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2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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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陈主席觉得这么搞了之后,亩产能达到多少?”游缑不懂农业,她对这个问题很是好奇。
  “大规模进行农田水利建设,全面普及良种。加上土化肥,土农药的配合。一亩地三百斤我认为还是有希望的吧?”陈克答道。凤台县以及周边地区已经初步完成了这三者,平均亩产已经达到或者接近了200斤的水平。如果是红薯玉米和苜蓿,产量更高的多。如果不是有这老根据地的努力,人民党根本不足以支撑6万多部队连年征战的。
  “什么?300斤?”孔彰喊了起来。他家号称孔万亩,苏北亩产也就是一百多斤。收成翻上一翻的概念孔彰比谁都清楚。
  “但是我们会不会让美国人骗了?”秦佟仁很是担心。这几年国防科工委最常用的词汇就是“配套”与“产业链”。陈克这个合成氨生产线本身带动的产业链是惊人的。哪怕只考虑这些工厂本身,空气分离设备可不仅仅是分离氮气,氧气在工业上的用途也极为广阔。特别是船只制造中的钢板切割就需要大量氧气。能在焊接上实现突破的话,人民党就可以自造全金属结构的内河军民两用船只。至于更深刻的东西,例如高温高压下,用合成氨生产硝酸,进而生产出各种硝基炸药,这不过是很简单的方程式而已。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所以需要有人去美国监督这件事。”陈克苦笑着说道,“对了,在座的几位可没工夫去美国,你们就别想了。但是人选得给我找一个,懂化学,也不能是个书呆子。”
  陈克没敢说出自己给美国人留的圈套。这时代的合成氨催化剂的路线不对,所以德国人最早的温度是600度而不是铁触媒的500度。陈克很想在这上头玩点小伎俩。更别说侯氏制碱法可以提供大量的优质纯碱。重化工这个行业,你没有就是没有。一旦有了,那则是暴利行业。优质纯碱反攻欧美市场,陈克不能轻易做这个幻想。不过独霸亚洲市场毫无压力。虽然冒着巨大的风险,但是陈克觉得这个风险还是值得的。
  “陈主席,你要是下定决心要干,我们也没什么说的。不过你确定现在就要搞这些么?”秦佟仁问道。
  “工业这个东西,你起点得高。起点太低的话,太容易被淘汰。”陈克说着看似简单的常识。不过这也是陈克以一个穿越者的身份来看待这个问题。至少合成氨生产线,在中国是花大力气研究的产业。包括空气压缩,分离,以及相应的“高温高压焊接”,还有钢铁业,一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中国也是相当红火的产业。这些可以说是绝对没有错误的投资方向。
  反倒是蒸汽机这个看似热门的工业行业,陈克就没有太花力气投入,如果不是现在必须使用往复式蒸汽作为大型动力设备,以及牵扯到气动轮机在大型火电站以及大型军舰发动机上的应用,陈克其实很想把蒸汽机这个专业从国防科工委的财政预算上给砍掉的。
  “还是那话,钱够不够。天津机械局投资太大,我看根据地现在投资力度有过之而无不及。配套设备跟不上怎么办?”秦佟仁对此耿耿于怀。重工业投资大,收益慢。不仅仅是设备,重工业还需要大量的受教育劳动力。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根据地的全面教育体系一度被不少同志私下质疑,可国防科工委就从来不质疑。
  由于国防科工委的一些干部都是原先北洋出身的,袁世凯很是通过各种渠道千方百计派人劝说这些人回到北洋效力。前来劝说的人甚至给秦佟仁开出了惊人的价码,袁世凯许诺,他会重建天津机械局,秦佟仁一旦回到北洋,袁世凯愿意委任秦佟仁天津机械局局长一职。对这位亲戚的热切劝说,秦佟仁只是看似闲聊般问起了北方义务教育的问题,课程都是怎么安排的。确定了袁世凯根本就没有进行全面义务教育,更不用说是包括数学、物理、化学在内的现代义务教育之后。秦佟仁礼貌而坚定的拒绝了亲戚的劝说。
  送走了亲戚,秦佟仁把一起从北方来老兄弟们召集在一起。在他的追问下,不少人都承认北洋派人前来游说。有些人甚至坦诚自己动了心,不过大家都在看秦佟仁的态度。如果秦佟仁肯带头,他们是愿意回北方老家。
  面对同志们的信任,秦佟仁也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如果大家是想回去做做官,我建议大家现在就回去。我带着同志们一起出来,那我就不能耽误同志们升官发财。如果同志们觉得根据地里头的条件还能接受,而且大家真的想做事,那我就建议大家留在这里。咱们自己的夜校也是学习的初中高中课本,大家都知道这课程在教什么。只要三年,每年就能有上万的初中生毕业生加入工厂,那时候是什么一个局面?北洋想做到这些,至少得六七年。六七年后咱们根据地里头理工科的大学毕业生都毕业了。北洋拿一群初中生和大学文科生与咱们的理工科大学生比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我是不会走的。不过我还是劝大家,想升官发财现在就走,机会大把。想办事,那就彻底绝了这心思,埋头在这里干一辈子。”
  经过秦佟仁这番剖析,原先跟着秦佟仁一起来安徽的同志中间有一半人或者是接受了北洋劝说,或者想回去碰碰运气。秦佟仁亲自找到陈克说明此事。陈克不仅没有生气,反倒赞扬秦佟仁的态度很端正。“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大家愿意走,而且这么光明正大的走,我很高兴。给大家办个欢送会。决定走的人我们都给提供路费,除了工资之外,每个人再赠送一笔奖金。这几年来同志们辛苦了。”
  人民内务委员会的同志很担心这些人会把根据地的虚实告诉袁世凯。陈克苦笑道:“他们真的想出卖咱们,怎么都能卖。强行不让他们走,人家反倒会因为记恨,卖的更欢,破坏更猛烈。那时候这些人反倒成了定时炸弹。而且换一个角度,他们走了之后让出些位置出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家也不用考虑半途劫杀这等手段。北洋的装备比咱们更好,咱们能够打败北洋绝不是因为装备。至于工农革命军的战术,只适合工农革命军,北洋不学还好,学了之后只怕更糟糕。”
  国防科工委本来就没什么特别好的待遇,行李收拾也方便。这帮脱离的同志为了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带走人民党的机密,走的时候主动向秦佟仁展示了行李以明确表示片纸未带。陈克送行会上热情赞扬了这些同志这几年的贡献,祝他们一路顺风,回到北京之后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最后,陈克希望这些同志回到北京之后给根据地打个电报,报个平安,也让留在根据地的这些同志放心。
  他们走的是陆路,先到武汉,再坐车回北京。十天之后,先是这些人的平安电报,接着是这些人的信到了秦佟仁手中,秦佟仁才真正放了心。陈克这么仁义,秦佟仁也是铁了心在根据地干起来。所以平素发言,他更是以谨慎著称。反正国防科工委里头是绝对不缺乏激进派的。
  对秦佟仁强调的配套设备问题,陈克也没什么特别的好办法。“等外国把工厂建起来,咱们就学着造吧。咱们的国营企业也就这点好,国家把营运给包了。别管这个投入现在是赔钱还是赚钱,同志们只要能干好自己的工作,短期赚回来,长期赚回来,这都是能赚回来的。”
  游缑与秦佟仁都能接触到根据地财政预算,对这个判断很是赞同。
  “诸位都是我们信得过的同志,大家掌握根据地的工业发展。根据地的发展不仅仅是建些工厂,教出些学生。培养些工人。根据地更是一个全新的社会主义制度建设。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劳动者,而不是剥削者,更不是画地为牢的封建领主。也不是吃大锅饭,平均主义,混日子的那种。劳动者就是创造者,在劳动中我们不仅仅创造出了社会商品,我们同样也创造了自己,创造了自己的社会价值……”陈克说的不快,实际上他也有些疑惑。劳动创造个人的社会价值,到这部分陈克还能把握。可是社会价值的体现,或者说社会价值的兑现到底靠什么,陈克现在也不能确定。无疑,在现阶段,“奉献”就是觉悟的劳动者应该有的价值观。论奉献,陈克对自己有这个自信,在人民党这个为中国奉献程度最大的政治组织当中,他敢说自己奉献的最多。但是这并不是基于陈克的价值观,而是基于陈克的信仰与使命感。
  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其他的信仰就是错的,既然创造了社会价值,兑现社会价值也是正义的一部分。那么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每个人对国家这个阶级统治工具的观点和态度了。基辛格曾经在他的书里面有一段令陈克相当惊讶的评价,“在中国遇到危难的时候,总是有一批人会站出来,把国家的利益放在个人利益之前,倾尽自己所能去拯救这个国家。”
  建立起新中国的那些前辈无疑是这样一批人,可是这批清教徒的队伍所绽放出的强烈光芒同样能制造出浓厚的黑影。那些并不认为奉献是自己信仰的人混进这支队伍里头“口诵奉献”,并且用他们的方法来为自己谋取地位和利益的时候,制造出的黑暗实在是令人心惊。想到这些人,陈克并不认为自己一定有胜算。
  游缑与秦佟仁见陈克不再继续说下去,都感觉有点奇怪。游缑跟陈克很久,她已经隐约的猜出了陈克的想法。不过率先说出来的却是秦佟仁,“陈主席,在这个时候为国家建设出力,就是为自己谋福利。我看了你那篇论劳动者与低级趣味的文章之后很有感触,在选拔干部的时候,我也很注意这点。凡是喜欢劳动,或者相信只有靠劳动才能得到幸福生活的工人,都能更快的理解整个工作流程。而且就我的接触与谈话来看,大家愿意给国家干。只是对什么时候兑现幸福生活,有的希望早些,有的希望晚些罢了。”
  游缑没想到秦佟仁居然先说了这个问题,她也笑道:“陈主席,你就是想的太多。现在谁不在工厂好好干,想混日子,那就回家种地去。放心,我们把关严的很。”
  对这种充满了城市气息的回答,陈克也不想批评了。游缑无疑是在用制度的方式在维护工业的发展。
  “怎么兑现社会价值,这是个大问题。但是无论如何,革命者首先是反对剥削的。是支持平等的。而这种人若是愿意成为劳动者,我们就要把他们选拔出来。这是当前的要务。对于工业发展,国防科工委干的不错。不过后面爆炸性的发展,同志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我们所积累的经验,要变成科学体系里头的一部分。不仅科学要对实践形成指导,实践也要反过来对科学进行验证以及提升。我可先说清,我这人可是反对学霸的。”陈克说道最后,忍不住笑道。
  游缑听完却没笑,“陈主席,我觉得这次合成氨的事情,不如让王斌去吧。他学电气的,又在洋行待了这么久。美国人想骗他不太容易。就看你愿意不愿意放人,在商业谈判上的确没人能超过王斌的。”
  陈克想了想,就现在手头的这些人,能放心的也只有王斌了。“行啊,这次与美国人谈,他也会参加,一旦能敲定这个问题,我们就让王斌去。”
  陈克实在是没想到,与美国代表一起来的居然还有英国人。从美国代表那无辜的眼神中,陈克能想得到,英国方面是施加了极大压力的。毕竟长江的航运,英国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英国人真的在其中作梗,美国人绝对顶不住。
  这次会谈里头,英国代表终于知道人民党的工业硫酸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们立刻在会议休息时与陈克私下接触。英国代表“慷慨”的表示,如果人民党愿意用硫铁矿作为抵押的话,英国可以发放专项贷款给人民党,双方签署购买英国全套硫铁矿处理以及相关酸性矿石冶炼设备的协议。
  纵然陈克胆大包天,听了这个建议也把他吓住了。其实在欧洲和美国,莫说抵押矿山,就是抵押关税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但是在中国,这些都是被外国打进中国来之后逼迫满清政府签署的条约。这就是丧权辱国。陈克敢与袁世凯和谈,他知道凭借自己的威信还能压住阵。可是陈克若敢把矿山抵押出去,他说什么都没用。
  不管这建议多有吸引力,陈克还是断然拒绝了。
  英国代表也不气馁,他接着问道:“我们看到贵方在搞内燃机,我们亚细亚石油公司可以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向贵方提供燃油。不知道贵方愿意进行协商么?”
  “我们现在就这么多能出口的东西了,贵方觉得我们还有什么产品可以用来出口,以保持贸易平衡呢?”陈克反问道。
  “我们想购进更多的漂白粉。”英国代表答道。
  根据地有了氯气就开始生产漂白粉,不过现在自己用还不够,陈克真心不想卖给英国人。而且石油这玩意是个消费品,土法炼油可以上,可是根据地根本没有这个人力去干。但是看着英国代表那热切的眼神,陈克无奈地说道:“那这样吧,我们还是谈谈进口贵方的发电机技术,您看如何?”
  美国代表终于和陈克谈完了炼钢厂的买卖,英国代表也有收获。晚上歇下之后,美国代表偷偷摸摸的开始和陈克进行了私下的谈判。
  一听说陈克居然想和美国人搞合成氨生产线,美国代表先是如同被捏住脖子的鸡一样愣住了,接着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陈克觉得美国佬看不起自己,他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可以和英国人合作。英国代表就在外头呢。”
  “误会了,误会了。”美国代表终于忍住了笑声,“我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么一桩生意。”
  “你是不相信我么?”陈克好奇的问道。
  “如果陈先生没有实力的话,您不可能获得诺贝尔奖的。这点我绝对相信您。您准备怎么进行合作呢?”美国代表满脸兴奋的神色问道。
  “第一,必须是美国在化工设备上有势力的公司。没有实力的公司是造不出高温高压设备的。第二,我会在美国申请专利。第三,这专利将归属一家我们共同出资兴建的公司。第四,实验一旦初步完成,我们就开始在美国与亚洲同时建厂。工艺确定之后,就开始生产设备,往我们这里运。我们要订购十套。第五,除了自用设备之外,对外销售的设备与合成氨产品价格必须实施垄断性定价。”陈克一气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股份比例呢?销售方式呢?分红方式呢?您要知道,我们开拓美洲市场以及欧洲市场,需要很大的很大的力气。”美国代表兴冲冲的说道。
  “初始的实验我们出钱,股份的话,我们用专利换取公司20%的股份。我们再出资购买20%的股份。至于分红的模式,我们尽量指定购买设备,你觉得如何?”
  双方的谈判进行了大半宿,大概谈出了一个结果。陈克不要求对方出资进行实验,只是要求对方以低价提供设备,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既然陈克这么有诚意,对方也表示他们可以先以赊账的方式来进行试生产。不过前提是,不到最后彻底失败。陈克不能与其他任何企业进行联络此事。
  看来美国代表是不肯让英国人占了便宜,陈克突然觉得英国佬这次强行跟来反倒是好事。不过以美国人的贪婪和残暴,陈克又开始担心起王斌的生命安全起来。
第五十七章
流动中央(一)
  笛卡儿说过一句话,“如果一个人不能作出决定,要么是因为欲望太大,要么是因为觉悟的不够。”
  尽管千叮咛万嘱咐,又派了很可靠的卫队。陈克心里头依旧惴惴不安。这是他第一次与外国进行这等合作。理论上陈克其实不怕美国人欺骗,因为外国用枪炮都无法打开的中国市场,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美国也好,英国也好,都不在乎是往中国卖的是消费品或者机械设备。
  可是陈克也有自己的苦恼,这就是改革开放之后经常说的“投资环境”。国防科工委讨论的时候,孔彰兴冲冲的提出了发电设备问题。其实这个考虑并不过分。交通,供水,供电,以及全套的工业配套体系,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为了解决这些东西,就需要更大力度的提高产能,可是提高产能又只能更大力度的进口。在根据地解决重工业设备自造之前,这就是个死循环。这就是受制于人的痛苦。
  到了此时,陈克也没有别的办法,工厂不是一天就能建设起来的,有科研能力的队伍也不是一年就能教出来的。陈克只能催眠一样对自己反复说:“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至少去北京参加立宪会议的人民党代表团三位代表进了陈克的办公室的时候,陈克正在通过这种方式疏解自己的烦恼。
  看着陈克用手揉着太阳穴,嘴里头念念有词,严复、冯煦、尚远都吓了一跳。陈克平素里从来没有表现出过这种窘境。“陈主席,在想什么呢?”严复问道。
  “我在想,到底卖什么。”陈克随口答道。说完这话他才明白过来,睁开眼就见代表团站在自己面前。陈克连忙站起身,“三位回来了,辛苦了。”
  尚远从挎包里头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这是主要的东西,更多的都在外头。”
  几人坐下,谈论了一番议会的问题。到现在对于是否推翻满清,三人都不抱什么乐观估计。
  尚远汇报了三人代表团在火车上的讨论,“袁世凯虽然给出了颇为优厚的条件,给了现在督抚们两年时间。不过督抚们根本不相信袁世凯。不管咱们给了督抚们多大压力,他们都不可能现在就要求推翻满清。只要那宣统小皇帝还在台上,督抚们就觉得安心的多……”
  陈克微微点头,这才是人之常情。满清实际上已经倒了,袁世凯要利用满清,督抚们自然也想对紫禁城里头的孤儿寡母进行最后的利用。这与是否保皇已经没有关系,这是个人利益的争夺。
  大家达成了共识之后,陈克请三人把北京的局面进行一次汇总,做一个总结性的报告。
  工作汇报完,三个人都没有走的意思,很明显都想私下与陈克谈话。众人都是聪明人,这一沉默间,就知道了其他人的想法。严复与冯煦起身表示先去隔壁写汇报。
  他们一出去,尚远就说道:“陈主席,我想去基层再干一段。”这是尚远近期的想法,被老师李鸿启一通开导,尚远下定了决心从最基础的干起,好好把经验补足。
  听着尚远把心得说了一遍,陈克觉得又开心。陈克也有过比较类似的觉悟过程,两人谈起一些共同的感受,都颇为感叹。虽然李鸿启先生说过,陈克也有过深陷人性黑暗的经历,但是陈克走出来了。尚远原本还并不相信,与陈克交谈之后,尚远发现自己老师的判断一点没错。傲慢、懒惰、投机取巧、顽固、狡辩。陈克虽然比尚远年轻很多,可干的错事比尚远多出很多。而这样的一个陈克,通过劳动解决掉这些问题,尚远更是坚定了到基层工作的信念。
  “尚远同志,你要是刚去山东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那就更好了。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不能去基层工作。你必须在淮海省省委书记的位置上给我好好干。”陈克的声音里头有着一种安心后的确定态度。
  “为什么?”尚远大吃一惊。既然尚远没有基层经验,现在就该去基层补足经验才对。他现在能够确定陈克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那这不可能是陈克处于安抚,给尚远留面子。心中曾经的自以为是被削弱很多之后,谦虚谨慎的态度自然而然的占据了上风。尚远追问了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人说干熟不干生。尚远同志,你现在缺乏基层经验,那就说明你现在去了基层干不好。如果是以前,你看法不太正确的时候,会对基层的工作有误解。现在你态度正确了,对于基层的误解减少了。只要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到基层多看看,多向一线同志学习。这就能解决问题。而淮海省的其他同志缺乏从一个省的角度看待问题的经验。这点上他们得向你学习。我反复强调,民主集中制,批评和自我批评。你现在有了这种认识,那不妨回去就开会,把你的认识向同志们做一个汇报,开展一次批评与自我批评。你就会发现你犯的错误,很多人都犯。所以我们人民党要开会,开会的目的不是看别人的笑话,是要解决问题。实事求是的第一要点就是面对事实,承认事实。你是现在自己一激动,就准备撂挑子,这态度不对。”
  虽然与老师李鸿启的说法不一样,尚远却知道陈克与李鸿启的态度是完全相同的。“那陈主席,能不能根据我现在最大的问题,提出点建议?”
  “很多同志,特别是读过书的同志,很容易陷入一个误区。他们认为世界上有一个绝对正确的样子,他们认为把眼前的世界的样子按照这个所谓绝对正确的样子一改,那就万事大吉。这是错误的。这个世界上,如果说大家都有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生活。我们要吃饭,要穿衣,要发展。这一切围绕的是现实的生活。在这一切之上,才有了劳动者的概念,才有了反剥削的概念,才有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概念。可建立这些概念的目的,是指导大家能够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让人民党为了这些概念舍生忘死。你觉得咱们中国老百姓傻么?回头看看咱们的一切成功,那件事不是让人民群众们得到了更好的生活。”
  被批评了这一通,尚远不仅没有羞愧或者生气,他反倒觉得眼前登时展开了一个全新的天地。以往所不能理解的,所不能触及的东西,此时变得通达起来。
  陈克知道这种通达的感受,当他从紧缚住自己的种种锁链中艰难爬出来的时候,同样感受到了这种自由畅快的愉悦。那是挣脱了心灵上沉重负担的愉悦。如果所有困苦都是外界所施与的,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尚远同志,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因为人民可没有读书人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因为他们对于利益的认知清清楚楚。这就是中国人民的伟大,中国人民热爱劳动,但是他们不会在没有推动自己利益提高的基础上凭白干活,在生活上大家都实事求是。不管你嘴上说什么,作为一个革命者,或者至少是自诩革命者的人,如果你不能真正的让人民利益得到保障,不能让人民得到解放,那人民就绝对不会支持你。”
  陈克说完这些之后,看尚远听的如醉如痴,陈克连忙纠正道:“但是,为人民服务,不是拿利益收买人民。社会发展自有其规律,推动社会发展的基础就是生产力。我们人民党党员就是因为认清了这个社会规律,才要投身到这场革命里头来。在革命过程中,不断对这个社会规律深化了解,不断根据现状修订调整我们的政策。这并不是把原来儒家的神位推倒,再树立起一个社会主义的新神位。”
  尚远看来一时还没有能完全理解到这个程度,陈克也不怪尚远理解能力。陈克自己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理解到这个要点的。不过有一句话,陈克觉得不吐不快。
  “尚远同志,《国际歌》里头唱,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我们人民党的同志基本都相信,在我们人民党之外是没有救世主的。不过,我个人认为,不少同志把咱们人民党,或者自己当了救世主。而从来没有救世主,这话的本意就是别人不是救世主,咱们自己也不是。这点请一定一定牢记在心。”
  和尚远谈完话,严复与冯煦一起进来了。“陈主席,咱们师范学校的学生,已经都到各地学校当老师去了。但是老师的数量还是不够,我们觉得是不是从民间征召一批秀才之类的人暂时当老师。”
  “坚决不行。”陈克立刻拒绝了,“人民党的基本理念就是反剥削,要平等。秀才们的基本想法就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们讲纪律,因为纪律是为了完成社会生产的制度性保证,而不是划分人等级的标准。我们试图把孩子们从旧时代里头拉出来,这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你让这帮秀才们教书,你觉得他们能教点什么出来?”
  冯煦有些不太能接受,“陈主席,你说的问题也是有的。但是秀才们也没有这么不堪。我看任启莹同志的父亲任玉刚同志就没这种问题。”
  陈克被这话给逗乐了,“任玉刚同志的事情我听说了点,他是主动向咱们党靠拢。而且人家原本就是个教书先生,现在追求的还是当个教书先生。可那帮秀才追求的是什么?他们追求的是当官,我们哪里有什么官给他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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