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18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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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是顾君薰,还是其他楚党要员大臣的什么女儿,张协、汤浩信都有足够的能耐通过崇观皇帝的口定下林缚的婚事,林缚又有什么借口拒绝?
  恐怕是开口拒绝之际,就是与楚党绝裂之时。
  若是答应婚事,不论是江东左军、集云社内部,还是朝野舆论,都会更加坚定的将他看成楚党的中坚分子。
  林缚当初在济南,千方百计的想联络陆敬严,一直到陆敬严战死沙场,都没有与他正面说过一席话,林缚视为今生之遗憾,还不是受楚党声名之累?
  战后,楚党在朝中的权势,更得到进一步的巩固,但是真正的有学之士难道就能认可楚党在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江东左军根基还浅,但是北进燕南赢得的声望不会弱,此时虽然还无法脱离楚党,但也要保持住若即若离的关系才对。
  即使不能疏离,但也不能更亲密。
  林缚想到这事,就觉得头疼得很,揉了揉太阳堂,问林梦得:“这大概不是你一个人想跟我说这话吧?”
  “子昂他们都觉得我跟你亲近些,赶着鸭子上架,让我跟你说这件事,”林梦得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拖到进京后再去考虑怎么解决啊!”
  “我又有什么办法,”林缚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心里有柳月儿、有小蛮足以,盈袖还不能暴光,所谓成不成亲,都不大关心,没想到他的婚事拖到今天,就拖成不是他一人的事情了,看来曹子昂等人都不想这边跟楚党的关系太密切,是啊,每个团队都自己的核心利益,摊手问林梦得,“总不能让我在涡口随便抢个姑娘成亲吧?”
  “在济南时,孙家姑娘也在军中,你知不知道?”林梦得问道。
  “孙家摆明了不想趟这潭浑水,再说婉娘对我是什么印象,你总不能让我成亲后,后院天天起火吧?”林缚无奈的说道。
  “前后势态不同,在江宁时,顾家可是铁了心不想将薰娘嫁给你的,你这时候还有这个把握?”林梦得反问道,“孙家姑娘是个识大体的女孩子,也许之前对你是有些误会……成与不成,总要试一下才知道。”
  无论是林梦得,还是曹子昂、周普、敖沧海、宁则臣等人,甚至营帐外的孙尚望以及江东左军及集云社、集云武卫的骨干成员,他们都只认同林缚,都把江东左军、集云社、西沙岛视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团体,他们不认同楚党、也不认同官府,也不认同当今的朝廷,他们理想中的主母,不是那种贤良淑德、躲在深宅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他们更希望站在林缚身边的女子是那种有胆略、有见识、关键时刻能稳定后方的女子。
  拿当世士大夫的标准来说,孙文婉当真不能算良配,身世低微,女孩子舞刀动棍,性子又野,还插手河帮事务,但对林梦得、曹子昂、周普、敖沧海等人来说,这些都不是缺点。
  林梦得见林缚闷声不响,试探的问道:“你要是觉得可行,我就告病闭门休养几天?”
  林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路上小心一些,我让马泼猴带一队骑兵护送你,不过这事不要强求……”
  林梦得松了一口气,笑道:“要是这事不成,我婆娘家还有一个外甥女,相貌不错的……”
  林缚苦笑着挥手让林梦得离开,将孙尚望喊进来商议事情。
  ※※※
  蓟州城外,军营连绵起伏,夜雨,雨滴打在冷灰色的枝条及营帐上,噼哩啪啦的作响,数十匹快马快速的驰进军营。
  郝宗成双目狭长,稍尖的下巴粘着三缕假胡须,他以监军名义实际掌握了蓟北军的指挥权,身穿青色衣甲,红盔就搁在书案上,拿着一封公文在灯下阅看,在营中还颇为自律的他看上去有些威严。
  听着入营的马蹄声,似乎直到中军帐前才停下来,郝宗成忍不住皱起眉头,正要派护卫去看谁这么没有规矩,营帐外守值的护卫进来禀告:“刘大人从津海过来了……”
  听到刘直过来,郝宗成便知道上回密议的事有希望,也不责怪刘直骑马冲进他中军帐的过失,让护卫将刘直请进来。
  “小的刘直叩见左侍常大人……”刘直进营帐来就给郝宗成叩头请安。
  “滚起来吧,坐我身边来。”郝宗成见刘直眉眼间有笑意,也笑着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将营帐内护卫遣走,“事情办得怎么样?”
  内侍省设左右侍常二人,从三品,右侍常一职常年空缺,作为崇观皇帝还是皇子时的贴身太监出身的郝宗成得崇观皇帝信任,一人独掌内侍省大权,此时更是直接掌管蓟北军的军权,总监北线诸路勤王师,与南线的东闽总督岳冷秋分庭抗礼。
  内侍除左右侍常外,此外设少监二人、内侍官四人,皆从四品,下属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内坊六司,刘直在内侍省是官居从六品的内侍伯。
  营帐里没有外人,刘直自然是称呼郝宗成的内侍省官名。
  “林缚那龟儿子,说起来要把人气死,首级他倒不是不肯卖,一颗二百两银子,还一千颗取整不零卖……”刘直观察着郝宗成的神色,将与林梦得私下议定的事情说出来,怕郝宗成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他也没有敢额外虚夸,“兵部赏功,一颗首级也才二十两银子,左侍常大人没有压他的价,已经是给他面子,林缚这龟儿子真是不知好歹啊。”
  “要是他答应二十两银子一颗首级,还真不如将首级都交给兵部核功呢,”郝宗成看着摇晃不定的营火,吸着冷气说道,“二百两银子也有些夸张了……”
  “就是啊,这龟儿子就不怕江东左军太显眼,惹得诸军都妒恨毁之?左侍常大人的好心,他偏偏不能体会,我恨不得捋起袖子跟他干一架!”刘直夸张的说道,他见郝宗成脸上的神色倒也不是特别的愤恨,又小心的说道,“林缚还说其中有两百颗首级是晋中军拿出来出售的……”
  “……”郝宗成沉默的看着烛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刘直,“难道林缚真以为他能将晋中残军连骨带肉的都吃下去吗?”
  “依小的在河间府所见,林续文颇为笼络那些残兵败将,不过那些残兵败将内部对楚党的看法不一,还有些分歧,”刘直说道,“晋中残兵在津海、阳信也确实立下不小战功,依小的愚见:左侍常大人此时追责他们,怕是给别人留下不利的话柄?”
  “林缚贪财又贪势,总比什么都不贪好对付,难不成还怕他们反了天去了?”郝宗成说道,“你去回复他们,这个价我接受了!你在营中先歇一天,我将银子拨给你带去津海……”
  “是不是见到首级再说银子?”刘直问道。
  “我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都监敢黑我的银子!”郝宗成冷声说道,“他要是个好交易的人,你在江东左军不怕与他搞好关系,想必他有求于我的事情还不少!”
  让人送刘直去偏帐休息,又将他在蓟北军中的副手喊过来:“蓟北军打到现在,才获级四十颗,丢人丢到家了。告诉那些龟孙子们,一颗生蛮首级四百两银子。不要等老夫追究起避战畏敌的责任时,再到老夫营帐里哭爹喊娘。老夫不是他们的爹,也不是他们的娘,老夫只认首级功!这事做得隐蔽一些,不要给兵部与都察院的人觉察到,不是又要费一番口舌!”
卷五
燕云劫
第60章
偏师奇袭
  左亭位于昌黎县北,距临榆关约二十余里,这里是蓟北镇所属的一座军寨,如今已经成为东胡汗王叶济尔的驻营。
  虽说江南早就是初春天气了,昌黎、临榆等北地,风霜仍寒,夜里下了雨,清晨时还是积了一层薄冰。
  “龙口关到临榆关之间的边墙已破了四处,可供我军挥师北还,叶济尔你先行!”大亲王叶济罗荣是东胡汗王叶济尔的大兄,他与三亲王叶济多镝坐在叶济尔的下首,与叶济尔诸军中诸将商议出关事议。
  东胡诸部出布伦山,叶济罗荣十五岁就随其父天顺可汗征战南北。三十年,战功彪炳,也是东胡权势最重的亲王,手下直属铁骑就有五千余,此番入寇为北线统帅,统领四万骑兵牵制越朝的燕京守军以及北线勤王师十余万众。
  天顺汗王早年发家之初,妻妾曾给敌人捋去。其妻给救还后过了八个月就生下叶济罗荣。按习俗从敌人手里救还的妻妾所生头子都要杀掉,天顺汗不知何故,一时手软没有将叶济罗荣杀掉,还将其与诸子一视同仁的养大、使之领军。
  虽然叶济罗荣在相貌上与天顺汗很相肖,但是仍避免不了血统之疑,再加上叶济罗荣擅战、不擅民生,天顺汗临死前,与诸王公大臣合议将汗王传给声望更高的次子叶济尔,而没有传给叶济罗荣。
  也由于这种特殊的关系,诸将议事时,也只有叶济罗荣会直呼叶济尔的姓名。
  叶济尔翻看手里这枚从鲁王府缴获的精美玉璋,听着到叶济罗荣要他先行,笑道:“我留下来殿后,你与多镝分东西线出关。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不要跟我争了……”
  临榆关(山海关)是南朝第一重关。即使蓟北军大量抽调到京畿勤王,临榆关一带的重寨险关仍然屯有两万精兵,携三十余万丁口北还,还除了要考虑后面的追兵外,还要考虑临榆关守军的动向。
  虽然从龙口关与临榆关之间,破开数处边墙,地势仍然险峻,不利大军通过。相对的,左亭西的海冰仍积有好几尺,还没有开始消融,从海岸延伸出去四五里远,车马行人走其上皆可,但是走左亭西,绕出关去,又容易受到临榆关守军的出塞侧击形成溃兵。
  叶济尔决定除了殿兵部队外,主力还是分两路出关:一路由叶济罗荣统帅,从边墙破口出关,以重兵夹峙临榆关诸要寨,使守军不敢出关作战;一路由叶济多镝统帅,押送俘丁走左亭西海冰绕过临榆关出塞。
  叶济尔不敢让叶济罗荣留下来殿后,就怕他在大军安全出关后会率偏师奇袭津海。
  叶济罗荣见叶济尔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将领兵诸事确定下来,生气的头扭向一旁,知道自己有什么心思从都来瞒不过心眼多的叶济尔,但是心里的窝火如何能消除?回去之后如何跟那颜、那图真的父母交待?难道说破边南寇获得大捷,那颜、那图真不小心在南朝丢了性命?
  叶济罗荣不甘心啊,他之前有督北线之重责,不能为一己之仇乱了大局的部署,派兵监视津海诸寨,甚至勒令将领不得接战,但是大军安全出关之后,他完全可以率一路偏师给江东左军一个教训!
  叶济尔以不容置疑的姿态使诸将退去安排出关事宜,将叶济罗荣留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什么心思,我明白,但是偏师远袭攻寨,你有几成胜算?难道要我大东胡的雄鹰再折去一翼,以增加竖子林缚的威名吗?”
  “若无胜算,陷济南之后,你为何又使多镝率兵攻阳信?”叶济罗荣不服气的质问道。
  “从宁津堡之败以来,我铁骑强于野战、拙于攻城是睁眼就能看到的事实,但是陈塘驿大捷以来,诸将又失于轻率,”叶济尔说道,“你我若是安心关外,这也无不可,但是南朝暗弱,实有问鼎之机。步战及攻守之术,我军不得不加强啊。江东左军的崛起,是很让人意外,我开始也有所疏乎,约束诸将不力,给江东左军连续捕获战机。你我要看到,在南朝江东左军仍然只是微末,在沧南、津海诸战皆败之后,我仍然使多镝率军攻阳信,事实上也没有抱太多获胜的希望。也许是有这样的心思,也就注定了阳信攻不下来,但是我的初衷也不是要将阳信这座可有可无的小城攻下来。江东左军的战术、军制,雄祁也有详述,你应该知道江东左军是我们学习步战、攻守战极好的范本,所以阳信就有打一打的意义……”
  “但是阳信败得也太惨了!”叶济罗荣说道。
  “晚败不如早败,”叶济尔说道,“若有堂堂对战的机会,我不会阻止你率军去跟江东左军对战。即使败,也不会溃败,反而是学习对手、提高自己的良机,但是以偏师入敌之重围而袭之,若败,则是全军覆灭之败……我怎能让你殿后?”
  叶济罗荣不得不承认叶济尔说的不错。主力出关后,他率偏师袭津海,能攻陷还好,若受挫回撤,那些个平时视他们如虎而唯恐避之不及的南朝军队会一哄而上来捡便宜。
  叶济罗荣愤恨不平的捏拳砸桌子,他心里不甘心啊:江东左军只不过三千弱旅,那颜为东胡新秀,战败身死;那赫雄祁也是东胡老将,却连败三战,累帖木儿被生俘;叶济多镝也断了一腿。前后四战东胡男儿损兵折将近六千,要是加上给击溃逃亡的降兵,兵力损失近两万。
  从战略上来说,这次破边入寇是绝对的大胜,十万兵马破边,四个多月,转战千余里,兵力折损不过万余,捋人丁三十余万口,最终还有两万余降兵随他们出关。东胡经此一战,实力会得到极大的加强。但是与江东左军四战皆败,这个事实就仿佛一驼马屎堵在众人的心口,让大家怎么都兴奋不起来。
  败在江东左军手里也太惨了一些!
  “这个林缚,”叶济尔从桌案后撑手站起来,“若仅仅从他治军作战的本事来看,要比当年的苏护还要厉害几分。宁津堡之败,还可以说父汗当时失之大意,但是阳信攻守战,不是三弟去,换作你跟我去,又有几成把握能攻下?”
  叶济罗荣微微一怔,但是认真想来,阳信还真是不好攻,就算有充足的时间,最好的办法也不过是将阳信里的守军与民众围困饿死,心里再不愿,他也收口不提率军殿后之事。
  ※※※
  津海涡口与昌黎左亭直线相距三百多里,中间还隔着蓟州、宁河等重镇。
  林缚在涡口还没有想到东虏大新王叶济罗荣有率偏师奇袭津海的念头,虽说战事暂时的渐渐远去,却肩上的担子却没有轻一分。
  江东左军将营寨驻在海塘下的淤地里,东阳号作为林缚的座船还留在津海。除了东阳号之外,在津海停泊的都是从登州等地聚集来的海船;受江东左军所托,往来山东与津海之间,运送粮食等物资。
  奈何山东的海船多为双桅甚至单桅,三五百石的载量都要算上大船,三五十条船,总载量也就万石左右,借风力而行的航速也远远不如南方的复式纵帆。关键是战时,大量的难民涌入山东东部、南部地区,山东济南府、平原府等府县也都陷入,使得山东境内的物资也紧缺,使得山东的粮价大幅升高,民不聊生。
  林缚回到东阳号上休息,他倒是习惯风浪的摇摆,在船上反而睡得安稳。燕南经此大劫,大越朝经此大劫,至少要大半年的时间来恢复元气,但是各地千疮百孔,根本就不容朝廷从容不迫的来恢复元气。
  山东、燕南以及京畿等地的民生是个大问题,给破坏掉的漕路更是一个大问题,燕山防线也是一个迫切解决的大问题。
  东虏此次入寇,证明燕山防线太单薄、漏洞太多,不加弥补,东虏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无穷尽的入寇直至将大越朝在北方的根基彻底的摧毁掉。
  燕山防线的漏洞要怎么弥补,弥补这些漏洞要花多大的代价,这也是极为头疼的问题。
  林缚心想这些问题也许轮不到自己去关疼,但是自己的婚事却必须要为头疼的。
  曹子昂、林梦得等人的意见很明显,楚党太不得人心,不要说别人,就是周同、杨一航、马一功、耿泉山、陈定邦这些他们要极力拉拢的人,对楚党无不含恨在心。不跟楚党保持一定的距离,如何将他们拉拢过来?
  孙文婉。
  林缚对孙文婉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要是能由着自己的脾气,他当然想娶苏湄,但是诸事能由着自己的脾气来倒好了。
  大概林梦得、曹子昂他们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才病急乱投医想起孙文婉来,毕竟西河会也是值得拉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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