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6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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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朔惊变以来,蒙军与魏博叛军便占尽优势,他们这些大梁旧将,苦苦挣扎到现在才算是看到获胜的曙光,这时候就想着能围点打援,在荥阳城外围歼灭敌军来援的主力。
  “……”韩谦苦笑着摇了摇头,跟陈昆说道,“想在荥阳围点打援,这里没有二十万兵马不足以全胜,但我要是想着在这时候动员二十万兵马,集中到嵩山东北麓来,冯缭、周道元他们,非一个个急得骂娘不可。”
  韩谦不是没有考虑到围点打援的可能,但禹河等冰封之后,敌军是从近在咫尺的孟州、武陟、汴京而来,他们并没有以逸打劳的优势。
  实际上韩谦所要考虑的是,要不要以荥阳为饵,将蒙军及东梁军大股精锐吸引到荥阳城外进行决战。
  考虑到蒙军及东梁军在东线所能动员的军事潜力,大梁也非要提前集结二十万兵马才有一定的胜算。
  目前各个方向战事未息,但除了李知诰率西征军进入陇右,算是长距离作战外,其他几个方向都是近距离作战,动用的兵马规模也严格控制,暂时勉强可以说是没有超过承受的极限。
  倘若在当前的基础之上,继续额外动员愈十万人马集结到嵩山东北麓,这已经超过大梁此时国力的承受能力。
  同时动员人马是需要时间跟过程的,不可能拖到十一月禹河冰封之后再让各州县去做动员工作。
  而倘若他们在现在就进行全面的军事动员,蒙军及东梁军也可以进行更大规模的动员,最终双方推进荥阳城下的兵马也将远超乎想象,最终的战局将充满更大的变数。
  至少在这时,蒙军及东梁军的军事潜力,还是要超过他们的。
  因此能赶在禹河冰封之前攻陷荥阳再好不过,倘若不能及时攻陷荥阳,到时候还要看敌援规模,决定后续的作战策略——倘若入冬之后敌军增援荥阳的规模超乎他们的想象,他们甚至还要暂时放弃荥阳外围的城寨,退回到虎牢关及南面的密县去,继续做好内线防御的准备。
  这次随韩谦赶到虎牢关督战的顾骞、韩元齐等大梁旧臣,也都看到形势一点点往好的方向转进,但在没有进行更充足的准备之前,他们都不希望今年冬天就仓促发动这么大规模的决战。
  甚至他们都觉得今年就对荥阳发起攻势,也有些仓促了。
  不要看攻陷陈桥寨、密县等城寨,伤亡有限,动用的兵马也不多,但仅仅是进攻密县一个月以及之前不惜代价的修通长葛通往陈桥寨之间的驿道,所耗用的物资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仅用于密县城头火攻的油料,就耗用两万余桶。
  这次要动用七八万人马进攻荥阳,每月逾十万石粮秣的补给,兵甲战械所生产的战械已经严重不足,还要先从其他驻军那里先将抽调一批战械过来,加强进攻荥阳的兵马。
  接下来,水军进入禹河作战还要变得更加的坚决,这也意味着伊阙水营大寨需要征用从淮阳、叙州等地征调更多的船工以及构件,加快新旧战船的修缮、建造。
  目前军情参谋府后勤装备司直接管理、专门从事兵甲战械制造的工师匠工,已经超过一万人,但即便如此,所生产的兵甲军械战船,已经赶不上兵马扩编及战事消耗的需求。
  这还是利用大量水力器械用于兵甲战械的铸制,要不然当下的生产规模都未必能满足三分之一的需求。
  “君上与诸大人起于微末,其时形势危厄,退无可退,窥得一线胜机,当勇猛直进,不惧凶险,然而此时河洛形势初定,谋国还是当用正兵,”顾骞讲得就很直接,感慨地说道,“想当初先帝南征北战,兵锋甚锐,除君上守淮西固若金汤,此外再无一人乃是先帝的敌手,却最终难防河朔之变。此时君上虽然与楚廷君臣及蜀主都订立和议,但不意味这背后就没有半点的变数——有前车之鉴,臣以为不可不防。”
  “进攻荥阳,当以禹河冰封之期为限,不能在那之前攻陷荥阳,还当要有后备手段,防止敌骑冬季时会大规模跨过颍水,进攻许陈汝蔡诸州。”韩元齐说道。
  “……”陈昆沉默片晌,坚定地说道,“攻荥阳,陈昆愿率先登精锐披甲执锐战于城上。”
  这么多人反对这个冬季打大会战,陈昆也不会固执己见之人,当下他也不想做这个攻城的主将,只希望能直接统领登城精锐,争取能赶在禹河冰封前攻下荥阳城。
  唯有如此,才能不放梁师雄逃走。
  韩谦沉吟片晌,点点头,答应陈昆的请求。
  讨论过一番之后,韩谦便调整新的任命。
  他将李秀、苏烈、冯璋、何柳锋、沈鹏、赵慈等两万五千多精锐骑兵旅、步战旅,以及密县俘掳的兵卒以及从密县征调的青壮男丁,连同从许、陈等地征调的民壮近两万人,都编入荥阳前锋大营,作为进攻荥阳城的主力。
  任命赵无忌为前锋大营主将,直接主持对荥阳的攻城战事,以陈昆、李秀为副将,李秀率骑兵负责侧翼的防卫,陈昆负责直接攻城作战。
  此外,在虎牢关以及陈桥寨方向,也就是西线、南线各编两支后军,负责粮秣军械等物资的转运,以及侧翼的警戒及外围战事。
  为保障河洛诸县的民壮、物资能源源不断的及时运往前锋,韩谦使韩东虎兼领虎牢关镇都指挥使,同时还将进入北岸王屋山作战的诸部兵马,整编为新的一支步战旅,使陈元臣任旅都指挥使,以便在虎牢关镇都指挥使的节制下,更好的牵制、打击孟州守军。
  荥阳城北临禹河,东城门外的低陷地水被禹河大水淹没,而荥阳城西城、南城外侧皆有深濠环护,城门处还建有坚固、结构复杂、难以攻陷的瓮城。
  当然,这也使得守军想要出城反攻,通道极为有限。
  前锋大营除在西城门及南城门之外修造坚固的营寨,将守军限制在荥阳城无法出城反攻,前期营寨修建的重心在东翼。
  大量的松木从嵩山之中砍伐下来,一车车石泥从南面运来,浇灌钢筋混凝土为营寨的墙柱,两排栅木墙之间夯以黄土,外侧再开挖深壕。
  倘若这个冬季,敌军增援荥阳的兵马规模没有大到无法抵挡的程度,韩谦考虑着还是希望赵无忌率前锋兵马,能坚守在荥阳城下,不往南面的巩县、虎牢关撤退。
  这样的话,敌军在这个冬季,就没有可能组织大量的人力、物资,在荥阳城往东到武陟之间修筑一条堰道。
  这时候,敌军要么就硬着头皮进攻前锋兵马的营寨,要么就只能灰溜溜的放弃荥阳,赶在来年春季之前都撤回到北岸的禹州以及贾鲁河以东的武陟、汴梁等地去。
  当然,蒙军与东梁军要是在冬季集结起来增援荥阳的兵马超过十万,有能力反过来将前锋军包围在荥阳城下,切断前锋军与两翼的联络,韩谦则考虑赶在禹河冰封前,将前锋兵马提前从荥阳城下撤出来,等到来年再考虑新的作战方案,不急于一蹴而就。
  因此进入九月之后,即便赵无忌、陈昆他们在荥阳城前摆下上百架旋风炮轰砸城墙,甚至小规模组织先登精锐附城进攻的同时,韩谦还要求他们要不断的修筑营寨,确保能赶在十一月下旬之前,在荥阳城西南修成环环相扣、不畏敌军冲击的连寨体系。
  为削弱东梁军及蒙兀的动员能力,韩谦同时下令林海峥、杨钦,从下蔡、临濠方向,派出马步兵及水军,沿涡水、泗水以及洪泽浦,进攻寿州军、徐泗军所控制的地域,将一车车镀铜铁钱运往徐泗、豫东地区,暗中交换出金银贵重金属带出;命令进入王屋山的兵马,进一步往太行山南麓山区渗透、穿插;命令李知诰整合成武两州的地方势力,尽快率兵马进入陇山西麓的秦州;命令孔熙荣,加强对渭南地区的袭扰。
  韩谦同时抽调武官在许州北部的长葛以及陈州新编两个预备役旅,要求十五支预备役旅在秋粮收割之后,尽快实施冬季操练计划……
  虽然韩谦也迫切希望能在禹河冰封之前攻下荥阳城,但身为大梁最高统帅,他需要做多手准备,以应对不同的突发情况发生。
第七百四十章
妇孺
  十月之后,陇山西麓便叶落草黄,寒风呼啸。
  身后是长道县残城,李知诰跨坐在高大的枣红战马之上,他在铠甲外,系着一件青黑色的大氅,以御西北地入冬之后就刮面如刃的风寒。
  这半年来占领、收附成、武两州的地方势力颇为顺利,之前接受蒙兀人封赏的成州刺史侯莫,最终也是出城投降,被韩谦封为陇右兵马副统制,集结成武两州两千余部族羌骑听候李知诰的节制。
  李知诰最初仅率五千余兵马进入陇右,在吸纳早年屯驻陇右的汉军后嗣民众,并就地征集大批的军马,目前已经编有八千人众的马步兵。
  不过王孝先除了往天水增派三千多蜀兵加强城池的防守之外,乌素大石同时下令李元寿率平夏部羌骑南下,秦州南部的战事变得胶着起来。
  成武两州收编的羌骑归附大梁的心思远谈不上坚定,此时无非还是墙头草、谁强依附于谁的心态,自然就谈不上有多强的战斗力。
  然而在陇山西麓的谷地,想要继续往地势更为平阔的秦州境内挺进,李知诰所率领的马步兵主力,想要在这样的地形与平夏部精锐骑兵争锋,暂时却还是力有未逮。
  目前只是凭借更精良的兵甲弩械,与平夏部羌骑斗个旗鼓相当,无法往秦州乃至更北侧的陇右地区迂回穿插。
  李知诰此时只能回到旧有的套路上,沿着陇山西麓,占据险峻的地形修造一座座寨垒,以此一步步往北延伸。
  这除了能加强在南侧成武两州的控制,也一步步将平夏部精锐骑兵的活动范围,往北面压缩。
  这是笨办法,也是有效的办法。
  韩谦也是支持他这种结硬塞打呆仗的方略,特地从洛阳派了一队工师匠卒到成州,李知诰从成、武两州征募汉民工匠,使得西征军在修造城寨方面,有着远比诸羌部族大得多的优势。
  而将卒拥有更为精良的兵甲弩械,守御城寨也更具优势。
  修造城寨,同时能将分散的汉民以及一部分羌民聚集到城寨周边居住、耕种,真正的将他们凝聚起来,成为效忠大梁的可用力量。
  犀牛道虽然险僻、狭窄,但每月四千余石茶酒、棉布、铁器、食盐、肥皂等物资运入陇右,除了每月往内地输送六七百匹优良战马外,他们也能换取逾两万石粮食以及相应的马匹,支撑修造寨垒及战事消耗。
  李知诰眺望东北方向茫茫的陇山群岭,他想着进攻荥阳的战斗,此时应该已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而能否攻陷荥阳,将直接决定大梁下一步对关中地区的反攻进程。
  此时的李知诰跨坐在马鞍上,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仅短短两年,形势竟然这么快就一步步扭转过来了。
  “吼!”
  自前朝中后期以来,魏博精兵强将就雄寇中原,而自梁师雄出任魏博节度使,前后近二十载,仿佛雄山峙岳,令河朔晋军难以南进一步,也是依赖魏州地方上的武勇雄锐。
  而说到梁师雄麾下第一战将,不是他的三个儿子,而是少年时就追随他南征北战的族侄梁醒。
  梁醒少年时就有勇力,曾单枪匹马,撕开数百晋军骑兵的重围,将身陷重围的梁师雄救出;三十岁之后更是集河朔、魏博枪家之大成,创龙盘枪,乃魏博第一枪术大家。
  河朔惊变以来,他虽然是梁师雄麾下大将,犹喜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死于他枪下的亡魂早已不计其数。
  这一刻,他只是不甘的低头看着胸前两支比寻常羽箭还要略长一截的长弩箭,尾翼还正发着激烈震禀的响声。
  他这一身铠甲,乃是青羌部秘法所造,比寻常的山文环锁甲要轻便一些,防护力却是倍增,梁醒他自己曾开三石强弓试射过,五十步之内都不能破甲。
  他却没有想到梁军在一百六七十步的攻城巢车里,射来两支弩箭,不仅毫无阻碍的射穿胸口最坚固的护胸铁甲叶——临死这一刻他的感知变得极其的敏锐——箭簇还穿透他的身子,从后背露出寸许来,抵住身后的铁甲叶;而他的大腿、左腋早就被射中数箭,鲜血早就将他的战袍染赤。
  看着左右被他拿抢刺死的梁军先登精锐,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城墙上,鲜血沿着城砖缝隙,汩汩淌流着,梁醒虎吼一声,以枪拄地,想着即便是死,也要站在城墙之上。
  只是像潮水一般蜂拥而上的梁军将卒,像巨浪一般,将他虎目犹睁的尸体无情的推倒、践踏,甚至犹有人不解恨的上去戳两刀。
  梁醒的武勇,令他这一刻战死得不到半点的同情与惋惜,在无数梁军旧将老卒的眼里,他与梁师雄是可耻、一度差点葬送大梁国运、将河淮大地拖入滔天战乱的叛徒。
  为加强荥阳前锋大营的战力,淮阳兵甲军械所今年所造的五十具单兵簧臂弩,在各部都争先抢破头的情况下,韩谦亲自下诏都拨到荥阳城下使用。
  在成千上万民勇辅兵,冒着敌军的箭石、泼洒出来的热油,不计伤亡的运土将开阔六七丈的护城濠河,填出四条直接进逼城下的进攻通道之后,荥阳城攻防战事便进入最后的关键阶段。
  西城墙虽然在过去一个半月时间里,被石弹轰击到残断不堪,到处都是崩裂的缺口,西城门瓮城也彻底垮蹋,将西城门堵死,但守军困兽犹斗,表现出令人心惊的斗志。
  这两万守军里,大多数将卒都是追随梁师雄南征北战多年的魏博精锐。
  梁晋争战中原四十余年都没有停息过,武勇老卒的数量极多,王元逵、田卫业所部皆是河朔、河东精锐,梁师雄这些年所统领的魏博精兵,战斗力之强,也绝不在任何一家之下;铠甲也相当齐全,几乎人人皆着精甲,不畏箭矢。
  更何况他们此时也是没有退路的背水一战。
  河朔惊变,便是他们追随梁师雄、朱让叛变,从背后发动致命的袭击,令河淮形势彻底崩坏,这也注定了韩谦哪怕是给九泉之下的朱裕一个交待,也不会招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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