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4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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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守军第一列不能借器械上的优势将甲骑封在外面,给打开缺口之后,就会异常的艰难。锋利的刺矛,会受到两翼的扈兵格挡,而刀盾兵根本就不能破开甲骑身上的重甲,弓弩手挤不到前面射击,要用更多的人命去填。关键守军兵力严重不足,只能在地形上略占些优势,要填这个缺口,其他地方就会产生更大的缺口。
  奢飞虎也看到淮东军正面攻击阵列居前冲击的那员骑将格外的勇猛,这边几乎没有人能在当面挡他一挡,短短百余息的时间,那员骑将竟然连续打断三杆骑枪,还接着从后面的淮东军兵卒手里接过长枪继续往前打,左右捅开的缺口最大,有崩溃的迹象。
  那员骑将带着面甲,看不清楚相貌,但想来不会是淮东军骑营主将周普,但除了周普,淮东又哪有如此凶猛异常的骑将?
  奢飞虎看着那边缺口危险,要率精锐扈兵压上去,左右死死将他抱住,不让他上去打。
  这趟奔袭东阳(会稽府东阳县)的淮东军主将还远远的站在对面的山岗上观战,奢飞虎亲率精锐要是能将那名淮东骑将堵住或打下来,那自然是好;要是奢飞虎有个闪失,这战就不用再打了。
  奢飞虎在营垒里的兵力还很充分,关键整个右翼在强大而凌厉的攻势下,给打得不断的往后退缩。左翼是太白溪,右翼战场与营垒辕门之间的空隙越打越少。不断的往外调兵,只能增加右翼战场内线兵力的密度,而无益展开兵力。内线越拥挤,一旦前面给打崩溃,只会引起更大的溃败……
  此外,淮东军的弓弩手在两翼不受什么威胁,可以大胆挨到近处持弓弩往阵心攒射。
  奢飞虎眼下只能主动在营垒的右后翼破开一个口子,作为出兵、展开兵力打反击的通道,以免兵力在占优势的情况下也给奔袭而来的淮东军打崩溃……
  战马嘶鸣倒下,脖子几乎给重锤打断,孙壮刺枪捅进使长柄大锤的敌将胸口,身子也失去平衡倒下。好在左右扈兵、战卒皆在,阵列完备,看孙壮歪倒,有人拿肩背顶托,有人抢突上前,将他护在内侧——孙壮挣扎着站起来,腿上除了旧伤,护胫甲板也不晓得何时给打掉,又给长矛扎出一个血口子,麻灰色马裤给染得血红。
  孙壮腿不良于行,但还有气力,这是得利于左右悍卒齐协并进,替他分担了许多压力,他战壮甚雄,大声吼道:“马来、枪来!”左右扶他再上战马,唯见他这时竟还能将丈余长的长槊抖出花团来,气力大得惊人,不知不觉间,竟将敌阵杀透!
  ※※※
  奢飞虎率浙南援军精锐驻在东岸营垒里,西岸的东阳县守军倒是有一千五六百人,但是战卒不多,杂兵薄甲持矛,守城可以,但仓促间乘渔船渡过太白溪去,也只是增加溃兵的数量而已。
  当太白溪东岸营垒从侧翼给攻破、浙南援军五千精锐给分割成几段各自为战时,东阳县守将只能尽量的组织渔船近岸接援。
  这一战从开始就失去先机,在营垒右翼仓促组织的防阵给无情的打碎,奢飞虎就再也没有能力组织起有力的反击。
  奢飞虎心里再恨,再不甘、再不愿,也晓得大势已去,给左右簇拥着退到船上,仓促逃到西岸。到西岸后,奢飞虎才冷静下来,下令东阳县守将组织渔船、用绳索,在西岸与东岸还在坚守的岸滩阵地之间搭出一座简易栈桥来,以便更多的溃兵能撤到西岸来。
  奢飞虎又一面组织更多的强弓重弩,在防备淮东军借机从简易栈桥打过来的同时,还能支援残部在东岸的抵抗。
  绕东阳县城东侧而过的太白溪是兰溪江的上游干流,从东白山下来,经东阳县段的干堤也就三十多丈宽,恰在百步强弓的射程之内。
  这一仗从二十九日破晓时分一直持续到午中时分,在诸暨援军的前哨从东白山西麓进入东阳县境内,淮东军才放过还在据岸滩顽抗的浙南军残卒,往落鹤山西北麓的谷道退去。
  陈渍也汗出如浆的退回来,将兜鍪摘下,拿在手里,忿恨不平的骂道:“最后几块硬骨头,真是难啃!”
  “八闽战卒的名头,你当是假的!”
  林缚负手站在草坂坡上,与陈渍轻笑说话,眼睛却望着在太阳下粼粼闪光的太白溪河水。
  在上虞援军抵达嵊州后,林缚就亲率第二拨兵马赶来东阳增援。
  不过这时候田常也率会稽援军六七千人从北面诸暨接近东阳县境,林缚所率第二拔兵马仅两千精锐,就没有急着压上去打,而是在落鹤山西北麓通往嵊州的谷道上抢筑防垒。
  除了先前撤往西岸的兵马外,随奢飞虎从浙南赶来的援兵,到最后还有千余残卒负隅顽抗,没有给歼灭——陈渍是为这个忿恨不平,后悔莫迭,甚至有些抱怨林缚传令收兵早了,但总体来说,这一仗打得甚是畅快。
  若以死伤计,奢飞虎所部这一战至少要减员过半。
  实际上,陈渍、张苟所率的五营三千甲卒,伤亡差不多也接近一半。要不是仗着奇袭的先机,很难想象能顺利的将奢飞虎所率浙南援军五千精锐彻底打残。
  但不管怎么,淮东军这一次奔袭是大捷。伤亡虽重,但将卒士气依旧高昂,有持续作战的意志与士气。特别是在有效控制战场的情况下,伤卒也都顺利的撤下来,能得到及时的救治,最后差不多还能有七八成的老卒重新编入营伍。
  浙南军给奔袭打溃,能撤出去的伤卒极为有限的,更多的是给淮东军跟在后面补了刀,伤亡过半差不多是实实在在的战死半数。
  浙南援军即便最后还有两千多人逃过大劫,但给这一战打残了士气,短时间里很难恢复原有的战力。
  “八闽战卒,不比淮东军稍差!要不是大…大人算计占了先手,让奢飞虎从容率部接近嵊州,形势怕是要比现在艰难许多。”战到最后给强行拖下战阵的孙壮,对奢飞虎所部浙南精锐的战力最有资格评价。虽说淮东军精锐的战力与东闽战卒相比较,并不占优,但孙壮也晓得淮东军在林缚的算计下,占得的先机优势很大,可以从容不迫的选择对己有利的战机与战场,奢家在浙东几乎只能被动应战。
  孙壮双腿又多处受创,即便在鳞甲里多穿了一层内甲,还是给多支重弩箭射透,所幸入肉不深,早就张苟派人强行拖下战场,包扎了伤口。这时孙壮已经无力站起来,坐在软榻上,看午后给鲜血染得紫艳的残酷战场。
卷九
逐鹿
第55章
战事稍息
  田常率部进入东阳县城,就绝了解嵊州之围的希望。
  给鲜血染红的河水也给上游来水稀释,恢复澄澈,西城门楼子外,绕城而过的太白溪在夕阳下金光粼粼。
  淮东军在东岸正派人收拾战场,将这边战死兵卒的兵甲解下,将尸体运到河堤上,等这边派船去运回。
  在更远处,淮东军主力占据在落鹤山西北麓一处才十余丈的坡原,这处坡原正堵住从东阳县往嵊州的谷道口子。
  淮东军在坡原脚下,用大量的车盾、辎重车围出简陋营墙,战卒在车营后戒备;更多的辎兵在内线砍伐树木、建造营栅,有在太白溪东岸落鹤山下长期驻兵对峙的迹象。
  算上撤回西岸的残部、东阳县守军以及从诸暨上来的援军,奢飞虎在东阳县能调动的兵力差不多还有一万人左右。
  但太白溪东岸一战,打得太惨。虽说有半数兵卒撤出来,但是仅剩的两千五六百人,半数多带伤,编制差不多给彻底打残,兵甲损失得厉害,需要长时间的休整才可能恢复战力;东阳县守军士气也很低落。贸然将诸暨援军压上去打,一旦不利,东阳县守不住,那淮东军将能通过东阳往西打浙西、往南打浙南、往北打会稽——比起解嵊州之围,当前最重要的是在东阳县稳定阵脚。
  奢飞虎手扶着垛墙,脸色还算平静,眼睛犀利,但手指用力几乎要将城墙抓碎。
  ※※※
  暮色渐重,坡原从太白溪东岸都烧起营火,一蓬蓬的,仿佛分散在草场里的营火。
  防备东阳守军趁夜渡河偷袭,林缚听着山林里呼啸而过的风,抬头望了望天,阴云翻腾,天黑后这一场雨怕是不会小。
  “天助淮东呢!”林缚转过身来,跟身后张苟、陈恩泽等将感慨的说道。
  张苟抬头看了看天,要是昨夜下大雨,虽然能让奔袭更隐蔽,但实际上也会加剧奔袭的难度,无功而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一旦让奢飞虎借大雨在东阳县完整兵力的集结与调整,嵊州一战难度与危险性就要大增。
  林缚说天助淮东倒是恰当,也是这几天来连续阴晴不雨,使得淮东占到天时,使战事推进没有受到意外的阻碍。打仗就图个天时、地利、人和——接下来阴雨天气,虽说会让筑营造寨、输送物资变得困难,但也会让奢飞虎从西岸反攻的难度加大。
  走到军医营,上千员伤卒都拥挤在这里救治,显得混乱,林缚蹙着眉头,颇为不满。一个营帐接一个营帐的走过,最后终于忍不住,带着质问的口气,问身后诸人:“多久能将谷道空出来?伤员能转移的,要尽快转移到上虞休养!”
  这么短的时间里,对张苟、陈渍等人来说,更紧要的是防范奢飞虎从太白溪西岸反攻过来,这边难免有所照顾不到。再者,短时间里要尽可能多的将物资、援军输送过来,稳住这边的战线,从嵊州到东阳县的谷道,都给西进的辎车、人马占满。嵊州那边有水路与上虞相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暂时还没有空余的通道让上千员伤卒从这边撤出来,暂时都留在营寨里集中救治。
  “差不多要等三五天……”张苟回道。
  “太慢了,”林缚蹙着眉头,说道,“驿道、谷道通行,无论车马,都要遵循一个原则,靠左行……”林缚将左手捏成拳头举起来,加深诸将对“左”与“右”的概念,“不管多紧急,辎车、人马,都要让出右手逆向的通道来。当然了,真正要做到这点很难,作为权谊之计,可以沿谷道每隔五十丈插一旗守一辎兵维持秩序,一定要尽快分出两条可以逆向通行的大道来。西进的道可以宽一些,但必需要保障东进嵊州的道路也随时保持通畅!谷道险辟、不够宽的地方,要将辎兵派出去,加宽、整筑;也要防备雨后会有山洪泄下冲毁谷道!”
  怕诸将一时难以理解,林缚蹲在地上,将图示画出来又解释了一遍。
  虽说从嵊州到这边近百里谷道要派出三四百辎兵,但是这时候保证落鹤山与嵊州与上虞的道路通畅,即使再大的代价,也要花出去。
  张苟以及负责物资输运的吏员,认真的将林缚的话记录下来,要安排人去落实。孙壮躺在病榻上,欠着身子,说道:“重残兵卒撤下去即可,要是将伤卒都撤下来,这边接下来还怎么往下打?”
  “你先养好伤再说,”林缚说道,“不仅伤员要撤下去休养,崇城步营也要撤下去休养,这边从长山营调人马来守!三五天内就完全撤换!”
  “嵊州城谁来打?”孙壮关心的问道。
  “崇城步营前期负责围困,要等长山营的人马都调上来再攻坚。”林缚颇有耐心的跟孙壮解释接下来的部署。
  太白溪一战,差不多也是淮东的极限,已经没有能力再向往外扩张。要是奢家将浙西的兵力往东转移,林缚甚至要考虑往后收一下,以防整个战线失利而崩溃。
  崇城步营在战前的兵力就有限,才六千余人,登岸后数战消耗很大,减员比例将近半数,大批的伤卒都要转移到后方休养。
  要是再将崇城步营投入高烈度的夺城战,不小心很可能会将这支强军编制打残掉。
  即使崇城步营的士气可用,林缚仍坚持将崇城步营撤下去休整,将浙东西面的防线以及内线的攻城夺寨,都交给兵力相对较充足的长山营负责。
  另一方面,崇城步营在配合水营登陆作战上更有专长,而长山营在攻城拔寨上的训练更为充足。
  按照既定的计划,只要东阳县守军在三五天时间内没有猛烈的反扑,陈渍就要率崇城步营第一旅将卒及伤员撤往上虞休整,敖沧海也将率部与周同完成交接;落鹤山这边的防线,林缚安排张苟来负责。
  陈渍宜用来作攻坚拔锐的战将是合格的,但相比张苟,他缺少与敌军进行长期军事对峙的耐心跟韧性,还缺少独挡一面的能力。
  浙东西线将以敖沧海为首,敖沧海也属意张苟担任长山营的旅将,来负责建造、驻守落鹤山防寨。
  在此次随林缚援落鹤山的两千长山营精锐基础上,再编入部分新卒,编为长山营第一旅。此外林缚还给张苟留了两营辎重兵,辅助筑守防寨之事。当然落鹤山防寨告急,嵊州的援军也能在一天时间内赶到。
  入夜后,就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到深夜,雨势渐大。除了几堆遮雨棚子下的营火,其他营火都给大雨浇灭,天地漆黑一片。
  雨一直持续到四月初二才稍息,仿佛宣告浙东梅雨季节的提前到来。
  持续不停的阴雨天气,使落鹤山筑寨速度大为减缓,但严重限制东阳县守军渡过太白溪打反攻。东阳县守军在太白溪上用渔船架设起来的栈桥,也给突然增大的水势以及从东白山冲下来的断树冲垮。
  太白溪两岸紧张局势因为持续三四天的阴雨天气而告暂时的缓解,落鹤山防寨的栅墙以及营垒外围的齐胸高护栅陆续竖好。还在易受攻击的侧翼,挖掘了深壕。
  等落鹤山的防御体系有了个初步的模样,林缚于四月五日,离开东阳县,返回嵊州。
  浙东数日阴雨,使得嵊州城西边的剡溪江水势大涨,辽阔似湖,第三水营的十几艘艨艟战船用人手逆水硬拖上来,横卧在剡溪江上,配合步营,彻底的将嵊州城围困起来。
  敖沧海与周同在嵊州已经完成交接,围困嵊州的兵马以长山营两旅十营精锐为主,还有两营工辎兵协助攻防,后续兵马也在陆续调来。撞车、冲车、巢车、洞屋车、登城梯、投石弩以及床弩等重型器械,都通过剡溪江水路,陆续运到嵊州城外围。
  剡溪江西岸是上虞衔接落鹤山防寨的转运码头与物资站。
  林缚率部赶到东阳县支援时,码头处还是一座长满野草的荒滩,这时往水里打入排桩,在排桩内侧填土石,短时间里就建造了一座可以同时停泊三艘百石船的小型码头。物资站原是剡溪江西岸的一座土寨,给征用来进行加固,囤积、转输物资。
  围城主营则在剡溪江的东岸,离嵊州城南门较近。
  林缚从西岸转运码头登船,赶到围嵊州城的主营,恰好周同还没有离开嵊州。
  一起到嵊州城下视察敌情,远远看着城头的守军持戈执戟,军容颇为整饬,林缚蹙眉叹道:“攻嵊州城也是一场硬仗!”
  “田氏终是不肯降,上虞县主簿自告奋勇进城去说服,给丢了头颅出来!”敖沧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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