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65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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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臣遇钝,不能替太后、陛下分忧……”张潮、杜崇韬、周炳武、顾芝龙等人对望了一眼,上前请罪道。
  “走吧,走吧,都走吧!哀家与陛下是孤儿寡母,之前被别人骑到头上欺付,也不见人说句公道话,现在也没指望你们能效什么力了!”清阳说道。
  僵持了片晌,又连连告罪,张潮等人才先退出去,沈漾、杨恩二人还继续坐在那里。
  那个身形削瘦的少年,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张开口,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坐在御案之后。
  “诸王公大臣,这时候竟然连抓几个替死鬼谢罪的诚意都没有,沈相你与杨侯爷留下来,还有什么话要奏禀?”清阳神色不善的问道。
  “照理来说,信王殿下擅自发兵进犯淮西,应该将他缚来金陵治罪,给梁国一个交待,但问题是梁军现在完全不再给我们接触的机会。目前我们做再多,都很难缓解当前的局势,那再遣使去将信王殿下缚来,只会叫大楚的局势变得更为混乱,而叫梁军隔岸观火……”沈漾硬着头皮站起来,声音沙哑地说道。
  沈漾昨日遣薛若谷去北岸,就是做好梁国狮子大开口的准备,甚至想着只要梁国那边提出条件,不管梁国提的条件多苛刻,他都会尽可能说服杜崇韬、顾芝龙、周炳武以及张蟓、郑氏应下来。
  只要有可能,哪怕是出兵“镇乱”,他也会想办法将信王杨元演捉来金陵治罪,以便梁楚重新回到和谈的节奏上来。
  问题是梁国杜绝谈判,他们这时候派兵马去楚州“镇乱”,只会自乱阵脚,将大楚搅得更虚弱不堪。
  “那这些天一直躲在幕后煽风点火的杨致堂呢,你们还叫他继续逍遥快活下去?”清阳怒力平息胸臆间的怒气,压着声音厉色问道。
  “寿王主战然而其部将却未出兵,”沈漾说道,“就当下而言,太后与陛下应当以最坏的情形考量未来,而非追究谁的罪责!”
  “你们一个个就知道搞制衡、和稀泥,当初不是你们的纵容,明成宫那贱婢、躲在后面的黄家能跟杨致堂、杨元演勾结起来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清阳压抑不住心里的怒气,霍然站起来,怒气冲冲的沈漾质问道。
  “难不成将杨致堂、杨元演、黄家拿下治罪、整肃朝纲,大楚就一定会四分五裂了,就一定会彻底的不堪一击了?”
  “倘若有两到三年的缓冲时间,微臣会支持太后整肃朝纲,”杨恩站起来,憔悴地说道,“然而照当前的局势,梁主韩谦极可能在收复晋南之后,就将挥师南下。也就是说,很可能最快到明年年中,大楚将要面临梁军全面渡江南侵的危局,恐怕是已经没有整肃朝纲的缓冲时间了。”
  “那照你们说,要怎么办才是好?都过去这些天了,你们私底下也应该商议出一个办法了吧?总不会想着叫哀家渡江去跟梁军请罪吧?”清阳厉色盯住沈漾、杨恩,问道。
  “微臣昨夜去寿王府,见过寿王爷,寿王爷答应退去洪州养老,世子杨帆也将上书辞去润州刺史及右龙武军都指挥使等职,太后可以随便打发他到哪个州县任职,”杨恩说道,“楚州军此仗损失惨重,应缩编为一军,信王擅自用兵,亦当治罪,贬为郡王,令其在楚州城反省己过……”
  很显然信王杨元演不可能跑到金陵来缚荆请罪,即便楚州军所剩只是残兵败将,但朝廷想要将杨元演捉来,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面临生存危机的大楚,此时不彼此妥协,难道有打内战的资本?
  就算没有梁军虎视眈眈的窥于一侧,难道逼得信王杨元演、寿王杨致堂与黄家联手起来反噬,他们就一定能控制住局面,不会让宫变再次发生?
  就当下而言,杨致堂、杨帆父子愿意接受贬谪,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
  “就这样完了?”清阳问道。
  “明成太后圣体欠安,理当静养,不应再以国事劳烦她,而近日在陛下身边逢迎谄媚的宵小,也理当流放,”杨恩说道,“当然,这些都还是与寿王府、杜侯、周大人、张相、顾侯他们初步商议出来的,到底可不可行,还要尽快遣使去楚州、岳阳……”
  听到董娥那贱婢答应不再跳出来干预朝政,清阳才算是勉强缓下脸色,说道:
  “你们既然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那就去办吧,陛下身边的那些宵小,也不要流放边陲了,一人打一百杖,赶出朝堂,不要再碍哀家的眼,不要再来诱导陛下学坏就行了。”
  杨恩迟疑的看了沈漾一眼,那些人跳得最欢的少壮派官员,要是每人挨上一百杖,不死也得残。
  少年嚅嚅欲语,但迎着清阳寒冷的眼神,又颓然坐下。
  “谨遵太后懿旨。”沈漾瓮声说道。
  他心里很清楚,大楚不乱,能稳住局势,未来或许还有一丝和谈的可能;当然,照最坏的打算,这时候应该着手考虑迁都之事了。
  当然,迁都涉及到的面更广,还不能急于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下直接提出来……
  沈漾、杨恩告退离去,张平也与一干侍宦簇拥着少帝回崇文殿休憩,清阳坐在御案之后,宽大的凤袍华丽的铺于羊毛毯上,看着大殿里摇曳的烛火。
  雷成愈发老态龙钟,佝偻着身子走进大殿,说道:“天色不早了,太后也该歇息了……”
  “哀家三天前就召蔡宸重回鸿胪寺任事,但他今日还卧床不能起,是不是哀家派人渡江去棠邑传个话,也会被乱箭射杀?”清阳看向雷成问道。
  “后续之事要如何处置,君上还没有诏书过来,我们都不敢擅作主张,”雷成说道,“或许暂时还要维持一段时间的现状。”
  “这么说,等韩谦从北面腾出来手,梁楚一战终是难以避免喽?”清阳问道。
  “自前朝以降,天下四分五裂将近三十载,不知道多少生民流离失所、死于战乱,这次还差点叫胡虏再入中原,重演五胡乱事。太后当真希望这样的乱局无休止的延续下去吗?”雷成问道,“不管旁人怎么非议君上,但君上能得世祖皇帝以家国相托,太后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哀家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有资格去考虑如此深远之事?”清阳疲倦的挥了挥手,示意雷成退下去。
  雷成行了一礼,佝偻着身子,告退离开大殿。
  虽然大殿夹墙留有通热风的孔道,即便是寒冬时节,大殿内也温暖如春,但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清阳莫名的觉得体内生寒,将宽大的凤袍拢得更紧,以便暖和些,只是内心的孤冷却怎么都无法排遣掉……
  顾芝龙回到府邸,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乌云密布、阴风怒号,叫人怀疑金陵城今年的第一场雪随时就会降落下来。
  这么大风,怕引发火灾,院子也不敢悬挂灯笼,到处都是黑黢黢一片,顾芝龙下车来,也是几名侍役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照路,穿过垂花厅,从夹道往后宅走去,越发觉得幽冷清寂。
  楚州军溃败,给金陵里喧嚣热闹的少壮派泼了一盆冷水,顾府这几天也陡然冷清下来,连洗家父子都不来登门拜见。
  无数人都惶惶难安,这时候谁看不清楚形势会如何发展,也不清楚何时梁国大军会渡江杀来。
  将朝服脱下来,换上轻便暖和的裘衫,顾芝龙坐到书斋里,怔然想了一会儿事情,听着叩门声,才陡然惊醒过来,见其子顾雄畅推门探头看过来。
  “父亲,富大人过来了。”
  看到楚州军被杀得大溃,顾芝龙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幸灾乐祸,但他毕竟没有直接涉身其中,他心里还是庆幸不已。
  听到富耿文连夜登门拜访,他赶忙站起来想要去前堂,但转念又吩咐顾雄畅,说道:“请富大人到这边书斋来说话……”
  顾府在金陵虽然不算极其奢阔,但前堂内宅还是分得极清楚,此外还有专门在府中署理公务的厅院——这是身为宰臣一级人物所能专享的侍遇。
  顾芝龙想着在内宅的书斋里与富耿文谈话,显得更为亲近一些。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富耿文在关键之时劝阻他参与杨致堂他们的密谋。
  要不然的话,就算是永嘉军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动的机会,但只要进行备战及异常调动,都不可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
  此时看沈漾、杨恩他们的意思,为避免内乱,暂时无意多严厉的去追击擅自用兵、破坏和议的责任,但这事的后患绝对是无休止的。
  富耿文随顾雄畅走进书斋,也是一副关切朝堂动向地问道:“顾侯今日与诸大人进宫觐见太后,可有商议出什么对策来?”
  富耿文作为郎中一级的官员,当然没有资格参加枢密会议。
  “薛若谷昨日渡江去北岸,被一通乱箭射回,此时梁军都完全没有接触的意思,朝廷能商议出什么对策来?”顾芝龙不再将富耿文当外人,说话也没有那么小心翼翼,请他坐下来,说道,“今日进宫,我们几人都没有怎么说话,就告退离开长信宫,沈相与杨侯留下来秘奏。我想太后是经受过风浪的,应该会接纳沈相、杨侯的进谏——现在就要看到楚州与岳阳那边能不能暂时接受这样的条件了。”
  “寿王都认下了,黄大人与信王这时候应该能看得清形势了,”富耿文说道,“只不过,就算黄家、信王都能妥协,但等到梁军打下晋南,数万精锐随梁主挥师南下,那样的形势恐怕也不容易应付啊……”
  “是啊……”顾芝龙轻叹一口气,说道。
  “梁军却也未必能轻松拿下晋南,”顾雄畅说道,“蒙兀人将那么多的老弱妇孺留在晋城、潞州,就是要跟梁军血战的——倘若梁军在北线受挫,父亲与诸大人也就不会再这么灰头土脸了。”
  顾芝龙看了幼子一眼,轻叹一口气,告诉他道:“蒙兀人之所以将那么老弱妇孺留在晋城、潞州,主要还是寄希望我们能夺回淮西,从南线重创梁军,从而迫使梁军从晋南撤兵——谁能楚州军竟如此不堪一击?蒙兀人能不能在晋南守到明年入秋,都还难说呢!”
  富耿文心里一笑,又装作焦虑地问道:“大人顶替周炳武执掌枢密院一事,有没有定度下来。”
  “枢密院现在就是一个火坑,看样子,太后应该还会继续留周炳武支撑一阵子,当然换杜崇韬或张蟓去坐这个位子也无不可,我不去争这个火坑。”顾芝龙摇了摇头,一改以往的盛气急切,这时候恨不得在宅子里休养一阵子时间才好。
  梁军现在摆明不战不休的势态,谁要在这时候顶替周炳武出任知枢密院事,就要承担组织沿江对梁防御作战的责任来。
  这时候怎么看,这都是一个火坑。
  顾芝龙这时候还能自己往火坑里跳?
  富耿文主要也是试探顾芝龙等人心思变化,在大梁北线兵马能脱身之前,南面暂时不会有其他轻举妄动,他当下又说了一些宽慰的话,便告辞离开顾府……
第七百七十六章
围师必阙
  十一月初旬,太岳山东面的晋南盆地里,天气越发严寒,荒野山岭也已经覆盖皑皑白雪,溪河都冰封起来。
  此时对晋城的围困,已经进入第三个月。
  李秀率部前期在泽州北部扫荡敌军,甚至一路杀入潞州境内,但也此时也将兵马收缩到泽州北部的高平、陵川两县,从左右夹峙住泽州与潞州之间的通道,但也并没有修建大量的营垒军寨,直接将泽州与潞州之间的通道完全堵死。
  樊川河大捷的消息传来后,孔熙荣率领第一、第二中央行营军,对晋城也不再团团围住,特地将晋城北面的通道打开,重点加固晋城左右两翼的环寨。
  然而如此严寒时节,两万多精壮在晋城西南黑虎岭修筑堰堤、引水渠等事,都没有停顿下来;这一系列土石工程,就是要确保来年春后,左右数十里方圆的降雨都汇聚到黑虎岭北坡的堰湖之后,然后再直接引灌到晋城城下。
  乌素大石在战前没有将南迁的蒙兀族人撤走,反其道而之,直接将十数万蒙兀军民聚集到晋城之中,摆出鱼死网破的姿态。
  乌素大石显然并非以为凭借这十数万蒙兀军民,真有资格与大梁精锐在泽州境内决一死战。
  乌素大石这么做,除了拖延晋城陷落的时间外,主要还是寄希望杨元演、杨致堂以及楚国其他不忿淮西并入大梁的少壮派、主战派们,能够成功的从南线重创梁军,从而化解晋南之围。
  樊川河一役,正式宣告乌素大石的如意算盘破产。
  孔熙荣在晋城北面打开一条狭窄的通道,让这些消息顺利的传入晋城,使之在晋城军民之中扩散开来,就想看看晋城军民在得知指望楚军帮他们解围的希望化为泡影之后,心里还能剩下多少抵抗意志。
  除了削弱蒙兀军民的抵抗意志外,孔熙荣还是想着促使十数万蒙兀军民从他故意打开的缺口往北突围,计划将其引诱到泽州北部的荒野间,将这十数万蒙兀军民彻底歼灭掉,而不用将战事拖延到明天夏季。
  当然,这些蒙兀军民即便不往北突围,战事拖到明年春后,照既定的计划,蓄水淹没晋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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