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法则(校对)第8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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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女眷中还真有被宗唯吾洗脑的,一个个带上堂后坚不认罪,无论上多大的刑具,都始终咬死了一句话:“大劫将至、舍生取义。”至于什么是大劫,舍生以后怎么个取义法,这些人却茫然不知,看得赵然也不禁为之深深感到悲哀。
  董主簿征询赵然意见,赵然只能回答“依律办”,于是董主簿下签,这些人便被拖了下去,等待她们的将是斩刑,不过需要报到刑部复核,问斩的时间将在“秋后”。
  还有一些上了岁数的女眷,她们倒是比较见机,一个劲地认罪,于是被判了流徙,充边镇为役。另有八个女童则在十二岁以下,甚至有好几个不到五六岁的,都被吓住了,在大堂上哭哭啼啼,看得赵然心里也感到很不是滋味,这几个女子的命运将是发卖教坊司为奴。
  案件审结得很快,董主簿将呈状递给赵然过目,赵然画了押,董主簿和金县尉也跟着画押,官司便算了解。
  赵然看着那几个年幼的女童,总觉得心里烦闷,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处似得难受。忽然一个还结着双鬟的小丫头大哭了起来:“我要吃饭,我好饿啊……”
  赵然心口如遭雷击,再也无法假装淡定了,转过头来向董主簿道:“这几个孩子都还小,哪里懂那么多事情,想来宗唯吾之事也必与她们无干,可否法外容情?”
  董主簿为难地看了看金县尉,金县尉咳了一声,道:“赵方主,此为朝廷大律……”
  赵然点头:“贫道懂了……这样好不好?不是发卖教坊司为奴么?贫道出钱,再把她们从教坊司买过来。”
  董主簿犹豫片刻,叹道:“方主慈悲,如此也好,不过还需禀明孔县尊。”
  赵然就在衙门里坐等,待孔县尊同意后,立刻差人找了教坊司的管事过来,转了道手续,赵然便以六十八两银子的代价,将这八个女童买下了。
  让赵然意想不到的是,他的功德力也同时增加八丝,也算是善心有所回报。
  将这些女童送到了城东的慈善堂,赵然嘱咐李管事悉心照料之后,便踏上了官道,向着西真武宫赶去。
  西真武宫坐落在龙安府府城之中,平武县是龙安府附郭县,因此实际上就在平武县城之内。这回赵然孤身前往,没有带别人,可以让老驴撒了欢地赶路。这老驴脚力当真不俗,只用了一日工夫,便赶到了平武县城。
  赵然赶到时天色已晚,便先寻了家客栈歇宿一宿,等第二天天亮后起身,洗漱已毕,向店家打听了西真武宫的所在,来到了府衙街上。
  因为战事的原因,西真武宫已被玄元观和各府道宫征用,赵然按照店家指点,来到隔壁的龙安府府衙,见到了挂在门口的“西真武宫配院”匾额。
  门外有府衙调来的差役把守,赵然亮出自家的度牒和任职文书后,被请入门房内等候。等了片刻,便有个中年道士挑帘而入,赵然连忙起身相侯。
  那道士上下打量了赵然一番,问道:“你便是无极院方堂方主赵致然?”
  赵然恭敬回道:“正是,敢为道长法号?”
  那道士笑道:“贫道孙腾莫,为西真武宫客堂门头。”
  赵然稽首道:“原来是孙师叔,师侄有礼了。”
  西真武宫客堂门头与无极院方堂方主乃是平级,不过赵然是道院出来的,在道宫的道士面前天然矮一级,故此以“师叔”相称,执礼甚恭。
  孙腾莫笑着挥了挥手:“不必多礼。”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同时示意赵然坐在他旁边。看上去似乎无礼,却让人感到甚是亲切,令赵然好感顿生。
  赵然连忙道明来意,说要拜见都管景致摩,孙腾莫回答说都管此刻正好有事,需要稍候片刻,还请赵然等待。
  孙腾莫便开始和赵然拉起了家常,一会儿问问无极院的情况,一会儿说说平武县的趣事。其间还问了问赵然是否和景致摩有旧,赵然不好腆着脸扯谎,便说是为高功刘致广引荐而来,有刘高功书信云云。
  赵然察言观色,发现孙腾莫和他闲谈的热切度正飞速下降,稍一琢磨,便知其意。
  他掂量了掂量,无极院客堂的火居收门礼时通常是一钱银子,门头一级管事亲自接待的,大概在二钱左右,这里是西真武宫,赵然便又加了十倍,准备给二两,想来怎么都足够了。可他手头上没有碎银,一摸怀里(扳指),最小的也是五两的银锭,干脆便取了出来,塞到孙腾莫手中:“师侄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土仪,些许银子孝敬师叔,还望师叔笑纳。”
  孙腾莫掂了掂手上的银锭,似笑非笑地看着赵然,然后起身道:“赵师侄且座,我再去看看,也不知景都管这会儿有没有空。”
  “有劳孙师叔。”赵然起身相送,将孙腾莫送出了门房,刚转过身来,就听门房外孙腾莫“哼”了一声,嘀咕道:“五两银子就想打发了我?”
  赵然一怔,隔着门帘看出去,就见孙腾莫袖手走远,看上去似乎很不高兴。他暗自思量,自己给的门礼按说已经不少了,远远超出正常的份例,怎么孙门头却嫌少呢?
  却说孙腾莫离开了门房,进入内院后转入一间厢房之中,里面正坐这个和他年岁相仿的道士。那道士笑着问:“孙师弟,此行若何?”
  孙腾莫冷笑道:“好大手笔,给了五两。”
  那道士“哦”了一声,点头道:“也不少了,比他人多了数倍,可见我说得不差,这位无极院来的赵致然是个金主。”
  “可也没有庄师兄你说得多!赵致然果真家财万贯?”
  “这还能骗你?他这几个月又是给人修房,又是给人施粥,舍出去的钱财怕不下千两。无极院那帮监院、三都和执事们,哪个没有收过他上百、上千的银子?否则以他入道院三年资历,如何能爬得这么快?”
  孙腾莫道:“那为何才给我五两?打发叫花呢?”
  庄师兄沉吟道:“或许有别的缘故?听说此人出手极为大方的,不应当啊。”随即又安慰道:“也对,你我这样的管事,与他也才平级,而且此人将来成就可期,没有求到你我的时候,给个五两已算不错了,孙师弟知足吧。”
  孙腾莫一听,怒火腾地就上来了,冷笑道:“是看不起我辈么?也罢,就让他知道知道,到底有没有求到你我的时候。”
  庄师兄劝解道:“孙师弟莫要动怒,为他生气不值得,再者咱们这样的管事,在下头道院里也确实说不上话的,忍忍就过去了。我俗家那侄儿不正在无极院做火居么?我求了他们三年让我那侄儿受牒,人家至今也没给我这面子,我不是一样忍了么?你又能拿他怎样?”
  “我能拿他怎么样?嘿嘿,他不是要求见景都管么?我这便遂了他的心意,问问景都管见不见他。”
第三十章
那个有异议的赵致然?
  景致摩正在原府衙推官厅阅看几份公文,他这样三都一级的人物,按例是只看不批的,看是为了掌握各方汇集而来的信息,不批则是因为三都不管琐事的惯例。但景致摩却有些不同,他正当盛年,背景深厚,尤其得监院张云兆看重,被隐隐视为西真武宫的未来接班人,张云兆有很多事情都要征询他的意见,当然,也有对他加以历练的意思。
  他饮了一口梅子汤,然后闭目凝思,琢磨着公文中提及的事情。近来龙安府各地多有邪教盛行,或以纯阳祖师弟子自诩,或自吹自擂为正阳祖师后裔,还有僭称东华转世、通玄转世等等之人,无不鼓吹宇宙世界将历大劫,人间末世将至,吸纳信众教徒、宣扬歪理邪说。民间统称“八仙教”,但在道门和官府看来,却实属歪曲教义的邪祟之辈。
  此事已引起道门高度关注,甚至华云馆、玉皇阁都专门来书问疑,说是就连庐山总观都惊动了,因为简寂观的三清殿中,川省方向的信力有了明显减弱,要求玄元观查清此事。景致摩手中的公文,正是玄元观要求各府道宫予以严查的命令。公文末尾是玄元观监院李云河亲笔落款的签押,由此可见李云河的重视。
  景致摩正在思考,是建议监院张云兆继续将此文转发各县道院,先由各县自查,还是由西真武宫专门抽调人手牵头彻查时,客堂门头孙腾莫求见。
  孙腾莫进屋后满脸热络:“景都管忙着呢?”
  景致摩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额头,将公文中那些令人犯愁的思绪暂时抛开,问道:“孙门头请坐,孙门头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一边示意孙腾莫坐下,一边亲自给他倒茶。
  景致摩在西真武宫中口碑一直很好,待人和善,虽说职司比孙腾莫高了两级,仍是相待有礼。当然,这也与他辈分较小有关,西真武宫腾字辈的道士很多,虽说大多数庸庸碌碌,偏偏又爱以老资格自居,若是礼数上稍有缺失,便常常牢骚满腹,说些不中听的话,别看威胁不到什么,可却非常恶心人。
  孙腾莫笑着坐在了景致摩对面,喝了杯景致摩斟上来的茶水,赞了声“好茶”,然后又扯了几句闲话。
  景致摩耐着性子跟孙腾莫周旋了几句,满足了孙腾莫在年轻“领导”面前充一充大字辈的虚荣,这才知道了孙腾莫的来意。
  “有人要见我?有什么事么?来者何人?”
  “说是无极院来的,我和他谈了半天,也不说究竟是什么事。他说和景都管您是熟人,我便不好多问。”
  孙腾莫确实和赵然“谈了半天”,但他没问赵然到底何事,赵然也没机会说,所以从这个角度讲,他确实没有说错,但听上去意思就完全不同了。同时,他还撒了个谎,赵然没说过和景致摩是熟人,但景致摩就算见了赵然,也不可能以此对质,所以赵然受的这个小冤枉注定无解。一句话就给赵然上了两个眼药,果然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熟人?薛知客呢?薛知客见了么?是否认识?”景致摩问。按理,孙腾莫是客堂薛知客属下的管事门头,如果有什么孙腾莫掌不清的,应由薛知客出面才对。
  “薛知客不知去了哪里,我也没找着他。”孙腾莫又给自家执事上了眼药,薛知客若是在此,恐怕会气炸了肺。
  “你先问问是谁,若是不相干的,就说我不在。”景致摩很不喜欢这种藏头露尾的访客——谁都不喜欢这种人,孙腾莫当了那么多年门头,对此心知肚明。
  有了这句话,孙腾莫心中冷笑,什么是“不相干的”?那还不是他说了算!
  回到门房外,找了个火工居士,让他去门房打发了赵然,自己便悠悠然转身离开了。
  那火工居士进房见了赵然,道:“赵方主,景都管有事不在,您先请回吧。不知方主居于何处?待景都管回来了再知会方主。”
  赵然已经隐隐料到是这个结局了,他本待孙腾莫回来时好好分说分说,加点银子也无妨,但没想到孙腾莫脸都不愿意露,只叫了个火工居士打发自己,这就有点不识相了,拿了银子不干事,还真当自己好欺负的么?
  想了想,赵然将火工居士招到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景都管究竟在不在?”
  火工居士被赵然盯得浑身不自在,避过他的目光道:“不在……”
  赵然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问:“在不在?”
  火工居士看了一眼银子,犹豫道:“孙门头说,景都管不在……”
  赵然又掏出一锭银子,还是五两,放在桌上,问:“在?还是不在?”
  火工居士低头,道:“赵方主,你还是别为难小人了。”
  赵然明白了,七八成可能性是孙腾莫在中间捣鬼,剩下的二三分,也不排除景都管确实没空见自己。想了想,又道:“银子你拿着,可否替我向蒋高功通传一声,就说无极院赵然求见。”
  那火工居士咬了咬牙,将桌上的银子收了,退出门房。
  自打迁入府衙后,西真武宫经堂便占用了东头的配院,此刻,蒋高功正陪着监院张云兆视察念经道童们上月月考的成绩。答卷都张贴在穿花长廊的廊柱上,张云兆一份一份看过去,看得非常仔细,不时和蒋高功低语几句。
  门房的火工居士远远看见了正和高功一起看卷子的监院,尚存的几分犹豫不决立刻抛诸脑后,赶过去施礼道:“客堂火工居士林双文见过监院、高功!”心中默念:道祖护佑,千万记住我的名字,千万记住我的名字。
  蒋高功问道:“你有什么事么?”
  “有个叫赵致然的,说是无极院的方堂方主,要拜见高功,如今正在门房等候。”
  蒋高功收过赵然很多好处,既有些心虚,又想要避嫌,不希望自己和赵然的关系为监院张云兆所察觉,故此向张云兆解释道:“我在无极院经堂为高功时,这赵致然在经堂学经,功课还算卓异,算是个熟人。”又转头向那火工居士林双文道:“让他在门房暂候,我此间事了后便见他。”
  林双文刚要离去,就听张云兆忽道:“慢!赵致然?是去年杜方丈去无极院时,那个说‘有异议’的赵致然么?”
  蒋高功回道:“正是,当日杜方丈聚阖院道众,欲公推董致坤为无极院监院,此事违背常理,引得道众们个个义愤填膺,这位赵致然当堂高呼‘有异议’,也算是个有骨气的,我辈皆为其感,于是众志一心……”
  张云兆打断道:“杜方丈也有杜方丈的考虑,此事已过,就莫多说了。我记得后来这个赵致然当时升了静主,可是年底前他们无极院又报了过来,说要任其为方主。当时我还想将他叫来府里问问,怎的升迁如此之速,也想看看其人其才,只是后来有事耽搁了。”
  蒋高功恭维道:“监院爱惜年轻才俊,这是赵致然的福分,不过说起来,这赵致然倒是的确有几分年经的天分,一年时间,便已在经堂月考中牢牢占据了一等之列。”说完暗道,赵致然啊赵致然,师兄我今日帮你够多了,且看你如何回报吧。
  张云兆点头,向那火工居士林双文道:“你去将他传来,我就在这经堂上和蒋高功一起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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