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臣(精校)第6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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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襄会战过后,从淮水往西,到桐柏山、秦岭,攻防形势就彻底扭转起来。
  燕胡西线残兵北撤后,虽说还控制易守难攻的武关,以九塞之险堵住淮东军北入关中的口子,同时又立陈芝虎为秦王,使之守关中,然而陈芝虎率所部及田、苏残部,关中兵马不过六七万人,也彻底失去出武关、威胁南阳、荆襄的能力。
  同样的,林缚要着手调整秦岭、淮水一线的防务,在进一步巩固防线之时,也为将来的北伐提前做些准备。
  由于淮东在东线有着燕胡难以弥补的水营优势,故而在西线进行军事对峙的同时、逐步的将军事重心转移到东线,在东线积极准备北伐之事,是必然的选择。
  在河南诸军当中,使董原戍西线的许昌,而使岳冷秋戍中部的涡阳,说白了就是要将危险而对淮东有威胁的董原隔绝在东线之外。
  但对河南诸军,除了要求他们将防线推到长葛、鄢陵、商丘、虞城之外,还要求他们对河中府以及黄河南岸的重镇大梁的北燕予以牵制、打击。
  林缚身着绣四爪金龙的蟒袍,在长案前席地而坐,要元归政、陶春及高宗庭、宋浮等人分列而坐,说道:“……开场话,宋公与宗庭也与元侯爷跟陶将军说过了,本院也就不多啰嗦了。如今淮水往北一直到黄河南岸,溪河也多冰封。从黄河往南一马平川,利胡骑穿插作战,非诸军北进之机,本院不会要求你们冒险北进,收复黄河南岸之城池。眼下黄河南岸诸城皆残废,收复意义的也不大,但河南行营对冰解春后的军事行动,必须要有明确的目标、计划。这个目标、计划,本院也不苛求,比如收容流民多少、筑屯寨营田多少、将斥候锋线往北推进多少、将核心防垒向北推进多少,编备精锐多少,淘汰老弱丁卒多少,本院要河南行营及诸镇都要在三月之前给枢密院一个明确而详尽且可执行的方案。春三月之前,钱粮兵饷,叫大家在战后有休整的时机,枢密院都会足额拔付;而三月之后,钱粮拔付便会与河南诸军的战备方案执行程度直接挂钩……有战斗力的人马,钱粮补给自然会宽裕;没有战斗力的人马,不仅钱粮补给不会宽裕,还要尽快的裁撤掉,将资源节约下来。这里面的道理,想必大家心里都明白。当然,河南诸军要能将河中府拿下来,不稀罕中枢的钱粮也没有问题,前提是要河南诸军有能力将河中府拿下来。”
  河中府几乎是河南唯一仅存的完地,受战事破坏甚微;梁成翼据之养息数年,然而在曹家弃关中之前,梁成翼就先弃河中府南逃,在汝河北给陈芝虎大溃,叫八百里洛川及百万丁口都叫燕胡白白得去。
  除八百里良地、百万丁口外,八百里洛川南依伏牛山险地、北依黄河,境内又有北通黄河的洛水、尹水为防,更多东面将关中庇护在内,也是黄河北岸晋中郡的侧翼屏障,故而在叶济罗荣率部从关中东撤晋中之后,燕胡就调周知众所部新附军西进洛阳,着重加强了河中府的防务以守山塞之险。
  此时燕胡在河中府有步骑四万余。
  董原在许昌、汝州一线直接控制的兵马有八万余众,对河中府已经形成兵力优势,即使寒冬季节难以向北进军,但开春之后,还是有向河中府用兵的条件。
  林缚也没有指望董原会与燕胡在河中府拼个两败俱伤,但他也绝对不会叫按兵不动的董原有好日子过。
  涡阳所承当的压力也要远远少于许昌,除了涡阳相比较许昌更往南一些,更主要的是春后淮东军的军事重心就将往东转移,将吸引东线燕胡兵马绝大多数注意力,将很大的分担掉到涡阳方面承担的压力……
  照着林缚的说法,涡阳方面在制定军事行动目标跟方案,将更容易执行跟实现,而许昌方面的压力将要大得多,从而方便林缚有借口削减许昌方面的钱粮跟编制,进一步加强涡阳——元归政能明白林缚的用心,也难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记下林缚所述,待回许昌再从长计议。
  接下来,林缚又跟元归政、陶春通报了淮东军接下来会有的防务跟诸军编制调整。
  西线攻守势易,但依旧有着很大的战事压力。
  林缚将南阳、襄樊、随州划为一个战防区,设南阳行营,以敖沧海为南阳行营总管兼知南阳府事,以孙文炳为行军司马,兼督粮秣,并用唐希泰、王相、顾浩等人知襄阳府事、知随州府事、通判南阳府事。
  长山军第一镇师分拆两部,一部以陈定邦为制军,仍留在长山军序列之中,与虞文澄、刘振之所部驻守南阳;骑营第三旅扩编到为骑营第三镇师,编三旅;另将胡臾儿所部从禁营水军分拆出来,编副镇师级襄阳、水军,戍守汉水上游。
  南阳行营的驻兵包括四万五千步卒、一万骑卒、五千水军,战兵总计六万人,另编工造辎兵两万人,负责修筑塞垒、道路、堤坝、疏通河道。
  此外,林缚将荆州、夷陵、江陵以及杨子江南岸居岳阳上游的武陵等地单列出来划为一个战防区,设荆州行营,以周同为荆州行营总管兼知荆州府事。
  留驻荆州的崇城军只保留两个镇师的序列,第一镇师分拆,以黄祖禹为制军,与张季恒率三万精锐受周同节制,另将粟品孝所部从第二水营分拆出来,置荆襄水军,编一万战卒。
  荆州守军计有四万水步军,另编工造辎兵一万人。
  虽说明面上林缚说设荆州行营是作为南阳行营的后备防线,但元归政、陶春等人心里比谁都明白林缚在荆州屯备重兵,就是防备据蜀地的曹家东出峡江。
  林缚还正式在江夏设两湖总督府,以傅青河总督两湖军政,在两湖总督府下,设湘湖宣抚使、荆湖宣抚使分辖两湖民政。
  除了节制南阳、荆州行营外,两湖总督府还将直辖两万四千余兵马,包括六旅步卒、一旅骑卒、两旅水军;除维护两湖治安外,还负责清剿淮山南麓的陈韩三残部以及幕埠山北麓的陈子寿残部。
  荆襄会战,林缚在荆湖集结的水步马军总兵力一度超过二十一万,战后只会两湖保留总数不到十三万的精锐兵马;除了赵虎、周普所部以及部分水军将归江宁外,还差不多有六万精锐兵马直接东调、补入东线。
  其中分拆长山军第一镇师,以第一、第二、第三旅为骨干再组一个镇师,随张苟东调到山阳整编,编入凤离军序列;直接将唐复观所部直接调往徐州,编入淮阳军序列;将分拆崇城军第一镇师,以第一、第二、第三旅为骨干,调往淮口的云梯关,单独编一部登海镇师。
  在东线,之前刘妙贞、宁则臣、李良三部就有近十万马步军,再将张苟、唐复观、陈渍三部调入,东线步军就将高达十五万众,骑营第二旅也改编为骑营第二镇师,兵力将扩充到五旅一万五千人。
  荆襄会战期间,淮东军共缴获战马逾四万匹,为骑营大规模扩编奠定了基础。
  只是林缚并无意将骑兵当成主力兵种使用,否决掉周普、孙壮等将领大规模扩编骑兵部队的建议,将骑兵与步兵的比例严格控制在一比十左右。
  即使骑营第一旅、即禁营骑军,林缚也仅仅同意其在战后扩编到三个旅的规模,仅比战前增加不到一倍兵力。
  除了扩编骑兵所需的战马以及在随州、襄阳以及南阳等地划出大片的牧场以伺养万余匹战马以为后备资源外,林缚更是将多达一万两千余匹战马打散下去,分给诸军师旅以及驿传司。
  林缚同时对淮东水军进行大规模改编。
  以原第一水营为主,编南洋水师,专司东南沿海的海疆防务,以晋安为主驻地,以夷州、揭阳为分驻地,兵力控制一万五千以下。
  以第三水营及禁营水军为主,编靖江水军,编制放在禁营水军之下,共编两万水军,主驻地为江宁,负责西到汉津、东到崇州江口的扬子江防务以及洪泽浦及淮水中上游的内陆河道防务及战事。
  以第二水营为主,编靖海水师,专司对北方海域的近海防务及战事。
  靖海水师也将是淮东接下来要重点加强的水军部队,从第一、第三水营抽调部分精锐水卒补充之,水军战卒将扩充到三万人。
  林缚当下将淮东军接下来会进行的防务及编制调整情况,大体跟元归政、陶春通报了一下,也是明确好主要将从东线实施北伐、收复中原的核心战略——这些军情部署也没有隐瞒的必要,简单的情况搜索工作,就能厘清一个大概。
  谋略是有用的,但谋略还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基础上。
  以荆襄会战为例,淮西军虽说后期有纵敌之举,但前期毕竟还是牵制了陈芝虎及罗献成逾十万兵马——将淮西军、荆湖军计算在内,林缚在荆襄会战期间总共调用了超过三十八万的总兵力,其中淮东军更是直接投入兵力超过二十万的精锐战力,这才是荆襄会战能够了获到大捷的绝对实力基础。
  此时,将河南六镇计算在内,林缚将能在河南及鲁南的河淮地区集结总数超过三十三万的兵力;而燕胡在河南以及山东的总兵力,加起来勉强有二十万人,双方的攻守之势是一目了然。
  即使将董原在许昌所部以及岳冷秋在涡阳所部排除开,而燕胡则要将偏西线的河中府及大梁等地的守兵排除开,仅在山东直接面对淮东即将部署于徐泗地区的二十万重兵集团,也只有十五万兵马。
  元归政心头沉重,一旦叫林缚成功收复山东,大概谁都阻止不了他革废元越、另立新朝了。而面对淮东即将部署在山东南面、徐泗地区的二十万重兵集团的锋芒,叶济多镝在山东仅有十五万兵马怎么抵挡?
  要不是荆襄会战将淮东军的真正实力以及潜力暴露出来,元归政甚至以为淮东要将闽赣残地经营上三五年,才有可能将兵力突破三十万,谁能知道在荆襄战事之前,淮东控制的兵力就已经直逼四十万。
  就眼下的情况看来,只要林缚需要,三五年间,淮东直接控制的总兵马将能轻松的突破五十万,甚至六十万……只叫元归政觉得前程异常的黯淡,要不是他与陶春进来之前,已经给搜检过兵刃,议事厅外皆是淮东甲卒,而林缚本人又以武勇见长,元归政恨不得以身犯险刺之,结束这场噩梦。
卷十二(终卷)
定鼎
第7章
相逢一笑
  防务之事,林缚只是提纲契领的提出要点,还将由高宗庭在樊城多留几天,与元归政、陶春商讨具体的细节。
  防务会议之后,林缚不加掩饰的留陶春在行辕用宴,而使元归政独自回驿馆去,对刘庭州吐血一事,也是不闻不问。
  说起陶春与淮东的恩怨,怕是要扯一阵子才够。
  早年在东闽军,陶春就是仅次于五虎的重要将领;李卓调入江宁,东闽军拆散,编邵武、建安两镇,陶春在邵武镇居陆敬严之下。
  崇观九年邵武军北上勤王,陶春受岳冷秋拉拢,率部随之西走,以躲避燕胡兵马主力,导致邵武军的分裂,陆敬严与数千邵武将卒战死济南,而陶春随岳冷秋又在战事后期从西线东进、窃占战功,直接导致邵武军耿泉山、陈定邦、楚铮诸将视之如仇。
  岳冷秋在陶春所部的基础上组建长淮军,又依赖长淮军长期控制江东军政,在江东与以当时以林顾为道的东阳乡党形成两个利益对立的军政集团,多有龃龉。
  淮泗战事期间,岳冷秋率长淮军在徐州被围,陶春只身突围到淮安,向当时任淮东制置使、在淮安领兵的林缚求援——林缚也是百般挤兑陶春,最终陶春一兵未求到、只能孤身再杀入重围进徐州城与岳冷秋汇合。
  燕京陷落、北地崩溃之时,陶春在岳冷秋的支持下,正式全面掌握长淮军,进驻河淮中部,在青州战后、山东北部地区全部陷落之后,陶春率部南撤;其时岳冷秋又支持董原到寿州组建淮西防线,陶春并归董原节制直到今时……
  不去看其他,仅看崇观后期到这时十数年间,活跃于中原战场上的敌我将臣,便能知道李卓当得起名帅之谓的。
  陈芝虎、董原二人都是当年东闽五虎人物,此时一人为胡虏所封秦王,一人为南越的封疆大吏;高宗庭曾为李卓幕首,此时在枢密院以左典书令执掌军情司,权柄之重,在淮东也是仅次于林梦得、林续文、傅青河等二三人。
  枢密院军情司名义上是为战事提供军事情报所设,但在林缚的支持下,军情司实际已经发展成为淮东军的军事指挥机构。林缚的军令及指示,基本上都是通过军情司而去贯彻执行,除跟提供情报外,还负责拟定、组织实施战略战役计划跟动员计划,指挥并部署协调诸军、诸行营防区及府县地方兵备的作战行动,下设作战、情报、兵务、转输、测地等司。
  除陈芝虎、董原、高宗庭三人外,高义、冷子霖、敖沧海、陶春、陈定邦、耿泉山、楚铮、虞文澄、唐复观、虞文备、黄祖禹等活路于中原战场之上敌我双方的制军或镇守级以上的重要将领,也多出身东闽军。
  在此时西线战场上,代陈芝虎戍武关以守关中南门户的乃是大将高义,而与之对峙南阳行营总管、长山军指挥使敖沧海,不仅出身东闽军,也曾为陈芝虎部将,与高义同为其部前锋营正副统领,并肩作战将有十载。
  董原节制河南诸军,明与胡虏为敌,暗行勾结之事,而林缚又用岳冷秋牵制之,这里面的恩怨纠葛,还真不是谁能一时半会就理得清楚的……
  虽说陶春以往与淮东对立的心思也相当坚决,但宁则臣率部从信阳以突袭之势进夺寿州,陶春在涡阳保持沉默、按兵不动:除了近年来受董原诸多压制的原因之外,陶春也看到,宁则臣从信阳东进寿州之时,宣告了董原收附随州附军、控制淮山北脉,与燕胡北撤兵马限制淮东军进占荆襄、南阳的野心破产——陶春就不得不为自家出路作考虑。
  接下来,林缚调岳冷秋北上制衡董原——陶春这时候远董原而近岳冷秋,除了他以往与岳冷秋渊源甚深,涡阳镇辖下军将有很多是岳冷秋提拔,更为现实的考虑,荆襄会战过后,董原能走的路越来越窄,而岳冷秋虽说以往也是跟淮东对立,但林缚能用岳冷秋北上制衡董原,就意味着岳冷秋与淮东之间对立关系开始大为缓和。
  陶春这次来樊城参见林缚,就是视所当然的将自己视为岳冷秋一系的将领,想使岳冷秋与淮东之间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缓解。
  这自然是林缚及淮东诸人乐意看到的……
  用随州降附兵军为饵,诱董原将嫡系兵马从寿州腹地调出,而使宁则臣直接率部从信阳顺流而下夺寿州,其实就考虑过董原有狗急跳墙降燕的可能——
  历数燕胡南侵诸战,后来给燕胡依重、用于南征战事的新附汉军主力,陈芝虎、袁立山、周繁三将都是在城困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降敌转而忠心给胡虏所用的。
  对汉家将臣,降胡虏并不是一桩轻松的事情,需要跨过很大的心理关口。
  正是因为有这一道心理关口,特别在荆襄会战后期,淮东军开始代表南越在战略扳回劣势的情况下,即使董原狗急跳墙投降燕胡,淮西将领,甚至董原的嫡系将领,盲目随董原投降胡虏都不可能占到多数。
  林缚与高宗庭等人推测,在失去寿州后,倘若董原直接投降燕胡,很可能诱发淮西军崩溃。
  但是这一道心理关口的组成很复杂,在国家及民族概念还没有彻底形成之前,能否忠事于朝廷、忠事于帝室是文臣武将最为核心的忠义标准——林缚一旦废除元越,另立新朝,这道心理关口就会顿时破去。
  由于会担心要受到淮东的打击跟压制,淮西诸多将吏甚至有可能主动的附从董原投降燕胡。
  淮西的问题不解决好,林缚没有办法在东线集结足够的兵马用于北伐,甚至有可能叫燕胡短时间里重新扳回军事上的劣势,将极大拖延北伐收复中原的进程。
  用岳冷秋牵制董原,甚至要保证在董原突然投敌的情况,淮水从寿州往西、经桐柏山北麓一直到方城隘口的防线不会因此立即崩溃,林缚才能较为放心的将主要兵力集中到东线,将来北伐也能少许多制肘。
  林缚要给岳冷秋、陶春、邓愈、岳峙等人更多的放心,当然岳冷秋等人也要给林缚、给淮东诸人更多的放心——故而在宴间,林缚、高宗庭等人与陶春所谈的事情,要比宴前元归政在场时所议要深入得多、详细得多,决定由枢密院向涡阳、虞城以及正阳等城派观察武官以为联络,而经濠泗起运的粮秣,也由有淮东这边派船队配合经涡河运入防区,以各种途径加强彼此间的联系。
  临了,林缚说道:“本院近日来习字颇有心得,想赠一句诗于你及涡阳诸人共勉……”叫人拿来笔砚,写下“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十四字,送给陶春。
  陶春心坚如铁,但读此句,看着席间相陪的高宗庭、敖沧海、陈定邦等人,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眼窝子竟有些湿润——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林缚写下这十四字,与其说是对往事的感慨,不如说是对以后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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