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40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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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然看过白马院的账簿,印象中没有这笔赈济的银子啊?于是问:“赈济的钱粮哪里来的?”
  卢方主道:“都是从修建城墙的工银中挤出来的,列在营造费里了。每月都有开支,具体多少我不清楚……”
  赵然点头:“的确有修城的银子,每个月的数目都在五十两左右,是川西总督衙门专款拨付的。”
  卢方主道:“真正开工干活的月份都是农闲时候,一年也就四五个月,剩下的都拿出来赈济了。”
  老妪听到这里,向赵然哀求:“赵方丈,你老人家在道院说话算数不?能不能给曾方丈说说情,放赈的时候也给我们汉民一口粮啊?”
  赵然诧异:“老卢,怎么回事?放赈没有他们的份?”
  卢方主点头道:“没有那么多粮食啊。这些粮食都是从修建城墙的工银中挤出来的,能养活党项人,已经是白马院的极限了。我记得年前有一个月粮食紧张,还是从阖院道士的薪俸中挪借了银子去买来的。”
  赵然无言以对,只是安慰了老妪两句,然后带着卢方主赶紧离开了——他是无法继续心安理得的坐在人家屋里了。
  从这户人家出来,赵然一时也没有心情再去逛别家了,卢方主陪着他就在街巷中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西城,这里的房子明显要好得多,有几十户人家住着石木结构的大房,房中还带着小院,养着些鸡狗之类。
  卢方主指点:“党项人在城中主要是三族,拓跋氏、米擒氏、颇超氏,拓跋氏领头的是个祖儒,其他两家都是枢铭。方丈请看,最西头那家,就是拓跋家的祖儒,叫李彦思。”
  祖儒在西夏是个不小的贵族爵位,没想到这小小的红原城中居然也有一位。赵然默默围着这个祖儒的院落转了一圈,这位祖儒爵位不低,但过得却有些潦倒,可潦倒归潦倒,人家能耐还很大,胆子更大,不得不说,赵然对此是很难理解的。
  穿行于党项人的聚集区,身着道袍的赵然和卢方主二人引来了各种眼光,有惊讶的,有不屑的,有愤恨的,还有恶狠狠的。
  卢方主有些紧张,低声道:“方丈,要不咱们走快一些?”
  赵然“哦”了一声,问:“卢方主怕了?”
  卢方主道:“也是为了方丈的安危考虑,前个月客堂的小任就是在党项聚集的街上被打了闷棍,回去后躺了一个多月。”
  “人抓到了么?怎么处置的?”
  “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如何查处?”
  赵然皱眉,不悦道:“白打了?”
  卢方主道:“曾方丈说了,法不责众,既然查不出来,就忍忍。”
  赵然道:“你也不用怕,跟着我,保你不会出事。”
  卢方主这才醒悟过来,自家跟着的可是个黄冠境的修士,不禁赧然:“是是,差点忘了方丈的本事,呵呵。”
  赵然慢慢穿行过去,可惜一路上都没人过来挑衅,这些党项人要么蹲在路边以眼神杀人,要么围聚在一处下他们党项人的石头棋,又或者在某家院中的石桌上聚赌,就是无人前来打闷棍,让他出出胸中恶气的念头实现不能,不得不遗憾的来到北门。
  这里就要热闹得多了,数百壮丁正在挥洒汗水,辛勤的修筑着城墙。赵然看见了旁边粥棚中的几口大锅,锅中正在熬着米粥,旁边的炉子上是温热着的一排排杂面团子,沸腾的热气滚滚上升。
  监工的是白马院库房的道士,原本也是内地县份中的书吏出身,他自然是识得新上任的赵方丈,更何况旁边还有卢方主陪着,于是连忙赶上前来参见:“卑职……小道见过方丈。”
  赵然问:“这些都是汉民?”
  那道士回答:“都是汉民,党项人懒得很,不愿干这种重活儿。”
  “饭食如何分发的?”
  “上午的饭食刚发过,每人一碗米粥,一个面团。下工之后同样如此,但每人可带两个面团回家。”
  “什么面?黍面?”
  “黍面加了些野菜,一个二两,方丈请放心,这些都是穷苦人,咱们都是有良心的,断然不敢克扣了。”
  “黍面还可维持几日?”
  “库中还有三十日存粮,专为营造城墙所用。”
  赵然点了点头,道:“城墙加到一人高就可以了,不要再往上加了。”
  那道士愣了愣,也不敢质疑,只得疑惑着答应了。
  赵然又道:“今日是贫道头一次来视察,又逢太乙救苦天尊圣诞,吩咐下去,晚上每人加两个面团。”
  那道士连忙点头,然后扯开嗓门高喊:“今日赵方丈巡视工期,又逢太乙救苦天尊圣诞,方丈说了,今晚每人加两个面团!”
  正在开工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那离得近的,都纷纷放下手头上的活计,向赵然跪下磕头。城墙上、城墙下,顿时黑压压跪倒一片。
  赵然趁机道:“诸位信众,我大明百姓们,等有了闲暇,请到白马院中拜一拜道尊,我白马院的同道们便算是没有白费工夫了。”
  数百人轰然应了。于是赵然挥了挥手,让大伙儿起身复工,壮丁们这下子劲头更足,号子声响得更加有力了。
  赵然感受着人群中传来的丝丝淡淡的功德力,看着这些辛勤干活的壮丁,又看了看水一般清澈的米粥,以及那黄得发黑的面团,向卢方主感叹:“这些百姓,是我大明的脊梁啊!”
  卢方主向赵然躬身:“方丈慈悲!”
  赵然道:“这不是慈悲,这是在弥补。老卢,他们千里迢迢从内地赶来松藩,是奔着好日子来的,可我们呢,却把苦难依旧加在他们的背上,什么时候脊梁被压断了,我们所有人就都抬不起头了。”
  卢方主默然片刻,道:“方丈,有些话,我憋了很久了,不知该不该向方丈说。”
  “老卢,你尽管说。”
  “曾方丈总是说,要顾大局、识大体,可是……”
  赵然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的。这句话本身是没有错的,关键看怎么理解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后慢慢说。”
第六十一章
财务状况
  看完城中的情况,赵然在卢方主的陪同下,出了红原城。先是在红原城周边看了看耕地,果然,很多邻溪、平坦的好地方都在抛荒,反而是那些边边角角的旱田,或是沟壑起伏的坡地上,还有些农户正在烧秸秆,以为来年积肥。
  除了红原城中的四千多人外,在城周十里范围内还分布着二三十个村子,其中一大半的村子都空空如也,房屋破败,不见一人,完全废弃。
  还有一半的村子,则住着来不及逃走,或者没舍得逃走的党项人。
  这些村子周围,同样是大片大片的耕地,却长满了野草,时不时有党项人在其上放养着可怜兮兮的几只草地藏羊。
  近两万亩好田荒置而无人耕作,赵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红原的耕地本身就不多,整个地界上适宜开垦种粮的田土一大半都集中于此。这些田土虽然不适合种植高产的水稻和小麦,但就算是低产的黍和青稞,只要种满了,再适当调节一下天地气机,做个风水布局,亩产翻倍不是问题。到时候仅凭这两万八千亩耕地,基本上就能解决红原八万人的主粮消耗,再辅以牛羊,全县温饱问题是完全可以解决的。
  可如今呢,白白空置了大片土地,想耕种的汉民没地可种,不事生产的党项人,却把持着大片空地去接受赈济,还有更多的三部部民,躲在山里不愿下山,整个红原的发展陷入了死循环中。
  除了耕地外,更为广阔的天然草场覆盖了整个红原的西北,却无人问津。
  在红原的东南、正东方向,地势渐高,逐渐进入了山区,其中以大君山、哲波山、羊拱山、海子山四大山系为主。
  自然条件最为恶劣的大君山被楼观占据,建了宗圣观,剩下的三座大山则为三部占据。
  卢方主不建议赵然进山,原因是与三部的沟通和协调还没形成制度,包括最弱也是对白马院略有倾向的筇河部同样如此。
  赵然本来也不打算进山,于是听取了卢方主的建议,只是在山下远远看了一眼,然后询问山下广袤的草场有没有被三部部民占据。
  卢方主道:“白马部大小十七寨,都在哲波山里,以哲波寨为主寨;查马部十一寨、筇河部六寨同样如此,各自居于羊拱山和海子山中。原本他们还在山下草场放牧,但自从党项人提出要他们归还抢去的牛羊之后,三部各寨都缩进了山里,下来的不多了。尤其是去年正月发生了明军围堵哲波寨一事之后,三部基本都在山中耕作放牧,很少下山。至于这些草场,向来无人过问的。”
  赵然又问:“老卢你这么说来,哲波山、羊拱山和海子山中,条件是很优渥的了?”
  卢方主点头:“这三座山我都进去过,里面缓坡、谷地不少,三部加起来不过六万多人,也有说七万多人,据我看,哪怕十多万人,也足够在里面过活的了。”
  赵然忍不住叹道:“都是好地方啊,为何白马院没有将这些草场收档登记?”
  卢方主道:“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自从党项人为耕地的事情闹出来之后,曾方丈就小心了很多,想要和三部头人商议草场的划分和归属,等商谈妥当了在入档,但从去年正月之后,此事便停顿了,三部根本不和咱们见面,我带人过来了几次,都不让进山。再者,现在从内地吸纳流民和无主之地的农户比较困难,红原地广人稀,暂时也用不到这些草场。”
  赵然摇了摇头:“人家千里跋涉来到这里,以为能够分田,结果还是给人打工,而且是给党项人打工,谁会愿意过来?”
  “方丈说得极是。”
  十一月底,用了近二十天时间,大致将红原走了一遍的赵然回到了白马院,回来之后,顾不得歇息,重新将白马院关于耕地、草场的记档文书,以及账房今年的账本找出来详细过目。
  第二次再看这些文书,对情况就更加清楚了。
  在白马院典造房的档籍中,共有耕地两万八千亩,全部都是“有主”之地,也就是登记为党项人的土地,同时记档的还有四万亩草场,其中两万亩登记为党项人所有,剩下两万亩确认无主。
  白马院今年的收入共有四笔,第一笔是天鹤宫下拨的薪俸银子,也就是常说的人头费,按人拨付,其中九成多下发给道士们,剩余两成作为办事的银钱,也就是公务费,公务费的大头还是消耗在了饭食上。总计三千二百两。
  薪俸之中,方丈和监院为头等,各一百二十两;三都为次等,各九十六两;八大执事减次,为各六十两;五主十八头再次,为各三十六两;最末是念经道童,各二十四两;另外还有天鹤宫批复的五十名火工居士,各十二两。
  第二笔来自川西总督衙门,六百二十两,用于兴建城墙。赵然如今知道了,其中的一半都拿来“赈济”党项人了。
  第三笔是田赋和杂耗,收了一千石黍、六百石青稞,折合银子的话,大概在五百两左右。这些粮食,经川西总督衙门特批,全部留存县中,用来积建常平仓。目前,常平仓中共有两千四百石粮食。
  但这个政策也就持续三年,到了明年,其中的田赋这一大头就要上缴川西总督衙门。
  最后一笔是今年举办斋醮时,商贾和百姓们敬献的香火钱,零零碎碎加起来有九十多两。
  这就是今年,也就是嘉靖二十二年的所有收入,没有道产所出,这笔钱想要维持一个道衙合一的白马院,实在是相当局促。
  赵然看过白马院三年来的文书和记档,知道前任方丈曾致礼也在努力想办法,但他的大部分精力,都被消耗在调解汉民百姓、遗留党项人以及三部部民之间的关系上了,颇有点顾此失彼的感觉。
  但在曾方丈临走前的总述陈词中,他对自己三年的工作成效还是很欣慰的。曾方丈自述的主要成就在于两点,其一是稳定了红原的大局,平平安安没有激起大的民变;其二便是令信力值从无到有,增加到了两万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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