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失败以后(校对)第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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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譬如他张清庭,三江书院一避二十载,空谷幽明坐看花落月升,还是逃不过世事浑浊,前有逆子不成器,后有妹婿扔过来的锅,他随即嗤笑一声,收起手中书卷,此去陆府,不就是想扔出手中这摊活计么,就是不知对方肯不肯接。
  张清庭亲自前来,陆府大开中门,原因无他,张清庭乃是三江书院的山长。
  益州这地界,地处偏塞,却物产丰饶,人文自有灵韵,这些灵气都聚集在这三江书院之中,可以说,益州大半的读书种子皆出于此,书香重地,文脉传承,无贵于彼。
  或者,换个庸俗些的说法,整个益州官场,一半以上的官员见到这位年岁不算太大的张清庭张山长,都要躬身叫一句“先生”,他的地位可想而知。
  这样的人物,到益州任何一处,都是值得这般对待的。
  陆府上下纵是极不情愿,就算与三江世族撕破了脸,但读书人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看到这样的场面,张清庭喟叹一句:“家风淳厚可见一斑,能同陆家闹成今日这般,真是……”
  见过陆老夫人,张清庭便恳请去给成国公上柱香:“先时逆子于书院捅出一个大篓子,未能知晓陆府上下回到益州,已是不该,此次登门特特想祭奠一下老国公。”
  他话语平实,口气诚挚,陆老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苗氏不在,沈氏居长,便要领他前往,这位极有礼貌的张山长却道:“老夫人,听闻崖山先生高足亦在府中,不知可否劳烦那位先生领路?”
  陆家上下一诧,只当读书人之间有话要说,自然道好,陆老夫人便道:“阿岳,去请吴先生过来吧,你同吴先生一道领张山长过去。”
  岳欣然点头应是。
  恭恭敬敬上香,祭拜,岳欣然冷眼旁观,这位三江书院的山长倒是一丝不苟,明面上挑不出错来,不似那位靳三爷锋芒皆露,这位张山长一望而知,乃是博学鸿儒,但三江著姓在眼前这个节骨眼儿上奉了此人出山,对方第一步棋不是去拜访封书海,却是来陆府,当真是值得玩味。
  之前或许仍有其他解释,但对方指明要吴敬苍领路,岳欣然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已经将自己居于幕后之事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不似那位靳三爷,一败涂地还稀里糊涂。这一次,三江著姓下了血本啊,将这样一个人物搬出了山。
  上香完毕,奉了茶,只剩下张清庭、岳欣然、靳十四郎、吴敬苍四人,戏肉才真正开始。
  这位张山长朝岳欣然微微一笑,然后石破天惊一句:“我以为,当初岳娘子不该选陆府,何不直入皇宫?”
  靳十四郎瞪圆了眼珠,吴敬苍差点把手中茶盏给扔掉。
  这他娘的什么意思?直入皇宫???这是让岳娘子嫁给皇帝???
  岳欣然看了张清庭一眼,神情自若:“太累。”
  张清庭一脸恍然:“原来如此。”
  吴敬苍真的差点喷了,看你俩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讨论什么宇宙至理呢!太累,这也能算理由?!就算是敷衍也给个看起来靠谱的理由吧!
  张清庭沉吟片刻,一指靳十四郎:“那岳娘子看我这侄儿如何,靳氏长房嫡子,性情温雅谦恭,若能入岳娘子的眼,我可力劝三江著姓所有族人,未来益州诸事皆全权交由岳娘子之手,无人可插手过问,如何?”
  靳十四郎先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听到后来,已是目瞪口呆,为什么他觉得,舅父的话最重要是在后面两句,他这个靳氏长房嫡孙,听起来不过是个添头?
  这位执掌三江书院二十载的山长笑得斯文清雅:“如今龙游浅水,终究是委屈了些,当然,若岳娘子嫌益州之地太过局促,北有汉中,西有益州,南有诸夷,东有江陵、梁吴之地,皆是大有可为。实不相瞒,若非几个犬子皆是资质低劣难以入目,我是想为张氏来求娶岳娘子的。”
  吴敬苍看了一眼这位三江书院的山长,对方这番游说,放到任何一个幕僚身上都没有问题,却怎么偏偏瞅准了岳娘子!
  随即他一声暗叹,先前那一番绸缪,真真是草灰伏线,起手只是贩卖麦谷,打碎了益州麦谷高价,借着麦谷风波,收购低价粟黍,这是第二步,最要命的是第三步,收购之坚,其意之绝,扣合那一封建议安西都护府进行“军事演习”的书信,给了三江著姓一个完善的误导,以为西边有战事,随即为更好控制散落民间之粮,靳三爷抬手放了封书海征粮税……
  看起来只是为益州保住了一个封书海,不过一个窝囊的州牧,可如今朝中风云暗涌,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益州州牧之位,差点逼死靳氏在朝堂的那位大老爷,这才是最整个连环计中最深、最狠的斩龙手。
  甚至吴敬苍不敢想,岳欣然这一手,是不是在为今后陆府返回朝堂落了一子,有更深更远的用意。
  连他这样的江湖闲人都能看到的,那些天天观想庙堂之士会想不到吗?
  若是再想到岳欣然的家世,再想到岳欣然的年纪,会有这样的提议,真是半分也不意外。
  张清庭甚至善解人意地微笑建议道:“若是岳娘子觉得时机太过仓促,靳氏,整个三江世族可以待到您出孝之后,想必届时陆府上下亦不会有异议。您以为呢?”
  岳欣然却只直视张清庭,微微一笑:“谢过山长好意,不过,又脏又累的活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您以为呢?”
  你自己不想干,还想拖我下水?
  张清庭一怔,随即哈哈大笑,然后他起身叹道:“是我缺了诚意,虽是如此,三年之内,这个提议依旧有效,还请岳娘子慎重考虑。”
  然后,这位张山长便见了陆老夫人,告辞而去。
  吴敬苍见岳欣然神情喜怒难辨,不由问道:“怎么?”
  岳欣然一叹:“不好对付。”
  如今益州局势,七郡之中,泗溪、晋江、张泾、邢川四郡乃是三江著姓牢牢把持的肥沃之地,经此一番变故,封书海雷厉风行,撤换最为摇摆不定的龙岭,想必这招杀鸡儆猴也能叫关岭、北岭安分下来,算是赢得益州半壁,能与三江著姓分庭抗礼。
  可此三郡山地居多,关岭更是与夷族接壤,形势复杂,民风彪悍、百姓穷苦。此三郡田地本就不富裕,先前那一轮征粮只征麦谷的胡作非为中,典当田地最多的偏偏就是这三郡,如今虽是征粮已毕,烂摊子却已经留下——失地之民如何安顿?
  再者,因为谋生不易、民风彪悍,成国公带去北方的士卒中,亦是出自这三郡的多,半年劳动力亦是相对匮乏,遗孀遗孤怕是不少——这些人又要如何处置?亦是难题。
  这一手烂牌的对比之下,对面四郡田地肥沃,大部分土地直接便是三江世族的佃田,他们更是换上了张清庭这样的人物执掌,三年,便是对方划定的交手之期,亦是封书海下一轮考评之期。
  岳欣然心中清楚,同张清庭这样的对手交锋,便再不是先前与靳三爷那样交手,靠出奇制胜能扳回这样大的赢面了,因为信息不对称的优势被缩减到了极致,接下来的局势,必须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
  吴敬苍亦是忧心忡忡:“岳娘子可有胜算?”
  张清庭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有人望,门生遍布益州官场,有判断,岳欣然不过幕后操盘都被他火眼金睛洞穿,更可怕的是,此人还有格局,第一时间到陆府登门谢罪,不计前嫌,求娶岳欣然……和这种人在对方的地盘上交锋,吴敬苍都不知岳欣然该如何下手。
  岳欣然但笑不语。
  吴敬苍眼前一亮,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道:“计将安出?”
  岳欣然瞥了他一眼,说了一句后世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话:“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啊……”
第42章
贺芳辰
  送走张清庭,
亦有人来道别,却是那位王登王掌柜。
  知晓事情始末,
再见岳欣然,
这位王掌柜连连苦笑,长长一揖:“有眼不识泰山,
多谢岳娘子大人大量,不与在下计较。”
  打开第三个锦囊,上面写着:安西都护府只是在军事演习。
  那一刹那起,
王登将无数线索贯穿心头就已经知道,他娘的哪里有什么将军府在幕后,从头到尾,与自己合作、告诉自己如何去做的,皆是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
那种知晓真相的大汗淋漓与双腿发软,
回头再看当初一腔热血冲进益州的自己,
简直他娘的无知无畏傻大胆,年纪都活到了狗身上!
  如今能赚个满盆满钵回益州,不过是这位小娘子确是信人,
分子钱该给的一分不少,叫自己做成了生平最大的一笔买卖,
这过程当中,
多少游走一线的风险,只是彼时自己皆当背后有个大靠山,全不在乎地趟了过去,
现在回想,后背全是冷汗。
  再来一遭,哪怕知道这样巨大的收益,王登都不能确切地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再来益州。
  尤其是那最后一战,收粮之时,若是第三个锦囊给得再晚些,那些粗粮,自己没准真得砸好大一笔在自己手中,或者三轮叫价,哪一轮三江世族没有跟进……
  王登回想那一幕,心有余悸,眼前这位看起来温雅柔和的小娘子,狠起来那真是狠人哪,为了骗倒对方,先骗自己人!想到自己猛然知道真相的惊恐,还要面对农户逼着退粮的困境,那个时候,王登是真的想过,如果那些农户敢抢粮、或者敢以低价逼退粮,他是真的敢挥刀子上去拼命……那种游走在生死一线、血脉奔张的恐怖,这辈子不想再来第二遭。
  对于眼前这位一手操纵这样一盘大棋、居然还能从头到尾稳如泰山的小娘子,王登是真的心服口服。
  岳欣然却是道:“我这里还有一笔买卖……”
  王登下意识就吓得后退一步,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心跳加速双腿发软,和这位小娘子谈过两次买卖,哪一次不是事前惊心动魄,事后吓尿裤衩。
  岳欣然失笑:“王掌柜真不想听听?带着这些收成现在回到汉中,您确能算一流粮商,可是,这世界何其广袤,不光是大魏,还有梁、吴、狄、吐谷浑……您不想知道成为真正天下一等一豪商是何等风景吗?”
  王登捏着这一次的收成,来了,又来了,这种叫人没有办法拒绝的诱惑,明知会吓尿还是忍不住咬牙想再搏一次的诱惑……王登简直欲哭无泪。
  岳欣然却是徐徐道:“王掌柜不必担忧,这一次的任务,并没有那般艰巨,时间亦不紧急,三年,我们可以定一个三年之期。”
  王登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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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七,天光放晴的这一天,陆府真是迎来送往,十分热闹,张清庭这样的人物造访,送走王登之后,还有人登门。
  沈氏陈氏梁氏闻讯赶到之时,看到大衍大师身旁,站着一个脊背挺直的男子向陆老夫人恭敬行礼,不由俱是神情一愕,难道三江著姓这般不依不饶,先来了一个登门谢罪的张清庭不够,这又是哪一位?
  待对方转过身来,面孔熟悉又陌生:“阿沈、阿陈、阿梁,我回来了。”
  来人肌肤黑了些,戴着幞巾,身着圆领袍,足登鹿皮靴,眉宇坚毅,气宇不凡。
  陆老夫人拉着他的手不放,连声道:“这一路可有遇着什么危险关碍?”
  来人笑得疏朗爽快:“我自有武艺傍身,寻常人哪能难着我,再者,您看我如今不是好好在您面前么。”
  陆老夫人却怜惜道:“那这一路定也是累着了,快坐下歇歇!”
  沈氏有些发懵,陈氏却是且笑叹:“大嫂!”
  梁氏不敢相信地上前,围着苗氏转了一圈:“大嫂,你……你这真是太英武不凡了!”
  苗氏哈哈大笑。
  沈氏当即转身,朝岳欣然大叫一声:“阿岳!下次这样的差使该叫我去!”
  岳欣然朝苗氏一礼:“此番功成,皆赖大嫂辛苦奔波!”
  苗氏却上前拉起她,笑得十分畅快飞扬:“都是一家子,你哪来这些客套话!我倒要谢谢阿岳你叫我长了这番见识呢!”
  陈氏噗嗤一笑,打心眼儿里觉得高兴:“大嫂现在说话真像个男儿!潇洒大气着呢!”
  众人皆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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