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校对)第19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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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老板温声道,“我年纪虽比你大不了几岁,经的事比你多一些。我曾遇到一个男人,他至爱一个女人,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后来尚未成亲,这男人就一病死了。本来这女人想在男人临终前嫁给他,男人却是未允,知道为什么吗?”
  赵长卿静静听着,林老板道,“那男人说,人生如此漫长,他死了,女人还有很久很久的路要走。守节的日子太辛苦,他舍不得。他既爱她,便希望她能儿女双全,一世平安,而不是孤独一人伴着青灯煎熬大半生。若真有哪个男人一定要自己女人守节,想来也不是真正心疼她。”
  “我
以前听人说过你与楚家的亲事,毕竟是外人闲话,不清楚当中内情,如今听你这样说。我觉着,楚公子不给你托梦,或者就是不想你再对他念念不忘。已是阴阳两
隔,他希望你有更好的生活,所以,不给你托梦,是想你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即使阴阳两隔,也希望你代替珍惜你的人,照顾好自己。”林老板的声音伴着山
风传到赵长卿的耳中,“就是在我看来,完璧之身守节,不过蠢男蠢女所为罢了。长卿,你不必如此。如果楚公子真的似你说的那般千好万好,他亦不会盼你如
此。”
  赵长卿没再说什么,一时鱼汤好了,两人分喝了两碗鱼汤。林老板就要离开,问赵长卿,“你要不要回城?”
  “我想再做一会儿。”
  林老板素来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道,“那我先走了。”
  “好。”
  林老板刚走没多远,赵长卿忽然喊住她,林老板侧身,“有事?”
  赵长卿几步过去,让林老板背对着自己,自后面抱住她,脸伏在林老板的背上,半晌方道,“楚哥哥,我就要嫁人了。”
  林老板叹口气,沉声道,“好。”
  
  第178章
  
  赵长卿早上去药堂的时候,夏文已经先到了,正在打理药堂的蔷薇花。
  赵长卿忙道,“还是我来吧。”夏老摔把把脉,动动笔杆子倒罢了,其他的体力活,赵长卿十分为自己的花担心。
  夏文知赵长卿的心思,笑,“放心吧,就是摔了我,也摔不了你的花。”
  赵长卿道,“不论是摔你,还是摔花,都不好。”
  夏文将花收拾好,又送了一小罐子固元膏给赵长卿,说,“我算着,你该吃完了。”
  赵长卿素白的指尖儿抚摸着凉浸浸的瓷罐,一罐能吃半个月,打去岁七月到如今,也有半年了。赵长卿静静出神,夏文欲言又止,咬咬牙道,“赵大夫,你有空没?我有事想跟你说。”
  赵长卿回过神,“什么事?”
  “咱,咱们里间儿去说吧。”似是不好开口,夏文还嗑巴了一句。
  赵长卿起身随他去了隔间。
  夏文倒了两盏茶,磨蹭了半日方开口,“赵大夫,苏先生都回来半年了,怎么不回来坐诊呢?”
  “先生在家里整理书呢。”赵长卿问,“你找先生有事?”
  “那也没有。”夏文低声道,“原本我没来的时候是苏先生同赵大夫坐诊,我想着,赵大夫请我,是当时人不凑手,赵大夫一人忙不过来。如今苏先生回来了,我原以为,今年苏先生会来药堂的。”
  赵长卿此时便明白了夏文的顾虑,道,“是不是有别的药堂挖你啊?”
  夏文微恼,“我跟赵大夫共事两年了,赵大夫要这样想,算我看错了你。”
  赵长卿呷口茶,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急什么。我都没说让你走人,你主动求去,难不成还怪我多想?”
  夏文正色道,“我是怕你为难。你素来心地好,知我家中艰难,若是心下可怜我,方不开口,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我虽然很想干下去,也不能因你心善,就死皮赖脸。我离开咱们药堂,是不会再给别的药堂做大夫的。”
  赵长卿还没说话,夏文忙又解释道,“你别多想,我没别个意思。我虽不如赵大夫能干,也知道这行当里的一些事。拿固元膏来说吧,赵大夫心地好,从不问我秘方,若是在别的药堂,我这个性子,又是外来的人,也呆不下去的。”药堂这一行的事,他还是知道些的。
  赵长卿叹口气,望向夏文,“是我会错意了吗?”
  夏文“啊”了一声,就听赵长卿道,“我以为你爱慕于我,是我会错意了吗?”
  夏文大脑立刻变糨糊,不知做何反应,一张脸红成一块大红布,赵长卿起身道,“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夏文是个四肢不大发达的家伙,但此时,他的反应绝对媲美一流的武功高手,赵长卿要走,他一把抓住赵长卿的手,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连露在外头的脖子都红红的,他喘了两喘,方能定神说出话来,“我,我,你没会错意。”
  大
约觉着自己这模样实在丢脸,夏文心通通的跳,努力平复着心内的激动,道,“我是喜欢你。每天见到你都会胡思乱想,时常想表现一二,结果总是搞砸丢脸。我,
我内心很喜欢你。可是,我拿什么喜欢呢?我家无余财,现在的房子都是租的,我以前的秀才功名也被革了,还有我家里的事,你是知道的……”顿了顿,夏文轻声
道,“我除了一颗喜欢你的心,一无所有。”
  赵长卿拍拍他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夏文是会骑马的,赵长卿命赵良栋在外头租了一辆车一匹马,带夏文去了一处院落,这院子是大三进的格局,沿着廊下种满了蔷薇花,开尚未开好,也已枝吐新绿。
  和风三月,边城的天气已经渐渐回暖,赵长卿请夏文坐在藤萝架下,道,“我们来谈一谈吧。”
  夏文一路东想西想,如今心下仍是乱糟糟一团,既兴奋,又觉着头有些昏,好似身在梦境一般,屁股坐在藤椅中都觉着轻飘飘的,点头,“嗯。赵,赵大夫,想说什么。”
  赵长卿问,“你说喜欢我,你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夏文带着一种笃定,“赵大夫是个好人。”
  赵长卿浅笑,“你觉着我好,是因为我手面儿大方,我这药堂没乌七八糟的事。”
  夏文的神智恢复了一些,道,“这是一方面,其他,你待人也好,看你待那些没钱的病人如何,就能知道你是什么人品了。我也不是恭维你,都是我自己两只眼睛看到的。”
  “每个人,有一利,自然有一弊。”清风带着春天的暖意,赵长卿的声音仿佛化在春风里,道,“你说的那些事,不过尽自己所能罢了。你只看到我的好处,夏文,我不是寻常那些闺阁中的女孩子,我过惯了出门做事的日子,不论嫁给谁,我婚后恐怕也做不了小媳妇的。”
  夏
文道,“我知道。你放心,就是在我们蜀中,平日间女孩子也常出门的,小玉小时候还随夏武去过书院念书。我们蜀中还有一位大儒,王永老先生,还专门设了女子
的学堂,教女子通文识字。虽然有人说闲话,也有许多人追捧的。就是在前朝,兴许是蜀中封闭的缘故,女人也不似别的地方出门蒙纱帽。今朝自太|祖立国,就更
不限制女子出门了。赵大夫,我想对你好,怎样才是对你好,无非是叫你欢喜,这才是对你好。”
  “我家就是以前也不是大户人家,我听
说好几个举人跟你家提亲,我,我实在是比不过人家。我也不能叫你等我出息的那日,这些话,想说也没处说,说了恐怕就再不能见到你。如今,赵大夫给我机会,
我,我就全都说了。我别的上头不如人,但这真心上,我绝不比任何人差。”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讲究的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夏文敢把这话说出来,已经不
算内心软弱了。
  赵长卿叹道,“我以前,议过一桩亲事。我总是不能忘了楚哥哥,这样如何对得住你呢?”
  “我
也听人说过楚将军家的事,说句不大中听的话,将军府的门第是比赵大夫家要好一些的,我想着,楚公子待你真的是极好。有许多有权势之人,见着喜欢的女子,不
管不顾的强纳入府,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将军府有权有势,若不是真心待你,想来不会以正室之位相聘。这两年,我鲜少见赵大夫欢颜,也猜到你是忘不了楚公
子。”夏文搔搔头,组织了下语言,诚恳至极,道,“一个好人,对谁都是好的。你待那些非亲非故没什么钱的病人都好,何况是曾经待你甚好的楚公子?你若忘
了,就不是你了。若是先时,我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的。我家颇经了一些事,我便明白,这世上,能有人真心的待你好过,是真正难得的事。何必要忘掉呢?”
  “我
就是很心疼你,我就是觉着,你这么好的女子,经历这样的苦痛,我心里很是心疼。”夏文道,“我有时常胡思乱想,就想着,要是我真有这种机会,前头有楚公子
待你好,后头几十年,我一定尽我所能,待你更好,我一定不叫你伤半点心。就是我家里的事,你也不必担心,等过两年,走走路子就能把我父亲的罪赎出来的。就
是,赵大夫,你,你真的看上我了吗?”夏文仍有些不敢置信,恨不能把心掏出来给赵长卿验一验真假。
  赵长卿道,“这世上,男尊女卑,一个女人,高嫁了别人都羡慕。若换了男人高娶,非但外头人们闲言碎语,就是你心里,听到那些话,真能愿意吗?”
  “那
是别人羡慕嫉妒我,才会说我。要是连几句酸话都受不住,我也不敢对你袒露心事。”夏文道,“这两年,我心里七上八下,你是边城本地人,身边的人都极出挑
的。我每每看到有年龄相当的青年男子,每每听到有人给你说亲的消息,心里总是咯噔咯噔的,又不敢叫你知道。赵大夫,我生来脸皮厚,从不怕那些闲话。何况,
日子总是慢慢过的,我是好还是不好,以后才能叫那些人知道。我知你不是慕富贵之人,咱们就一门心思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不是那等三心二意的性子,你若瞧得
上我,我这辈子,除你之外,不染二色。”话到最后,夏文极是郑重。
  赵长卿道,“这些话,我是当真的。”
  夏文正色道,“我句句真心。”
  赵长卿点头,“如果有一天,你食言了,或者你变心了,我们和离就是,彼此都留些颜面,别闹得太难看。”
  “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就这般不信我?”夏文急道,“要不我发个毒誓给你。”
  赵长卿笑,“说说你的事吧。”
  “我家的事你都知道,也没什么事。”见赵长卿只是笑,夏文知是瞒不过赵长卿的,道,“我说了,你不要多想。我比你还大一岁,先时在蜀中也议过亲,是我姨妈家的表妹。后来,表妹去成都府,给蜀王世子看中,纳她入府。我家就因此受了牵连。”
  赵长卿思量道,“这又是何缘故?是不是你家去告状,反被诬蔑。”
  夏
文苦笑道,“我与表妹毕竟未曾行大礼,何况,姨母知道表妹被纳入王府后十分欢喜,主动退了亲事的。我就是去告状也没个名义啊,就稀里糊涂的父亲就被安个罪
名下了大狱,一月后便被发配西北军中效力。家里怎能放心父亲一人来边城,便把东西都发卖了,索性一家子过来。其中多亏阿让帮忙护持,不然也不能这般顺顺当
当的到边城来。”
  “这事倒也稀奇。”
  “稀不稀奇的,已是过往之事了。”夏文叹道,“未出事前,自小到
大,我都觉着姨妈待我极好,不想,至亲都是两样嘴脸。我从未想过阻表妹的前程的,就是觉着寒心。赵大夫,我先时也过过一点好日子。后来,家中变故,也尝过
苦楚。我不敢说日后有多大出息,不过,我是个正经人,不偷不抢,也念过一些书,明白一些世理。你若看得上我,咱们以后不敢说有大富大贵的日子,可是,我一
辈子真心待你。咱们齐心协力的过日子,这日子,便是好日子。”
  夏文说了许多话,尽管赵长卿没有立刻点头,他心中满满的欢喜仿佛要溢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喜气。回到药铺的时候,已是中午,中午吃着饭,夏文傻笑数次犹不觉,以至于赵良栋十分怀疑,他家夏师父是不是疯了。
  
  第179章
  
  夏文的事,赵长卿先跟赵勇提的。
  赵勇是知道夏文的,自家闺女铺子里的坐诊大夫,什么来历,赵勇自是一清二楚。赵勇沉默片刻,问,“想好了,就是他了?”
  “嗯。”赵长卿点点头。
  “别
总是‘嗯’。”赵勇笑叹,“你自小便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格外的有主见。长大了,也有见识。你们兄弟姐妹几个,你最能干。要说没想你嫁到一等的人家去是假
的,只是如今我也看破了,什么是好人家,什么是不好人家?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就是好人家了。夏家小子看着倒是个老实人,不过也没这么容易就把我的掌上明珠
娶走,什么时候叫他过来,我得多问问他。”
  赵长卿浅笑,“我来安排。”
  赵勇见过夏文之后对夏文的印象倒是不差,与凌氏商量时,凌氏却险些炸了,凌氏怒道,“我就是把闺女放家里沤了粪,也不能嫁到犯官家去!”
  赵勇道,“夏老爷是被陷害的,何况事情不大,过两年拿些银钱赎了罪就好了。”
  凌氏横眉立目,“那夏家,穷得丁当响,立锥之地都没有的人家!我干嘛要叫闺女去受那个辛苦!与其嫁夏家,我宁可她嫁阿腾!”
  赵勇一拍桌子,也恼了,道,“你安静一些,就让长卿嫁个自己心仪的人成不成!”
  凌氏揪着丈夫的衣襟哭道,“你想一想,这是咱们亲闺女啊!嫁人难道就不用吃饭了吗?那姓夏的小子,拿什么养活妻儿,他如今还在咱家的药铺里讨生活呢。”
  赵勇扯了凌氏的帕子给她拭泪,温声道,“你这叫什么话,人家是凭自己的手艺吃饭。大夫救人活命,最积德的差使。何况,先时夏文也是有功名的,只是家里运道不好罢了。”
  “非但穷,运道也不好,你们父女的眼是瞎的吗?”凌氏哭道,“那傻丫头自己愿嫁倒霉蛋,我都舍不得她去那等穷家破户吃苦。”
  赵勇劝道,“长卿自己能干,咱们多陪嫁些,怎么会吃苦呢?”
  凌
氏抹着眼泪,“咱们长卿,模样性情、管家理事、识文通字,能干就不必说了,就是咱家,不敢与高门大户相比,也是六品百户门第。我听老太太说,咱们祖父活着
时还有个七品恩骑尉的爵在身上,就算现在爵位没了,也是正经的功勋之后,你熬了这些年,熬成正六品百户。咱们的长女,嫁一个犯官的儿子,叫别人怎么想呢。
就是后头长宁、阿蓉他们说亲,人家说不说嘴呢。”
  赵勇早横了心,道,“你别总这般想。我早打听了,夏老爷的事,真的不严重。夏老
爷之前身上还有个举人的功名,皆因遭人陷害,方丢了官,功名也革了。就是夏文,医术且不说,先时也有秀才功名,不算无能的孩子了。何况,我听夏文说,他家
族长房的大伯在帝都大理寺做少卿,夏家在蜀中也是书香人家。人家过日子,哪里有一帆风顺的?就是咱家,我被贬官时也不是没过过战战兢兢的日子。官场起落,
向来如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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