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5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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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等说法很清楚明白,江苏议会的议员们脸上表情各异,倒是露出悲愤神色的议员数量比较多。江苏靠打仗绝对打不过人民党,每个江苏议员都很清楚。所以感觉自己受到欺负所带来的悲愤感也格外强烈。
  “王都督,我们绝对不投降!”已经有议员喊道。这么一喊,已经有其他议员开始应和。
  王有宏忍不住笑起来,“诸位,人民党还没有劝降,我们自己就讨论起投降的事情,若是大家都这么想,那我觉得咱们还不如干脆主动投降的好。”
  被王有宏这么讽刺了一番,那些沉不住气的议员都是脸上发红。不过王有宏并不想追究这点,他说道:“人民党肯定不会现在提出这个要求,我倒是有件事需要大家下了决定。那些逃到咱们江苏来的人,人民党绝对不会放过里面大部分人。而这些人前来投靠的不少都是咱们江苏的议员或者头面人物。如果人民党向我们索要这些人,我们到底是交还是不交。这件事需要诸位拿个主意。”
  “为什么要交?”有方才露怯的议员急不可耐的开始表现自己的“傲骨”,“人到了咱们江苏,送回去就是杀头,咱们这么做跟投降人民党有何区别?”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议员起来反驳,“咱们江苏人为什么要庇护浙江佬、福建佬,还有广东佬?”
  争论随即展开,有些议员认为这是人民党该求到江苏门上的事情,有些议员则是完全为江苏的安全担心。王有宏瞅着这场活剧,脸上毫无表情,心里面大为鄙夷。这些家伙的表现只能用一句“又卑又亢”来形容。明明是心里面害怕,嘴上不敢直说。有这么一群手下,王有宏完全放弃了武力抵抗人民党的想法。
  看够了这些议员的表演,王有宏挥手打断了议员们的争论,“无论人民党想做什么,都让他们以正式的法律文件向我们提交请求!”
  这是王有宏心里面的一处痛,当年试图纳妾的行动,最后在人民党一封法律文书上败下阵来。堂堂江苏都督却不得不屈从人民党刀笔吏写下的文书。所以王有宏决定,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他都要人民党以正式公文的方式进行交流。这么做也不完全是王有宏意气用事,虽然不能完全圈定是谁,王有宏却知道,在江苏议会里面有人与人民党互通声气。这次的要求也是王有宏试探人民党是否有心和平解决江苏问题的方法。
第一百七十七章
血债血偿(十三)
  与王有宏想的一样,在他向江苏议会做了要求人民党以正式文件要求引渡犯罪份子的发言后的第三天,人民党驻江苏办事处,就正式向王有宏递交了浙江省检察院的正式公文,请求江苏都督王有宏提供逃去江苏的浙江人员名单。
  这消息从谁那里走漏的,王有宏并不在意。他仔细看着公文抬头上写的那行“江苏都督兼江苏议长王有宏先生收”的文字,至少表面上人民党完全承认王有宏的官方地位。把信交给江苏警备司令余晨,王有宏端起杯子品起了茶。
  余晨看完了信之后眉头紧皱,他试探着问道:“王都督,您准备把人交给他们么?”
  “在这等时候肯定得交人,但是不能全交。”王有宏慢条斯理的说道。
  余晨对王有宏的想法完全理解不了,他思索了好一阵,才继续问道:“请王都督明言。”
  “人民党这次要人,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想吞并我们,无论我们交什么人,他们肯定要吹毛求疵,说我们包庇人民的罪人。以此为借口进攻我们。若是如此,那我们只有束手待毙。”王有宏并不想说什么奋起一战的蠢话。袁世凯比王有宏力量强大的多,奋起一战后落得什么下场?江苏能够继续存在至今,靠的就是厚着脸皮苟延残喘。
  余晨作为警备司令,掌管江苏的整个军事力量。他自然明白江苏指望用武力保持独立的下场。所以他怀着期冀的心情问道:“如果人民党不想吞并我们呢?”
  “如果他们不想吞并我们,定然是想用我们江苏做个反面典型。陈克这个人阴险毒辣,偏偏他还想把他平生所学全部教给人民党那些人。人民党又讲究实事求是,有些事情陈克光靠嘴说干了肯定出事,他手下那些人未必肯信。所以陈克宁肯暂时不扩大地盘,让其他省份的把傻事干了,用实际发生的事情证明陈克所说的没错。”说到这里,王有宏也激动起来,他咒骂道,“陈克这个人真的是丧尽天良!”
  余晨忍不住连连点头,若是陈克耍阴谋诡计让其他省份上当受骗,这好歹是把对手当了平等的人类看待,或许还能赞一句陈克够聪明。但是为了证明自己指出的道路是正确的,就坐视其他省份干傻事,以证明陈克的预言没有错。却是摆着把其他人当了低陈克一等的存在。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只能用丧尽天良来评价。是可忍孰不可忍,说的只怕就是陈克这种态度。
  骂完了陈克,王有宏镇定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道:“当下人民党势如破竹,想夺取我们江苏只是举手之劳,陈克即便想拿我们江苏作法,也未必能够让他下面的人同意。所以交人的时候却不能都给交了。他们人民党嚷嚷着讨还血债,讨还谁的是谁的血债?还不是浙西那帮人的血债!蔡元培在浙江清光复会的党,冯国璋和张人骏在福建广东连同盟会和光复会一起杀。这些人被杀光之后,陈克心里面只怕还暗自高兴呢。若不是冯国璋和张人骏在福建广东这么杀起来,陈克夺取福建广东之后照样得这么杀一遍。所以人民党想杀什么人,我们就给他们什么人。”
  余晨很支持王有宏的分析,不过他依旧有疑问,“王都督,这么做与人民党不进攻我们江苏有什么关系?”
  “我这么做是告诉人民党,我们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告诉他们咱们愿意侍奉人民党。我这些年也看了点书,小国的悲哀就是必须侍候大国。若是人民党觉得咱们有用,咱们还得让人民党明白咱们懂得怎么侍候大国。这才能存活下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说完这些,王有宏忍不住解开了自己军服的领扣,天气已经热了,王有宏心里面也如同沸腾一样焦躁。道理很容易说出口,可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奈,这种痛苦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让人难以忍受。
  余晨也能理解王有宏的心情,仰天长啸后冲上前去被敌人打死,这个决定有时候很容易下。忍字头上一把刀,卧薪尝胆却是极为不易的事情。
  没等余晨出言安慰,王有宏已经喘着粗气说道:“满清倒了,袁世凯那么厉害,照样倒了。我就不信人民党十年就有如此局面,他就真的能够站稳脚跟。只要咱们江苏能够坚持下去,迟早有一天能看到人民党出事。我无论如何都想看到那天,看到陈克那小崽子众叛亲离死于非命的日子。”说到这里,王有宏的调门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乎八度,以嚎叫般的气势喊道:“到时候我也要写篇《陈克的这一生》烧给陈克看!”
  余晨心中自然也是极为不甘心的,不过王有宏的话就未免有些赌气的味道。尽管心中依旧十分压抑,余晨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浙江都督王子鸣理论上是与江苏都督王有宏平级的大人物,在北洋政府中,王子鸣是嫡系,王有宏是外系,所以王子鸣的实际地位应该稍微超过王有宏一些。在半梦半醒之间,王子鸣突然感觉自己正在参加北洋的国会,广阔的宴会厅里面都是各地的大员,自己站在冯国璋背后与其他人一起拍手,精神抖擞的袁世凯在众人的掌声中走到主座的位置上坐下。而王有宏在距离王子鸣背后三四步的地方静静的站着,没有任何人搭理他。一种自得的感觉瞬间充斥了王子鸣的全身,让他亢奋与欣喜……
  随着脑袋猛的往下一垂,王子鸣打了个哆嗦,从睡梦中醒来。在王子鸣面前不远处是手臂粗的木栅栏,大铁链穿过栅栏上的木门,被铁锁紧紧扣住。王子鸣和他的亲兵被关在同一个牢房中,牢房只有三个草席铺成的地铺,王子鸣自己一个人靠墙半卧在一个地铺上。三名亲兵挤在另外两张草席拼成的大铺上正在睡觉。
  工农革命军打到了杭州城下,王子鸣逃出杭州之后并没有逃向福建,而是直奔南京。当下的局面谁都能看得清楚,东南三省是完蛋了。北洋的防线挡不住人民党的军队,野战更不可能是人民党的对手。王子鸣根本不想再去见冯国璋,见了冯国璋除了挨一通怒骂,甚至被拖出去杀掉以儆效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当下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先逃去上海的租界躲藏一段。等到局面稳定之后,王子鸣也可以选择跑去其他地方,或者干脆出国。这兵荒马乱的日子里面,沿途行走风险太大。南京有到上海的轮船,这是最快捷的道路。
  王子鸣把各种问题都想到了,唯一没想到的是江苏看着外松内紧。在江苏与浙江的交界处看不到与以往不同的局面,王子鸣前去购买船票的时候也很顺利。可他被港口的引路员引进一件“候船厅”,就发现另一边的大门外面站了不少军人。“候船厅”的大门一关,这些军人就进来挨个盘查旅客。凡是有嫌疑的统统被带走。
  发现事情不对之后,王子鸣立刻亮明了自己浙江都督的身份。军人不仅没有因此对王子鸣毕恭毕敬,为首的军官骂骂咧咧的喝道:“就你这一副小赤佬的模样,还冒充浙江都督?作死呢?”一面骂,军人吧王子鸣等人捆起来带走了。被扔进牢房之后,没人审问,没人搭理。除了有人按时送点囚徒的食物,收取便溺的木桶之外,王子鸣等人仿佛被世界遗忘了。
  牢里面的日子过的快也不快,每天都是心里面万千思绪度日如年,可偶然计算的时间才发现,王子鸣居然被关押了一个多月。
  “王子鸣!你们出来!”外面有人喊道。
  王子鸣心中立刻升起了一股激动,对方直呼名字,说明江苏已经承认了王子鸣的身份。被关押的日子太难过,王子鸣根本不害怕王有宏会对自己如何。即便被杀,也比在监牢里面一天天腐朽更舒服。
  狱卒给王子鸣等人带上手铐脚镣,摆明了要过堂的态势。王子鸣任由狱卒摆布,大有视死如归的气概。带着哗啦哗啦的背景音乐,王子鸣等人跟着江苏狱卒走出了大牢。牢外的空地上已经有一群同样带着手铐脚镣的人。他们的衣服多数破烂,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汗味与尿臊气。大部分竟然是王子鸣在的浙江的熟人,文官、军官、议员、光复会的头面人物,即便这些人从头到脚都是阶下囚的标准配件,王子鸣还是忍不住生出这里是浙江地盘的错觉。
  大家都是私自逃离浙江,逃跑的时候都以为自己让其他人吸引人民党的注意力,没想到居然在遇到如此故旧,想说话之前又觉得有些讪讪的。只是点头示意,偌大一片空地上却没人主动吭声。
  就在此时,一群穿着北洋军服的江苏军人带了一大队穿着人民党军服的军人走了过来。人民党的军人拿着花名册,开始接收这批浙江大员。这批人立刻明白江苏都督王有宏早就做了准备,天知道王有宏关押这批人的期间与人民党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眼前的事实毫无歧义的证明王有宏完全把浙江大员当了送给人民党的礼物。
  王子鸣原本那副视死如归的气概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千方百计的试图逃离人民党的魔掌,却没想到经受了这么多苦楚之后还是没能逃出生天。王子鸣的嘴唇与双腿都在颤抖,恐惧和绝望让他的喉咙变得干渴万分。不过王子鸣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些恐惧并没有那么丢人。因为周围的一些浙江的“前头面人物”已经哭泣起来,恐惧和绝望让他们哭的如同小姑娘。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血债血偿(十四)
  有江苏的帮助,大部分412大屠杀的元凶,特别是浙西大屠杀的元凶都被人民党抓获。王有宏想的没错,他交出的人都是人民党最需要的那批人,最重要最关键的浙西审判已经可以顺利开始。
  蔡元培早年从事革命,搞过暗杀。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以反革命的身份受审,更没想到一贯坚持地方自治的自己竟然在法院门口听到遇到数以千计的浙西百姓用浙西腔高声喊着“杀了蔡元培!杀了蔡元培!”
  所有的荣光与曾经发誓要维护的那批人都已经离蔡元培而去,即便知道落到人民党手中就是必死无疑,蔡元培还是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当然,蔡元培并不想对人民党低下头颅,即便是人民党的法庭,蔡元培依旧试图用自己的理念来驳斥人民党,来揭露人民党的本来面目。
  受审的并非只有蔡元培一人,冯国璋,王子鸣等一众浙江高官都垂头丧气的站在犯罪嫌疑人的位置上。法庭的旁听席座无虚席,蔡元培尽管知道这些人都是人民党安排的,却也没有感到害怕。冯国璋王子鸣等人都垂头丧气,蔡元培却昂首挺胸。在书记员开始确认众人性命身份的时候,蔡元培答道:“我就是蔡元培!不过我却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反革命!”
  法官冷静的打断了蔡元培试图开始的演讲,蔡元培也冷静的停下来等着法官说话。就蔡元培的经验来说,那些居高临下的家伙们经常会说出一堆胡话。等他们胡说八道之后,就是更好的反驳时机。即便旁听审判的都是人民党的人,蔡元培却相信在这些人面前当中驳斥人民党法官是更让人觉得有价值的事情。
  “蔡元培,我们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不是因为你想了什么,也不是因为你宣传了什么。我们把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来,是因为你干了什么!”法官的声音在法院审判大厅里面回荡着,没有居高临下,更没有声嘶力竭,可法官的气魄让整个法院里面受审的与旁听的人都感到一种压力,“你涉嫌谋划杀人!你涉嫌参与杀人!你涉嫌指挥杀人!这才是我们今天把你带到这里接受审判的原因。你是作为一名杀人嫌疑犯,而不是作为革命者在这里接受审判的。这点请你弄明白。”
  被法官定性为杀人嫌疑犯,蔡元培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若是论这十年来中国杀人最多的组织,其他组织加起来也赶不上人民党。蔡元培觉得人民党这个杀人机器竟然以杀人嫌疑犯的名义来审判自己,只能用滑稽来形容。
  没等蔡元培想好怎么反驳,法官在旁听者的一片窃窃私语中说道:“公诉人继续公诉。”
  公诉人根本不指责蔡元培个人,而是接二连三的拿出了证据。经过一年多的情报收集,以及一个多月来花费巨大人力物力的调查,浙西大屠杀的全貌基本调查清楚。一桩桩一件件,从北洋军和民团实施的集体屠杀,到地主士绅实施的私刑杀人。公诉人将浙西大屠杀的全貌向法庭进行了举证。
  旁听者们大半都是人民党的人,还有一小半则是浙江各地百姓。即便如此,浙西的事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耳闻。即便没有耳闻,浙江人对浙江的疯狂杀人也是知道一些。即便如此,整个法庭上下还是被浙西屠杀的惨状给吓到了。法庭中不时传出惊叹声,有些旁听者愤怒的呼喊着杀掉作为屠杀元凶的冯国璋蔡元培等人,法警立刻上前制止了这些人扰乱法庭秩序的行为。
  蔡元培再也说不出他已经想好的演讲,人民党并不批驳蔡元培这帮元凶首恶的个人人品,而是指出他们到底干了什么。公诉人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讲述,又开始请证人出面。证人里面有北洋军的军官,有士绅,还有屠杀幸存者。他们的证词,以及拿出的手令,都证明412大屠杀是有预谋,有组织,精心策划的,针对浙西百姓的一次大屠杀。
  上午的三个多小时转眼就过去了,公诉人的公诉还没有结束,但是听审的间到了。法官宣布休庭一小时,让大家吃饭休息,听审一小时后继续进行。
  为了防止串供,受审的这帮头面人物全部分开羁押。蔡元培被带去厕所撒了尿,让他洗手后又带到了羁押室。饭食已经准备好,却没有准备筷子。只是给了个很钝的木勺。蔡元培失魂落魄的坐在桌子前,迟迟没有吃饭。
  上午的听审不仅震惊了旁听的人,同样震惊了蔡元培。蔡元培一点都不后悔杀死光复会浙西分部的成员,一点都不后悔杀死农会与工会的成员。即便到了此时,蔡元培还是坚定的认为那些乱党们的主张祸国殃民,必须除掉才行。让蔡元培震惊的是浙西对妇女儿童的屠杀与虐待。更震惊人民党居然能够花了偌大精力心力把这些资料给收集的如此清楚。
  如果人民党要以这些罪名给蔡元培定罪,蔡元培很清楚自己根本无法反驳。尽管蔡元培从来没有命令过杀戮妇女儿童,但是他在发布清党命令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清楚,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些乱党的亲属定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在考虑到这些妇女儿童的时候,蔡元培是有着随便他们怎么去死的恶意。
  人民党的公诉人并没有认为蔡元培下达了杀死妇女儿童的命令,但是认为蔡元培对此有不可推脱的责任。面对这些无可辩驳的事实,蔡元培实在是无法去反驳。作为一名读书人,蔡元培对杀百姓并不在乎。反正又不是他亲自动手,他更不会到第一线,历史书里面充斥着战乱中某地百姓全部被杀光的记载,死百姓只是一种纸面上的事实,而不是能让蔡元培感动的真实。
  而人民党把浙西大屠杀的真实摆到蔡元培面前的时候,他终于发现自己无法辩驳。可是无法辩驳就意味着必须认罪服法,这恰恰是蔡元培原本认为很荒谬的事情。杀乱党何罪之有?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与好事!作为早期的造反者,作为著名的文人,蔡元培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他的内心无法证明自己是无罪的,却也无法认为自己有罪。可现实有毫无歧义的让蔡元培明白,如果他这么保持沉默,那么他一定会以杀人者的罪犯身份被处决,而且一辈子被顶在耻辱之上。
  一个小时过去的很快,警卫也没有劝说蔡元培吃些饭。他们的任务是监视蔡元培不要自杀,而不是照顾蔡元培的衣食住行。时间一到,他们就拖起还在恍惚状态的蔡元培,把他带上法庭。
  公诉人继续进行着上午的工作,浙西屠杀的暴行实在是太多。针对对象也为数众多,仅仅是陈述事实就是一件极为辛苦的工作。更不用说陈述这些事实本身就是对人性的一种挑战。有时候说着那些犯罪事实,公诉人自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法庭上的旁听者们也同样泪流满面。浙西群众遭受的痛苦太多,太沉重。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不受影响。维持秩序的法警,让嚎啕痛哭的旁听者安静下来,或者把他们带出法庭避免影响听审。他们自己却也眼圈通红,或者干脆脸上已经挂着泪水。
  仅仅是陈述就花去了一天半的时间,审查是通过麦克风对外广播的。第一天结束之后,杭州城内听了喇叭里面广播的群众都聚拢到法院门口。当蔡元培冯国璋等人在工农革命军层层保护下离开法庭的时候,外面的群众看到这些人,已经是大声怒骂呵斥。若不是有军队保护,群众能冲上来把冯国璋蔡元培等人撕成碎片。
  “杀了冯国璋!”“杀了蔡元培!”“为老百姓报仇!”这些口号越喊越响。冯国璋蔡元培等人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百姓包围过,那虽然杂乱,却凝聚着同样愤怒的吼声,让他们感到骨髓都仿佛被冻僵了。
  第二天上午的听审,法警们废了好大力气才阻止了旁听群众中传出了“杀了冯国璋!”“杀了蔡元培!”的吼声。公诉人陈述结束之后,请求法官将这些人以杀人罪判处死刑。
  “我不是主谋!主谋是蔡元培!清党的事情是蔡元培一个人策划的!”冯国璋突然嚷嚷起来。
  法庭上下都是一愣,大家都没想到冯国璋居然来了这么一手。而冯国璋找到了这个空隙,继续高声喊道,“我们北洋军都是外来户,怎么知道光复会的内幕?蔡元培自己跑到我们这里要求我们出兵,而且袁世凯大总统也命令我们动手,我这才被逼无奈派兵跟着蔡元培他们干了这些事情。我不是主谋!我不是主谋!”
  浙江都督王子鸣随即跟着喊道,“当时参与的是朱瑞!朱瑞被炸死之后我才当了浙江都督!我根本就没有参与此事!我……我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这两人带头,蔡元培之外的其他人立刻跟进,他们纷纷高喊自己是裹挟进此事的,主谋是蔡元培,是袁世凯。他们不得不被迫参与此事,即便是参与了,他们也是出工不出力的。
  只是这么十几号人一起说话,各种地方口音七嘴八舌的声音混在一起,反倒什么都听不清。法官连忙用锤子猛烈的敲击“惊堂木”,而从旁听席上传出了一声怒吼,“你们都是放屁!”群众们随即站起身对着受审的这批人一起怒骂,整个审判庭内一片大乱。
  法官无奈的挥挥手,法警们把嫌犯暂时带出审判庭,同时试图平息旁听群众的情绪。
  看到冯国璋与蔡元培等嫌犯要离开,也不知道是谁激怒之下脱下鞋砸了过去。这下旁听群众们得到了提醒,鞋,口袋里的零碎,硬币,还有人脱了上衣卷成一团向蔡元培等人砸去。顷刻间,法庭上飞舞起五颜六色的布料。
第一百七十九章
血债血偿(十五)
  公审412大屠杀的局面已经失控到如此程度,继续允许旁听看来是无法完成的任务。法官最后允许记者旁听,普通群众一概不能进入法院。公开广播的途径还在继续,在几处大喇叭附近,人山人海的聚集了数万名群众。
  中国的弹词、说书、戏曲里面从来不缺乏关于审判的内容,不过那些大众喜闻乐见的玩意并非宣传公正的审判,而是宣传特权以及个人传奇。人民党审判冯国璋蔡元培,是浙江百姓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法律,什么叫做审判。甚至没有听完公诉内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冯国璋与蔡元培他们死定了。杀了这么多人,又被人民党抓到,哪里有不死的理由。
  这审判更是向江浙百姓传递着一个信息,原来身份高的人杀戮百姓也是要赔命的。至少在人民党的治下,杀戮百姓的行为需要用那些“大人们”的脑袋作为偿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高兴,大部分听到审判的百姓都感到一种扬眉吐气。有人在高声说话,表明自己的立场或者先见之明。更多的百姓则是静静站在那里,支愣着耳朵倾听法庭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庭里面的情况并没有外面那么凝重,冯国璋、王子鸣等人都是官场出来的,按照他们的经验,被敌人抓住已经就是必死的理由,是不是曾经杀戮人民反倒是末节。满清与北洋的官场上,判刑的理由只是给处决找到合理的借口,敌对势力在确保能够弄死对方的状态下,喝口凉水都是可以判敌人死罪的理由。当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尽可能表示自己本人对人民党毫无敌意。局面已经如此恶劣,这办法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不过什么都不干已经确定必死无疑的时候,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让事情变得更糟糕。这些人无一例外的都把责任推倒了蔡元培头上。
  蔡元培没有愤怒,面对所有人都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蔡元培反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理解。他从来都没有看得起北洋的这帮人,卑劣胆怯的行为完全符合蔡元培对北洋的判断。等冯国璋等人尽情表演一番之后,蔡元培这才开口了,“人民党自称革命,然后大肆杀戮反革命。就我所知,死在你们手里的人有几十万上百万。我作为浙江议会议长,光复会的会长,怎么处理光复会的事情是我份内的事情。既然我落到诸位手中自然没什么好说,你们想怎么杀我就可以怎么杀我。只是我有个疑问,诸位到底是凭借什么道理来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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