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14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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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辉天本来想说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国,没想到被何足道抢了话头。何足道这是堂堂正正的用大帽子顶头里,路辉天虽然想反驳,可是他也很清楚,不好反驳。看了何足道一眼,路辉天不再说话了。
  “既然是要发展生产力,我们就必须给人民算账。新制度到底有什么好处。不少同志都是参加过1905年社会调查的,我们就要在凤台县深入调查,土地状况,种植作物,土地所有成分,主要副业,宗族情况,宗教情况,雇工情况,工资情况,佃租,借田,永佃田,商业,手工业,全部调查清楚才能算账。”
  陈克说完,就在黑板上把要调查的内容写了一遍。同志们看到这么庞大的调查范围,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百姓们不是不懂道理,咱们把这些调查清楚了,能给百姓说清楚了。老百姓们没有不跟着咱们走的道理。”陈克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是……,但是肯定有人要说些不同的道理。”路辉天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既然开了头,他也觉得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咱们这么干,那些地主士绅们不会等着。他们现在就开始四处串联,准备弄些事情出来。他们毕竟是当地人,百姓们只怕信他们更多吧。”
  听了这话,陈克笑了笑,“路辉天同志,我们革命是为了百姓。这首先意味着我们要相信百姓。我们要推行新制度,完全是为了百姓,如果有人要破坏新制度,那就是百姓的敌人。对待敌人我们要怎么做?”
  接话的还是何足道,“对待敌人要想冬天一样寒冷。”
  这杀气腾腾的话一出,教室里头立刻一片静寂。
  “我们不是土匪,我们绝对不会乱杀人。既然要除掉人民的敌人,要除掉革命的敌人,我们要把理由向大家说清楚。而且这个理由是绝对不能咱们自己胡说八道,瞎编乱造出来的。大家担心百姓不跟咱们走,为什么?因为百姓能够说通道理的,不然的话,一边是那些地主士绅,一边是救命恩人,为什么百姓一定要站到地主士绅那里去呢?肯定是百姓觉得地主士绅说的更有道理。我们既然坚信我们没错,那我们的道理怎么可能比不过地主士绅呢?”
  路辉天脸色阴沉,陈克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路辉天绝对不愿意轻易认同。因为他觉得陈克的态度未免过于乐观了。这个世界上不讲道理的事情多了去了,凭什么在凤台县就事事都需要道理?
  不过路辉天没有继续说话,他忍不住又看了看何足道。只见何足道正襟危坐,身体笔直,说话的时候看着陈克,脑袋纹丝不动。根本没有看路辉天一眼。
第零章
各式各样的波线(一)
  秋末的凤台县平原上,植物的顶端无一例外的开始枯黄,只是根茎部分有些还保持着绿色。秋风扫过这片斑驳的小平原,发出沙沙的声音。几个垦荒旅的营地在这片萧瑟的秋风中显得稳定又坚实。
  老天爷总算是开了些眼,尽管今天上半年洪水肆虐,但是下半年总算是没有继续闹出什么灾情,总算是得到了抢种的收获。因为有了足够的食物,百姓们的话也明显多起来,愁苦的神色也不知不觉消散很多。食物供应终于稳定之后,加上农活已经基本结束,百姓们原本七日休息一次,现在额外的放了三天假。大伙提心吊胆的担心了这么久,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之后,垦荒营的营地立刻就显得热闹起来。
  不过营地西南角是不允许喧哗的,垦荒营的学校就设在这里。营地里头要求孩子们都得上学,只要孩子上学,早饭午饭都是保险团供应。在这个水灾的念头,家里头根本没有什么家务可以干。人民党和保险团管规矩大,包括衣服的换洗都是定时的,男子营地按照规矩定时换洗衣服,包括补衣服也是定时有人来负责。男子们对于照顾孩子都没啥兴趣,有人肯替他们照顾,特别是让娃娃们去读书。亲自参观了学校之后,看到娃娃们真的在读书,而且吃的还行,至少没有挨饿。男子们实在是巴不得把这些重负交给学校的先生来管。
  不过这种感受在假期的时候就显得十分不协调了,好不容易能歇口气,想让娃在自己身边,和娃说说话。学校的服装是统一的,都是和保险团一样的蓝色衣服。学校的先生们管得严,这些小子们一个个整天洗的干干净净的,穿着整洁的蓝色衣服,举止都很有规矩的样子,怎么看都让大人心里头高兴。
  原本因为假期是临时制定的,娃娃的学校没有接到通知,今天的课程虽然缩减成上午课程,但是娃娃们中午还是要在学校吃完统一的午饭才会放学。大人们也趁着这个机会在一起晒着太阳聊天。
  “三大爷,我怎么听说你让你家小子回来了?”大家都是乡里相亲的,这些话题是最容易引发大家兴趣的。
  “嗯,我是让那小子回来了,不过那混账小子却想给我变主意。等我见着他,不打断他的狗腿。”被称为三爷的这位姓张,今年五十多岁,是岳张集本地人。水灾前是个殷实户,但是水灾一来,为了护住家当,全家硬是在大水里头坚持了几天都不肯跟着保险团救灾的船走。好歹是保险团没有把他们给忘记了,等又最后一趟过去,张家的房子彻底被泡塌了,家当根本就找不到。如果不是儿子们死活拉住张三爷上船,张三爷肯定要给自己的家当殉葬了。
  张三爷貌似记性非常好,水灾之后一片白地,张三爷每次经过一片地的时候,都要指着那片地说,“那是我家的七亩三分地。”这些日子以来,这话他说了不下上千遍,大伙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可是大伙怎么都看不出来那片地原本是谁家的,张三爷这么说虽然执着,却根本没有什么说服力。而且张三爷为了证明自己没记错,把各家的土地在哪里说的居然八九不离十。这样的努力并没有让众人对张三爷有什么佩服,反倒觉得心里头怪怪的。
  把村里头的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并不是什么让众人喜欢的。不过水灾之后,大伙都意气消沉,张三爷的另类活跃也算是能让大伙觉得有个解闷的。所以众人也没有说那么多。
  看着众人根本不接茬,张三爷沉默了片刻就忍不住了。“这保险团现在有粮食,为啥不分给大家,为啥要霸着地,为啥赖着不走?”张三爷闷声闷气的说道,“说什么分地?一群外乡人到咱们这里,肯定不安什么好心。迟早要闹出事情来,咱们别和他们瞎掺和。他们呆不长的,水一退官府就来了,到时候他们走了,我们还是要纳税完粮。”
  众人依旧不吭声,自从深秋的第一次收获开始之后,这样的言论就仿佛逆了时节的小草,突然从各处冒出来。大家虽然有着自己的种种想法与渴望,但是众人都不愿意说话。
  张三爷看着没人吭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说什么为百姓,我们落到一根毛没有?粮食都让保险团给囤起来,一点都不发给我们。这明年的地怎么种,也没有说一个字。我们劳心劳力开田,是不是都是给保险团的大官们干的啊。这渠道开的方向,不是要把我家土地占了么,这以后可怎么办啊。那片地不能动啊,那是我们张姓的族田啊,动了就麻烦了。”
  有这么一位牢骚满腹的聊天人,气氛登时就变差了很多。不少人已经不耐烦起来,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午饭的钟声响起。大家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来,“吃饭了,吃饭了。快点去。”在互相的催促下,众人抛下张三爷,向着食堂方向奔去。
  “你们这是赶丧呢?早去又不会给你多吃一口。这帮保险团的人,黑着呢!”一面在嘴里头骂道,张三爷也站起身来,跟在众人后头往食堂去了。
  在供应匮乏的时期,大家饿得早,端起饭碗恨不得连碗都给吃下去。吃完了饭,谁也不肯多说话。保险团管的严,干活很难偷懒。大伙干得多,吃得多,谁也不肯浪费力气在瞎扯淡上头,留口气暖暖肚子是正经。可是这饱饭一吃,又遇到连着休息三天,大伙就不着急了。
  张三爷刚进了食堂,就看到大伙纷纷开始排队。一个个急急忙忙的样子,跟要过大年一样。上次看到这么着急的时候,已经是几个月前分猪肉的那次,那时候规矩还没有这么严,大伙真的是一拥而上,发生了踩踏事件,硬是死了几个人,伤了不少。从那次之后,食堂纪律就被强化了,每次只要队伍稍微一拥挤,立刻就停止发饭,插队的人立刻被拉出来,放到最后领饭。因为伙食供应是一致的,先拿后拿都是一样的份量。经过这么一番整顿,排队倒也成了风气。
  不过这次情况看着就很特别,只见发饭的饭牌上写了几个大字,张三爷识字不多,没有看明白。他连忙拉住旁边的一个后生问道:“那上头写什么?”
  后生被拉住,满心的不满。他急急匆匆地说道:“今天发鸭蛋,一人一个。还有鸭肉吃。”他边说边边挣脱开张三爷的手,拿着自己的碗跑去排队了。听了这么一说,张三爷果然觉得食堂的空气都与往常不同。一种隐隐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头,让人心情大爽。
  吃饭的规矩是领碗的时候按照编号领一个饭牌,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伙食队伍。领饭的时候,收了饭牌插进相对的饭盘位置上,然后领饭。挂饭牌的位置颇为醒目,收牌挂牌都是大家能看的清清楚楚的地方。这是为了提高公信力,最大限度证明没有人多领或者少领。
  现在发碗的饭牌处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来得晚的人没有拿到。警备队也加派了人手,防止上次那种挤踏事件再次发生。张三爷赶紧上去领了自己的饭牌和碗,跑去排了队。大锅掀开了,罩在桌子上的布也掀开了。前头能看清楚的人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欢呼声。
  虽然还有争抢,但是毕竟吃了这么久的食堂,纪律性总是有了一定习惯。大家好歹都平安守序的分到了自己的饭,鸭子是炖的。鸭蛋大小也勉强一致。刚一坐下,大伙就狼吞虎咽的开始吃起来。特别是鸭汤可以无限吃,不断有人起身去添汤。只要有免费的东西,农民就绝对不会让自己少吃一丁点。吃着香喷喷的鸭蛋,张三爷也顾不得再说保险团的坏话,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皖北北来就穷,其实就是在水灾前,很多百姓一年不吃一顿肉也不是稀奇事。就是张三爷家也未必经常吃什么鸭蛋。吃下油滋滋的蛋黄,那种满足的感觉实在是久违了。张三爷觉得有些奇怪,其实在自家吃饭,也未必觉得这鸭蛋多好吃,可是吃保险团的鸭蛋,倒觉得十分美味。也说不上到底多好吃,总之就是和家里的味道不同。张三爷吃饭不快,他刚吃完了蛋黄,其他年轻的已经吃完了蛋白,正在用筷子努力把能刮下来的蛋白统统弄出来放进嘴里。
  午饭吃完,大家一个个腆着肚子坐在桌边不愿意动。吃饱吃撑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张三爷也摸着鼓囊囊的肚子不想动。稍微缓过来点劲,张三爷准备继续开口数落保险团种种不当之事。却见一群娃娃们跑进食堂,学校的午饭已经结束了,孩子们正式放学。于是这群或大或小的娃娃就跑来食堂找自己的家人。三个娃娃瞅见了张三爷,立刻跑了过来。“爷爷,给你吃鸭蛋。”领头的娃娃十一二岁的模样,他边说边把一个鸭蛋递给张三爷。后面的两个年龄更小的娃娃也连忙掏出鸭蛋,“爷爷,给你吃鸭蛋。”这三个孩子都是张三爷的孙子,都在学校上学,看来今天他们的伙食和成年的一样。
  “娃,你们自己吃吧。爷爷我吃过了。”张三爷非常感动。孙子这么懂事,大超他的想象之外。
  “老师说有好吃的要孝敬父母,我们今天吃了鸭子,都吃饱了。老师不让带鸭肉,我们就把鸭蛋带来了。”孩子稚嫩的声音里头没有丝毫的虚伪。听完这话,另外两个娃娃也连忙说道:“爷爷,吃鸭蛋吧。”说着就把鸭蛋塞给爷爷。
  张三爷突然间鼻子一酸,“娃,你们吃吧。爷爷真的不饿。”边说,张三爷觉得许久没有流出的眼泪突然间就夺眶而出。看着懂事的孙子们,老头子再也说不出话,只是把孩子们搂在自己的怀里,竟然老泪纵横了。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张三爷终于劝着孙子们分别把鸭蛋剥开自己吃,看他们把鸭蛋吃的干干净净。他这才起身带着娃娃们往住宿的地方去了。看着娃娃们整齐的蓝色校服,有规矩的跟着自己。张三爷只觉得原本扎眼的这种蓝色衣服也顺眼了不少。本来想继续抨击保险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张三爷下了决心,自己那个不肯回来的儿子暂且不管他,只要保险团真的能按照以前的约定分地,这日子暂且这么过也不是不可以。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对保险团有所改观,就在张三爷饭足汤饱,带着孙子们在营地玩耍的时候,两支极小的队伍正奔向状告保险团的路途中。
  这都是当地地主派出的亲信,自从保险团开始第一次收获之后,地主们的真的被震动了。张有良已经被保险团给干掉了,大地主胡行至根本是闭门谢客,一言不发。其他的地主们有些如同任启莹等人,干脆投奔了保险团,其他的也根本不敢吭声。但是这不过是表面的现象,心里头的不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消失殆尽。更别说地主们被逼着拿出了两年的土地使用权给保险团,对很多地主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但是能混上地主的,都不是白痴。当时保险团打了张有良,正是气焰嚣张的时候,大家不肯触了这个霉头。而且地主们并不认为人民党和保险团真的能救灾成功。自从大清朝立朝这几百年,就从来没听说过遇到这么大的水灾还能靠本地救灾成功的例子。
  地主们很是矛盾,若是保险团救灾失败,没有粮食的这些匪徒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但是这样的话,保险团至少会离开凤台县,到其他地方去找吃的。而保险团能够救灾成功,地主们现在的家产倒是能保住,不过他们肯定不可能放过地主的土地。这种两相为难的情况让地主们一个个时时刻刻打探着外头的消息,同时在家严防死守,生怕保险团闯进来抢夺他们的家产。
  收获的消息一传来,地主们一方面安了心,另一方面坐卧不宁。不管保险团的那些匪徒到底怎么种出那么多粮食的,但是按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自家的地肯定是保不住了。地主们不傻,保险团说是借地,但是这地一旦真的被分光,再从百姓手中要回来,那是想都不用想。保险团从那么小的一个势力膨胀到近万人,加上组建的垦荒旅,这可是六万多人的规模。地主们加起来才多少人?真的玩硬的,地主们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的最好办法无外物借用官府的力量把保险团的这些土匪给撵走。虽然地主们多数不表态,不过总有敢于铤而走险的。例如胡有道和张成贤两位地主就达成了公式。张成贤在凤阳府有熟人,他派人去凤阳府投状子,告发保险团意图谋反。而胡有道就派人去距离凤台县五十多里的寿州去告官。虽然知道如果事情泄露的话,这两家人就肯定要倒霉。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地主们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两位地主还算计了一下,到凤阳府比较远,于是张家的人先走,力图让状子能够同时到达凤阳府和寿州。
  不过很多事情都不太能预料,例如张成贤地主就没有料到,自家的亲信居然在半路上病倒了。因为保险团垄断了最近淮河上的船队,所以张成贤派的两个侄子不敢走水路,而是步行前去凤阳府。因为不敢声张,所以这位青年是晚上走的。因为最近大家的饮用水都是自来水,而自来水对县城的供应不是那么充足,所以青年没有能够携带足量的水。而在水灾之后,各处的水井基本都被填死了。寻找水源不足,急着赶路很是消耗水份,于是引用了野地里看上去还算是干净的水之后没多久,张成贤的侄子们就不幸感觉肠胃开始不适。习惯了自来水的肠胃对于野地的水源来说太脆弱了。也不知道是细菌,或者别的什么。这两位青年很快就倒在离家一天多距离的地上开始抽搐。
  胡有道的侄子胡从简就幸运不少,不过他必须面对一个首要问题,在没有船的情况下,得怎么渡过淮河。年轻人毕竟胆子大,大家都是在水边,也算是懂些水性。青年干脆就夜里头游过了淮河。到了白天,终于赶到了寿州城。
  隋文帝杨坚为伐陈军事需要于开皇八年(588年),在寿春置淮南行台省,翌年,平陈后撤行台省,置寿州总管府。治寿春。唐武德三年(620年)改为寿州,州治设寿春。而清朝时期,凤台县曾经和寿州共处一城,雍正10年(公元1732年)两总督尹继善呈奏清廷批准,与寿州分设一县,添知县一员,典史一员分疆而理,因县北有凤凰山而得凤台县名。于雍正11年正式分置,与寿州同城治理(县衙设在今寿县城东北角)。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冬移县治于下蔡,下蔡遂改名为凤台,隶属凤阳府管辖。到了1906年,凤台县真正独立出寿州不过是43年前的事情。
  寿州位于淮河边,一千多年来饱经水患。这次安徽大水对于寿州城的影响显而易见,城墙上被大水长期浸泡的水线痕迹清晰可见,但是这座千年古城却岿然不动,洪水包围着的古城,是怎样的令人心悸。但无论怎样的洪水围困,古城坚决如铁,不曾倒下。
  凤台县那残破低矮的城墙与寿州高大巍峨的城墙一比根本不算什么。因为凤台县是新城,与寿州的繁华程度更不能相提并论。但是那只是以前,现在的寿州城下几乎是毫无人烟。大白天的就城门半闭,很是有些警戒的意思在里头。与寿州相比,凤台县县城倒是充满了各种灾民,加上保险团组织生产,维持生活,反倒看着“生机勃勃”了。
  胡从简来过寿州很多次,到了城门处,连守门的门丁都脸熟。门丁也没有拦他,胡从简就进了寿州城。
第零章
各式各样的波线(二)
  寿州在农业时代是个很重要的军事据点,它扼住淮河,地势颇为险要,是屯兵的要点。安徽新军虽然也算是北洋成编制较早的部队,但是安徽毕竟远离北洋所属的直隶地区,旧有的编制哪怕是名存实亡,但是至少编制还在。按照1906年的编制,寿春镇总兵统辖镇标二营,兼辖六安等营。镇标中营、右营,六安营,颍州营,泗州营,庐州营,亳州营,龙山营。集结了淮河沿岸几个州府的军事主官所在。
  如果寿州所辖的满清部队都是绿营,按照满清的军制,绿营少则二三百,多则六七百,满编的情况下,寿春镇总兵可以使用超过三千人的部队。也算是一股比较大的军事力量。不过清末武备松弛,寿州城内连带衙役在内,能拉出来的人总共也不超过一千。但是在凤台县绝大多数地主眼中,这样数量的清军已经是非常强大,不可抵抗的武装力量。
  地主胡有道和他的侄子胡从简就是如此认为的。他们并不知道保险团的实际人数超过了上万人,这不仅仅是凤台县、凤阳府、甚至在整个安徽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大军力。即便是他们知道这些,胡地主一家依然会坚信,面对清军,再多的兵力也不值一提。
  寿州现在的最高官员是驻扎在这里的凤阳府通判沈曾植,胡有道地主是绝对不可能接触到如此级别的官员。凤台县的地主们顶多认识一些低级官员,但是既然要玩命,胡地主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按照胡有道地主的交代,胡从简直接到了寿州通判衙门前,虽然门两边的官兵衙役看着都懒洋洋的,虽然伯父反复强调,如果这次事情不成,胡家的土地肯定全部完蛋。但是胡从简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是觉得腿肚子发软,无精打采的官兵衙役们看上去也是非常可怕。不过毕竟胡从简也知道这事情关系到家族的命运,他终于狠狠心,咬咬牙,在心里头给自己鼓了劲,然后大步走到衙门口,咕咚往哪里一跪,直着脖子高喊道:“大人,有人要在凤台县造反!”
  与胡从简想象的完全不同,官兵衙役们听到这话并没有如临大敌,然后冲上来拽起胡从简威逼询问。相反,这些官兵奇怪的看着门前的胡从简,眼睛中都是疑惑和厌恶的神色。胡从简只觉得他们看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但是既然自己都做到了这个程度,也没有什么退路了,他又直着脖子高喊道:“大人,有人要在凤台县造反!”
  “你吃饱了撑的?没事在这里瞎吵吵什么?惊扰了通判大人你该当何罪?快滚!”终于有衙役边往这里走边喊道。衙役们见过的事情多了,若是胡从简一看就很是怯懦,那或许还有敲诈一下的可能。可是胡从简看上去就态度强硬,很有种光棍的味道。加上喊的内容也颇为骇人,居然是造反。明显上去敲诈也没什么油水。对于这种人,衙役根本没有什么兴趣,就是把他抓了,这种人也只会乱喊乱叫,引出不少事情来。最好的处理办法莫过于直接撵走。
  看到有人搭理自己,胡从简立刻跟捞到救命稻草一样,“大人,凤台县有保险团匪首陈克,他聚众数万,图谋不轨,意图造反。我要来告官。”说着,胡从简从怀里掏出了状纸,“我有状纸。我有状纸!”
  衙役看到胡从简还认了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寿州离凤台县几十里,我们怎么不知道有人要造反?”这年头来告官的都是往大了说,以前衙役就见过一个案子,一位地主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学什么西学,为了让儿子老老实实,干脆逼儿子吸大烟。儿子当然不肯,结果当地主的老爹居然跑来衙门告儿子杵逆。这种人肯定是没事找事。
  衙役正骂骂咧咧的准备拎着棍子过来撵人,后面突然有人问道:“你说保险团要造反,他们要怎么造反?”
  “他们聚众数万人,一个个剪了辫子,这不是造反这是什么?”胡从简大声说道。
  “滚,我家亲戚就在凤台县,前几天我还见到他,他怎么就没剪辫子。”发话的也是个衙役。
  “这……,凤台县有个保险团。那里头的人都剪了辫子。”胡从简连忙解释道。
  “我亲戚就在保险团,怎么没见他剪辫子?”说话的衙役歪着头问道。
  听到这话,胡从简急了。他梗着脖子喊道:“那,那他肯定是在骗人。他们就是要造反啊。”
  在衙役兵丁发出的一阵哄笑声中,方才说话的那个衙役登时变了脸色,“放屁!你说我大哥造反?你这是找死啊。”说完,衙役拎着棍子就冲了过来,没等胡从简反应过来,衙役的大棒已经劈头打下。
  胡从简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的来报官,居然会是这样的待遇。躲避不及,连着挨了几棍。好在衙役也没下狠手,疼虽然疼,却没有真的受多大伤。挨了几棍,胡从简激动之下哭诉道:“这帮保险团的人逼着凤台县地主把地借出去两年,给凤台县的那些人种。这就是要我们命,这就是要造反啊。”
  听了这话,动手的衙役啐了一口,“这灾年,你知道那是你们家的地?不种地大家都饿死不成?你这是要看着大伙饿死?混账东西!”
  胡从简万万想不到衙门的人居然不站在地主这边,而是站在凤台县百姓那边。他的心刷得就变得冰凉。其实陈克要不要造反,无论是胡从简还是他伯父胡有道其实都不知道。就算是那分地的协议也是官府领头签署的。至少手续上是合理合法,胡有道可是在上头签字画押按了手印的。但是保险团真的救灾成功,聚集起数万百姓,他们现在看着客气,但是一旦以后准备翻脸,张有良那种家门的都顷刻覆灭,胡家可绝对不是对手。抱着誓死一拼的念头,胡家才来告官。胡从简甚至做好了被拖走严刑拷打的思想准备。却没想到自己的报官不仅大门都没进去,连衙门里头的人都不支持地主。
  他此时是万念俱灰,连躲避抵挡棍棒的想法也不再有。他突然间跪在那里万念俱灰,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胡从简突然间放声大哭。
  人真情流露,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看到胡从简哭的如此伤心,衙役倒也不想再打。有亲戚在保险团的那个衙役上去踹了胡从简一脚,“快滚,别在这里赖着不走。”没想到胡从简只是顺势倒在地上,继续不顾一切的大哭起来。胡从简是真的心疼,哪怕保险团以后真的要把土地两年后还给地主,这两年的收成自然不用再想。而且土地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胡从简也想象不出来。自家的地被别人平白占了,这跟挖了胡从简的心一样。倒在衙门前的青石板地上,冰凉的地面让胡从简感觉自己冷的如同在冰窟中一般。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然后衙役们立刻离开了胡从简身边。从歪斜的角度看过去,之间来的那支队伍头里打着一面龙旗,所有人都是军装。胡从简心中一喜,看来来的是大官。他连忙爬起来,准备前去喊冤。可是等他支起身子,却看到为首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居然是安徽新军的那个副协统。
  蒲观水一个月前的到来几乎摧毁了所有凤台县地主们抵抗的意志,保险团的首领陈克自称是北洋水师学堂总教习严复的弟子,对这个说法地主们将信将疑。不过凤台县县令肯定屈居陈克之下的。当地主们亲眼看到堂堂安徽新君副协统也率先向陈克敬礼之后,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放弃了与陈克敌对的心思。上有官场的诸多关系,下有数千之众的保险团战士,与陈克敌对想获胜毫无希望。胡有道地主和胡从简算是地主里头极为敢于行动的人,他们这才斗胆来告官。可亲眼看到蒲观水出现在凤阳府通判衙门前,胡从简吓得三魂出窍,他心里头一片绝望,看来蒲观水是亲自来抓自己的。落到蒲观水会有什么下场,胡从简连想都不敢想。
  胡从简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蒲观水根本不知道有人来寿州告官,他虽然在陈克强行把地主们拉来迎接的欢迎会上见过众多地主,不过这些人的长相根本就没有往蒲观水心里头去。见过地主之后,蒲观水就把他们的相貌统统忘到脑后去了。更别说被挤在后头的连面都没有照过的胡从简。
  今天他是奉人民党军委的命令,前来拜见一下寿州的诸位官员。水上支队在各处破围子的行动暂时告一段落。部队士气高涨,信心十足。而且经历过这么连番的战斗,水上支队也选拔出了忠诚可靠的战士。军委终于定下了新一步的作战计划,拔掉寿州这个满清据点。而蒲观水的这次拜访就势在必行了。
  一年前,如果不是因为有尚远在凤台县当县令,而且有蒲观水在安徽新军的策应,陈克还未必能有什么大的计划。凤台县不是什么好的根据地,首先地理位置上,凤台县地处平原边缘,又在淮河旁边。方便调兵,而寿州作为重要的军事据点,距离凤台县不过几十里地。满清的兵力十足。凤台县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寿州官军就能出动。人民党在凤台县人生地不熟,有官军的围剿,没有群众基础,革命形势非常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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