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精校)第31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315/330

  那河上汉子还撑着竹竿和岸上对峙。这边捣鼓了一阵子,两个军士脱光了盔甲,连长兵器和横刀也一并丢下,一人带短刀一柄弩一副加上箭矢数支,就跑去解开小船上的绳子,一人划船一人持弩向河中间划过去。他们确是通水性的南方人,不然那双桨也不是掌在手里就马上玩得转。
  双桨小船位于上游又在划水,行得飞快,那木筏上的汉子见状跑不过也不去拿长竿,先把手里的弓箭调转对准小船。船上的军士拿着弩喊道:“我这弩是军用的,可比你那打猎的弓靠谱,你不放箭我便不害你性命!你也想清楚了,咱们是刚拔下盔甲的北衙禁军,你要是伤了咱们,王法也容不得你!”
  船上的军士没盔甲,还真有点怕那厮破罐子破摔射箭,射进肉里疼还是自个不是。划船的军士也帮腔道:“你要敢袭击禁军,能算得上意图行刺皇帝,给你定个谋逆也不过分,到时候整个村子被牵连也不算什么大事。”拿弩的军士接着道:“全村都被喀嚓,你还想找回媳妇吗?”
  俩人一阵忽悠,木筏上的汉子真被吓唬住了,他不怕山中虎狼,可官府比虎狼还可怕……主要也是官府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人总是会畏惧未知。汉子便喊道:“你们打算干甚?”
  军士好言道:“当然是过去讲道理!你不是说媳妇被抓走了吗,是地方官干的,陛下想让你去说清楚来龙去脉也好为民做主哇。你不去怎么有人证?”汉子道:“俺不想得罪官府,就想找回媳妇。”持弩的军士脸青一阵白一阵,回头对同伴低声道,“这厮长得挺壮,可是也太没见识了!”然后接着喊道:“你拿着兵器,比得罪官府还严重。赶紧丢了,咱们才有话好说。”
  汉子转头看向岸边,但并没有看见什么“陛下”,戏里唱的皇帝不都穿龙袍吗?遂将信将疑。但这时小船已经飞快地靠过来了,他急忙拉开弓来:“站住,把我家妇人送来再说!”
  “娘的!”小船刚撞上木筏,那持弩的军士就骂开了,往前一跳粗着脖子喝道,“你给老子放一箭试试!”趁那汉子不知所措,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不料那汉子一急真就放箭了,幸好准头不对没伤着人。军士侧身站了个马步稳住下盘,拿手肘一撞顺势就夺了那汉子的弓箭,并将他撂倒在木筏上,这么一摔木筏失去平衡,两人都扑通落进了河里。这军士是飞虎团的骑士,虽然没品没级可也不是一般军士能相提并论的,能进飞虎团的就是培养军官来的,又习兵法又习武艺,普通的将士都不是对手别说这个业余打猎的汉子。
  两人落水之后,船上的军士丢下木浆去帮忙,一会儿就将汉子制服了,扑腾了一阵就弄上了小船。那汉子身上的刀和弓箭都被扔进了河里,之前持弩的军士按住他,另外一个依旧划船,就向岸边行驶过来。
  有官员见抓住了人,便说道:“陛下,此刁民大逆不道,竟敢用兵器威胁,理应斩首。”
  薛崇训却是装作一副很仁厚的样子:“百姓不懂规矩情有可原,不必以朝堂之法要求。先问问情况再说。”说罢回头看了一眼武功县县令等人,几个人急忙弯腰垂手,冷汗也冒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独行
  薛崇训本来是没想在人前装作一副忧国爱民的仁君模样的,他对于一件两件民事刑案完全没兴趣,这些事根本不用他管。但既然遇上了,还是要以正面的态度来处置……总不能自己承认这种有悖于大义的事是合理的吧?他看着河面上泛着夕阳流光的缓和流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走到现在,已经少了以前的愤怒或感动,心绪已如这河水一般平缓了。果然无论是走什么路、无论是坏人好人,终会慢慢失去棱角的。
  过得一会,两个水淋淋的军士就把那个壮汉给押过来,其中一个因为差点被射了一箭心里有股子怒气,过来时就一脚踢在汉子的膝弯里,喝道“你挺行,见了天子都不跪!”那汉子吃痛单膝跪了下去,平白挨了一大脚火了就想挣扎着起来,不料刚刚动一下,就有两把明晃晃的刀挥了过来:“最好老实点。”
  薛崇训上前两步问道:“别急,怎么回事你说出来。”
  “我只想找回新婚不久的媳妇!”壮汉道,他估计没上过公堂,连自我介绍都忘了,还好也没人计较薛崇训也不想知道,他叫阿猫还是阿狗都不重要。看来有时候威信确实需要一些仪仗和排场来表现,薛崇训虽然贵为天子权力极大,这汉子却不是很怕,估计还没上公堂面对两排拿风火棍的衙役有压力。
  壮汉想了想又说道:“今下午村里来了一个当官的带一队官差,说县城里要赶工修城墙,要征在我们村子里征一些妇人去给役夫煮饭,我家也被点了。我家的媳妇貌美,好多人都惦记……”
  刚说到这里,周围的人有的没忍住,就笑出声来,因见皇帝都一本正经的就急忙忍住了,总算了哄笑。壮汉的脸微微一红,继续说道:“我担心便跟着到了县城,果然见到别的妇人都送进城去了,唯独我家媳妇被一队官差往这边送,这哪里是去煮饭?”
  薛崇训看向县令,一旁的幕僚生急智忙说道:“本来就是来煮饭,京里来了人咱们这里人手不够,临时调一两个人过来帮忙。这种轻松的徭役本来就是好事,不然你想去边关修城还是去河上去修堤?”
  这时薛崇训已经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从壮汉口中的“貌美”到地方官搞出的诸多曲折,猜也猜得到。不过他并不想当着众人和这百姓的面揭穿谎言,毕竟最好的办法还是要维护官府的威信,再说一会叫把人送回去就什么事也没有了,犯不着动不动就拿自己的官员开刀祭旗。于是薛崇训便道:“官府征民妇为煮饭杂役一般都征老妇,你既然如此担忧为何不让家里的老妇顶役?”
  壮汉道:“老母腿脚不便,也是没有别的法子。”
  薛崇训道:“念你无知鲁莽,朕便不与你计较了。百姓又没犯法,官府怎会扣着人不放?你且回去等着,村子里来的那些人干完活就回去了。”他说罢再无兴趣,转身就走。
  一旁的官吏吓唬道:“还不快叩谢大恩?若不是陛下仁德,当场就依律法治你十条死罪!”
  众人见薛崇训翻身上马,都丢下壮汉跟着走了,陆续离开了渭河边。薛崇训走了一阵用马鞭指着县令等人道:“你们好自为之。”
  县令等忙伏倒在尘土中,恭送薛崇训的马队远去不敢跟上去。等人马走了,幕僚才急忙赔礼道歉:“请明公责罚,卑职没把事办好……可当时真没料到那汉子竟然会尾随而来,确实一点都没想到啊!”
  县令想起刚才幕僚开口就一副“全是我的责任与他人无关”的正确态度,心下感念便好言道:“世上难有完全之事,这也不能全怪你。刚才惊险一场,现在应无大碍,算了。”
  幕僚道:“那妇人如何处置?”县令道:“当然放了,你还嫌麻烦不够大吗?”幕僚轻轻咳了一声,不好明说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道:“既然是合情合理征调民丁,马上就放回去反倒不妥,人都来了就让她干些端茶送水的轻巧事,也算是服徭役。”
  这么一说县令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不动声色道:“人在哪里,我去瞧瞧。”
  俩人遂来到神机署的厨房,见到了那个在河边洗过衣服的妇人,县令一瞧之下果然觉得丰腴美妙,比自己买的那几个年轻小妾强不只一倍,当下就有了信心。妇人认得旁边的幕僚,便屈膝行了一礼,这么着县令更高兴了,连赞道:“还挺懂礼数的……你别在这里呆着了,去沐浴更衣,一会去陛下房里做些打扫之类的活。陛下就是当今天子!你要是乖巧一些,说不定把你带回宫去过锦衣玉食神仙般的日子,再不济一高兴赏你一些红蛸绫罗做衣服穿穿。”
  两个官还怕她不愿意,不料这妇人“嗯”了一声答应得挺干脆,倒也省去了许多口舌。
  ……薛崇训回到神机署衙门时天已黄昏,便打算在官衙里歇一晚上。吃过晚饭,官僚们安排的节目竟然是傀儡戏,这些戏耍在大明宫都是看腻的节目,他更不相信地方上的水准会更高,顿时兴致全无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夜色降临但时间还早,薛崇训一向不习惯太早睡,身边只有三娘,但她是几乎天天看到的人,看久了自然就没那种急色的心情,一会睡觉的时候倒是可以叫她挨着自己睡。左右无事,他干脆叫三娘磨墨,想把修墙方面的一些设想写下来。
  原本打算明天才对萧旦面授机宜的,不过现在写清楚明天一早就可以直接回京,出来了几天把科举方面的准备也搁下了。现在他觉得也逛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去继续干那事。
  修城墙工事方面,主要是考虑将要在河北修长城要塞的问题,降低国力消耗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不然税收和徭役过重到时候万一地方上造反,又要花钱调兵去平叛,在国内折腾无利可图又属于是瞎折腾。修墙的用的烧砖技术此时应该不存在问题,陶瓷都烧得出来,别说砖头了。主要是粘合剂,此时应该是靠糯米汁,薛崇训还听说过在灾年无粮时,饥饿的百姓偷着抠城池墙缝的土来吃,就是因为粘合砖石的土里面用了糯米汁。那些百姓真不知是怎么把土咽下去的,世间的苦难不是史书能全数记载的,连观世音也救不了。
  作为这种土木工程的重要材料,薛崇训当然很容易想起水泥,可他记不得现代水泥究竟是怎么生产的,如果能查资料当然可以了解,可是现在没地儿查。回忆了多日,他总算想起另一种法子,依稀是从一本关于欧洲航海故事的书上看到的,用粘土、石灰石、矿渣混合煅烧,生产出来的材料也能用,至于叫不叫水泥就不知道了。效果如何他也没亲眼见过,还是只能用老办法,让神机署开窑自己去试验揣摩,反正这个衙门建立起来就是为研制军用装备,水泥能用来修防御工事和城墙,也是一种军事物资。
  他想了许久,见砚台里已经装上墨水了,上面还搁着一支笔,便随手拿起来开始书写。三娘已经习惯了这样默然相对的生活,便找了一条凳子坐下来发呆,时不时看薛崇训一眼。每当薛崇训干正事的时候,确实挺认真的。
  过得一会,听见有人敲门,然后进来了个女子,低着头端着茶杯慢吞吞地走到薛崇训的面前,把茶杯搁到了桌案上。薛崇训抬头一看,最先注意到的是面前的妇人有丰满的胸脯,而且是不认识的人。他愣了愣,又瞧了一眼只觉此女皮肤光滑颇为好看。大概在这里呆了一整天除了三娘面对的都是一群男的,忽然见到一个体态柔软的年轻女子便格外不同。
  薛崇训恍然道:“你是那个‘浣衣女’?”
  女子也愣了愣,随即明白了什么,便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什么礼节自然是忘了,她看起来有点紧张。
  三娘面无表情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到周围看看。”说罢也不管其他转身便走。薛崇训也没拦着,又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女子,把毛笔伸到砚台里蘸墨,继续书写起来。
  那浣衣女见薛崇训在忙活,一时有点手脚不知放哪里的样子,局促地站在旁边。听到刚才那女人口中称“薛郎”,她感到奇怪,县里的官不是说这个人是天子么?她又悄悄看了一会薛崇训,见他穿着胡麻布的衣服,领子里看到的里衬是白棉,都不是很贵的料子,自从贺知章在内地开始种棉管理纺棉后,以前能和丝绸价格相比的西州白毡的价格已不断下降,明年还会继续下滑,妇人们对丝织品还是挺关注的。以前的棉布之所以贵是因为内地很少出产,又从西州那边运来物以稀为贵,其实从种棉到纺棉的耗费比丝绸小得多。
  不过她很快想起,当今大晋朝的皇室不再姓李,是姓薛。再说官府的人也不敢随便说谁是皇帝,要是假的不是有谋反的心思?再看薛崇训时,才发现他穿得普通却非常整洁,那衣服熨得就像新的一样,里衬的白色领子更是一尘不染,若非贵人男子是不能穿成这样的,而且会写字。这时她就觉得薛崇训的脸上果然散发出一种贵气来。
  薛崇训写了一阵,搁下笔回头说道:“今旁晚你家夫君划着木筏到神机署找你来了,不过你不必担心,咱们没有伤害他。以后叫他不要这样鲁莽行事,要吃亏的。”
  “谢……陛下开恩。”浣衣女说这样的话时感觉很不自在,文绉绉的。
  薛崇训也是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浣衣女便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目光却看着别处不敢正视薛崇训,一张白脸也变得红扑扑的。
  见她这么一副模样薛崇训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慢慢伸手去拉她的手腕,她没有反抗,只把头又低下去了。薛崇训忽然感叹了一句:“人生都是独行者啊。”
  妇人不明白他为何有此感叹,也不懂其中含义,便不知如何应答,只是站着没动,任薛崇训拉着她的手腕。薛崇训将她拉近了些,便又伸出另一只手向她的胸脯上摸,眼前涨起来的胸确实让他挺感兴趣的,他仿佛又联想到了在大明宫中的一些紧张局促时候,一如眼前这个妇人的局促。
  他的手指轻轻一按,就在柔软的隆起上面留下了指尖的凹陷,十分软。这时候确实不时兴在胸上垫东西,目测发涨的东西多半都有真货。他感觉妇人的手腕上的筋都绷紧了,可以感受她的紧张心情。但她并没有反抗,薛崇训见识过不少女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半推半拒的样子都不做一下,辨别起她的态度还有半点难度吗?
  他站了起来将浣衣女拉到自己坐的软木椅子上坐下,她欠身坐着不知他要作甚,面前放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写满了潦草的蝇头小字的白纸。这个位置是刚刚薛崇训写东西时的位置,她坐在这里正好就看着面前摆放的东西,平时坐下来接触得都是针线,却是很少见到这东西,上面的字倒是认识几个,比如“一”、“人”之类的。
  薛崇训又提起了砚台上的毛笔,走到洗手的铜盆旁边把笔毫放进去洗,然后拿了一大块丝绸来揩上面的水泽,上好的一块绸缎顿时被弄得斑斑点点。他干着琐碎的事也不说话,浣衣女不知他的意图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坐在那里看着他。他看起来很安静,做起事不紧不慢。气氛显得有些沉闷,灯架上的蜡烛也不算明亮,火焰摇摇晃晃的让本来就有些昏暗的光线忽明忽暗。
  她想起身帮忙,薛崇训却说:“你坐着别动就行了。”
  等了一会,他总算拿着干净干燥的笔过来了,径直走到浣衣女的身后,站了片刻便去解她的衣带,她的胸脯顿时微微起伏,一手轻轻按在柔软的乳上。此时的女子在着装和习惯上和唐朝改变不大,民间妇人其实没有穿低胸“慢束罗裙半露胸”的权力,那种诱人的穿着只存在于贵妇和青楼中。所以薛崇训松了她的衣带,捏住一块布轻轻往下一扯,她的肩膀和乳沟才暴露出来。她“啊”地轻呼了一声,白生生的肌肤便展现在薛崇训的眼前。
  妇人心道贵人确实挺会玩的,完全不似一般人那样见不得光着的女人肌肤逮着就往床上按。他却拿着毛笔在锁骨和脖颈之间抚弄,极尽挑逗之能事。然后她还感觉薛崇训的舌尖伸到了自己的耳朵上,一种痒丝丝的感觉变得十分强烈,从耳朵传递到了全身,她顿时一阵心慌,双腿也情不自禁地并拢轻轻磨蹭起来。
  薛崇训终于将毛笔丢到了桌子上,把手从她的领子里往下面摸,指尖捏了一下一颗早已变硬的葡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用口舌尝过那话儿吗?”
  浣衣女羞得满面通红,心说皇室贵族玩乐起来真是非常人所能想象的。这样“不要脸”的事竟然能毫无压力地说出来,要是别人这样说她非得翻脸,但身后这个人是贵人,人家就是喜欢玩各种花样。她便摇摇头紧张地说道:“没有。”
  薛崇训又鼓励道:“那何不试试?人生在世,要勇于尝试。这里又没别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一面说一面拉她的手伸进自己的袍服之中,让她握住那东西,那只温柔的手心有点茧的小手便微微地发颤。薛崇训的另一只伸进她的衣服的手时轻时重地捏着她的乳尖,已经明显感觉她的呼吸沉重起来了……
  ……次日清晨,薛崇训一觉醒来,坐起来时刚刚清醒,脑子还有点懵,回头看见床上摆着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熟睡,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昨晚的事。他从床上爬起来,木床“嘎吱”响了一阵床上的妇人仍然没醒,她估计昨晚被折腾得太累,一时半会是睡不醒的。
  妇人死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被子没盖好,一个乳房露在外面也不自知。只见那个东西自然地向周围摊开,犹如水一般地柔软,上面还有一颗红红的可爱红豆,十分好看。薛崇训又忍不住伸手摸着把玩了一阵,她却依旧睡得像猪一样,他这才自己去穿衣懒得叫醒那妇人了。
  昨晚写的那张造“水泥”预想方案还搁在桌案上,薛崇训便随手拿了起来,上面的墨迹早就干透了。
  出得卧房,一众官吏忙围了过来,自然没人提那浣衣女的事,萧旦为表自己对皇帝旨意的执行力,专门禀报道:“一早微臣就派人去最近的石炭矿山取矿了,可用船自水上运来,炼焦煤的土窑也开始动工建造。”
  “很好,这里还有一份造‘水泥’的方案,你们拿去试验。”薛崇训将手里的纸塞过去,“如有进度,随时通过北衙向宦官杨思勖禀报,直接呈递到宫里来。”
  萧旦忙道:“臣当不负陛下之重托,早日办成差事。”
  第七十章
贤能
  一大早薛崇训在官署中交代了事,就带着飞虎团卫士回京,来的时候乘车,回去骑马半天工夫就到了长安。朝臣们都知道他回来了,但仍旧见不着人。又过了几天薛崇训将自己推演的数学稿纸整理好,又叫内侍省的官宦定成一册,这才在紫宸殿见了中枢九名大臣,将稿纸交给张说,让他们誊抄几份先看看再说。
  接下来薛崇训考虑继续写物理化学方面的东西,但这两门是实验学科,如果没有相应的实验手段,确实很难论述清楚,就算写出来了别人也不一定能赞同。他想了之后便暂时搁置,打算以后科举制度逐渐完善之后在国子监成立相应的学校,渐渐进行假设和实验验证。于是他又重新处理起政事来。
  朝臣们拿着薛崇训的稿子琢磨,前期的阿拉伯数字算术等内容倒是很容易理解,越到后面就不是短时间能读通的。但大伙看出这份文件的论述推理严谨合情合理,无不惊叹。当然这些东西不是薛崇训一个人琢磨出来的,那是很多天才的积累,他只是学过而已。
  这东西在大臣们中间流传时褒贬不一,钦天监的贾膺福及其学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占据一份誊抄的文卷不肯拿出来,一帮官员成天都在演算推论,拿他们的话说就是“惊为天人”“旷古绝今”云云,工部和户部管支度的官吏也大为褒扬。但李守一等人却反应冷淡,只道是“玄学”“奇书”,非大道正理,与治国安邦教化天下用处不大,言外之意就是奇谋怪谈上不得大台面。
  同时从宫中流传出来的信息,薛崇训好像要把这玩意加入科举。许多人在心里就觉得不妥了,科举择贤主要是为做官,无非考道德修养、文学造诣、经世治国方面,这种推论演算的东西和治理国家有多大关系?有人私下里议论,还不如在问策之外考点诗词歌赋。
  内阁的人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三个人在衙门里碰头时拿出来议论。他们预备着万一消息是真的,天下要革新科举,到时候拿出来朝议大臣们总得阐述立场,政事堂仍然是南衙权力最大的地方,内阁几个人先商量一下到时候抱团言论一致,就可以在庙堂上占据有利时机。
  王昌龄就对拿这种新奇的没经过时间沉淀的学问来择士不怎么赞同:“自隋朝开科举起,最重要的无非是考时务对策,以此辨明士人明理辨是非的修为。陛下此书虽奇,终非古之圣贤论德、才之道,以此选士未免异于常理。”
  张九龄却道:“我倒是觉得不妨,这样说并非出自奉承今上之意,实乃众人没看通科举之用。况且今上要革新科举,应该不会只考这玩意,选为官的贤才,字总要识的吧?”
  “子寿以为何为科举之用?”王昌龄反问道。
  张九龄淡然道:“为国择贤良自然是其中之一,但还有一个最大的作用:通上下。古往今来当政为官者多以门阀士族为根基,以察举、征辟及设九品中正制等招揽人才为官,有门楣名望的士族出仕是人才的主要来源。而士族之间为了平衡、联盟又以联姻为纽带,婚嫁首重门当户对,这就造成了上下不通,在太平治世无出身者几无门路出仕为官,治人者衡治人、被治者衡草民。就算古有明君号‘唯才是举’,亦不能改变这一状况,无门阀声望,无通官之关系,贤才何以知之?
  自古民间偶有天纵之才出世,身负常人未及之能、胸怀出身头地之心,这样的人若无门路为国所用,而又不甘于泯然于众,他会干什么?”
  王昌龄和苏晋面面相觑,心有灵犀地同时想到一件事:造反。这种事并不新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无论是成功的还是失败的,牛人总能搅起一番风浪,不枉天纵才能。而且也不是全不成功,虽然几朝改换门面都是有家底的贵族成事,比如前朝大唐;但三百年江山的汉朝高祖刘邦以亭长出身,和草民差得不多,那是开创了辉煌基业的人。
  张九龄见两个同僚有赞同的意思,便继续说道:“纵观长安洛阳等大城池,街巷四面交通,最忌堵死通道。城池尚且如此,况治世之道?所以通上下之法,在于开门路促交通,只要竞考者公平合理考一样的东西,考什么反倒不是最重要的。咱们倡考古贤之道、经世之法,一为德二为才,是世人习忠孝仁义之道读书明理之智,今上提出‘数学’,定有一番远见。而我们不先领悟天子深意,断然否决,是为臣子之道?”
  他叹了一口气又沉声道:“再有一条,我大晋朝不得某些士族之心,而现行治国之道又要依赖士族,否则无人代天子行政令。这很不利于社稷,所以立国以来朝廷共识宽待士族收拢人心,此乃无奈之下明智之策。今上若下定决心重振科举,势必从根基上改变受制于人的状况。我等应体谅今上之心,国家幸甚,社稷幸甚。”
  ……
  同时在营州的杜暹已经接到了内阁政事堂联名签定的撤换河北道行军大总管的公文,他也不慌张,更不觉得可怕,只因身在边关却在朝中有人,况且皇帝还支持着他呢,问题不大。
  果然还没等到前来接替他职务的金吾卫大将军张五郎,先等来了朝里的密使。此人以奇货可居的商人隐藏身份,实则是兵部侍郎张孝贞派来传递消息的人。兵部侍郎张孝贞是北庭都督府(前北庭都护府)都督张孝嵩的堂兄弟,以前杜暹还在北庭、西域干仗的时候,和大将张孝嵩是过命的交情。后来杜暹混到了京城,又和张家的京官交情深厚,另外和贾家有联姻关系,他在朝里不是没有根基的人,又作为皇帝嫡系,不是什么人都随便能动得了的。
  张家密使也料到杜暹突然被撤职河北道行军大总管还如此淡定,见了面就向他通气来龙去脉:“前阵子朝臣怨杜公纵容部将在东北贪功,后来杜公又上奏修长城,朝臣哗然上书弹劾者甚众,但今上不准,拖延下来。后来今上月余不理朝政,又出京去了华清宫,朝政皆由太后决断。政事堂窦怀贞在太后面前谗言杜公,言杜公在东北挑起战端是为了军中声望,有不轨之嫌。太后生疑,这才准令政事堂撤换大总管一职,由金吾卫大将军张五郎接管三镇兵权。”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315/33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