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3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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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三个问题
  景致摩跟在张阳明身后,道:“我明白的,监院。其一,将事情局限在赵致然身上;其二,争取到几条限制修士的措施。”
  张阳明点头:“这就是我将你们起草的原文删除大半的缘故,那些话,太伤人,拿出来反而起不到好效果。”
  景致摩低头道:“监院一片苦心,都是为我十方丛林同道着想,致摩是明白的。”
  到了紫宸殿,拾级而上,进入大殿之中,景致摩立即叩拜于地:“小道简寂观典造院左殿主景致摩,见过诸位真师!”
  张云意道:“起来吧,传你进来,是想问你,这份诏令原本是来自你的建议?”
  景致摩起身,垂手肃立:“回大天师,的确是小道的建议。”
  “为何要起草这份诏令?据我们所知,目前在十方丛林中担任道职的,只有谷阳县方丈赵致然吧?是因为他的缘故?”
  景致摩道:“是,也不是。此诏令由赵致然而起,但最终意图,却是为了明确修士与俗道之间的职责,不使混淆。”
  “那就说说吧。”
  “是。赵致然于嘉靖十二年入谷阳县无极院为火工居士,嘉靖二十年便坐到了无极院方丈之位。八年时间,由火工居士而至县院方丈,提拔之速,简直匪夷所思。小道因在川省,说起来,曾为赵致然上司数年,因此,对于他的事情,比较关注。在小道看来,赵致然的问题,主要在于三个方面。”
  “首先,此人是当年玉皇阁楚阳成大炼师自川边救下的,楚大炼师将其带入无极院后,安顿为火工居士。可他却假借楚大炼师的名义,在无极院中兴风作浪,短短八个月,便由火工居士而受牒。为道童后,只一年便当上了经堂静主。当时无极院监院空缺,赵致然以楚大炼师之名,擅自拟定名单,安排巡照宋致元为监院,高功蒋某、经主陈某、静主刘某、堂头莫某、道童马某和方某各有升迁。此为其一。”
  景致摩讲完,便令许多真师感到十分好笑,杨真人当即问道:“假借楚大炼师之名?是真是假?”
  景致摩道:“此事千真万确!其后,楚大炼师遣门下弟子童白眉,至无极院亲责赵致然,令赵致然向阖院同道认罪,并将其带至白马山,让其立功赎罪。”
  杨真人极为好奇,催促道:“接着说,其二、其三呢?”
  景致摩道:“其二,嘉靖十九年,川省叶雪关大议事,赵致然此时已是羽士境修士。因其身份特殊,以一庙祝之职,却与多位府宫方丈、监院,乃至玄元观八大执事一流的人物相引为援,搅风搅雨。当时公推松藩天鹤宫监院,赵致然极尽蛊惑之能事,将总观和玄元观商定的人选推翻,令他看好的人选成功升座。”
  “其三,当时他推举上去的天鹤宫监院杜腾会,因不法事为玄元观都讲叶云轩检举。其后总观召集相关人员谈话调查,因赵致然牵涉其中,也被招至庐山。这次调查最终不了了之。究其原因,我等虽无实证,但人人心知肚明,必与赵致然有关。”
  杨真人捂嘴轻笑:“此人,倒也有趣,果然资质甚佳。”
  郭弘经摇了摇头,道:“杨真人,有趣是有趣了,资质估计也不错,但如此资质,如此行事,恐非正道。由此看来,景殿主所说,却也有一番道理。”
  陈善道也开口了:“的确,若是修行中人在十方丛林中为非作歹,还真是危害甚巨。”
  武阳钟冷笑道:“郭真人、陈天师,这么快就给人定罪了?凭什么?就凭这景致摩的一面之词?所谓偏听偏信,不外如是吧。”
  郭弘经皱眉道:“武天师此话何意?难不成景致摩还敢在真师堂中撒谎?亦或者说,武天师的意思,张监院也在撒谎?”
  许云璈出场道:“偏听偏信,并非说谎,二者不可混为一谈。站在哪一边,看到的事情、想到的问题就和旁人不同,说话的立场也自然不同。”
  武阳钟道:“不错,屁股决定脑袋,我这两天刚听这话的时候,还觉得很滑稽,不想今日算是见证了。”
  几人顿时在殿中就起了争执。张云意喝止了众人,道:“既然如此,可还有旁人出来证言?”
  许云璈道:“前日,我那忘年交托他的弟子过来京城看我,他的这个弟子,正是赵致然。不如我发个飞符,将赵致然唤来,听听他是怎么解释的,好不好?”
  赵然很快就赶到了紫宸殿。此刻,算上张老道在内,紫宸殿内共有三位合道境的顶尖修士,九位炼虚境的大修士,还有两位虽是俗道,却依旧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高道——简寂观的方丈和监院。
  因此,以赵然的脸皮厚度和心宽程度,在这紫宸殿中依旧受到了震慑,自报了姓名之后便立在一旁,老老实实等候垂询。
  许云璈将赵然叫了过来,为示公正,自己没有问话,而是让其他真师询问。
  杨真人第一个开口,她问的问题是:“赵致然,你入黄冠境多久了?”
  赵然愣了愣,回道:“小道是去年二月入的黄冠,至今已有一年多了。”
  杨真人继续问道:“丹胎如何了?多久可至圆满?”
  赵然心中盘算了一番,道:“再有两年、或者三年,当可达至圆满。”
  杨真人点头,微笑道:“你且过来,我看看。”
  赵然满脑子问号,也搞不懂这位大修士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杨真人是座中唯一的坤道,面相又极和善,赵然估计这位器符阁的坐堂真人至少一百岁以上了,可看上去才五六十岁的模样,且依旧难掩风华。以貌取人是人之常态,赵然也不例外,不觉间便挪到杨真人身边,任其查视。
  杨真人伸指查完,满意道:“果然好资质、好根骨,这气海的根基也打得极牢靠,就是不知你体悟破境时如何。”
  赵然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的许云璈却笑了:“这小子从道士境破羽士境用了三天,从羽士境破黄冠境用了一个时辰。”
  杨真人眯着眼喜道:“果然好材料!”
  赵然吓了一跳,心中七上八下的反复打鼓,不知这位大修士说自己“好材料”是何用意。
第六十章
几乎跪了
  赵然一入紫宸殿,便收到两位大修士传递的善意,一个是许云璈,称他为“忘年交的弟子”,另一个是杨真人,赞他是块“好材料”,顿时就令其他人感到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该怎么问询才好。
  杨真人倒也罢了,这位真师堂中的坤道素以爱才而闻名,最喜点拨年轻才俊,她对赵然的天赋异禀青睐有加也不难理解。
  只这许云璈比较令人头疼,此人是真师堂中全真一派的重量级人物,刚才议公事的时候和他有所冲突并不打紧,但此刻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所谓馆阁修士不入十方丛林,已经转化为针对个人而议,议的是人而非事,若是因此和他牵扯上纠葛,那就有点得不尝失了。
  众修士正犹豫间,又听武阳钟笑道:“致然,今日招你前来,是关于十方丛林草拟的一道诏令,说是不让修士入十方丛林为道职。事不辨不明,既然这道诏令由你而起,便请你过来分说分说。你也不用畏惧,有什么就说什么,这里没人会凭白冤枉你,也没人敢这么做!”
  武阳钟极具偏向性的补刀,更令紫宸殿中冷场,这下子是真没什么人开口了,连陈善道和郭弘经两人,也为堂下这位黄冠境的小修士侧目,心说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武阳钟和许云璈连连为其撑腰?当真是匪夷所思,回去却要仔细查一查了。
  其他人都不发话,那就只有张云意出面了。
  “赵致然,十方丛林草拟的诏令,你知道么?”
  “回大天师,小道听说过。”
  “这道诏令,是典造院左殿主景致摩所拟,据他说,之所以草拟诏令,是由你而起。”于是,张云意便将刚才景致摩陈述的三个问题简单复述了一遍,问:“对此,你有何话说?”
  赵然看了看旁边肃立的景致摩,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向他躬身道:“见过景殿主。”
  景致摩冷哼了一声,将头扭过一边。
  赵然无奈,转向张云意,道:“此事由我一人而起,无论对错,赵致然甘愿领罪。”
  张云意皱眉道:“这是何意?”
  赵然道:“说起来,争论此事的对错,其实已经无关打紧。我之修行与旁人不同,若想体悟道心,便需要做事,只有真正做实事、做好事,为百姓谋福,才能破境顺遂、修炼圆融。说来惭愧,适才杨真人说我赵致然资质根骨俱佳,我之修行的确于此有关,但其实更仰仗于我在谷阳县布道。所谓大道千条,我选其一,我老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道,想来这便是我的道。”
  杨真人点头插了一句:“倒也别具一格。”
  赵然续道:“现下因我修行之故,得罪了景殿主,从而引发了十方丛林道友们的芥蒂,想要断了修士们在十方丛林任职的念头,如此一来,我赵致然岂不罪孽深重?将来再有如我一般,须得在十方丛林中任职,在繁华俗世中修行的道友,岂不是白白断了修行大道?故此,有任何处罚,我赵致然都愿意承受,只求大天师、大真人,求肯诸位前辈,万万不能通过这份诏令,实在是大道难得啊!”
  武阳钟问:“你怎么得罪景殿主了?”
  赵然迟疑道:“这个……都是一点小小的私人恩怨,事关景殿主对我的误会,小道也不知该不该说……”
  一旁的景致摩忍不住喝道:“赵致然,你要记住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私人恩怨?什么误会?不要胡扯!你在真师堂上也敢信口雌黄,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说的?你哪里还有个修士的样子?简直是无赖小儿!”
  赵然任他喝骂,并不回嘴,只是走到他面前,连连稽首道:“景殿主,小道给景殿主赔不是了,景殿主愿打愿骂,小道都任凭处置。只求景殿主给如我一般的修士留条活路,我的修行可以断,别人不可以啊,别人是无辜的……”
  景致摩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痛快,但又忍不住有些心惊,暗道赵致然当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今日见形势不妙,居然舍得如此放下身段向我求饶,想必将来若是得志,也必不会容我!不行,今日非得将他逐出十方丛林不可!
  于是冷着脸道:“你这是说哪里话,我可当不起!我此番是为公而非私,这道诏令不是贫道一人所定,而是简寂观八大执事房所有同道们的心声。”
  赵然苦苦哀求:“景殿主,求你撤回诏令吧,我赵致然给你下跪了还不成么?”说着,作势就要跪下去。
  景致摩退了两步闪到一边,冷冷道:“我一个小小俗道,当不起你这大修士的跪拜!”这句话景致摩憋了一年多,此刻见赵然向自己认错服软,心里格外痛快,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可痛快是痛快了,刚一说出口,立时反应过来场合不对,可说出来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收得回去,顿时冷汗就出来了。
  赵然又追到他跟前,做势欲拜:“景殿主,无论如何,给小道一条生路!”
  景致摩终于醒悟赵然想干什么,又惊又怒,喝骂道:“奸贼!安敢如此!”
  正如景致摩所料,在场的“大修士”中,当即有人看不下去了。器符阁司马天师斥道:“赵致然,有什么话好生说,低三下四成什么样子!”手指轻挥,赵然顿感一股大力阻隔,自己无论如何跪不下去——当然他本来也就没打算真跪。
  司马天师怒道:“赵致然,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半分修士的模样!修行都修到狗身上去了么?”
  他刚才眼睁睁看着赵然苦苦哀求,就为了向一个俗道讨饶,几乎到了下跪的地步,而这位俗道却依旧不依不饶,甚至喝骂来喝骂去,简直把个司马天师气坏了,以至于口不择言,说了句混话。刚说完便醒悟过来,掐了个清心咒,暗道:制怒!制怒!
  赵然向司马天师喏喏道:“是,都是我的不是。”
  司马天师怒其不争,道:“什么私人恩怨,说清楚吧,武天师问过你一遍了,莫非还要再多问你几次?”
  于是赵然道:“说起来,还是我的不是。六年前,当时我为谷阳县无极院方主,也并不曾入得修行,那时眼见青苗钱一事祸害百姓,不知多少农户因此而家破人亡,便动了心思,和当时的宋监院、孔县令一起,谋划改革青苗钱制度。此事得到了西真武宫监院张云兆的鼎力支持,也是在张监院的关照下,青苗钱的改革,在谷阳县取得了空前成功。但也正因为此事,张监院被谋刺身亡,凶手至今没有查到。”
  司马天师问:“此事与你和景致摩的所谓恩怨有何干系?”
  赵然摇了摇头,沮丧道:“张监院乃景殿主的恩主,整个川省都知道,景殿主视张监院如父。从此之后,景殿主视我如寇仇……”
  场中的真师们各自面面相觑,司马天师奇道:“这又如何,究竟和你有什么干系?”
  赵然叹息道:“景殿主认为,张云兆监院之死是因我而起,所以我是元凶。去年叶雪关大议事,我和宋致元师兄意图向景殿主赔礼道歉,当时是渝府刘监院出面摆的赔礼宴。宴席之上,景殿主同意不追究我的责任,但要我滚回华云山,从此不许在十方丛林中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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