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48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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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义不断派出小股骑兵去骚扰淮东步卒的阵脚,眼前侦察的事实就是,淮东这支步旅进入七甲集也非常的仓促,这说明淮东援军也刚刚才在登州上岸。
  很可能柳叶飞还掌握着登州的形势,淮东援军要为夺下登州城赢得时间,只能派步卒到七甲集来阻击他们。也有可能是柳叶飞刚遭擒押或身死,淮东援军掌握登州城时间不长,登州形势还很混乱,需要派兵在这边进行阻击,以争取更多的时间——淮东即使擅长瞒天过海的调兵战术,从登州上岸的援军兵力也不可能多。
  不管哪种可能,只要将眼前这支步旅摧垮,登州的形势就还不算坏。
  决定强攻七甲集,高义召集部将商议战法。
  “倒是中规中矩的守法,当头五六百卒骨头倒硬,小股骑兵扰不动其阵脚;但两翼的兵卒比较弱,只是两翼地形,又是石头沟,又是石头坡的,不利于我们上去展开攻击……”部将潘德冲说道。
  骑兵试探步阵的方式很多,较为常规的就是用小股精锐骑兵在一箭射距的边缘逗引。训练不足的步卒在敌骑突然接近时,很难正确的判断距离以及遏制心里临战的惊慌,提前射箭是最见的错误。
  训练不足的步卒,其箭矢上弦的速度本来就慢,要是掌握不好时机,浪费了一轮箭雨覆盖的机会,很容易给骑兵接近直接冲击而垮阵。
  临战能用到的战术选择不会有太多,选择打击相对薄弱的侧翼,永远是最优先的战术选择。
  高义知道身后一直到胶莱河西岸,短时间里都不会有援军能过来,他除了要冲溃挡路的这支淮东援军外,还要保存足够的兵力赶到登州城以应付复杂的形势——要避免正面交锋产生过于惨重的伤亡,从侧翼打垮淮东援军,是高义唯一能做的选择。
  高义亲自赶到前阵侦察地形,蹙着眉头说道:“地形虽陡,但不至于不能通过;老藩,你率部下马打,可以从侧翼抄过去……”
  ※※※
  约到日偏树梢头,高义率两千轻骑往七甲集压来,先是两股骑兵接近淮东军前阵,在相对狭窄的空间里腾挪,冲击淮东军前阵的侧角,以避开正面箭雨的覆盖。
  顿时间,箭矢飞覆,破空之声仿佛从石隙间钻出来的风,对射如雨。
  两边都很谨慎,不想一下子这过度的投入太多的兵力,也不想一下子就纠缠到一起,拼个你死我活。高义等部将藩德冲率部下马悍卒从左翼抄上去,才在正面展开猛烈的攻势,驱战马直接突过淮东军在阵前布下的简陋障碍,去冲击淮东军前阵。
  赵虎不得不承认敌军奔袭而来的都是悍卒。
  因为是奔袭轻骑,敌军将卒身上都仅有轻甲遮护,在步弓射杀下,中箭落马的兵卒不少,但大多数很难一下子插中要害。负伤的敌军兵卒也不退去,即使失了马,也是咬咬牙跟着其他骑兵身后坚持冲锋。
  赵虎也是急行军赶到七甲集,随军而行的飞矛盾车数量有限,即使布在阵前,也给敌军用战马强行撞开,但多少能将敌军骑队的冲击力缓下来,双方将卒就如此在前没纠缠混乱在一起。很快地上血流成河,泥土上插满空箭,伤卒也无暇撤出,或咬牙坚持作战,或给践踏至死。
  前阵激战如此,而敌军下马兵卒对左翼的攻击更是猛烈,兵器以稍短的骑枪为主,迎着箭雨就往前冲……
卷十
权倾
第19章
大风迷眼
  左翼乃儋罗国王室卫营,由儋罗王世子李继统领,在敌下马悍卒猛烈如燎原大火的攻势下,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赵虎所布是空心方阵,兵家好言奇正、虚实,阵中间的空心地带即为奇、即为虚,是四边攻退转进、调整兵力、进行变阵、应对攻势的关键。
  一旦有守兵支撑不住,退下来将阵中间的空心地带填满,整个阵列就变得呆板、滞重,主将就无法自如的掌握整个阵局,离全军崩溃也就不远了。
  显然,敌军主将也看准淮东军左翼这个弱处,即使赵虎分批将预备兵力投入左翼,想要将左翼撑住、撑开去,敌军也是不断的趟过填满卵石的浅水沟,往左翼投入兵力,要一鼓作气的将左翼摧垮,进而将淮东援军整个防阵打崩掉。
  危急之时,赵虎只能披甲上阵,将仅有半营预备兵力,都投入前阵,放弃防守,率部往外突击,并令右翼迟元吉也随他往外展开。
  左翼儋罗王室卫营给敌军缠住,随时有可能会崩溃,在狭窄的方圆之内,投入预备兵力,也无法接触到左翼厮杀地带的敌军,只是使左翼变得更臃肿、更呆滞。
  在左翼随时有可能崩溃之际,为避免给卷进去,赵虎只能命令其他兵马强行向外展开,拉开与左翼的距离,更有意将所有敌军都卷入乱战之中——即使葛长根不能及时率部从侧后袭出,赵虎也要将陈芝虎这路偏师拼个两败俱伤,才能给高宗庭在登州赢得必要的撤退时间。
  要说战场上的经验,高义比赵虎还要老道,看清楚赵虎的意图,即下令在前阵缠杀的骑队后撤,拉开距离……
  骑兵撤出战场的速度,非步卒能追。
  一旦拉开距离,留出给后续骑兵冲锋的空当,高义就毫不犹豫将手里最精锐、也是留在身边蓄养体力一直未投入战场的四百扈骑投入战场,舍弃弓弩,对因向外展开而阵形分散的淮东军前阵,直接发动冲锋。
  赵虎一手兜着疆绳,提马往前冲,左右步甲以他为中心团团拥簇,形成人挤人、人挨人的紧密阵型,以雪白的陌刀、长枪组成枪林刀墙,做好承受敌骑猛烈冲击的准备。
  与敌骑相撞之际,无数人骨折肉绽,竟是硬生生的用肉体、坚甲、陌刀、刺枪,将敌骑拦截在距赵虎十余步外的远处……
  敌兵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挥刀左舞右砍,骑枪前后捅刺,占尽优势。然而此优势还远不及敌骑仗马快马高,来回穿插打击来得犀利。
  淮东步甲只是低头以盾挡、以刀砍、以枪刺,死死的抵住一步不退,用这么拼命的方式使得双方混战的中心眨眼间堵个严实,削弱敌骑的优势。
  一旦给堵实,敌卒即使骑在马背上,也无法利用骑马的优势进行回旋,转眼前成为血战、死战。贴近了距离,敌兵骑在马背上,骑枪捅刺无力,挥刀也很难砍到铁盔铁护脸下的脖子。
  敌骑见一次冲锋不成,即往后拉,留下数十具死尸以及残肢断臂,仗着马跑得快,迅速拉开距离,再进行第二次冲锋。
  赵虎左右皆是海东行营府卫营悍卒,是林缚留给赵虎震慑海东的淮东精锐。
  人人忘死,军队战力自然就强,然而要做到人人忘死,除了纪律严苛外,还要从主将到基层武官、到普通兵卒做到人人耻于怯退。
  若说兵卒为血肉,那基层武官就是支撑起军队的脊梁跟骨架。当世其他军队用血腥战事铸造脊梁,淮东则以战训学堂有体系的培养脊梁,再经血战磨练,越发的坚韧,坚不可摧。
  如此混战,赵虎骑在马背上象征意义更强一些,就像一面旗帜,他这面旗帜不倒,诸多武官各率兵卒拥簇在他周围,便都宁死不退,仿佛磐石。敌兵也晓得他的身份,如此贴近厮杀的战场,敌兵骑在马背,就能对他开弦射箭。
  赵虎也不下马躲避,只以套着护臂的左臂挡住头脸,也不管射在身上的箭矢。赵虎虽穿鱼鳞套甲,但手、小腿等处遮护不到,而如此近的距离,鳞甲衔接处也有弱点,当敌兵十数箭一起寻着他射来,赵虎也是瞬时间右手掌给箭射穿,鳞甲上也挂了三支箭钻入肉里。
  主将如此拼命,也激发部众拼杀血性。
  迟元吉是海盗世家出身,不擅骑术,上战场也不骑马,只叫人扛着他的大旗,他持大刀,从右翼冲杀出来,所部展开为锥形,他自己为铁锥之尖,撞向正第二次冲锋来的敌骑的侧角,与赵虎一左一右,将敌骑的这次攻势硬生生的夹在中间展不开来。
  便是刚才给打得节节败退的左翼竟然在这会儿,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有稳定阵脚之势。
  高义神色沉重,他晓得淮东军是不弱于己的精锐,将卒都悍不畏死,知道这战难打,心里也有充分的准备,但眼看着就能打溃左翼进而一举打垮这支淮东援军,倒因其主将拼了命的率前阵往外突,伸手就能摘到胜机,眨眨眼竟然消失了,叫他如何心甘?
  在高义看来,虎军前锋营才是天下第一强军,但人数相差不多的淮东军步卒与前锋营精锐轻骑对冲,骑兵竟然只能冲破十步不到的距离,叫高义心头很不是滋味,后悔出发时只图轻快,没有将几百套骑甲带上……
  虽说骑兵在打防守严重的步阵时,会受到很多的限制,但步阵向外展开、阵型分散、阵脚浮动之际,前锋营的骑兵不能将骑冲破,这样的结果,高义无法接受。
  看着淮东军本来孱弱的右翼也开始拼命来,高义犹豫着要不要将手头最后的兵力投进战场去将淮东军右翼缠住。但是,这么一来,即使最后赢得胜利,伤亡也会极为惨重,失去持续进袭登州城的能力。
  忽起大风,从西往东吹,一时间尘飞石走,高义大为振奋。
  天气是战争最为关键的因素之一,顺利打逆风,就是极大的优势。
  风挟沙石扑面,淮东军给吹得睁不开眼,又如何迎接顺风打来的敌骑?
  然而高义没有高兴多久,侧后就有杀声传来,转头看去,给大风灌了一口,细砂石打在脸上生疼,隐约看见一大队人马,往这边奔杀过来!
  高义心脏“咯噔”一跳,才晓得淮东在侧翼还藏有一支伏兵,竟然迂回到侧后来打他们的薄弱之处——风力甚大,挟石带沙,马掉过头去也会给风沙迷眼乱走,更不晓得淮东军这次突袭来的伏兵有多少人马,这仗没法打了。
  比起给燕胡问罪,眼下还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也非高义怯战,当一场战斗毫无胜算,再坚持下去就没有意义,高义当下就兜起疆绳,就率部往西南角的空当逃去。
  在战场边缘歇脚待战的骑兵就四五百人,能随高义及时撤出战场;其他兵马都在跟淮东军纠缠厮杀,哪这么容易想撤就撤?
  好不容易等到葛长根率部从侧后打出来,赵虎率着四营险险给打溃的残部,也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起往外突击,撒开脚丫子以步追马。
  用兵便是如此,高义一退,诸骑皆走,人逃马溃,拉不开足够的安全距离,根本无法收拾残局。骑兵逃得还快,除了给大风吹迷失方向,损失不算非常的惨重,最惨重是下马攻击淮东军左翼的那部分人马,本身就进入内侧,还没有马,给冲溃之后,只能往山里钻,跑得慢半拍的,便刀来枪捅,顿时飞天……
  一直到黄昏时大风停息,赵虎才令诸部往七甲集聚集,收拾兵力,抢治伤亡,清点战果。
  这一战,海东兵马伤亡愈千,要是葛长根晚一炷香时间赶到,赵虎都没有把握能撑住不崩溃。
  敌军也留下五百具尸体,加上溃兵、伤残,想必减员不会低于一千。
  这一战在伤亡上没有占到任何的便宜,但绝对不能算两败俱伤。
  海东兵马守住七甲集,将陈芝虎这支偏师击退、打残。比起歼灭多少敌兵,为组织人与物资从登州撤退赢得时间才是此战的核心、也是首先目标。
  ※※※
  高义一退三十余里,甩开追兵,才停下来收拾残局,到黄昏时才聚集起不到八百人——比青州城下的诈败,这一败这真正的叫高义痛彻入骨。
  部将都劝高义退回胶莱河西岸去,跟主力汇合;高义此时哪有脸去见陈芝虎?咬着牙往回奔走,又聚拢了些残兵,得知淮东援军在七甲集扎营驻守,晓得凭他手里的这些残兵,已经无望去夺登州城,但钉在埠岭西南,就能封堵在平度的赵珍所部退回登州的通道。
  要是能将赵珍所部逼降,也算是将功赎过。
  打着这样的主意,高义率部往南稍撤,避开驻守在七甲集的淮东援军主力,夜里洗劫了一座村寨补给粮草,便以千余残骑钉在登州腹心里,钉在登州与莱阳、海阳之间。
卷十
权倾
第20章
拉拢
  赵虎身负伤势较重,避免右手给箭伤致残,给高宗庭强令随伤卒撤回登州城修养,由葛长根率三营步卒在七甲集扎营驻寨,防备可能从西面接近的敌军。
  陈芝虎所部偏师给击退,短时间里元气难复,而陈芝虎所部主力更远在四百里外的胶莱河以西地区,驻守七甲集的兵马就有较为宽裕时间围七甲集修筑堑栅营。
  因敌所迫,不及筑垒,砍木立栅,栅下掘壕,是为堑栅。
  堑栅营虽说谈不上有多么坚固,但要远好过在野地直接承受敌骑的冲击。
  由于高义率残部游离于埠岭西南不去,淮东在登州也无法足够的兵力去围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与莱阳、海阳的通道给割断。
  高义率部袭来,毕竟是劳师远顿,高宗庭也未料到七甲集一战会如此惨烈,赵虎仅以险胜收场,过程也叫人惊心动魄。
  陈芝虎自东闽军解散之后率部北上,无论是清匪、守大同,还是出制河南,北调勤王或降虏后强攻沁阳,多经历硬仗、苦战,部众将卒淘汰率自然极高,后期也是源源不断的从北方补充新兵,维持兵马规模跟战力,但总究有相当一部分人马是东闽老卒。
  回想以往并肩而战,今日却拔刀相向,高宗庭心头很不是滋味。
  虽念旧情不舍,但眼下最紧要的,是将人员及物资从登州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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