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家(校对)第13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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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么,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爹强娘强不如自己强。我表妹虽没读过洋学堂,现在也会好几国的洋话,唉哟,那天他们开那个服装展示会,我们也去了,我表妹说起洋话来流利的不行,这都是她这几年自己学的。”王二力拍拍腿上的洋布裤子,脸上笑呵呵的,闻家的洋房别墅完全不逊潘家,待他们兄弟这样礼遇,自然是对亲事诚心。王二力是北方人,不同闻太太的委婉,他夸人都是直接夸,“哎,我们祖上虽没有做官的,也都是本分人,耕种为生。要往前说,我们家也不是直隶人,我们祖上是从山西大槐树奉明朝皇帝朱元璋的命令迁到直隶去的。以前在山西也是大户人家,我们华妹这份聪明,就是像了老祖宗。这一点,跟知秋倒是很像。”
  王大力没这些口才,王二力一面说,他就在一边点头,说声,“就是这样。”
  王二力得大哥附和,越发劲头十足,将蒲扇似的大手一挥,豪爽笑道,“也就可惜华妹是女儿身,倘是男人,要搁以前,现下状元都考出来了。”
  这回,换闻知秋笑眯眯的看褚韶华了。
  待王二力和闻太太互吹完,时间已经不早。
  闻知秋要开车送褚韶华和王家兄弟回家,褚韶华拦了他道,“你喝了酒,还是叫辆车,喝酒不要开车。”
  闻知秋起身,“无妨,没喝几杯。”
  “还是小心些,王公子的事现在还没料理明白哪。”要是在这时候出事,正撞枪口上,旁的人可能没事,闻知秋是公职人员,必要小心些才好。
  闻太太立刻道,“这话是,王公子那事闹得,全上海都知道了,很不体面。”
  王大力说闻知秋,“咱们不是外人,你吃了酒开车,就是送我们到家,你回来路上,华妹也要担心。”
  闻太太让钱嫂子打电话叫车。
  回家路上,王二力就同褚韶华道,“闻先生人品不错。”
  王大力也说,“是个实诚人。”
  倘不是褚韶中王燕王大姨刚死,王大力王二力都有心让褚韶华先把亲事定下来,闻家这样人口简单的大户,可不好找。
  王大力悄与褚韶华道,“年中就把亲事定下来。”那时候也就出孝了。
  褚韶华倒没说什么。
  王家兄弟在外面偶有说起褚韶华这桩亲事,都为褚韶华高兴。
  王家兄弟正与段浩在外,就见一位深色风衣的英俊男士上前,该男士先递上名片,神色如同春风般和煦,“我是英租界巡捕房的探长,姓徐,想了解一些关于褚小姐的事情。”
  与此同时,褚韶华接到王局长特意差人送来的请柬。
第189章
巨浪之十三
  这两天,王局长是新闻界的热门人物。
  大幅照片出现在报纸头版,王局长做慈善做的大张旗鼓,倘若往时,必然赞誉不断。如今赶在王公子交通事故当口,何况,新闻界对于“受害者家庭与王家和解,王公子平安回乡”之事颇有争论,王局长的公益并不一帆风顺。
  有的问题十分尖锐,直接就有记者问王局长是不是借慈善洗白。王局长沉声道,“子侄犯错,这是事实,我非常愧悔内疚。我不知什么是洗白,除了给受害者家属的赔偿,这二十万大洋是祖上积蓄,每一个铜板都会用来帮助有需要帮助的人。除此之外,每年我都会拿出一万大洋用于慈善,以后请大家一起监督,看我王某人到底是不是作态洗白。”
  褚韶华有早上看报纸的习惯,当时翻阅到这新闻时还说一句,“王局长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程辉说,“是不是当官的都脸皮厚?”闻先生脸皮也不薄。
  褚韶华笑睨程辉一眼,程辉吐吐舌头,闷头吃小笼馒头去了。
  王家兄弟问王局长是何人,昨天也听褚韶华闻太太说过这位局长。褚韶华道,“就是王公子醉酒开车,宋太太才遭了横祸。王公子是警察局王局长的侄子。”
  王大力道,“真是造孽。”
  王二力对宋舅妈没有半点同情,道,“这也是自己命短,旁人有什么法子。”
  过来送请柬的是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一脸机伶相,笑着将请柬与一份厚礼送上,道,“我们局长在国际饭店定了牡丹厅,褚小姐一定要来赏光。”
  “王局长太客气了。我受之有愧。”
  “哪里,我们局长说多赖褚小姐仗义相助,必要当面亲自谢褚小姐。”
  褚韶华接了请柬,大红烫金请柬,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哪家办喜事哪。不过,想来王局长如今官场平安。褚韶华客气几句,收了王局长的礼,也不忘给了这年轻人份小礼物。这是商行准备的,当时服装展示会剩下的,里面有糖果、香水,都是高档货。
  年轻人谢过,客气告辞。
  褚韶华打电话问闻知秋有没有收到王局长的请柬,闻知秋道,“晚上我同市长一起过去,你早些过来市政,咱们一起走。”
  褚韶华考虑到闻知秋已经是张市长的跟班,她不好再做跟班的跟班,“这不太方便,我自己过去就行。”
  闻知秋道,“你打辆车过来,到时与我们一起去就行。”
  张市长对褚韶华印象不错,先时便觉着褚韶华是个有眼力的姑娘,后来褚韶华重金捐助慈善,张市长便认为,闻秘书长眼光果然不错。如今褚韶华过来,张市长道,“褚小姐与我们同乘就是。”
  褚韶华笑,“我就担心打扰市长。”
  “都下班了,没什么打扰的。”
  如此,闻知秋坐副驾,褚韶华和张市长在后排,张市长一把年纪,有这么位青春貌美的小姐陪着,说一说近来上海趣闻,也颇得乐趣。
  张市长没直接问褚韶华闻知秋的婚期,主要是知道褚韶华近来颇有丧事。张市长只是着重赞了一回闻秘书长的人品以及褚韶华的才干眼光。
  褚韶华还是第一次到国际饭店,她平时请客多是在华懋饭店,国际饭店更多的是外国人与明星政客,装潢也更加富丽堂皇。
  头顶流苏型的水晶灯仿佛天上银河,脚下黑白相间的意大利瓷砖典雅大方,来往皆衣香鬓影、当代名流,引路的男女服务生眉目清秀,态度恭敬。王局长在大厅等侯亲迎,双手握住张市长的手,亲热的仿佛失散多年的嫡亲兄弟,“张市长,张大哥,赶紧的,咱们上楼。”
  大家亲亲热热上楼,牡丹厅里已诸事咸备,褚韶华以为这次宴会怕要客人不少,不想只有他们三位。王局长请张市长上坐,彼此一番推辞后,张市长方坐了。王局长又与闻知秋握手,称闻知秋为闻兄弟,然后才正色道,“这位必是褚小姐,我钦慕小姐久矣。一会儿我必要敬褚小姐一杯,没有小姐深明大义,我王某人怕早叫小人害死了。”
  褚韶华连忙道,“您真是过誉了,王局长您吉人自有天助,我也只是顺应天时罢了。”还着一双妙目只管往张市长那里看去,话里话外将张市长比做上海的“天”,张市长笑意更深。王局长也暗道褚韶华会说话。
  王局长哈哈笑着请大家坐了,服务生开始上菜。
  王局长其貌不扬,既没有张市长的斯文,也没有闻知秋的儒雅,但其豪爽绝对远胜二人,酒菜齐备,王局长不必服务生服侍,悉数打发出去,亲自为张市长斟酒,自己连饮三盏,张市长苦笑,“我这把年纪,酒量委实不成,我就随意了。”
  王局长连饮满满三高脚杯的洋酒,一亮杯底,“市长您随便就好。”
  闻知秋、褚韶华不必王局长劝饮,二人也不过陪在张市长身边罢了。褚韶华向来会照顾人,很有眼力用公筷将每次美食放到张市长面前餐盘,有些不认识的,褚韶华还会问一问,态度坦然大方。因各个饭店的招牌菜不一样,菜色各有讲究,王局长对这些如数家珍,很细心解答,气氛一时大好。
  褚韶华第一次见识到政客的冷酷,就是在这次的饭局。
  王局长叙过感激,大家说些闲事,王局长就问起张市长家的公子来,王局长道,“那天见张兄弟,真真人品出众。我有一小女,容貌尚可,市长若瞧得上,说给张兄弟如何?”
  张市长笑,“张老弟家的千金,自是百里挑一,只是小犬已经成婚,如今儿女都有了。”
  “这怕什么,给张兄弟做小就是。”王局长浑不在意,仿佛给女儿结下的不是终身之托,更在意的自是他的政治鸳盟。褚韶华瞳仁一瞬间的收缩,把闺女给人做小,多是没钱人家这么干,王局长在上海如此权势,为了巴结张市长,竟能做出把闺女给张公子做小之事。
  张市长哈哈一笑,“那再给小犬叫兄弟可就不合适的,咱们便是正经亲家。”
  王局长立刻改口,举杯道,“是是是,张大哥,亲家,咱们得吃一杯。”
  闻知秋给褚韶华递个眼神,褚韶华与闻知秋一起举杯,闻知秋道,“今日我和韶华见证公子小姐大喜,我们敬市长局长一杯。”
  自清帝逊位,国家立宪,宪法规定一夫一妻,再没有二房妾室之事。哪怕当今陋习,不少老派人或是权贵之家仍是妻妾成群,但在法律上是不承认妾室的。褚韶华心中极厌恶张王之流,面儿上却是一派明快,“是啊,适逢两家大喜,遥祝二位新人白头到老,百年好合。”
  张市长王局长都是一派喜悦满意模样。
  灯影交错间,席间气氛愈发热络,转眼间,张市长与王局长已亲若一人。
  ——
  难得晴空。
  徐探长请王家兄弟边走边说,日影将人影拉长,王家兄弟颇有些忐忑,毕竟是捕快,不知道这人找他们何事。春风拂动春樱,花瓣簌簌而落,沾人衣襟。徐探长在一处钢桥边停下,他指了桥下侧一处隐蔽的地方,道,“令母就是在此地溺水而亡。”
  王家兄弟脸色微变,徐探长顺桥而下,绕过几丛萧萧叶声的夹竹桃,那里有几个浅浅脚印,有些模糊,徐探长望一眼道,“这应是昨天的脚印了,这个人的脚码数在四零,年纪不超过三十五岁。”捡起一个烟头给王家兄弟看,“抽的是老刀牌烟,不是特别好的烟,但也说不上坏,家境普通。”
  徐探长随手把烟头抛到河水中,浮沉几下,转眼消失不见。
  徐探长拿出一包香烟,三人叶脉青青的夹竹桃畔抽烟,徐探长道,“我平时的职业就是经手探查各类案件,以前在国外学的专业也是这个,如今算是学有所用。褚小姐是城中名人,她的亲人遭黑手溺亡,这件案子便是我接手,最终成为我职业生涯中不多见的悬案。”
  王大力猛的吸了口香烟,一支刚刚点燃的烟烧进大半截,他随手一掐,道,“徐探长你有话不妨直说。”
  “我与闻知秋认识多年。”徐探长问,“你们认识闻知秋么?”
  兄弟二人没否认,徐探长继续道,“不知道这些话应不应该跟你们讲,我在英国读书时认识的闻知秋,我的专业是刑侦方向的法医学,他在剑桥大学求学。我们的家境都不富裕,有两年的时间一起在外合租一间公寓,可以节省花销。他真是个天才。”
  “他打过很多工,在外国人的饭店洗过盘子,拉小提琴挣面包。那时候英国的汽车也很少,他的专业是经济学,我亲眼见他晚上看机械相关的书,有一天,他买了半车旧零件,自己组装了一辆汽车。你们不了解那种难度,就是真正机械专业的学生,恐怕也没几个有他这样的本事。”徐探长声音悠远漫长,仿佛带着王家兄弟回到了那个记忆中艰难又灿烂的留学时光。
  “我们住在一起,我的专业极有趣味性,曾到当地社区警察做助理实习,相处久了,彼此尽管非常忙,也会说到彼此专业上的事。他不懂医学,却听我讲过许多案件,包括我们专业的公共课,他也听过几节。上海具有侦探素质的人中,他是其中一个。”徐探长道,“当时,褚小姐夜晚未归,程辉打电话给知秋。就是他带着程辉找到这里,他由当时留在这里的脚印判断出,褚小姐落水,然后,出一人一千块大洋的价格,组织苏州河上的船工打捞。”
  “天色未明,令母、令妹、令妹夫三人的尸身,便是由此地下游捞出。”徐探修长的左手在水面虚虚一划,“闻知秋当即兑现诺言,捞人船只每位千块大洋。直待天明,都没找到褚小姐,待第二天九点钟左右,黄浦江那里有青帮帮众传来消息,褚小姐被人从黄浦江捞出。因褚小姐还活着,知秋给了两千大洋为酬谢。”
  王家兄弟听到此处,颇是感动。闻知秋出此巨资救人捞尸,就是他们王家的恩人。
  徐探长牵动唇角,“如果没有两件我始终不能从逻辑上解释,我几乎相信令亲是受了褚小姐牵连,被歹人袭击,溺水而亡。”
  不必王家兄弟问,徐探长已道,“我立志不放过一个恶人,这是我的职业理想,所以,恕我直言。第一件,知秋是我旧友,他有着侦探素质,能通过这里的脚印推测出有人落水,遂不惜重金捞人。我不能理解的是,破坏此处现场的也是他。是他踩坏了这里的脚印。”
  “第二件,我是公共租界的探长,我与他是旧交,当他的女友出事,他第一个找的不是我,而是隔壁法租界的探长。法租界探长不能越权行事,所以,我直待第二天才接到消息,过来接管这出恶性杀人案件。可惜我失去第一手资料,一切凭褚小姐口述当场之事,除了褚小姐的话,并无旁证。”
  王大力脸色暗沉,王二力沉不住气的问,“你到底什么意思?”
  此人话里话外明明是对闻知秋有所怀疑,如果是朋友,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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