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4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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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盈袖接过话头,问宋佳:“除了阳信那边外,青州大多数城池,都防御空虚,很难守住,十七有什么安排没有?”想着叔叔跟堂弟在阳信凶多吉少,但怎么也要将婶婶跟嗣元的妻儿接出来,也算是给顾家留个根。
  “临淄失守之后,要是登州镇不派兵进来,青州诸县的守军总数加起来也就数千人的样子,”宋佳说道,“贼虏只要派出少量骑兵往深入渗透,从青州沿胶莱河南撤的道路就会凶险——眼下只能往沂山撤,楚将军从阳信南下投淮东,但没有停留,六月初在昌国跟大人见过面,就又回北面去了。要是老夫人愿意往沂山撤,沂山会有接应,只要进了沂山,再到淮东也就简单一些……”
  听着宋佳介绍,顾盈袖明白过来,青州的局面是彻底的垮了,淮东的布置,能接应一部分人逃出来,但还要顾家愿意配合才成——要是顾家人念着之前的怨恨,在最后关头仍一意孤行,不与淮东配合着行事,情势将更危险。
  但是对淮东来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顾盈袖心里想,也许这样,能让君薰心里好受一些,毕竟不是坐在这边旁观顾家人去送死。
  ※※※
  林缚回到东衙,当即就决定将军情司分设南北两司,以专门应对南线及北线的军事情报搜集及分析,分由吴齐与高宗庭兼领。
  淮东打算利用沂山接收从山东北部地区撤出的军民,为免给别人喧宾夺主,需要派一名高级别的将领在沂山坐镇——而吴齐也习惯潜入敌后工作,故而北司另设副统制主持日常事务。
  现在还不知道青州府诸县的情况,但林缚回到东衙后,就要秦承祖当即再从各部及战训学堂抽调两百名武官,紧急潜入沂山,以应对在山东北部局面崩溃之后军民大举逃入沂山的混乱局面。
  寻常公厅除主位外,都是两侧贴墙壁一长溜椅子,林缚在东衙日常处置公务的偏厅,已经采用圆桌议事方式,林缚与秦承祖、林梦得、高宗庭、叶君安、孙敬轩、孙敬堂等人围桌而坐。
  “要不要将津海军调上去?”林缚问道,即使再抽四十营辎兵装备兵甲,要形成战力,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他手头就只剩下津海营三旅甲卒能够调用。
  北面虽然才传来临淄失守的消息,但整个青州以及东面的登州,兵力都极有限,梁氏父子在西面会有什么反应,也实难预料——青州境内一片混乱,这也忍碍了情报的搜集跟传递,进一步更详细的情报,还要过段时间才会传回来,但山东北部形势崩塌,已经是拿肉眼都能看到的事情。
  为了能快速打破南线的缰局,林缚考虑是不是将最后这点预备兵力都投进去。
  秦承祖、林梦得、高宗庭等人对望了一眼,最终还是林梦得开腔说道:“我与周广南这次去江宁,淮东在市井街巷之间的声望大增,但市井声望越是彰显,在庙堂之上也越受猜忌——对淮东最具威胁的,除了奢家跟胡虏外,不能轻视江宁了……”
  与顾家矛盾再深,彼此还是有底线的,顾悟尘在江宁时,还掌握着江宁水营,故而不需要在崇州留多少卫戍兵力——此时非彼时,照常理,江宁要维持南北防线离不开淮东,但有史以来,自毁长城者数不胜数,淮东在崇州不能没有卫戍兵力,这差不多是林梦得等人所形成的共识。
  再说了,不管情势有多危急,仅可能掌握一部分预备兵力,是最基本的军事原则。
  林缚轻叹了一口气,也晓得还不是将最后一点预备兵力用出去的时机——也只能看南北两线形势发展再作打算了。
  这会儿侍卫进来禀报:“永昌侯爷投来帖子,要见大人……”
  林缚接过拜帖,丢到桌上,看向两边诸人,说道:“元归政这时候来崇州做什么?”
  “或许他早就来了崇州,只是临淄失陷的消息,才迫使他现身与淮东接触……”高宗庭猜测到。
  崇州毕竟还属朝廷治地,林缚既然限制民众进出崇州的心思,也没有这个精力,梁太后及海陵王元鉴武那边,林缚也仅仅是派兵守卫王府,没有软禁跟监视的心思,也没有这个必要——江宁七月上旬就议论起请太后还朝的事情,元归政悄然进入崇州,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卷十
权倾
第2章
故人往事
  陈花脸将永昌侯元归政、元锦生父子领到林缚在东衙书房守静堂的外厢房里等候。
  “我家大人正在前厅议事,还请永昌侯爷跟少侯爷在这里等上片刻……”陈花脸吩咐人去沏茶水,他也坐在这里陪同——书房里林缚日常处置公务的重地,虽然林缚刚从浙东回来,还没有踏入书房半步,但有客在此,当值的侍卫长也不会稍离片刻的。
  元归政鬓发已然花白,五旬才过的年纪,已呈老态——陈花脸嘴拙,招呼一声,便闭口不言,元归政与其子元锦生也不便交谈,便打量着里厢房里的陈设。
  里厢房便是林缚日常办公的书房,当真是简朴得很,也很狭小,才三步见方,居中摆着一张木色长案,堆满书卷,还有些零乱。长案上没有常见的文房四宝,一只瓷筒子插着几支淮东所产的炭笔。靠壁摆着一张小橱,照样是卷案琳琅满目,有会客相谈的小榻,榻上放着一张矮几,墙角边摆放着一张角桌,摆着一枚曲颈青瓷瓶,插着几枝新摘下来挂蕾的桂花枝。
  崇州的桂树都已经挂蕾了?
  元归政到崇州也有两天了,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处。
  听着外面有甲片响动,探头看去,却是林缚与两名侍卫走来院子里,元归政与其子元锦生站起来,走到廊檐相迎。
  “赶巧在前厅议事,让侯爷久候了,”林缚站在庭院里拱手而礼,又问陈花脸,“可曾给侯爷备好茶伺候着……”
  “可不敢怠慢,刚劳烦小兰姑娘去沏茶,大人您就来了。”陈花脸说道。
  这处书房实际与宋佳在东衙旁独居的小院相通,林缚在崇州里,也总是由宋佳帮着处置公函,书房平日里也由宋佳院里的人帮着打理。
  “崇州拜访太后,未曾知会林侯爷一声,甚为失礼;本打算明日回江宁的,遂今夜赶过来拜望一下故人。”元归政说道。
  “好说,好说……”林缚笑道,似乎对元归政不告而来崇州,毫不介意。
  适才偏厅里,有人对元归政已来崇州而军情司毫无察觉,颇为不满,但林缚不以为意。
  军情司的存在,林缚是要将其作为参谋机构使用,重在军事,而非特务机构用于监视地方;军情司主要培养的是有战术战略思维的武官跟参谋人员,而非特务人员。
  军情司虽然下设特勤室,但人员及资源的投入都很有限,而且主要用在对浙闽及燕胡控制区域的情报搜集;军司控握江宁的形势变化,主要依赖于孙文炳等人,而崇州这边对梁太后与海陵王元鉴海的起居,也非严密监视——元归政真要隐踪匿迹潜来崇州与梁太后见面,崇州这边无法知晓,也正常得很。
  林缚请元归政、元锦生到书房坐下,说道:“苏湄到崇州后,开了间茶楼,时常惦记着侯爷的恩情,要不是天色已晚,我倒想请侯爷与锦生兄到苏湄的茶楼里一坐,叙一叙旧情……”
  “那就不叨扰了,以后还要来崇州拜见林侯爷跟苏湄姑娘的机会……”元归政说道。
  曾几何时,元归政将苏湄当成最重要的一枚棋,而这枚棋子如今已不是元归政能掌握——江宁辖下,林缚兵权最重,林续文、黄锦年等人皆附淮东,即使他此时将苏门案捅出来,朝廷也只会息事宁人,不敢触怒淮东;而淮东与江宁早就是貌合神离,也不差拿苏门案出来挑拨离间。
  前些日子,江宁有官员上折子请梁太后还朝,林缚心想元归政潜来崇州,大概是为这事。不过元归政不说,他也耐着性子不提,闲言碎语,问道:“侯爷此来崇州,藩公怎么没有相随?”
  林缚在江宁见过元归政几面,藩鼎都相陪左右,这次独不见他。
  “谢朝忠将藩楼买了去,藩鼎得了一场急病,卧床不起,不然也会来崇州拜见故人的。”元归政说道。
  “哦,藩楼都易主了?”林缚想起藩楼旧日风光,颇为感慨,问道,“是几时的事情?”
  “就上个月。”元归政回道,话语间有些许苍凉。
  藩楼表面上是藩家的产业,实际代表永昌侯爷在江宁城里的荣光。
  拥立鲁王之事,元归政也有份参与,虽说事后永兴帝没有追究诸人的罪责,将拥立之事轻轻揭去,但随着顾悟尘被迫离开江宁、鲁王降爵改封海陵王,永昌侯府在江宁也注定要衰败。以往永昌侯府的座上宾客,如今唯恐跟元归政牵上关系,给新帝猜疑。
  永昌侯府一旦失势,所辖庞大产业,自然沦为江宁新崛起的权贵争逐分食的对象——谢朝忠买下日进斗金的藩楼,大概没有花多少银子吧?藩鼎得了急病、卧床不起,大概是气坏了吧?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永昌侯府及藩家能得今日之报,也是罪有应得——元归政或许能去投奔梁氏,但此时燕胡大军在东线狼奔豕突,梁氏也自身难保。
  林缚轻笑道:“谢朝忠圣眷正隆,没想到还有心经营酒楼,藩公操劳一生,歇下来也好。”
  元归政窥着林缚的脸色,他也晓得永昌侯爷既然与淮东有几分交情,也由于拥立之事彻底葬送,更何况林缚与藩鼎父子夙怨也深,没指望林缚会同情他们藩楼给谢朝忠豪取强夺;他想看到的,是林缚对谢朝忠的态度:林缚与淮东军还想更进一步,谢朝忠与御营军注定就是个障碍——很可惜,在林缚眼里,元归政看不到他对谢朝忠的警惕。
  元归政想想又释然,谢朝忠不过是个暴发户,因为得新帝宠信,才得以执掌御营军而成为当朝权贵,哪里及得上林缚与淮东军一刀一枪的拼杀出去、又经营淮东数年来得根基深厚?
  元归政心里也是感慨万千,想当年林缚在江宁不过是个争强斗狠的小角色,自己何曾看他上眼?而如今事过境迁,轮到自己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说话——让人感慨这风水转得也太快了些。
  闲言碎语扯了许久,谁也不往正题上扯。
  元归政、元锦生起身告辞之际,林缚才假装募然想起似的问道:“我多日来在浙东领兵打仗,已有好些日子未向太后请安;侯爷刚从太后那里过来,太后的病情可曾好些?”
  元归政心里一笑:林缚将太后及海陵王监押在崇州居住,就未曾再露出面,跟他出不出浙东领兵打仗有什么关系?
  元归政说道:“精神只是稍好些,但吹风就头疼,请御医再开两副药许是能见好转……”
  林缚袖手身后,沉吟道:“崇州也有好医师,我明日去给太后请安,让崇州的医师也替太后诊治一二,就怕不合规矩……”
  “林侯爷心念着太后的病情,有什么合不合规矩的……”元归政说道,说定林缚明日去给太后请安之事,他与其子元锦生就告辞离去。
  林缚返回内院,赶着宋佳从北麓回来。
  “听说永昌侯刚过来?”宋佳问道。
  “打了半天哑谜,无趣得很……”林缚说道。
  宋佳推测道:“梁氏没有胆量跟燕胡去拼死一战,不放弃平原、济南,担心全军殁于黄河两岸,但一旦放弃平原、济南,又成了丧家之犬——临淄失陷后,梁家的情势更是窘迫。元归政恰好在崇州,梁太后或许是驱使他来试探这边的态度?”
  梁家要是放弃济南往南撤,就挨着两淮——梁家失去济南、平原,已难独立,非要得到江宁或淮东的支援,才能在鲁西南站稳脚——以往梁家还不那么急切,临淄失陷,济南、平原的侧翼都暴露在燕胡兵马的攻击范围之内,当前的形势对梁家来说,也是生死存亡。
  “淮东该如何应对?”林缚喃喃自问。
  “不管怎么说,淮东都应该坚定的要求梁家派兵去援阳信,不然夫人心里不会好受。”宋佳轻声说道。
  不管希望多渺茫,梁家都是解阳信之围的最后依仗。要是淮东支持梁家南撤,无疑是彻底的放弃阳信,这在情感上很难让顾君薰接受。
  林缚蹙着眉头,宋佳又说道:“梁家父子面对胡虏连一战都不敢打,便是任他们撤到鲁西南,又岂能依仗他们吗?那老妖婆,要想还朝去江宁,由着她去也好……”
  “也对,”林缚听宋佳这么说,心里的迟疑便少了一些,牵过她的手,拉到身前,笑道,“你真是我的女良谋……”
  “我当真只有这点作用?”宋佳嫣然而问,转念又想这话有歧义,脸微红,推着林缚的身子说道,“四位夫人可以都巴望着你过去,我过去传话,她们可要将我吃下去似的……”
  “胡说八道,怎么是四位夫人?”林缚笑骂道。
  “我可还没有将茶楼那位跟六夫人算进去呢,”宋佳取笑他道,帮他撑开雨伞,推着他往外走,又说道,“你快过去……我也好久未见明月了。当年我跟奢飞虎说要将明月许给你,给哧之一笑,后听他开玩笑说过要将明月许给秦子檀——秦子檀倒也能吸引女人的心思,明月嘴里不说,多少存了个心思,谁能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秦子檀竟是悬梁而死……”说到这里,宋佳便不再说什么,唤陈花脸等侍卫进来,护卫林缚去北麓精舍与顾君薰她们团聚。
卷十
权倾
第3章
没落王族
  崇州旧城于崇观十年毁于战火,林缚入主崇州后,在紫琅山东北麓另筑新城。
  无法复耕的旧城荒废了两年,后南迁民众大增,旧城成了一处安置南迁民众的场所。
  淮东也没有太多的钱去翻修旧城,只是在原址上修修补补,跟整饬一新的新城比起来,旧城就如贫民窟,拥挤脏乱不堪。
  去年鲁王改封海陵王就藩崇州,江宁才拨了两千两银子,用于建藩——崇州土地本来就很紧张,五千两银子根本就建造不了一座堂皇富丽的王府出来。林缚索性从旧城圈了一处废宅子稍稍整修过,就拨来用作海陵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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