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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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家早年在宣州是有两座铜矿,但在大楚开国之后就被内府局征用,所采炼之铜都收入内府用以铸钱,之后便主要经营田庄,蓄养奴婢,以积族产。
  在历次风波之中,韩家的家财族产几经折腾,奴婢也是聚散无常,底子已是远不如皇陵案之前的冯氏厚实。
  此时已经是九月下旬,韩家倾族荡产支撑棠邑防线建设将近一年,宣歙两州能出售的田宅,十去其九,这两年在金陵新添置的宅院、典当铺也都变卖掉大半,都换成粳米、腊肉、木料、药材、骡马耕牛等总计约逾八十万缗钱的物资运入棠邑。
  韩家此时已经可以说是压榨到极限了。
  目前还能动用的钱粮,就是韩道昌近期说服乔维阎、陈致庸以及韩端正室的娘家张氏等家共同筹得的三十余万缗钱,继续往棠邑输送紧缺物资。
  即便叙州今年除了盐利、税赋以及工造局的盈余外,还能从棉织业征得八十万匹棉布、四百万斤籽棉,但加上韩家不遗余力的支持,也仅仅是勉强能支撑棠邑的花销。
  沿滁河、浮槎山一线建设大大小小的营垒,打造更多、更精良的兵甲战械、战船加强棠邑兵的兵备。
  两万多精锐将卒补给需要充分,还要确保其家小能在棠邑安家扎根,以保证将卒士气高昂,不陷入低谷。
  而以东湖为首的棠邑七县建设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棠邑即便有数以亿万的钱粮收获,也似流水般的被吞噬一空。
  要没有这么大规模的钱粮在背后支撑,韩谦有什么底气无视寿州军精锐的军事威胁,将棠邑建设、经营成根基之地?
  但是,正因为如此,叙州固有的财力及韩家都被压榨到极限。
  这次之所以还能答应拿一百万缗钱,拆借给寿王府及淮东,主要是韩谦使洗寻樵、乔维阎在叙州说服各织坊纱场,将折合约二百万匹的棉布、棉线,直接折算成相应的钱款存入叙州官钱局。
  当世布帛的通货价值,不比铜制钱以及金银等贵金属稍差。
  用布帛抵缴赋税、拿布帛入市换购粮食及其他生活用品,以及官家将布帛当成赏赐品或俸禄,赏给朝臣,在当世都是司空见惯之事。
  不过,正如大规模投入钱币,会造成通货膨胀、货币大幅贬值的道理一样,当一个地方的布帛产量激增却缺乏有效、稳定的售出渠道,也会造成极大的紊乱。
  叙州目前每月能产四十余万匹棉布,其中有八万余匹棉布作为赋税上缴州衙,也有工造局直辖织造场所产的六万余匹棉布,总计十五万匹的样子,韩谦会直接通过谭育良以及叙州所控制的婺川盐铁监院,经黔江水道卖入渝州,以一个相对低廉的价格,由长乡侯王邕全面接手。
  之后,再经长乡侯王邕暗中控制的货栈,输往川蜀诸州县外。
  除此之外,差不多每个月有二十五六万匹棉布,乃是各家织造作坊及家庭织工所有,便要自行联络船帮货栈销往外地。
  不要说叙州作为藩户,大宗货物输入内地,本身就受到极大的限制外,当世地方州县主要以受世家宗阀控制的庄园经济为主,商品流通哪里有后世那么自由?
  韩谦通过种种努力,打开通往黔中、南诏以及京畿的商贸,去年输出上百万匹棉布就已经是极限了。
  今年再有增加,也相当有限。
  因而今年开始各家织造作坊,手里都积压大量的棉纱、棉布。
  韩谦说是要洗寻樵、乔维阎尽可能说服,不要搞强制,但当前的形势,哪里还需要说服、强制?
  叙州官钱局在同意棉纱、棉布折算成相应的钱款存进来,官钱局的货仓里棉纱、棉布便堆积成山。
  以资本折算,叙州官钱局之前仅有二十万缗钱的资本金。
  这主要还是韩谦在叙州这些年的积累,加上这些年对外拆借孳息所得,没有多少韩谦所期待的存款。
  传统的力量太大了。
  即便是叙州的将吏,家里有余钱余粮,也都习惯囤积在家里或掩埋在自家院子里,哪里“存银行”的概念啊?
  不过,这次各家织院纱场乃至民间织户,以棉纱、棉布作为存款纳入官钱局,叙州官钱局的总资本就一下子激增四五倍。
  这次计划对寿王府及淮东的拆借,韩谦打算由叙州官钱局拿这批棉纱、棉布作为出资。
  不过,韩谦此时绝不会轻易向寿王府、淮东透漏叙州官钱局及叙州棉织业的底,所以为掩人耳目,这笔钱会名义上说成韩家拿出来的。
  当然,价值上百万缗的棉纱、棉布,要怎么换成更便于支付的货币,则是除抵押、钱息以及招揽失地流民进入棠邑之外,韩道铭、冯缭这次过来要跟杨致堂主要交涉的条件。
  也就是说,除了淮东之外,寿王府都要极积支持赤山会的商船能直接进入作为寿王府传统势力范围的洪州、袁州,以及右龙武军协防区域的州县城池及镇埠进行贸易,要打压地方势力的种种阻挠……
  只要寿王府能答应这些条件,所需要的战船以及相应精良战械,将分三个月送入鳌山岛水军大营,而后续精良战械、战船的补给采购,叙州那边甚至可以再打八折,以成本价出售给右龙武军;等熬过三五个月,等韩家出售一部分田宅,甚至可以以更低的钱息,向寿王府这边拆借钱款……
  而对于淮东的拆借,叙州这边计划由赤山会的商船,直接从右龙武军协防、粮产相对充足的州县,每月采购两到三万粳米运过去。
  对淮东的要求更简单,就是要不断分流饥民进入棠邑安置,这笔钱粮的拆借期间可以拖得更长,钱息也可以折半计算——毕竟淮东将长期处于钱粮紧缺的状态之中,即便淮河下游后续没有大规模的战事,也需要四五年之后才能有额外的钱粮积攒下来还债。
  当然,这些条件将是在冯缭陪同寿王杨致堂到扬州提亲时,希望杨致堂能一起帮着做淮东的工作。
  韩道铭、冯缭提出这些条件,杨致堂及麾下内吏也是沉吟良久。
  朝廷拿不出更多的钱粮,甚至盐场受袭严重,将直接影响到盐利收入,韩家能拿出上百万缗钱粮,可以说能解他们与淮东的燃眉之急,这注定他们不能从根本上推翻叙州所开出的条件。
  不过,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尽可能加以限制。
  第一是赤山会的商贸活动范围限制在袁洪及右龙武军所驻的州县城池,杨致堂的理由是这些州县城池,官吏乃朝廷委任,州兵县兵也听从朝廷调令,多少会遵奉中枢院司的令函行事。
  不过,诸多位于水陆要津之地的镇埠,主要受地方宗阀控制,甚至地方宗阀还召募民勇编训乡兵管理地方治安,倘若允许赤山会商船直接进入镇埠,与地方乡族发生矛盾跟冲突,则非右龙武军所能协调的了。
  第二则是要求赤山会在州县的贸易,要受盐铁使司在各地监院的监管。
  这涉及到过税及市泊税的征收,即便杨致堂这边不提意见,盐铁使司也必然会以这个为借口,千方百计破坏叙州与寿王府的合作。
  第三就是要允许右龙武军的一部分将吏能进入棠邑兵的营伍,观摩作战及训练。
  虽说洪州濒临洞庭湖,也有一批知悉水战的将吏武官,但这个要求,除了进一步加强对水军将吏的培养,更主要还是由水军武官进入棠邑近身观察棠邑水军的作战、训练方式,进行比对后才能极快确认叙州所造的船舶,在性能及可操作性方面有没有居心不良的隐瞒。
  第四就是杨致堂希望韩谦从棠邑直接挤出一批精锐战船来,杨致堂特别还指定先要两艘最大规模能达到四千石的列桨战帆船,供给右龙武军的水军第一时间训练起来,而不是拖延到一个月后才交赴第一批战船。
  这些条件,冯缭、韩道铭都无权替韩谦答应下来,只说明日一早便会派人渡江去见韩谦,最快后天便能有准确的回应,而到时候或许就要寿王杨致堂直接陪他们去扬州说亲。
第五百九十五章
韩家
  沈漾相府乃延佑帝所赐的宅邸,甚是宽敞,近二十套院子环环相扣,百余间屋舍,鳞次栉比,也配得沈漾身为宰执的气度。
  沈漾身边除了早年所用的几名老仆,后续又从所赐的百余户奴婢里挑选三四十个手脚勤便、头脑灵活的人任事外,更多的屋舍腾出来,供宾客、幕僚携家小居住,偌大的相府因此还算是热闹,但相府之内的用度便节省多了。
  沈漾即便为官清廉,不收受馈赠,但除开赏赐的田地着奴婢耕种,每年少说有三四千石粮谷的收成外,身为宰执,正俸便高达两千石米、二百匹绢帛、钱两千缗等,逢年过节宫里都有不菲的赏赐,在大楚绝对要算超高收入群体。
  只是寒秋之夜,相府偌大的正堂就点两支高烛,这还是宫里所赐之物,光线昏暗,怎么看都有些抠门了。
  薛若谷、秦问、张潜随沈漾回来后,坐在厅堂里大眼瞪小眼,沉默了许久,临了薛若谷才蹙紧着眉头,打定主意说道:
  “金陵逆乱时,杨致堂守洪袁二州以观形势,从来都不是值得信任之人,照今日之形势,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军以掌润州以东的沿江、沿海防务,乃是黔阳侯与寿王早就暗中筹谋之事,以便能各取所需——相爷或可进宫,将从去年以来发生的诸多事以及今日寿王之态度禀明陛下,避免陛下再受他们的蛊惑……”
  听薛若谷如此说,张潜、秦问皆是一惊。
  他们心里实在都不知道将去年广德府境内发生的诸多事以及今日寿王杨致堂的态度奏禀陛下,朝中又会引发怎样的动荡,都抬头朝烛火下脸容更显枯峻的沈漾看去,不知道他会做怎样的决断。
  沈漾看着堂前的烛火,三角老眼浑浊不堪,长久没有吭声。
  见沈漾迟迟不吭声,薛若谷又劝道:“此时虽说棠邑离不开黔阳侯,寿王在朝中也是中流砥柱,不能或缺,但能不能使黔阳侯、寿王悬崖勒马,限制他们野心不再无限制膨胀下去,关键在于朝廷水师能否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建立起来,形成战斗力——要不然的话,待到养虎成患之日,也是悔之晚矣……”
  薛若谷的意思也很明确,不管韩谦、杨致堂等人有没有野心、虎狼之志,只要朝廷能掌握绝对的实力,他们即便是有野心,也会变成没野心。
  水师的重建,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建议沈漾进宫,将诸多事禀于延佑帝,自然不是专为了告密,实是在户部、盐铁使司之外,内廷还直接掌握着大片皇庄皇苑以及官奴婢——当年天佑帝赏赐给临江王府的长春宫皇庄,便有十数里纵横、数千户奴婢。
  此外,内廷还掌握大量的官办匠坊、铜铁矿大及铸钱大权。
  此时在日益窘迫的中枢岁入之外,也只有内廷能一下子额外挤出上百万缗的钱粮,重建水师。
  中枢院司没有资格动用内廷府库的钱粮,但陛下可以啊!
  问题在于,他们想要说服陛下同意调拨内廷府库的钱粮,必然要将背后的细节末枝都说清楚,叫陛下看清楚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军去负责润州以东沿江、沿海的防务,对大楚社稷将会有怎样的危害。
  说到这里,薛若谷也给张潜、秦问递眼色,要他们一起劝沈漾早作决断。
  张潜待要说什么,沈漾已摇起头,叹气说道:
  “陛下乃有先帝遗风,聪慧过人,但有些时候还是太操之过急了,此事叫陛下知悉,可能会叫局势越发的混乱,而无益于大楚社稷……”
  张潜心里所想也是如此,认为有些形势发展到眼前的这一步,与陛下猜忌韩谦有着极大的关系,现在好不容易缓和下来,他们再要去捅破这些事,极可能他们所期待的事情没能解决好,反倒有可能火上浇油,将形势搞得越发的混乱。
  “黔阳侯、信王、寿王为一时之利害,勾连在一起,但黔阳侯有虎狼之心,信王有不臣之志,而杨致堂也不是省油的灯,又岂会长久?我们即便先遂其意,不仅能有利于先制外敌,也会叫太后、李知诰那边对他们更有忌惮。或有一日,陛下能忍天下之不能忍,容天下之不能容,才是削减强藩之时,”秦问说道,“再说了,韩氏家底再厚,又能支撑多久,我们何苦在他们锋芒毕露之时,以硬碰硬?”
  秦问的意见与薛若谷略有不同。
  梁军水师侵扰沿海渐成大患,扩建水军加强润州以东沿江沿海的防务,已是燃眉之急,不能再因为争执而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他主张相府这边暂退一步,同意右龙武军旗下新编水军以防敌扰,总之先将大楚疆域维持住,再搞内斗不迟。
  虽然他们都清楚朝廷直接掌握一支战力强大的水师的重要性,但问题除了要成功说服陛下使内廷拿钱,战船从哪里来,水师将领又从哪里选拔?
  这些事不还得跟叙州,跟枢密院扯皮?
  “唉,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沈漾挥了挥手,示意这事继续搁置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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