和士兵没有任何区别。除了阶级章之外,保险团并不通过服装等等的外表服饰来区别等级,这是梅川早就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个凤台县说一不二的统治者也是这样,这就有点儿超出梅川长久以来的认识了。而陈克的第一句就是“梅川同志,坐吧。”更是让他摸不到陈克的真实想法。
  可能是看出了梅川的拘谨,陈克干脆直接把梅川按在了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这下梅川显得更加紧张了。陈克也不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张纸,说道:“梅川上义同志,组织上想临时调你到水上支队工作。”
  梅川并不知道这样的命令有什么意义,但是他也没有一定要弄明白的想法,梅川答道:“嗨伊!”
  “加强巡逻。”梅川上义说道。身为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梅川并非不兴奋。但是他总感觉一种不对头,船舱里头的俘虏表现的不太对。他们的安静很是有些异样。“所有同志,都带上武器,再去检查一遍船舱,我总感觉不太对。明天下午到了根据地就能完成任务。现在绝对不要放松。”
  梅川不仅指挥同志们这么做,他自己率先整理了步枪,进了船舱。船舱里头的灯火被点亮。不少俘虏是被灯火照醒的,他们揉着惺忪红肿的眼睛,用不解的神色看着囚笼外头的战士。这些囚笼设计的还是很人道的,大乌篷船一分为二,木栏杆做成了两个大囚笼,男女分开,年幼的孩子跟着妈妈关在一起。按照家庭往里头装人。每个囚笼还有一个附带马桶的厕所。女性的囚笼还用草席遮住针对男性囚笼偷窥厕所的所有视角。以维护女性们的基本尊严。
  被关进来的人,除了孩子能吃二两之外,每人每天提供一两半米饭,还有一丁点咸菜。每人一天一瓢水。能保证不会渴死饿死。当然更不会有足够的反抗力量。俘虏们被关押在这里这已经是第三天,饥饿已经极大地削弱了这些人的精神。即便是这么多人进来检查,俘虏们也没有吭声。梅川指挥着战士们仔细检查了舱内的牢笼,每一根木栏杆,每一个接口的认真检查。由于船舱内的马桶每两个小时换一次。而且河面通风也不是问题。舱内的气味倒没有那种让人无法忍受难闻的程度。
  仔细的检查完毕,牢笼完好如初。这让梅川上义觉得松了口气,可是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让他觉得很不安宁。就如同一种无法被搔到的痒处,也说不清到底是哪里痒,可这种痒就始终存在着。
  “长官,你们把我们这样关着,还怕我们跑了?”牢笼里头的一个中年突然笑道。
  听到了这样的问话,梅川上义那种瘙痒感突然就消失了,他好像明白了自己不适的原因。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到什么。其实下达的命令很简单,“把这些俘虏安全送到根据地。如果俘虏发生暴乱,指挥官可以采取包括击毙在内的任何必要措施。”
  如果梅川是个中国人,他就不会对此有什么质疑了。水上支队的命令非常明确,只是要梅川把人给运到。而且这些包括饮食在内的规定,本身也已经证明了水上支队对这部分人的态度。尽可能的减少这些人的抵抗能力,当他们到达根据地的时候,在人员交接的时候,尽量不要有什么暴力的冲突。这样的话,对于大家都是件好事。
  俘虏毕竟是俘虏,如果把俘虏给杀伤了,岂不是就彻底丧失了保留俘虏的意义了么。
  至于俘虏本人的未来命运,那就交给党委来处理,水上支队完全服从党委的命令和指挥。这也是水上支队的纪律所在。
  但是梅川是日本人,在日本人的态度里头,他就想得过多。这些俘虏的未来貌似也是要梅川需要承担的责任了。这是年轻人和孩子们最喜欢犯的错误,他们总觉得世界是围绕自己旋转的。无论出了什么事情,自己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样的态度让梅川的心态失衡了。他一直希望自己不仅仅是革命的一颗螺丝钉。而是一个真正的顶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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