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黎明(校对)第5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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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即便不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也算是坦坦荡荡。法官早就与同事们商谈过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况,包括蔡元培等人的反应。在革命上的分歧并不是蔡元培的罪行,能击溃蔡元培的心理防线,让蔡元培承认自己是一个反革命,这的确是大快人心的事情。然而驳倒蔡元培与审判蔡元培之间其实一丝关系都没有。前者针对的是个人想法,后者针对的则是实际行动。个人想法并非是把蔡元培抓到法庭上的理由。更不是需要在法庭上要讨论的理由。若是在法庭上讨论起思想问题,那就只能用“不务正业”来形容。
  法官问道:“蔡元培,你认为公诉人对你所作所为的指控不正确么?如果你认为你没有干这些事情,你有权力进行质疑与反驳。”
  蔡元培满腹的想法本来如滔滔江河,要用语言的方式喷涌而出,可法官一提“干过什么”,他立刻就语塞了。想过什么,说过什么,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蔡元培有自信与任何人据理力争。但是干过什么的话,除非是拒不承认,或者指望别人没有发现,否则事情肯定无法抹灭。
  见蔡元培不再吭声,法官继续开始庭审进程。
  范爱农干过教育工作,跟着浙西分部投奔人民党后,他对人民党态度十分积极,现在已经脱离光复会。作为人民党的预备党员,作为浙江教育局代理局长,也作为大屠杀的见证者之一,范爱农出现在证人席位上。
  武家岭大屠杀无罪的目击者不多,范爱农就是其中之一。蔡元培看到范爱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眉毛微微一抖。范爱农并没有太注意冯国璋等人,他的视线也落在蔡元培脸上。他们两个人都曾经很欣赏对方,现在却作为势不两立的对手出现在法庭上。两人心情都不太平静。没等蔡元培看清楚范爱农的表情,就看到范爱农把头别过去。
  法庭上的流程都是固定的,询问了证人的姓名等基本情况之后,就是法官询问范爱农是否知道做假证会导致被刑法惩处的结果。范爱农表示知道自己完全遵循实事求是的态度,所做证词都是亲眼所见。
  最初流程结束后,在公诉人的提问下,范爱农介绍了当时自己的所见所闻。没有抒情,没有批评。只是介绍了什么情况下到了武家岭,被鲜血染红的河流,所见到的行刑过程,几堆尸体,行刑者的身份,范爱农与他们的交谈。然后范爱农就退席了。
  蔡元培对这些杀戮过程并不在意,一来是这等场面听的多了,二来他也并不关心到底杀了多少人。清党本来就是为了杀光乱党,不杀人反倒奇怪。唯一令蔡元培注意的是范爱农的举止。根本没有再看蔡元培一眼,范爱农就这么简单的退席了。蔡元培很欣赏范爱农这个直率富而且有正义心的青年。对范爱农这种冷淡的表现,蔡元培有些不解。
  接下来就是公诉人传唤其他证人,武家岭民团头子文思德被击毙,其他的民团成员倒是俘虏了不少。绰号游老虎的民团副头子被带上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就丰富的多。游老虎在询问过程中,只要有任何机会,都会想尽办法把责任都推到已经被击毙的文思德头上。如果不听事实陈述的话,游老虎的其他话简直把游老虎自己形容成了一个纯真善良,吃斋念佛,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小白兔。当然,游老虎的容貌并不符合他的形容,一道长长的刀疤仿佛是蜈蚣般从上到下贯穿了游老虎的右边脸颊。这据说是游老虎在南方走镖的时候被一伙海南贼寇用刀砍出来的。在游老虎为自己激烈的变白中,刀疤不是扭曲起来,又随着游老虎肤色的变化而格外凸显,仿佛这条蜈蚣活了起来。
  法官和公诉人好歹问出了不少具体发生的事情,文思德接受了北洋的指示,由当地士绅地主的出资与指挥下在武家岭实施了大屠杀。北洋军的公文也被抄了出来。游老虎被带下去之后,指挥此事的北洋军军官也被带上来提供证词。北洋军军官证明这是他签发的,命令签发这些文件的是更高级的指挥官。
  证据链被一环环的拉扯出来,最后人证物证都证明,这是浙江官府根据冯国璋批示的文件,以及文件附带的由蔡元培制定的清党名单策划的行动。其目的是采用肉体消灭的模式彻底杀光武家岭一带的浙西分会成员,以及当地的农会成员。
  法官询问冯国璋与蔡元培是否有此事。冯国璋连忙解释道:“若是没有蔡元培的名单,我都不知道武家岭在什么地方。蔡元培些名单,袁世凯下令,我签署文件。我就是个干活的!”
  蔡元培根本不想对这个提问辩解,连名单与公文原件都已经被人民党给抄出来了,这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蔡元培,这名单是你拟定的吧?”法官问。
  尽管不情不愿,蔡元培答道:“是!”
  “你拟定这份名单,是要求按照这份名单去杀人的。是么?”法官继续问。
  “是!”蔡元培觉得自己的气势实在是太弱,他抬起头用更加响亮的声音答道。说完这话之后,蔡元培终于补充了一句,“我拟定这份名单是让他们杀乱党,名单里面完全没有妇女儿童。”
  书记员刷刷点点的记录下法庭内所有人的发言。冯国璋听蔡元培这么一说,连忙插话:“我也只是写公文附议,也没有让下面的人去杀戮那些妇女儿童!”
  所有上层的经手者立刻都这么强调自己的无辜,比较底层的犯罪嫌疑干脆涕泪横流的嚎叫补充道:“那时候公文那么多,我当时急着去赴宴,根本就没看公文上写了什么,我只是随手签了公文。我真不是有心的。我当时不签也不行!我若是不签,我就会被让冯国璋蔡元培他们当成乱党给杀了!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法院不是抒情的场所,庭审的工作就是确定发生的事情是否属实。既然这些人都承认这些事情属实,庭审就继续下一个事实。
  蔡元培觉得人民党的这些人实在是够能忍,他们始终不提及为什么,只是询问发生了什么。不臆测,不编造,就是拿出所有的证据。而且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真的准备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给理清楚,若是单纯想杀人的话,仅仅已经被证明的事情就足够把所有犯罪嫌疑人都给拖出去杀掉。即便是判处凌迟处死也足够。对人民党葫芦里面到底卖什么药,蔡元培是真的搞不清楚了。
  法庭里面的蔡元培听不到法庭外面的声音,而作证后走出法庭的范爱农却听的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通过电喇叭收听庭审的群众中掀起了一阵阵的杀声。人民党的政治宣传员们则站在群众面前大声的宣讲着人民党的理念,“百姓们,老乡们!不管谁都不能以别人没干过的事情处分别人。我们人民党把这些人抓起来,并不是因为他们当了官,而是他们干了坏事!不放过干了坏事的坏人,大家说这对不对!”
  “对!绝对不能放过坏人!”群众们热烈的回应着。
  “对于干了坏事的人绝对不能放过,对于没干坏事的人,我们也绝对不能冤枉!大家说对不对!”
  “对!”群众们依旧热烈的响应着。
  范爱农脸色阴沉的站在激动的群众周围,静静的看着群众们应和着人民党干部的宣传。脸上虽然冷漠,范爱农心里面却激动的很。他一度很是崇拜蔡元培,所以对蔡元培干出这等事,范爱农一半是愤怒,另一半则是痛心。看到那位德行高洁的革命前辈居然沦落到这等地步,范爱农感觉比自己沦落到这等地步还难受。
  可这就是事实,是发生过的事情。面对无可辩驳的事实,范爱农在法庭上根本不忍心去看蔡元培,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一直盯着蔡元培看的话,他到底会说出什么来。在群众激愤情绪汇成的热浪中,范爱农感觉心里面好受了些。外界的情绪波动足够强烈,反倒让范爱农觉得自己内心的激动显得平静起来。若是自己一个人独处,范爱农根本没办法处理自己的心情。
  而这种冷漠的表现与外界如此格格不入,已经有人注意到范爱农了,越来越多的人看着范爱农,脸上从不解到不忿的各种表情都有。看范爱农若有所思的继续站在那里,有些群众的动作跃跃欲试,大概是想过来质问范爱农。
  就在此时,突然有一支手搭在了范爱农肩膀上。范爱农缓缓扭过头,却见最高检察院检察长徐电带了两个法警站在自己背后。徐电的手正搭在范爱农肩膀上。
  群众虽然不认识徐电,却能看得出徐电是人民党的高官。制服上的徽章,以及背后跟随的警卫都能证明徐电的身份。又看到徐电亲热的揽住范爱农的肩头,一起向圈外走去,原本在亢奋中尝试找范爱农麻烦的群众立刻放弃了这种打算。
  正好人民党干部正在呼喊口号,群众的注意力顷刻就转回了宣传汇聚起来激烈群众情绪之上。
  徐电把范爱农拉出去的时候说了些什么,不过那时候人声嘈杂,范爱农根本没有听清楚。走到远离群众聚集地的地方,徐电才再次开口,“范爱农同志,心里面很不好受吧?”
  对这个问题,范爱农只是用长叹作为回应。
  “走吧,去西湖那边逛逛。我来杭州也有几天了,一直没空去西湖走走。这要是回到武汉,别人问起西湖来,我即便是说不出西湖到底有什么好。好歹也得说出西湖长什么样吧。”徐电笑道。
  范爱农知道徐电这是为了缓和气氛,只是他真的无心闲聊,又不能推了徐电的邀请,他沉默的点点头,就跟着徐电一起向着西湖方向去了。
  到了西湖边,范爱农却见到了一位老朋友周树人已经等在那里。人民党掌握了浙江之后,范爱农与周树人现在又当了同事。范爱农是浙江教育局代理局长,近期主抓政法学院建设。周树人则是浙江教育局代理副局长,近期主抓医学院建设。
  三人并肩走在西湖边,徐电开口说道:“我以前听过一句话,真相永远不会伤害我们。却不知二位对此有何想法。”
  周树人素来稳重,所以只是微微一愣,却没有开口。范爱农却是个激烈的性子,根本不在乎在级别上与徐电有着极大的差距,他用一种厌恶的眼神狠狠瞪了徐电一眼。
第一百八十章
血债血偿(十六)
  徐电与周树人范爱农一起在西湖边说话散步。三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是三十过半的岁数。人民党的食堂伙食挺注意营养均衡,徐电虽然人稍微严肃些,肤色却是很好,看着反倒比旁边两人年轻些。范爱农黑眼珠比较小,换句话说就是有点眼露四白的样子,目不转睛的时候就有中寻衅滋事的观感,这也是他站在群众旁边,差点招来人找他麻烦的原因。当范爱农真的用力瞪视徐电的时候,这表情在别人看来就显得更加凶狠毒辣起来。
  对这样的举动,检察官徐电根本不在乎。莫说被凶狠瞪视,就是被人吆喝着要杀徐电全家的事情,法庭上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更重要的是,徐电还是挺欣赏周树人与范爱农的。
  见范爱农不吭声,徐电再次问了一句,“我以前听过一句话,真相永远不会伤害我们。却不知二位对此有何想法。”
  周树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徐电到底指的是什么,范爱农倒是有点情绪外露的脾性,听徐电再次一问,连周树人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于江浙百姓来说,蔡元培是以前一众高高在上的人物中的一个。对江浙文人来说,蔡元培受审的冲击之大是难以形容的。这已经是偶像倒塌的感觉了。
  见两人都不说话,徐电慢下脚步,指着面前一棵柳树,“两位,我看到前面有一棵柳树,应该是没错吧。”
  周树人与范爱农对视了一眼,对徐电这么故弄玄虚的做作,两人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厌恶。然而徐电这么说,两人也不能不答话,范爱农用一种颇为恶意的语气答道:“应该是没错,却不知周兄是不是也这么看?”
  周树人做人却是很礼貌的,他淡然答道:“前面的确是有一棵柳树。徐电同志说的没错。”
  徐电走上前去用手拍了拍树干,听着树干因为拍击发出一丝沉闷的声响后,徐电收回手搓掉粘在手上的一点枯死树皮,这才继续说道:“我们看到了柳树,摸到了柳树。如果这不是幻觉,说明这棵柳树的存在是一个真相。这个真相并没有伤害到我们,我觉得这么说应该是没错吧。”
  这话就颇对了文人的口味,周树人神色中有了点敬意,范爱农也收起了对立的态度,虽然他白眼珠较多的视线依旧让人感觉不太舒服。
  徐电笑道:“陈主席这个人看着很严肃,不过他小时候据说研究过玄学的玩意。有一次他说过有种法术,叫做言灵术。”怕说不明白,徐电从地上拾起根树枝在地面上写了这三个字。范爱农与周树人都是日本留学生,看了这三个字觉得有些熟悉,貌似在日本或许听说过此类玩意。当然,他们是不会在徐电面前卖弄这些的。
  “言灵术的意思呢,大概是会这个法术的人施法的时候。让听到他说话的人产生幻觉,他说前面有一棵柳树,大家就会看到前面的确有这么一棵柳树。神奇的很。”徐电说完之后又笑起来,“不过这法术却有一个问题,如果中了言灵术的人看到了真实……,例如我会言灵术,说前面有一棵生机盎然的柳树,但是这里有一棵柳树,却是已经死的。那么真实与幻觉同时存在,真实就会刺激人类的大脑,产生出一种痛苦。在痛苦作用之下,言灵术就会被破解。”
  看着周树人与范爱农两人闪烁不定的目光,徐电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丑八怪用言灵术让人认为他是另外一个长相俊俏的人,大家中了言灵术后,也会这么相信。可是如果这个丑八怪与那个长相俊俏的人同时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的脑子受到真实的刺激,最后还是能认出那个丑八怪的伪装来来。不过这脑子受到刺激的痛楚是免不了的。”
  其实不用徐电说的这么直白,用柳树做比较的时候周树人和范爱农已经大概猜测出徐电到底要说什么。周树人阴沉了脸色,范爱农干脆用一种受到伤害的语气说道:“想来徐兄是不会受骗,是绝对不会受到真相伤害的人喽。”
  听了范爱农的嘲讽,徐电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不可能的,人都是在痛苦中慢慢长进的。我受的伤害经受的痛苦多了,自然不肯再主动受伤害。不过做事总得讲法子,若是不能遵从了唯物主义,不能讲求实事求是。想不受伤害也是不容易的。”
  范爱农此时的心情根本不适合接受教育,即便知道徐电所说的都是正确的,即便是明知道真相已经被人民党揭露与天下,可是范爱农还是认为维持心目中蔡元培的美好面目更让他舒服一些。所以范爱农用很冲的口气对徐电说道:“徐兄,你若是想让我说蔡先生的坏话,你可是找错人啦。”
  徐电依旧笑嘻嘻的,“我才没这个想法,你说蔡先生好也罢,说蔡先生坏也罢,都只是言灵术而已。他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只用实事求是的看他干了什么就行。”
  徐电的话虽然很温和,范爱农的胸口却感到一阵隐隐作痛,仿佛大脑承受不了这种痛楚,就不负责任的把这感觉交给了心脏一样。在痛苦的刺激下,范爱农瞳孔收缩,黑眼珠几乎小了一圈,眼白看起来仿佛更多了。
  “两位,今天我和大家谈这个,是因为我觉得两位都是很优秀的人才。范爱农同志也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所以作为党员,我有义务与同志们就党的理念进行交流。大家都是抱着拯救中国推行革命的态度参与到这个时代的大变动中来的。陈主席说过,如果我们往东走不对,那么不用问,往西走肯定也不对。我们只有往前走,因为历史是一个螺旋上升的过程。这就跟驴蒙上眼拉磨,东西南北都走过了,看似向前,看似四方奔走寻求道路。但是还是在这么一个平面上瞎转悠。如果脚下的道路是向上的,一圈圈转下来之后,总是能升上天空,向着广阔的天空去了。我希望两位能够选择这样的方向。”
  周树人与范爱农都没想到徐电居然用蒙眼的驴拉磨比喻革命,在脑子里面回想着见到过的驴拉磨的模样,两人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又想象到蒙眼的叫驴脚下如果有一条斜向上的道路,就这样坚持走下去的会有什么结果,两人的神色又不自觉的变得严肃起来。
  过了好一阵,范爱农才缓缓说道:“徐兄,蔡先生毕竟是革命前辈,为了革命出了大力的。你们若是把他一刀杀了,我们即便是伤心,却也觉得有些慰藉。把蔡先生折辱成这样的地步,即便是明知道他是罪有应得,可我这心里面还是不忍。”
  说完这些,范爱农却觉得自己胸口的痛楚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激烈了些,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徐兄,我其实不想看到真实的蔡先生,我希望蔡先生永远都是那个不惜生命也要去刺杀满清高官乃至于慈禧太后的那个蔡先生。我想看到的是那个敢于革命,勇于革命的蔡先生。我希望蔡先生永远都是那样一个人!我不想看到真实!”
  周树人一直没有说话,听了范爱农的真心倾诉,周树人忍不住把脸转向西湖方向,再次轻轻的叹了口气。不过徐电知道,之所以叹气的声音很轻,是因为周树人的嘴唇紧闭,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气息是从鼻孔中呼出去的。
  徐电依旧微笑着说道:“范爱农同志,周树人同志,你们两位都应该走过山路吧?回答我,你们走过没有?”
  “走过。”“走过。”范爱农和周树人先后答道。
  徐电点点头,“你看这山路,蜿蜒先上,也是绕着山一圈一圈的。我们从山下看到上面路上有一处不错,我们就沿着路往上走,顺着路东西南北的瞎走,肯定会走到那一点。在山下的时候,那个点一定是在我们头上的。但是当我们走到了那一点的时候,我们肯定已经把那个点踩到了我们的脚下去。”
  说道这里,徐电的神色严肃起来。“蔡先生是革命前辈,这是事实,这是真相。你我必须认清这个事实,承认这个真相。但是革命是向上的,蔡先生认为他走到的那个位置就是革命的终点,但是我们人民党认为那仅仅是革命道路上的一个需要经过的一个阶段。这时候蔡先生觉得再往上走就上了邪路,谁要继续往前走,蔡先生就杀谁。那么在山下的时候,蔡先生的确是革命前辈,这一点都没有错。可是当我们走到了这点,而且继续要向前走的时候,蔡先生就是反革命。这也没有错。”
  徐电的话已经相当不客气,周树人与范爱农却没有反驳,更没有激动。周树人低下了头,范爱农仰起头的时候却闭上了眼睛。两人都沉默了。
  照顾到两人的情绪,徐电停了一阵后才继续说道,“所以说,真相永远不会伤害我们。两位,蔡先生没有变,是你们变了。是你们靠自己的力量沿着这条路东西南北的走,走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两位在不断前行的时候没有去看蔡先生,没有看到蔡先生已经停下来了。你们最后一眼看到蔡先生的时候,蔡先生还在你们之上。你们也没有看清你们走过的路到底是什么样的,在艰难的跋涉中,大家能继续走下去就已经竭尽全力了。谁能想那么多呢。所以等你们再次看到蔡先生的时候,你们还觉得蔡先生在你们之上。你们觉得你们在先上走的时候蔡先生还在向上走,此时比你们要高出去更多。但真相是什么?真相是你们两位已经在革命的道路上已经超过了蔡先生。蔡先生已经在你们后面,在你们下面。这就是我想告诉两位的真相。我希望两位能够看清这点。”
  周树人和范爱农都不是傻子,更不是浑人。徐电既然没有说瞎话,他们两人也都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很快就理解了徐电所说的话。周树人与范爱农忍不住对视一眼,痛苦的神色消失了,两人只看到对方脸上的无奈。
  范爱农走到徐电身边的柳树边,先是用手掌摸了摸柳树粗糙的书皮,又用手掌开始拍击柳树。徐电和周树人看到范爱农拍击的速度越来越快,用力越来越大,正想上前阻止。却见范爱农停了拍击,用通红的手掌捂住脸呜呜的低声哭泣起来。两人走上前想安慰范爱农,却见到范爱农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泪痕,看来已经无声的痛哭好一阵子。
  不过范爱农的哭声却不再是因为无法接受事实的那种惶然和绝望,而是因为发自内心的遗憾带来的哀伤。
  等范爱农恢复了平静,徐电让他在西湖边随便洗了洗脸,然后继续谈话。
  “今天我请两位来,一来是要解决一下两位的认识问题,现在看样子已经解决了。那么就进行第二件事。咱们人民党都是一群凡人,一文钱难死英雄好汉。所以这次审判必须提高效率。这是党中央的指示。两位都是教育系统负责人,也知道最近到底来了多少人。这件事我得好好和大家商量一下。”
  浙西各种屠杀发生了数百起,参与者数以万计,想完全实践实事求是是一件恐怖的工作。程序正义意味着海量的费用,光把一系列的犯罪事实全部理清楚,按照每天审查三起的乐观估计,仅仅在法庭上把事情理清楚,就最少需要半年。中间若是出现波折,一年也不稀奇。
  徐电一度是法律至上主义者,看到整个清单,以及需要的各种支出,徐电脸都绿了。这个花费能把解放区十几个省司法部门一年的预算用个干干净净。理想与现实之间巨大的鸿沟必须用海量金钱填平。甚至不用计算这些钱,被抓的十几万人每天的吃喝,居住,看守,都是一笔可怕的支出。把这些钱投在经济建设上,足以让小半个浙江的民生发生改变。
  包括中央在内,都对此有着尽快定案,无须太细的观点。然而陈克对这件事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反革命们屠杀了群众,咱们对反革命来一场报复性大屠杀。这么干的话,成本的确能够降下来。不过我们剥夺一个人生命的时候,也是需要成本的。法律之所以强制性的推行秩序,目的不是为了惩罚,从社会意义上讲,那是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人民党讲科学,讲民主,那就一定要有法制。靠法制来维护科学与民主。咱们剥夺这么多人的生命,那就要让群众经过这次大审判明白,法制是怎么运行的,法制所划下的准绳到底在哪里。不然的话,我们杀这么多人有什么意义?我们不仅要对我们自己负起责任来,我们必须对敌人也负起责任来!没有这样的态度,整个审判与处决只会变成一场意义有限的狂欢,一次庆典。”
  经过多次讨论,最后形成了决议。中央给与这次审判更多的资金与人力支持,浙江近期以此事为核心工作,解放区各法律专业的学生统统调去浙江参与大审判工作。并且抽调各部门的大量同志参与此次审判。除了审判本身,务必完成司法体系的内部教育。
  介绍完了情况,徐电总结道:“虽然想一次性在浙江建立起司法体系不现实,想让所有群众都树立起法制观念更不现实,不过我们也得尽力而为。社会营运成本太高,咱们能用的成本都是群众劳动所得,尽量不能浪费。所以如何高效率使用这些成本,是个重要的实践。大家都得打起精神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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