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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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十九日,广德军监军使张平抵达湖州州治南浔城,湖州刺史黄化出城恭迎,次日将幼子、三名年幼的嫡孙以及其他亲族家小数十人随张平迁往宣城,随后便与其长子黄天行献表岳阳,举起讨逆伐罪的旗帜,点齐兵马乘百余艘大小战船,走太湖水路收复楚州军人走城空的暨阳、无锡、晋陵、阳湖等县。
  而此时最后一批楚州军也都乘船退出江南,撤到北岸的扬州。
  这时候形势变得更加的分明。
  寿州节度使徐明珍在滁州、寿州还掌握四万多寿州军精锐,但这一刻却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以甚至还要将派驻舒州的守军收缩回来,以防退回到江北的楚州军会趁势越过洪泽湖往西扩张。
  安宁宫在金陵及外围的驻军加起来虽然也有十二三万人马,但在过去大半年时间里被楚州军压制在宝华山以西喘不过气来,不敢东进半寸,军需物资又一直处于紧缺的状况之中,战斗力及士气都相当的低迷。
  此刻楚州军北撤,岳阳主力兵马十二三万人众从西面沿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东进,南面又有近四万广德军精锐战兵虎视眈眈,他们又岂敢分兵去抢占东面润州的丹徒、丹阳等城?
  只是随着左右广德军分兵占据平陵、溧水、溧阳、丹阳等城,湖州兵马占据暨阳、晋陵等城,南衙禁军又不敢收缩东面、南面的防线,仓促之间,也仅仅调派了三万兵马去增援池州,想着将岳阳主力兵马拦在池州以西,好腾出手来,先收拾南面的广德军。
  只可惜形势这时候彻底已经不站在安宁宫这一边了。
  相比较湖州刺史黄化的投效,杭州刺史吴尊、秀州刺史陈凡的动作也就稍稍晚一些。
  十月二十七、二十八日前,吴尊、陈凡亲自率领万余两州的地方兵马及装满粮谷的上千辆大车及数千头牛羊,赶到郎溪接受广德军制置使府的调派。
  韩谦没有要求他们在郎溪城外扎寨,而是命令他们继续西进。
  韩谦站在城门楼前,眺望经北城门外黑压压的往西行进的兵马,大地冻得结实,鞋靴以及马蹄踩踏冻土的声响汇聚到一起,仿佛寒风在呼啸。
  江南入冬后,天气湿寒,还算不是太难捱,但对行军来说最痛苦的莫过于正午之时,冻土被太阳晒得将将融化之时,泥埂踩踏得一片软烂泥泞,一脚陷进去,需要费老鼻子劲才能拔迈出新的一步,因此行军通常都清晨或者黄昏等泥埂路冻得最结实的时间进行。
  绝大多数将卒的袍衣并不厚实,不过精神劲颇足。
  韩谦无意跟李普、顾芝龙等人争功,这时候也该是到了世家门阀为新帝的登基热血拼搏一把的时候了。
  东南路将湖秀杭三州及左右广德军都算上,也仅有六万兵马,在岳阳主力未到之前,直接进逼到金陵城下无疑是愚蠢之举。
  即便是李普、顾芝龙等人再建功心切,也不会犯这个错误。
  韩谦可以不将左广德军派出去当主力,但他身为制置使,诸部兵马归他节制,所有东南路的作战方案也就都得是他来作最后的确认。
  韩谦第一是命令湖州刺史黄化率湖州兵主力驻守阳湖、晋陵两城,令他们从东面牵制住宝华山南面的敌军,整并苏润常三州的地方势力,并防范楚州军有可能会杀个回马枪,但并不指望湖州兵能发挥主力兵马的作用,也没有要他们直扑宝华山去跟南衙禁军的主力作战。
  韩谦第二则是命令林海峥率部进驻茅山,命令陈铭升率部进驻溧水,从南面盯着北面驻守江乘等城的南衙禁军。
  第三则是命令从杭州、秀州过来的兵马,直接西进,与李普、顾芝龙等人所率领的右广德军会合,直接沿着九华山北麓西进。
  长江水道从江州城开始,一直到金陵,流向差不多是从西南往东北方向的斜直线。
  也就是说,从宣城与鸡笼山之间的驿道出发,径直往西,攻下南陵、繁昌两县后,便就能饮马长江边,从东面切断池州与金陵的联络。
  繁昌作为临江大邑,又是池州沟通金陵的中继点,守卫森严,一旦遇到强攻,南衙禁军不可能不援,所以韩谦也没有指望李普、顾芝龙立时去攻繁昌,而是要求他们赶在十一月底之前,拿下位于九华山北麓、西距宣城八十里的南陵县城。
  由于庇护池州与金陵之间的沿江地区,南陵县城一直驻有五千余南衙禁军。
  无论是城池、守军规模,还是距离宣城的远近,都极适合作为右广德军建功立业的首选目标。
  进入十一月,沿江招讨军、江西招讨军对池州城完成合围的同时,李普、顾芝龙率右广德一万兵马以及杭州刺史吴尊、秀州刺史陈凡两人所率的一万地方兵,围逼到南陵城下……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夺城
  巍峨壮阔的千年名城池州,到十一月底,便在交战双方手底下打得面目全非。
  大片的城砖被旋风弩持续二十余日的石弹轰砸,大片垮塌、剥落下来,暴露出来的夯土墙也是布满枝状的裂痕,满目疮痍。
  城墙到处都是坍塌的缺口,早就被双方将卒的鲜血浸染透。
  城墙下到处都是残断的刀弓戟戈,折断的羽箭更是不计其数。
  仓促间还有尸体没有被清理出来,连同残砖碎土一并填入缺口里,或有一两条断臂从木栅墙的支出来,是那样的狰狞。
  池州城北临长江,东依齐天湖、南接九华山往江畔延伸的余脉山岭,城池又高从险,而沿江招讨军与江西招讨军空有十二三万兵马,却没有足够开阔的战场空间铺开。
  攻城兵马除了从西面逼近城下外,只能从西南角的官驿道强插进去,插入位于齐景山北麓与池州之间两三里开阔狭窄谷地里,对池州的南城门展开攻势。
  这两个方向的进攻分别沿江招讨军、江西招讨军负责,然后由五牙军水师战船,将一部分沿江招讨军的兵卒送到临江的北城门以及临齐天湖的东城门吸引守军的注意力。
  池州守军在战前增至四万余人,主将也改为温暮桥之子温博。
  温暮桥早年乃是淮南节度使的监军使,虽是文吏,却知兵事。
  天佑帝崛起江淮,统领兵马征伐四方,温暮桥便辅佐徐后看守后方,这些年也不知道打过多少硬仗。
  温博等温氏子弟虽然不像李遇、张蟓、杜崇韬等人那样建有赫赫战功,却自幼随父守持城池,抵挡诸藩强雄的攻击,说及守城,却完全不在张蟓、杜崇韬此等当世名将之下。
  不过,考虑到主守池州的南衙禁军,将卒军心涣散、士气低迷,谁也不以为攻取池州有太大的难度。
  左龙雀军在战前扩编到两万五千余众,但李知诰以左龙雀军为主力,以最快的速度攻入江州赤乌、浔阳两城,在横津河畔以及强攻浔阳城时,也是狠狠打了两场硬仗。
  特别是李知诰于横津河畔俘江州悍将钟彦虎那一战,左龙雀军的伤亡还要高过钟彦虎所部,加上强攻浔阳城,两次前后毙伤俘虏敌军一万四千余众,但左龙雀军累计伤亡也超过七千,比杨致堂从鄱阳湖西岸负责进攻彭泽城的江西招讨军要大得多。
  左龙雀军虽然是百战精锐,但这么高的伤亡比例,也很难马不停蹄的投入下一场恶战之中,必须要进行休整。
  除了伤卒需要疗养,也需要从后方州县调来更多的新卒补充进营伍进行操训。
  再说了,杨致堂、郑榆作为两路兵马的正使,也不可能坐看所有的风光全然都被李知诰得去。
  因此在真正组织进攻池州时,前期左龙雀军并没有直接推到池州城下,而是留在彭泽城休整,主要以江西招讨军以及从湖南诸州征调的州兵进逼到城下,轮番进行攻城。
  主力精锐与地方兵马的差距,这时候就彻底体现出来了。
  除了五牙军水师遮闭长江水道,从上游挡住楼船军水师的战船增援池州外,没有精力战力参与配合,以地方兵马为主的八万人众轮番进攻池州,整整打了二十天,损失大量的攻城战械、兵马伤亡超过两万人,硬是都没能攻入城中。
  此涨彼消的道理在任何地方都是适用的,岳阳兵马轮番进行攻城二十多天,都没能将守兵的士气打崩溃,反而叫守兵看到有将岳阳兵马击退的希望,军心、士气则变得越来越旺盛起来。
  而镇远侯杨涧为首的楼船军水师,由于物资紧缺,无法建造新船之后,水战打得就比较谨慎,最初也只是从下游往上游进行小规模的骚扰。
  等看到岳阳兵马进攻池州疲弱不堪,楼船军水师从下游繁昌、铜陵方向的水寨出动也变得越来越频繁,后期更组织成百上千的大小战船涌往齐天湖,在齐天湖口与五牙军水战船频频大打出手。
  五牙军水师在会合鄱阳湖诸州的水营之后,战船及人马规模都要超过楼船军,但无论是普通将卒,还是中下层武官乃至指挥作战的高层将领,都缺乏在宽阔水面进行大规模水战的经验,数战俱败,最后被楼船军水师压制住,只能龟缩在池州城东面的齐天湖内防守。
  这也就是广德军在宣州逆转形势太快,太过突然,大批兵马会聚起来,短时间内难以骤然适应血腥攻城战及水战的节奏,更不要说一步步去积累战术上的优势了。
  像赤山军能在短时间内就形成强悍战力的存在,毕竟是个例。
  郑榆、杨致堂看到势态不甚好,只得硬着头皮将战场的指挥权交给李知诰,将休整补充过新卒的左龙雀军调上来,从西面对池州展开强攻,用叙州新造运过来的上百具旋风弩,在城前组装起来,将守军压制住,强攻三日后,才拿下西城门。
  然而守军并没有崩溃掉。
  在主将温博的指挥下,在过去二十多天僵持不下的攻防战事期间,不仅将城内排污河道沟通起来作为防守的内濠,还将北城水关附近狭窄街巷、州衙等坚固建筑用栅墙围护起来,简单形成内城进行负隅顽抗,作最后的抵挡。
  李知诰将成千上万的将卒调入城中,与守军展开每一条街每一条巷的争夺,一直到月底才彻底占领已经彻底打残掉的池州,但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守将温博,率领三千余残兵从北城的水关突围出去,与楼船军水师会合往长江下游方向逃去。
  攻陷池州一战,沿江招讨军、江西招讨军两路兵马加起来伤亡超过四万,甚至比战前认定士气低迷、战斗孱弱的守军还要高过一截,多少有些令人发蒙。
  不过攻陷池州城之后,铜陵、繁昌的守军都仓皇逃往水阳江口以东的重镇采石城,这也意味着岳阳主力东进金陵,与广德军会合的通道打开。
  这对于岳阳来,犹是极关键的一场胜利。
  李知诰站在相对完整的北城门楼前,眺眼看向东北角方向上的齐天湖口,沉没的战船,还有残桅露在辽阔的水面上,虽然最后的辉煌属于他,但心里还是为惨重的伤亡暗暗心惊、黯然神伤。
  “侯爷要比这边早两天攻下南陵,但打得也不容易,而这次韩谦为保存实力,左广德军完全没有出动……”邓泰登上城门楼,将李普从南陵派来的信使领过来,禀报右广德军受韩谦命令进攻南陵城的细情。
  邓泰语气里对韩谦也多有指责之意,李知诰自然清楚邓泰为何会有这种微妙的转变,心里微微一叹,只是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
  ……
  这一刻,李普站在南陵城头,多少有些意气风发。
  他们两天前就成功拿下南陵城,但也是打得不轻松。
  主要也是李普、顾芝龙前期想着尽可能保存己部的实力,先使杭州、秀州的州兵进攻南陵城。
  秀杭州兵,守城或许不弱,但无论是直接领兵的兵马使,还是基层武官,有过参与攻城作战经验的人数极少。
  兼之远道而来,除了简陋的云梯之外,就没有装备大型的攻城器械,也没有造大型攻城器械的匠师随军。
  他们突然间就作为攻城的主力硬顶上去,攻城进展怎么可能会顺利?
  李普、顾芝龙又立功心急,催促得急,两州兵马聚于城下,也是硬着头皮举云梯附城进攻。
  虽然南陵城池不大,也谈不上高险,城内的守军仅五千余人,南衙禁军不足半数,其他多为县兵或强征过来的民壮,补给稀少,将卒军心涣散、士气低迷,但即便是如此,秀杭两州的兵马慌手慌脚强攻数天,伤亡惨重,还被守军出城打了两次反击。
  要不是李碛率精锐在附近督阵,两次都凭个人武勇率领少量精锐打退出城的守军,两州的地方兵马都要差点被打溃掉。
  顾芝龙、李秀看到地方州兵士气及战斗力太差,无视杭州刺史吴尊、秀州刺史陈凡的反对,决定拆散秀杭州兵,从中择选精壮,加强右广德军统一指挥,然后将残剩的老弱兵将编入辅营兵,专司攻城器械的打造、壕沟城寨的修筑以及粮秣运输等事,放缓攻城的节奏。
  这之后,他们才在南陵城外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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