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纱(精校)第478部分在线阅读
这时松山的防御战已经爆发,清军调集了优势兵力围攻松山,意图先吃掉松山的秦亮部,同时派遣松散小部在海岸线节节阻挡明朝援兵,为松山战役赢得时间。
松山之战的第一天,明军在城头上陈列火器,以猛烈的火力击退了清军几次进攻,但是到了第二天,明军弹药紧张,情况急转而下。
秦亮部约两万人,从明军大本营出发之后,经过一次野战,一次攻城战,弹药已经消耗过半,在松山防守时清军又从四面围攻,再次让秦亮军消耗。明军过分依赖补给线的弱点很快暴露出来,这也是造成明军作战呆笨不灵活的原因之一。
松山岌岌可危!交战第二天,清军就开始涉足城头,双方多次发生白刃战,杀得城墙上尸体成堆。明军弹药消耗告罄之后,便开始消耗兵力,肉搏战完全靠人数去堆。
城里还有十万百姓!数万男丁眼见战事危急,他们可不想再次面临变成肉块吃入腹中的“活粮”,纷纷叫嚷着宁可战死在城头,涌到了城墙下面。
明军恐人群中有细作,只得陈兵城内,阻挡百姓靠近城防。壮丁们纷纷叫喊:“让我们上城与建虏拼命……”
城墙上的秦亮看着这些人,沉思许久,突然说道:“给他们兵器!”
当初秦亮军进城之后,缴获了许多清军的冷兵器,正好派上了用场,下发给城中的壮丁,上城作战。而老人妇人也加入了城防战,她们搬运转头木头上城,修补城墙,能帮上忙的都做。
秦亮大声喊道:“大批援军正在赶来,离松山只有几十里地,坚持住就不会被建虏当牲口杀戮!”他紧紧握着剑柄,严峻的表情让他的眉间形成三道竖线。
回顾左右,四面都有建虏在攀爬,箭矢飞舞着射上城头,城上的军民用砖头木头往下猛砸,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禀秦将军,城北快守不住了!”一个浑身血污的将领奔了过来,哭丧着脸喊道。
秦亮瞪圆了双目吼道:“我不想听见守不住这句话!带援兵去,把建虏赶下城去!”他想了想,招了招手,带着一股人马亲自去城北增援。
他们通过北门城楼后,只见许多清兵已经上了城墙,云梯口还有清兵源源不断地爬上来。
“杀!”秦亮喊了一个字。
明军一拥而上,其中还携裹着百姓壮丁,建制早已分不清楚,反正大伙拿着兵器冲便是。那些百姓壮丁,身上没有盔甲,等于是赤膊上阵,只有手里拿着一把兵器。花招什么的东西没有多大用处,人挤人,都是以密集队形冲锋,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见人便捅。
不过清军明显更加凶悍,那种头戴尖帽子身披白甲的清军最是勇猛,双方对冲之后,明军死伤惨重,面对面拼刀枪根本不是对手。
明军不畏死,前仆后继,有些人甚至抱住清兵向城下跳出去,玉石俱焚。有的被砍杀之后倒没有死透,还不顾一切地去抱清兵的腿,用牙齿乱咬……多大的仇恨才能铸成此情此景,清兵对眼前的状况感到莫名的恶寒,冷得直抵骨髓。
“杀光建虏!”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声怒吼,就算用几条命换清兵一条命,也让清军伤亡巨大。双方在城头上恶战,早已不成战争,完全就是在搏命。
秦亮抹了一把额前的汗水,低头看时,自己的靴子已经泡在血水里,成堆成叠的尸体中间,血水顺着砖地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打雷般的炮声,明军看向远方,只见地平线上出现无数的战车,满清是不用战车的,那不是明朝军队是什么?
城墙上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人们大喊:“咱们的援军来了!”
清军不再攀爬城墙,向退洪的潮水一般慢慢退却,爬上城头的清兵可是倒了大霉,他们要与明军厮杀,很难再从云梯上爬回去,除非直接跳下城墙。
城墙上的明人越来越多,就像狼群一样撕咬着清兵……
第七折
率土之滨
段七十
奴性
明永历五年、清永昌元年,八月十五日中秋节,战争并没有因佳节到来就停下步伐,这一天,明朝大将秦良玉以下十个师与清军主力在松山城外围大战,双方伤亡万计。清军铁骑无法冲破明军火力刚猛的车营,撤出松山,战役再次以明军获胜结束。
当是时,明朝两线作战:西北有中央军五十个师,地方军参战人数无法统计;东北战场,从山东到辽西走廊,布置有中央军七十个师。两线战场投入兵力达一百余万人,每月战争消耗以千万两计,明廷此时的强盛可见一斑,否则不可能承担起如此巨大的战争费用。
两线战场之间相比,东北战场与清朝的战争最受重视;起义军虽说打着信王的旗帜,几十万乱民如火如荼,但起义军没什么战斗力,只要持续围剿,胜负没有悬念。所以张问的行辕才设在东北,西北完全交给兵部侍郎杨鹤等一干文官打理。
松山再度击退清军的捷报传来,让张问又高兴了一阵。玄月见张问心情好,便用开玩笑的口气调侃道:“咱们每次都只是击退建虏,虽说也是胜了,可又没消灭他们多少人,东家为何每次都这么高兴呢?”
玄月是张问的内务总管,不过张问出门的时候,她倒是长期跟在身边。在家里,一般是绣姑照顾张问的起居。
相处得久了,就有一种亲近感,几乎什么话都能说。有权势的人往往和侍候他的奴婢随从最亲近,因有生活的点点滴滴积累,比如皇帝就常常和大伴太监亲近。
张问放下手中的线装《新唐书》,书已被翻旧了,封面的四角都有些破碎。因为心情好,他便很耐心地说道:“就兵来说,战果最重要的自然是杀伤敌军数目,但就军政大局来说,胜负才是根本,其中有个关键的东西就是‘势’……”
见玄月的神情有些茫然,张问想了想,换了一个口气道:“这么说吧,‘势’是很简单的东西。比如现在天下有三个人称帝,抛开满清不说,国内就有两个皇帝,一个是逃到西北的信王,一个是紫禁城里的小皇帝。为什么天下文武官吏都跟咱们,不跟信王?这就是一个势,因为跟着我们有俸禄、有权位、有前程。势就如水,没有常态,如果只拘泥于死板的宗法礼教,没有势,人心就像水一样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了。”
“……两国交战也是这个道理,如果一方老是吃败仗,整个军队系统的信心都会受到影响,就会产生怀疑、悲观等各种不利的暗流,以往我们对建虏的战争总是败绩,十几年无法收拾,就是在势上落了下风。”
玄月笑道:“属下听明白了,东家是在感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呢?”
张问看了一眼玄月,她的身材高大,体态丰满,特别是胸脯十分挺拔饱满,皮肤成小麦色,虽说比不上那些美貌女子白嫩娇媚,倒也给人一种健康活力的感受,看起来十分顺眼,特别是她的一对杏眼顾盼生辉目光流转,聪明灵动。
他随即微笑道:“说起来好像就是这么个理儿,人是趋利的,没好处的事儿大伙为什么要去做?以圣人的道德标准去要求芸芸众生,那样的事只有书呆子才敢想。”
……
清军大营,代善有点沉不住气了,心情烦躁动不动就在下人身上出气,刚刚就有个奴婢惹毛了他,以“欺君之罪”的名头砍了脑袋,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到了霉头。
代善称帝之后,着装崇尚黄色,他身上的批领马蹄袖衣服极具满人特色,朝冠被他丢在黄缎覆盖的案上,他光着脑袋,额头到头顶一根毛都没有,后边却扎着个大辫子……如此装束让很多汉人十分不解,大部分汉人还不习惯这样的“奇装异服”。
他在案前来回踱了几步,闷闷地对下边弯腰站立的大臣说道:“秦良玉部只有六七万人,与我军优势兵力在野外对阵,大清铁骑竟然冲不破明军阵营,我大清的脸面何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