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3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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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出使大楚,除了恭贺延佑帝登位、缔结盟约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确定蜀楚两国在黔江中游的国界。
  长乡侯联合思州,夹攻婺僚人,年初就彻底打通黔江通道。
  思州兵马实力较弱,但黔江中上游地区的婺僚人实力更弱。
  思州兵从南面的石阡县出兵,沿黔江两岸往北打,前后攻占婺僚人四十余寨,将地盘从石阡县北境,沿黔江差不多往北推进了一百二十余里,目前差不多控制着前朝曾设置的婺川县绝大多部分地区。
  而夹攻婺僚人期间,蜀国将左清江军三都精锐兵马调入渝州,受长乡侯王邕节制,会同渝州的州兵,从叙州购入大量的战船、兵械,承担起进攻婺僚人的主要作战任务,前后攻占、收降百余番寨,控制武隆县以南三百里的水道,以直线距离算,差不多将控制区域往南推进一百六十余里,也差不多收复整个巴南地区。
  虽然黔江两岸的婺僚人势力被清除干净,但两岸深山老林里犹有大量的番寨林立,以及西南的川南地区,僚人势力也是极强。
  因而即便控制住沿江地区,双方在黔江中游所承受的军事压力还是不小,不时有婺僚人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袭击双方控制的沿江番寨据点。
  无论是长乡侯王邕,还是大蜀朝堂的臣子,大多数人还是主张以当前双方实际占领地,确定思州与渝州新的州界。
  不过渝州乃是大蜀之经制州(蜀国经理制度州、正州,相当于直辖州),思州乃大楚羁縻州,新的州界相当于两国在黔江中游的国界,所以还需要两国朝堂对州界进行确认,才算是真正有效。
  这也是韦群、曹干到金陵缔结两国盟约要完成的一个任务。
  不管韩谦有没有在幕后做手脚,韦群、曹干都不能无视思州民乱,对这件事的干扰。
  “曹大人,你在想什么呢?”云朴子年纪老迈,乘马车而坐,注意到曹干心思游离,张口问道。
  即便是云朴子深得清阳郡主的信任,曹干第一次随长乡侯出使大楚,也曾得云朴子指点迷津,但清阳郡主此时乃大楚贵妃,心思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向着蜀国、向着长乡侯,云朴子也是大楚国正儿八经册封的官员,更不要说大楚礼部、鸿胪寺诸多官员在场,曹干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都说给云朴子知道,笑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我在岳阳时,与都虞侯陈景舟有过几面之缘,还想着这次到金陵来,能与陈都将一叙,没想到就差前后脚,陈都将调任广德府任知府事了。人生际缘还真是如白云苍狗,变幻莫测呢。”
  云朴子说道:“广德前知府事尚文盛及妻、子在溧水故宅遭刺客及叛奴杀害,此案搞得沸沸扬扬,然而都说凶手逃往广德府,前后拖了两三个月,在广德府嫌疑抓了上百人,却还没能抓住凶手,陛下甚是震怒,决意派陈将军过去坐镇,希望能尽早替尚大人一家老小报仇雪恨……”
  大蜀黑云都也负责搜集楚地的情报,但远没有细致到将尚文盛刺杀案所牵涉的种种利害关系都摸清楚。
  曹干与韦群刚到金陵落脚,与外界接触也受到限制,对很多情况都还不够了解,因而琢磨云朴子话里虽然透漏出一些意思,但他一时还琢磨不透。
  “娘娘应该等久了,我们加快些速度吧。”袁国维岔开话题,以免与长乡侯王邕有故交的云朴子,透漏太多的消息给蜀使知晓。
  沈漾最初推荐薛若谷出知广德府,遭到很多人的反对,陛下也有疑惑,思州爆发民乱,诸参政大臣情知广德府乱不得,权衡下来,最终推荐陈景舟出知广德府。
  陈景舟与周惮,乃是均州山寨势力出身,他们二人与韩谦颇为亲近,用陈景舟或周惮,有利稳定广德府潜流暗涌的时局。
  陈景舟与薛若谷相比,有一点是极明确的。
  那就是陈景舟率领麾下势力出山,虽然是韩谦撮合,但他直接投附的是陛下,也是当初陛下坐镇淅川城时立下赫赫战功,而得到重任。
  经历王琳事件之后,曾在韩道勋麾下长期任长史的薛若谷,虽然是被韩谦逐出叙州,但谁能打包票他一定没有问题,不是韩谦用的反间计?
  陈景舟出知广德府,会因为与韩谦的关系亲近,处置诸多错乱纷杂的事务,有可能会偏向原赤山军及左广德军退役下来的老卒及家小——这也是有利于缓解当前广德府内中紧张的局势——但也有一点是明确的,陈景舟与周惮还是忠于朝廷的,不会是韩谦的人。
  现在大楚内部够暗流汹涌了,内心深处也极希望大楚能稳定、能国泰民安的袁国维,就绝不希望云朴子透漏太多的内情给蜀使韦群、曹干等人知道,让蜀国没事再掺合一脚进来。
  ……
  ……
  长信宫的私宴设于午时,也就是让清阳郡主与娘家人叙叙家常,以慰思乡之情。
  清阳身怀六甲,不要说出宫门游玩了,连长信宫都极少迈出去,也凿实憋得慌。
  乍看到韦群、曹干,思及在蜀都时的旧事,她的眼眶都禁不住发红。
  用宴后,清阳郡主还留韦群、曹干在长信宫坐了一个时辰。
  既然是谈话,就不可能光是清阳郡主不停的找韦群、曹干询问蜀国及大哥长乡侯王邕的很多近况,也会将她身处楚宫的一些情况,说给韦群、曹干知晓。
  说话时不经意间也会泄漏很多玄机秘事。
  最后还是袁国维看不过去,提醒清阳郡主会见结束,又亲自“礼送”韦群、曹干回都亭驿,不敢再叫云朴子与蜀使有更多的接触。
  云朴子便继续留在长信宫里陪着清阳郡主说话。
  “曹干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大哥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清阳情绪稳定下来,也注意到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特意留云朴子在长信宫里说话。
  “却没有听说渝州有什么变故发生,或许是曹将军到金陵后,听说到思州爆发民乱,才有些心思不定吧。”云朴子说道。
  “怎么说?”清阳疑惑的问道。
  “韦群乃是正使,曹干作为渝州司马,却也出使大楚,自然不会是国主念及曹干与郡主有旧,实是这次两国缔结盟约,要确定两国在黔江的地界,没有人能比曹干更熟悉那里的情况,”云朴子说道,“目前婺僚人在黔江中游的地盘,是思州与渝州分而得之,现在思州境内爆发这么大规模的乱事,对分界之事,自然会有一些影响……”
  清阳对黔江之事也极熟稔,听云朴子这么说,也很能理解干扰出在哪里。
  思州爆发民乱,而且规模这么大,不管后续能不能镇压住,杨行逢都必然要先将其控制婺川县的精锐兵马抽一部分回去,加强对仁山县这一根基之地的控制。
  不要说思州此时对婺川的控制力大降,而即便在成功镇压境内的民乱,元气也会大伤。
  这时候是不是还要照两州实际控制地进行分界,换作谁都会做新的考量。
  “你觉得曹干会建议韦群在商议分界时,胃口更大一些?”清阳问道。
  “韦群、曹干持国书而来,他们无权擅自改弦更张,但他们可以拖延时间,等大蜀国主新的决定传令过来,”云朴子说道,“但照老道的意思,思州不过六七万人丁,极盛时拥兵不过五千,夹攻婺僚人出力也不甚大,此时却要划走婺僚人三分之一还多的地盘,蜀国内部不可能没有人没意见。而从另一个角度,思州仅仅是楚国的羁縻州,思州地盘大一点小一点,对楚国实质上并没有多少影响,甚至还要担心羁縻州地盘太大,变得更不听招呼、更野心勃勃,但对蜀国就不一样了,可能还是会有一些变数吧……”
  “要是韦群、曹干不拖延时间,直接将我父王的国书献给陛下,就没有变数了吧?”清阳盯住云朴子问道。
  云朴子点点头,说道:“确是如此,大蜀国主不至于为这一小块偏隅之地言而无信,但问题在于,韦群、曹干明知道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而不伺时拖延,等新的决策,回到蜀国,或许会遭弹劾——曹干心思游离,或许就在这里。”
  “云道长,你觉得曹干该不该拖延?”清阳郡主问道。
  “思州民乱,极可能牵涉到黔阳侯,这背后的错综复杂,非老道所能看透,恕老道回答不了郡主的这个问题。”云朴子坦诚说道。
  “韩谦是否真有吞并思州的野心?”清阳郡主问道。
  “老道能窥破黔阳侯的心思,当年也不至于沦落为丧家之犬了,”云朴子苦笑道,“不过之前有没有动手脚老道不知道,但杨行逢之前遣杨护求援于叙州,韩谦百般为难,看到形势于叙州有利,有削弱思州的机会,居心不良则也是一定的。”
  “倘若我要助黔阳侯夺思州,该怎么劝说曹干?”清阳盯住云朴子问道。
  “……”云朴子背脊冷汗直冒,屁股都不敢再坐踏实,颤声说道,“此事泄漏出去,老道身首异处事小,郡主遭罢黜,从此幽禁冷宫,日子绝不可捱啊!”
  清阳轻拢着已经隆起的肚皮,说道:“我听说李瑶那贱婢跟淑妃的肚皮也有动静了,云道长觉得本宫什么都不作为,距离幽禁冷宫的日子,还有多远?”
  “李将军念着娘娘的恩情……”云朴子说道。
  “云道长,你真是欺本宫什么都不懂?”清阳眼色骤然凌厉起来,盯住云朴子,“要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背后使力,云道长真以为本宫将一册破书递到陛下案头,就能叫陛下最终下决心用李知诰取替杜崇韬坐镇舒州?云道长真以为本宫会狂妄到一点轻重都分辨不出来,真就以为李知诰得势之后,只会念着我一人的好?”
  “老道愚钝,但对娘娘绝对是知无不言,绝无半点欺瞒,只是黔阳侯未必会领娘娘的情啊……”云朴子说道。
  “你欺不欺瞒本宫,也无关紧要,除非鸡飞蛋打,本宫也奈何不了你,”清阳走到窗前,说道,“陛下困于岳阳时,本宫想着陛下总归是要依赖于我大蜀的支持,才有可能守住湖南,与信王、与安宁宫对抗,那时本宫有蜀国、有兄长可以依赖,实无必要跟韩谦有什么牵扯,事实证明本宫还是低估黔阳侯了,也或许令黔阳侯对本宫生隙。当下黔阳侯深受陛下的猜忌、群臣的排挤,陛下不喜本宫思谋太深,大楚群臣也注定不会喜欢本宫这个异国郡主,说起来本宫与黔阳侯倒有些同病相怜,黔阳侯领不领情也无甚重要了——本宫就问你,在这事上本宫能不能信你一回?”
  “娘娘永远都可以信任老道。”云朴子硬着头皮说道。
  “那你便替本宫捎句话给曹干,便说本宫与渝州若想无忧,唯叙州可依……”清阳说道。
  “这……”云朴子愣怔在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居中传递这话,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你出去吧,曹干离开金陵之前,会过来跟本宫告别的,你有没有捎这话出去,到时候后便见分晓。”清阳警告的盯了云朴子一眼,挥手示意他离开。
第四百八十五章
顾虑
  思州地广人稀,短短七八日就有四五千暴民聚集作乱,规模已经可以说是极大,杨氏即便能平息民乱,也会元气大伤,削弱对婺川地区的控制。
  倘若仅仅是思、渝两州之事,当然应该趁机提出将州界往南推移,以便渝州能占得更多的地盘。
  不过,事涉蜀楚两国,事情就要复杂得多。
  即便此时楚国内患未定,但已完全控制富庶的太湖平原、鄱阳湖平原、洞庭湖、荆汉平原及附近的区域,领有四十余州、两百余县的地域,人口规模是蜀国的三四倍。
  此外,双方虽然都面临梁国的威胁,但认真揣测下来,蜀国面临的威胁要更严峻、更迫切一些。
  楚梁相接之地,分东中西三线,东线为信王杨元演所占据、中线为安宁宫及徐氏所占,唯有西线乃是楚国的嫡系兵马郑晖所部。
  从另一个角度,梁军相当长的时间内,根本无需考虑楚军来自东线与中线的威胁,这时候只需要派一部精锐守住南阳盆地北面的蔡州、汝州,便能集中兵力,从关中长驱挺进蜀国。
  而一旦梁国占领蜀国,便能在地理上对楚国占据高屋建瓴的优势。
  曹干拜见过郡主,与韦群回到都亭驿后,便一直在思量这事。
  他心里想,换作他坐在梁帝朱裕的位子上,只要条件允许,也必然先考虑伐蜀,而不是直接南下与楚军主力纠缠。
  这种情形下,曹干便觉得两国应该尽快化解分歧、缔结盟约,而不该贪图小利,在思渝州界这事上纠缠下去。
  韦群怕担干系,犹豫不决,曹干还是劝他早做决断,无需遣人赶回蜀都请示国主,路途来去少说要耽搁两三个月的时间。
  只是曹干的这个想法仅维持了一个夜晚,次日午时,云朴子便赶到都亭驿登门求见,叫他改变了主意。
  虽说这次见面,依旧有大楚鸿胪寺的官员作陪,但饮酒时,云朴子喝得醉意酣然,拿着酒杯走到曹干身边,热情洋溢的说几句私己话,鸿胪寺的官员还能伸长脖子,将脑袋凑过去监听?
  “郡主要老道给曹大人捎句话,郡主说她与渝州若想无忧,唯叙州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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