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校注本)第12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2/104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见熙凤贾瑞起淫心
话说是日贾敬的寿辰,贾珍先将上等可吃的东西,稀奇的果品,装了十六大捧盒,着贾蓉带领家下人送与贾敬去,向贾蓉说道:“你留神看太爷喜欢不喜欢,你就行了礼起来,说:‘父亲遵太爷的话,不敢前来,在家里率领合家都朝上行了礼了。’”
贾蓉听罢,即率领家人去了。这里渐渐的就有人来。先是贾琏、贾蔷来看了各处的座位,并问:
“有什么玩意儿没有?”家人答道:“我们爷算计,本来请太爷今日来家,所以并未敢预备玩意儿。前日听见太爷不来了,现叫奴才们找了一班小戏儿并—档子打十番的,都在园子里戏台上预备着呢。”
次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宝玉都来了,贾珍并尤氏接了进去。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贾珍、尤氏二人递了茶,因笑道:“老太太原是个老祖宗,我父亲又是侄儿,这样年纪,这个日子,原不敢请他老人家来;但是这时候天气又凉爽,满园的菊花盛开,请老祖宗过来散散闷,看看众儿孙热热闹闹的,是这个意思。谁知老祖宗又不赏脸。”凤姐儿未等王夫人开口,先说道:“老太太昨日还说要来呢,因为晚上看见宝兄弟吃桃儿,他老人家又嘴馋,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时候就一连起来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因叫我回大爷,今日断不能来了,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呢。”贾珍听了,笑道:“我说老祖宗是爱热闹的,今日不来,必定有个缘故,这就是了。”
王夫人说:“前日听见你大妹妹说,蓉哥媳妇身上有些不大好,到底是怎么样?”尤氏道:“他这个病得的也奇。上月中秋还跟着老太太、太太玩了半夜,回家来好好的。到了二十日以后,一日比一日觉懒了,又懒怠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经期又有两个月没来。”邢夫人接着说道:“不要是喜罢?”
正说着,外头人回道:“大老爷、二老爷并一家的爷们都来了,在厅上呢。”贾珍连忙出去了。
这里尤氏复说:“从前大夫也有说是喜的。昨日冯紫英荐了他幼时从学过的一个先生,医道很好,瞧了说不是喜,是一个大症候。昨日开了方子,吃了一剂药,今日头晕的略好些,别的仍不见大效。”凤姐儿道:“我说他不是十分支持不住,今日这样日子,再也不肯不挣扎着上来。”尤氏道:“你是初三日在这里见他的,他强扎挣了半天,也是因你们娘儿两个好的上头,还恋恋的舍不得去。”凤姐听了,眼圈儿红了一会子,方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点年纪,倘或因这病上有个长短,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趣儿呢!”
正说着,贾蓉进来,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请了安,方回尤氏道:“方才我给太爷送吃食去,并说我父亲在家伺候老爷们,款待一家子爷们,遵太爷话,并不敢来。太爷听了很喜欢,说:‘这才是。’叫告诉父亲、母亲,好生伺候太爷、太太们。叫我好生伺候叔叔、婶子并哥哥们。还说:‘那《阴骘文》叫他们急急刻出来,印一万张散人。’我将这话都回了我父亲了。我这会子还得快出去打发太爷们并合家爷们吃饭。”凤姐儿说:“蓉哥儿,你且站着。你媳妇今日到底是怎么着?”贾蓉皱皱眉儿说道:“不好呢!婶子回来瞧瞧去就知道了。”于是贾蓉出去了。
这里尤氏向邢夫人、王夫人道:“太太们在这里吃饭,还是在园子里吃去?有小戏儿现在园子里预备着呢。”王夫人向邢夫人道:“这里很好。”尤氏就吩咐媳妇、婆子们快摆饭来。门外一齐答应了一声,都各人端各人的去了。不多时,摆上了饭。尤氏让邢夫人、王夫人并他母亲都上坐了,他与凤姐儿、宝玉侧席坐了。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来,原为给大老爷拜寿,这岂不是我们来过生日来了么?”凤姐儿说:“大老爷原是好养静的,已修炼成了,也算得是神仙了。太太们这么一说,就叫作心到神知了。”一句话说得满屋子里笑起来。
尤氏的母亲并邢夫人、王夫人、凤姐儿都吃了饭,漱了口,净了手,才说要往园子里去。贾蓉进来向尤氏道:“老爷们并各位叔叔、哥哥们都吃了饭了。大老爷说家里有事;二老爷是不爱听戏,又怕人闹的慌:都去了。别的一家子爷们,被琏二叔并蔷大爷都让过去听戏去了。方才南安郡王、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四家王爷,并镇国公牛府等六家、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都差人持名帖送寿礼来,俱回了我父亲,收在账房里,礼单都上了档子了,领谢名帖都交给各家的来人了,来人也各照例赏过,都让吃了饭去了。母亲该请二位太太、老娘、婶子都过园子里去坐着罢。”尤氏道:“这里也是才吃完了饭,就要过去了。”凤姐儿说道:“我回太太:我先瞧瞧蓉哥媳妇儿去,我再过去罢。”王夫人道:“很是。我们都要去瞧瞧,倒怕他嫌我们闹的慌,说我们问他好罢。”尤氏道:“好妹妹,媳妇听你的话,你去开导开导他,我也放心。你就快些过园子里来罢。”宝玉也要跟着凤姐儿去瞧秦氏。王夫人道:“你看看就过来罢,那是侄儿媳妇呢。”于是尤氏请了王夫人、邢夫人并他母亲,都过会芳园去了。
凤姐儿、宝玉方和贾蓉到秦氏这边来,进了房门,悄悄的走到里间房内。秦氏见了,要站起来。凤姐儿说:“快别起来,看头晕。”于是凤姐儿紧行了两步,拉住了秦氏的手,说道:“我的奶奶,怎么几日不见,就瘦的这样了?”于是就坐在秦氏坐的褥子上。宝玉也问了好,在对面椅子上坐了。贾蓉叫:“快倒茶来,婶子和二叔在上房还未吃茶呢。”
秦氏拉着凤姐儿的手,强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孩儿似的待。婶娘,你侄儿虽说年轻,却是他敬我,我敬他,从来没有红过脸儿。就是一家子的长辈、同辈之中,除了婶子不用说了,别人也从无不疼我的,也从无不和我好的。如今得了这个病,把我那要强心,一分也没有了。公婆面前未得孝顺一天;婶娘这样疼我,我就有十分孝顺的心,如今也不能够了。我自想着,未必熬得过年去。”
宝玉正把眼瞅着那《海棠春睡图》并那秦太虚写的“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的对联,不觉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梦到“太虚幻境”的事来,正在出神。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那眼泪不觉流下来了。
凤姐儿见了,心中十分难过,但恐病人见了这个样子反添心酸,倒不是来开导他的意思了,因说:“宝玉,你忒婆婆妈妈的了。他病人不过是这样说,那里就到这个田地?况且年纪又不大,略病病儿就好了。”又回向秦氏道:“你别胡思乱想,岂不是自己添病了么?”贾蓉道:“他这病也不用别的,只吃得下些饭食就不怕了。”凤姐儿道:“宝兄弟,太太叫你快些过去呢。你倒别在这里只管这么着,倒招得媳妇也心里不好过;太太那里又惦着你。”因向贾蓉说道:“你先同你宝叔叔过去罢,我还略坐坐呢。”贾蓉听说,即同宝玉过会芳园去。
这里凤姐儿又劝解了一番,又低低说了许多衷肠话儿。尤氏打发人来两三遍,凤姐儿才向秦氏说道:“你好生养着,我再来看你罢。合该你这病要好了,所以前日遇着这个好大夫,再也是不怕的了。”秦氏笑道:“任凭他是神仙,治了病,治不得命。婶子,我知道,这病不过是挨日子的。”凤姐说道:“你只管这么想,这那里能好呢?总要想开了才好。况且听得大夫说,若是不治,怕的是春天不好。咱们若是不能吃人参的人家,也难说了;你公公、婆婆听见治得好,别说一日二钱人参,就是二斤也吃得起。好生养着罢,我就过园子里去了。”秦氏又道:“婶子,恕我不能跟过去了。闲了的时候,还求过来瞧瞧我呢,咱们娘儿们坐坐,多说几句闲话儿。”凤姐儿听了,不觉的眼圈儿又红了道:“我得了闲儿,必常来看你。”
于是带着跟来的婆子、媳妇们,并宁府的媳妇、婆子们,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滴滴,篱落飘香;树头红叶翩翩,疏林如画。西风乍紧,犹听莺啼;暖日常暄,又添蛩语。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近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笙簧盈座,别有幽情;罗绮穿林,倍添韵致。
凤姐儿看着园中景致,一步步行来。正赞赏时,猛然从假山石后走出一个人来,向前对凤姐说道:“请嫂子安。”凤姐猛吃一惊,将身往后一退,说道:“这是瑞大爷不是?”贾瑞说道:“嫂子连我也不认得了?”凤姐儿道:“不是不认得,猛然一见,想不到是大爷在这里。”贾瑞道:“也是合该我与嫂子有缘:我方才偷出了席,在这里清净地方略散一散,不想就遇见嫂子。这不是有缘么?”一面说着,一面拿眼睛不住的观看凤姐。
凤姐是个聪明人,见他这个光景,如何不猜着九分呢?因向贾瑞假意含笑道:“怪不得你哥哥常提你,说你好,今日见了,听你这几句话儿,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和气的人了。这会子我要到太太们那边去呢,不得合你说话,等闲了再会罢。”贾瑞道:“我要到嫂子家里去请安,又怕嫂子年轻,不肯轻易见人。”凤姐又假笑道:“一家骨肉,说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贾瑞听了这话,心中暗喜,因想道:“再不想今日得此奇遇。”那情景越发难堪了。凤姐儿说道:“你快去入席去罢,看他们拿住了罚你的酒。”贾瑞听了,身上已木了半边,慢慢的走着,一面回过头来看。凤姐儿故意的把脚放迟了,见他去远了,心里暗忖道:“这才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里有这样禽兽的人?他果如此,几时叫他死在我手里,才知道我的手段!”
于是凤姐儿方移步前来。将转过了一重山坡儿,见两三个婆子慌慌张张的走来,见了凤姐儿,笑道:“我们奶奶见二奶奶不来,急的了不得,叫奴才们又来请奶奶来了。”凤姐儿说:“你们奶奶就是这样急脚鬼似的。”凤姐儿慢慢的走着,问:“戏文唱了几出了?”那婆子回道:“唱了八九出了。”说话之间,已到天香楼后门,见宝玉和一群丫头、小子们在那里玩呢。凤姐儿说:“宝兄弟,别忒淘气了。”一个丫头说道:“太太们都在楼上坐着呢。请奶奶就从这边上去罢。”
凤姐儿听了,款步提衣上了楼。尤氏已在楼梯口等着。尤氏笑道:“你们娘儿两个忒好了,见了面总舍不得来了。你明日搬来和他同住罢。你坐下,我先敬你一锺。”于是凤姐儿至邢夫人、王夫人前告坐。尤氏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太太们在这里,我怎么敢点?”邢夫人、王夫人道:“我们和亲家太太点了好几出了。你点几出好的我们听。”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来,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王夫人道:“可不是呢,也该趁早叫你哥哥、嫂子歇歇,他们心里又不静。”尤氏道:“太太们又不是常来的,娘儿们多坐一会子去,才有趣儿。天气还早呢。”
凤姐儿立起身来望楼下一看,说:“爷们都往那里去了?”旁边一个婆子道:“爷们才到凝曦轩,带了十番,那里吃酒去了。”凤姐儿道:“在这里不便宜,背地里又不知干什么去了。”尤氏笑道:“那里都像你这么正经人呢!”
于是说说笑笑,点的戏都唱完了,方才撤下酒席,摆上饭来。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尤氏率同众姬妾并家人媳妇们送出来;贾珍率领众子侄在车旁侍立,都等候着。见了邢、王二夫人,说道:“二位婶子明日还过来逛逛。”王夫人道:“罢了,我们今儿整坐了一日,也乏了,明日也要歇歇。”于是都上车去了。贾瑞犹不住拿眼看着凤姐儿。贾珍进去后,李贵才拉过马来,宝玉骑上,随了王夫人去了。这里贾珍同一家子的弟兄、子侄吃过饭,方大家散了。
次日,仍是众族人等闹了一日,不必细说。
此后凤姐不时亲自来看秦氏。秦氏也有几日好些,也有几日歹些。贾珍、尤氏、贾蓉甚是焦心。
且说贾瑞到荣府来了几次,偏都值凤姐儿往宁府去了。这年正是十一月三十日冬至。到交节的那几日,贾母、王夫人、凤姐儿日日差人去看秦氏。回来的人都说:“这几日没见添病,也没见大好。”王夫人向贾母说:“这个症候,遇着这样节气不添病,就有指望了。”贾母说:“可是呢。好个孩子,要有个长短,岂不叫人疼死!”说着,一阵心酸,向凤姐儿说道:“你们娘儿们好了一场,明日大初一,过了明日,你再看看他去。你细细的瞧瞧他的光景,倘或好些儿,你回来告诉我。那孩子素日爱吃什么,你也常叫人送些给他。”
凤姐儿一一答应了。到初二日,吃了早饭,来到宁府里,看见秦氏光景,虽未添什么病,但那脸上身上的肉都瘦干了。于是和秦氏坐了半日,说了些闲话,又将这病无妨的话开导了一番。秦氏道:“好不好,春天就知道了。如今现过了冬至,又没怎么样,或者好的了,也未可知。婶子回老太太、太太放心罢。昨日老太太赏的那枣泥馅的山药糕,我吃了两块,倒像克化的动的似的。”凤姐儿道:“明日再给你送来。我到你婆婆那里瞧瞧,就要赶着回去回老太太话去。”秦氏道:“婶子替我请老太太、太太的安罢。”
凤姐儿答应着就出来了。到了尤氏上房坐下,尤氏道:“你冷眼瞧媳妇是怎么样?”凤姐儿低了半日头,说道:“这个就没法儿了。你也该将一应的后事给他料理料理,冲一冲也好。”尤氏道:“我也暗暗的叫人预备了。就是那件东西不得好木头,且慢慢的办着呢。”于是凤姐儿喝了茶,说了一会子话儿,说道:“我要快些回去回老太太的话去呢。”尤氏道:“你可慢慢儿的说,别吓着老人家。”凤姐儿道:“我知道。”
于是凤姐儿起身回到家中,见了贾母,说:“蓉哥媳妇请老太太安,给老太太磕头。说他好些了,求老祖宗放心罢。他再略好些,还给老太太磕头请安来呢。”贾母道:“你瞧他是怎么样?”凤姐儿说:“暂且无妨,精神还好呢。”贾母听了,沉吟了半日,因向凤姐说:“你换换衣裳,歇歇去罢。”
凤姐儿答应着出来,见过了王夫人。到了家中,平儿将烘的家常衣服给凤姐儿换上了。凤姐儿坐下,因问:“家中有什么事没有?”平儿方端了茶来递过去,说道:“没有什么事。就是那三百两银子的利银,旺儿嫂子送进来,我收了。还有瑞大爷使人来打听奶奶在家没有,他要来请安说话。”凤姐儿听了,哼了一声,说道:“这畜生合该作死!看他来了怎么样。”平儿回道:“这瑞大爷是为什么,只管来?”凤姐儿遂将九月里在宁府园子里遇见他的光景,他说的话,都告诉了平儿。平儿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人伦的混账东西!起这样念头,叫他不得好死!”凤姐儿道:“等他来了,我自有道理。”
不知贾瑞来时作何光景,且听下回分解。
小戏──指演员年龄小而人数也不多的小戏班子。
一档子──一班,一帮,一拨。
十番──又称“十番鼓”、“十番锣鼓”。是一种乐器合奏的套曲。以其多用十种乐器而得名。起源于明代万历年间,起初以打击乐器为主,并用十种乐器演奏,故称“打十番”。后来改以管弦乐器为主,仍以十种乐器为限。清·李斗《扬州画舫录》对十番的解释较为准确:“是乐不用小锣、金锣、铙钹、号筒。只用笛、管、箫、弦、提琴、云锣、汤锣、木鱼、檀板、大鼓十种,故名十番鼓。番者更番之谓……若夹用锣、铙之属,则为粗细十番。”清·徐珂《清稗类钞·戏剧类·十番》则对十番的演奏情形作了描述:“十番,又曰十番鼓。用紧膜双笛,声最高,吹入云际;而佐以箫、管、三弦,缓急与云锣相应;又佐以提琴、鼍鼓,其缓急又与檀板相应;再佐之以汤锣;众乐既齐,乃用羯鼓,声如裂竹,所谓‘头似青山峰,手如白雨点’者,始称能事;其中复间以木鱼、檀板,以成节奏。有《花信风》、《双鸳鸯》、《风摆荷叶》、《雨打梧桐》诸名色。若夹用大锣、铙钹,则为粗细十番。”​
上了档子──上了账,记在了账本上。
档子:满人起初用满文在五六寸宽的薄木板上记账,记满数片后用牛皮条穿成一组,谓之“档子”。后来改用纸账簿记账,仍沿用“档子”的称谓。事见清·陆陇其《三鱼堂日记》卷上:“《陕西提督李思忠墓志铭》注云:‘本朝用薄版五六寸,作满字其上,以代簿籍,每数片,辄用牛皮贯之,谓之档子。’”​
领谢名帖──是指收到贺礼后,主人把自己的名帖请送礼的家人带回,表示收到了贺礼并致谢。​
若耶溪──溪名。在今渐江绍兴之南,以其发源于若邪山,故名。相传春秋时越国美女西施曾在此溪浣纱。唐·李白《子夜吴歌·夏歌》:“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这里有双关之意:一是借喻宁国府园中小溪之美;二是隐寓王熙凤也是个美女,为下面色鬼贾瑞对她的调戏作铺垫。​
天台之路──典出汉代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传说,事见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唐·释道世《法苑珠林》卷三一、宋·罗烨《醉翁谈录·辛集一》,故事略谓:汉明帝永平五年,剡县刘晨、阮肇共入天台山,迷不得返。遇二仙女,各成夫妇。留半年,苦思家乡,二仙女苦留下成,为之饯行。刘、阮至家,见“亲旧零落,邑屋全异,无复相识”。经仔细询问,才知他们去后已过了七代。这里借用此典,也有双关之意:一是借喻宁国府花园有如仙境,大有曲径通幽之妙;二是反用刘晨、阮肇之典,隐寓王熙凤马上就要遇到色鬼贾瑞的纠缠。这里表现了曹雪芹知识渊博,技艺高超,顺手拈来,幽默成趣。​
“西风”四句──西风乍紧:西风忽然刮大了。表示晚秋季节。
暄:温暖。
蛩(qióng穷)语:蟋蟀的鸣声。
这四句是说晚秋季节,气候温和,黄莺和蟋蟀递相鸣叫。形容气候宜人,环境优美。反衬贾瑞在如此优美的环境、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嫂子,真是猪狗不如。​
急脚鬼──形容急性子的人。​
《还魂》──指明·汤显祖《牡丹亭》传奇第三十五出《回生》,舞台演出本改称《还魂》。是一出吉庆戏,说的是杜丽娘死而复生(即所谓“还魂”),与柳梦梅结为夫妻。​
《弹词》──指清·洪昇《长生殿》传奇第三十八出的标目。《长生殿》是敷演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故事。《弹词》一出则说的是乐工李龟年在“安史之乱”后流落江南,以弹琵琶卖唱为生,对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欢离合以及唐王朝的盛衰加以弹唱。是妇女们爱看的一出戏。​
《双官诰》──传奇剧名。清·陈二白著。也是一部吉庆戏,说的是冯三娘(名碧莲)守节教子,终于苦尽甘来,因丈夫和儿子的飞黄腾达而得到了被封的两份官诰(双官诰)。地方戏常演的《三娘教子》即由此传奇改编而成。
诰:以皇帝的名义颁发的诏令或荣衔。这里指诰命夫人衔。​
冲──星相术语。《张果星宗·入门看例》说:“冲者,对宫冲克也。如火在子、水在午,又如木在丑、金在未,对照冲克,乃为不吉。馀可类推也。”原意是有些事物具有相互抵消(冲)的作用,如水与火、木与金相冲,是为“不吉”,因而应该避免。民间反用其意,为濒死的人举行婚礼或预备后事,以为可以逢凶化吉,使病人转危为安,故又称为“冲喜”。这里指为病人预备后事。​
第十二回
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话说凤姐正与平儿说话,只见有人回说:“瑞大爷来了。”凤姐命:“请进来罢。”贾瑞见请,心中暗喜。见了凤姐,满面陪笑,连连问好。凤姐儿也假意殷勤,让坐让茶。贾瑞见凤姐如此打扮,越发酥倒,因饧了眼问道:“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凤姐道:“不知什么缘故。”贾瑞笑道:“别是路上有人绊住了脚,舍不得回来了罢?”凤姐道:“可知男人家见一个爱一个,也是有的。”贾瑞笑道:“嫂子这话错了,我就不是这样人。”凤姐笑道:“像你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呢?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
贾瑞听了,喜的抓耳挠腮。又道:“嫂子天天也闷的很?”凤姐道:“正是呢,只盼个人来说话解解闷儿。”贾瑞笑道:“我倒天天闲着。若天天过来替嫂子解解闷儿,可好么?”凤姐笑道:“你哄我呢,你那里肯往我这里来?”贾瑞道:“我在嫂子面前若有一句谎话,天打雷劈!只因素日闻得人说嫂子是个利害人,在你跟前一点也错不得,所以唬住我了。我如今见嫂子是个有说有笑极疼人的,我怎么不来?死了也情愿。”凤姐笑道:“果然你是个明白人,比蓉儿兄弟两个强远了。我看他们那样清秀,只当他们心里明白,谁知竟是两个糊涂虫,一点不知人心。”
贾瑞听了这话,越发撞在心坎上,由不得又往前凑一凑,觑着眼看凤姐的荷包。又问:“戴着什么戒指?”凤姐悄悄的道:“放尊重些,别叫丫头们看见了。”贾瑞如听纶音、佛语一般,忙往后退。凤姐笑道:“你该去了。”贾瑞道:“我再坐一坐儿。好狠心的嫂子!”凤姐儿又悄悄的道:“大天白日,人来人往,你就在这里,也不方便。你且去,等到晚上起了更你来,悄悄的在西边穿堂儿等我。”贾瑞听了,如得珍宝,忙问道:“你别哄我。但是那里人过的多,怎么好躲呢?”凤姐道:“你只放心,我把上夜的小厮们都放了假,两边门一关,再没别人了。”
贾瑞听了,喜之不尽,忙忙的告辞而去,心内以为得手。盼到晚上,果然黑地里摸入荣府,趁掩门时钻入穿堂。果见漆黑,无一人来往,贾母那边去的门已倒锁了,只有向东的门未关。贾瑞侧耳听着,半日不见人来。忽听咯噔一声,东边的门也关上了。贾瑞急的也不敢则声,只得悄悄出来,将门撼了撼,关得铁桶一般。此时要出去亦不能了,南北俱是大墙,要跳也无攀援。这屋内又是过堂风,空落落的,现是腊月天气,夜又长,朔风凛凛,侵肌裂骨,一夜几乎不曾冻死。好容易盼到早晨,只见一个老婆子先将东门开了进来,去叫西门。贾瑞瞅他背着脸,一溜烟抱了肩跑出来。幸而天气尚早,人都未起,从后门一径跑回家去。
原来贾瑞父母早亡,只有他祖父代儒教养。那代儒素日教训最严,不许贾瑞多走一步,生怕他在外吃酒赌钱,有误学业。今忽见他一夜不归,只料定他在外非饮即赌,嫖娼宿妓,那里想到这段公案,因此也气了一夜。贾瑞也捻着一把汗,少不得回来撒谎,只说:“往舅舅家去了,天黑了,留我住了一夜。”代儒道:“自来出门,非禀我不敢擅出,如何昨日私自去了?据此也该打,何况是撒谎。”因此发狠,按倒打了三四十板,还不许他吃饭,叫他跪在院内读文章,定要补出十天功课来方罢。贾瑞先冻了一夜,又挨了打,又饿着肚子,跪在风地里念文章,其苦万状。
此时贾瑞邪心未改,再不想到凤姐捉弄他。过了两日,得了空儿,仍找寻凤姐。凤姐故意抱怨他失信。贾瑞急的起誓。凤姐因他自投罗网,少不的再寻别计,令他知改,故又约他道:
“今日晚上,你别在那里了,你在我这房后小过道儿里头那间空屋子里等我。可别冒撞了。”贾瑞道:“果真么?”凤姐道:“你不信,就别来。”贾瑞道:“必来,必来,死也要来的。”凤姐道:“这会子你先去罢。”贾瑞料定晚间必妥,此时先去了。凤姐在这里便点兵派将,设下圈套。
那贾瑞只盼不到晚,偏偏家里亲戚又来了,吃了晚饭才去,那天已有掌灯时候。又等他祖父安歇,方溜进荣府,往那夹道中屋子里来等着,热锅上蚂蚁一般。只是左等不见人影,右听也没声响。心中害怕,不住猜疑道:“别是不来了,又冻我一夜不成?”
正自胡猜,只见黑魆魆的进来一个人。贾瑞便断定是凤姐,不管青红皂白,那人刚到面前,便如饿虎扑食、猫儿捕鼠的一般抱住,叫道:“亲嫂子,等死我了!”说着,抱到屋里炕上,就亲嘴扯裤子,满口里亲爹亲娘的乱叫起来。那人只不做声。贾瑞便扯下自己的裤子来,硬帮帮就想顶入。忽然灯光一闪,只见贾蔷举着个蜡台,照道:“谁在这屋里呢?”只见炕上那人笑道:“瑞大叔要肏我呢!”
贾瑞不看则已,看了时,真臊的无地可入。你道是谁?却是贾蓉。贾瑞回身要跑,被贾蔷一把揪住道:“别走!如今琏二婶子已经告到太太跟前,说你调戏他,他暂时稳住你在这里。太太听见气死过去了,这会子叫我来拿你。快跟我走罢。”贾瑞听了,魂不附体,只说:“好侄儿,你只说没有我,我明日重重的谢你。”贾蔷道:“放你不值什么,只不知你谢我多少?况且口说无凭,写一张文契才算。”贾瑞道:“这怎么落纸呢?”贾蔷道:“这也不妨,写个赌钱输了,借银若干两,就完了。”贾瑞道:“这也容易。”贾蔷翻身出来,纸笔现成,拿来叫贾瑞写。他两个做好做歹,只写了五十两银子,画了押,贾蔷收起来。然后撕掳贾蓉。贾蓉先咬定牙不依,只说:“明日告诉族中的人评评理。”贾瑞急的至于磕头。贾蔷做好做歹的,也写了一张五十两欠契才罢。
贾蔷又道:“如今要放你,我就担着不是。老太太那边的门早已关了;老爷正在厅上看南京来的东西,那一条路定难过去。如今只好走后门。要这一走,倘或遇见了人,连我也不好。等我先去探探,再来领你。这屋里你还藏不住,少时就来堆东西,等我寻个地方。”说毕,拉着贾瑞,仍熄了灯,出至院外,摸着大台阶底下,说道:“这窝儿里好。只蹲着,别哼一声。等我来再走。”说毕,二人去了。
贾瑞此时身不由己,只得蹲在那台阶下。正要盘算,只听头顶上一声响,哗喇喇一净桶尿粪从上面直泼下来,可巧浇了他一身一头。贾瑞撑不住,“嗳哟”一声。忙又掩住口,不敢声张。满头满脸皆是尿屎,浑身冰冷打战。只见贾蔷跑来叫:“快走,快走!”贾瑞方得了命,三步两步从后门跑到家中,天已三更,只得叫开了门。家人见他这般光景,问:“是怎么了?”少不得撒谎说:“天黑了,失脚掉在茅厕里了。”一面即到自己房中更衣洗濯。心下方想到凤姐玩他,因此发一回狠;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标致,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里:胡思乱想,一夜也不曾合眼。自此虽想凤姐,只不敢往荣府去了。
贾蓉等两个常常来要银子,他又怕祖父知道。正是相思尚且难禁,况又添了债务,日间功课又紧;他二十来岁的人,尚未娶亲,想着凤姐不得到手,自不免有些指头儿告了消乏;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心内发膨胀,口内无滋味;脚下如绵,眼中似醋;黑夜作烧,白日常倦;下溺遗精,嗽痰带血……诸如此症,不上一年都添全了。于是不能支持,一头躺倒。合上眼,还只梦魂颠倒,满口胡话,惊怖异常。百般请医疗治,诸如肉桂、附子、鳖甲、麦冬、玉竹等药,吃了有几十斤下去,也不见个动静。
倏又腊尽春回,这病更加沉重。代儒也着了忙,各处请医疗治,皆不见效。因后来吃独参汤,代儒如何有这力量,只得往荣府里来寻。王夫人命凤姐称二两给他。凤姐回说:“前儿新近替老太太配了药;那整的,太太又说留着送杨提督的太太配药,偏偏昨儿我已经叫人送了去了。”王夫人道:“就是咱们这边没了,你叫个人,往你婆婆那里问问,或是你珍大哥哥那里有,寻些来,凑着给人家,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你们的好处。”凤姐应了,也不遣人去寻,只将些渣末凑了几钱,命人送去,只说:“太太叫送来的,再也没了。”然后向王夫人说:“都寻了来了,共凑了二两多,送去了。”
那贾瑞此时要命心急,无药不吃,只是白花钱不见效。忽然这日有个跛足道人来化斋,口称专治冤孽之症。贾瑞偏偏在内听见了,直着声叫喊,说:“快去请进那位菩萨来救命!”一面在枕头上磕头。众人只得带进那道士来。贾瑞一把拉住,连叫:“菩萨救我!”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搭裢中取出个正面反面皆可照人的镜子来,背上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贾瑞道:“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来,单与那些聪明俊秀、风雅王孙等照看。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我来收取,管叫你病好。”说毕,徉长而去。众人苦留不住。
贾瑞接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那宝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儿立在里面。贾瑞忙掩了,骂那道士:“混账!如何吓我?我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便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点手儿叫他。贾瑞心中一喜,荡悠悠觉得进了镜子,与凤姐云雨一番,凤姐仍送他出来。到了床上,“嗳哟”了一声,一睁眼,镜子从新又掉过来,仍是反面立着一个骷髅。贾瑞自觉汗津津的,底下已遗了一滩精。心中到底不足,又翻过正面来,只见凤姐还招手叫他,他又进去。如此三四次。到了这次,刚要出镜子来,只见两个人走来,拿铁锁把他套住,拉了就走。贾瑞叫道:“让我拿了镜子再走……”只说这句,就再不能说话了。
旁边伏侍的人只见他先还拿着镜子照,落下来,仍睁开眼拾在手内。末后镜子掉下来,便不动了。众人上来看时,已经咽了气了,身子底下冰凉精湿,遗下了一大滩精。这才忙着穿衣抬床。
代儒夫妇哭的死去活来,大骂道士:“是何妖道!”遂命人架起火来烧那镜子。只听空中叫道:“谁叫他自己照了正面呢?你们自己以假为真,为何烧我此镜?”忽见那镜从房中飞出。代儒出门看时,却还是那个跛足道人,喊道:“还我的风月宝鉴来!”说着,抢了镜子,眼看着他飘然去了。
当下代儒没法,只得料理丧事,各处去报。三日起经,七日发引,寄灵铁槛寺后,一时贾家众人齐来吊问。荣府贾赦赠银二十两,贾政也是二十两;宁府贾珍亦有二十两;其馀族中人贫富不一,或一二两、三四两不等;外又有各同窗家中分资,也凑了二三十两。代儒家道虽然淡薄,得此帮助,倒也丰丰富富完了此事。
谁知这年冬底,林如海因为身染重疾,写书来特接黛玉回去。贾母听了,未免又加忧闷,只得忙忙的打点黛玉起身。宝玉大不自在,争奈父女之情,也不好拦阻。于是贾母定要贾琏送他去,仍叫带回来。一应土仪、盘费,不消絮说,自然要妥贴的。作速择了日期,贾琏同着黛玉,辞别了众人,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纶(lún伦)音──即帝王的诏书,圣旨。典出《礼记·缁衣》:“王言如丝,其出如纶;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意思是帝王的话犹如绳索束物般不可更改。后即以“纶音”代指圣旨。这里是不敢不听之意。
纶:束印玺或帷幕的带子。
綍(fú弗):粗绳。​
黑魆魆(xū虚)──形容极其黑暗。
魆魆:黑暗貌。​
指头儿告了消乏──指头儿:暗指手淫。
告了:作为,权当。
消乏:减轻,减少。
语出元·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第三折红娘唱《折桂令》曲文:“他是个娇滴谪美玉无暇,粉脸生春,云鬓堆鸦。恁的般受怕担惊,又不图甚浪酒闲茶。则你那夹被儿时当奋发,指头儿告了消乏。打叠起嗟呀,毕罢了牵挂,收拾了忧愁,准备着撑达。”意谓用手淫的办法减轻单相思的痛苦。​
独参汤──是一剂传统的中药滋补汤药。因为此药只用人参一味药,且须一二两,不配其他药,故称。常见药典中均可找到此药方,如清·吴谦《医宗金鉴》卷二六:“独参汤,治元气大虚、昏厥、脉微欲绝,及妇人崩产、脱血、血晕。”​
冤孽之症──指由于前生的冤仇或罪孽而造成的病,意即报应。​
起经──旧俗以人死后第三天开始请和尚、道士念经。​
发引──典出汉·应劭《风俗通义·十反·豫章太守汝南封祈》:“今李氏获保首领,以天年终,而诸君各怀进退,未肯发引。妾幸有三孤,足统丧纪。”意谓发丧或出殡。因出殡时由亲属(一般是孝子)用绳索或白布条在前牵引灵柩(俗称“拉灵”),故称。
引:牵引灵柩的绳索。《礼记·檀弓下》:“吊于丧者必执引。”​
寄灵──即把灵柩寄放于某个地方,暂不埋葬。
铁槛寺──此寺名或本唐·王梵志无题诗:“世无百年人,强作千年调。打铁作门限,鬼见拍手笶。”又宋·范成大《重九日行营寿藏之地》:“纵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铁槛”即“铁门槛”、“铁门限”,比喻鬼门关;“土馒头”可简称“馒头”,比喻坟墓。因此“铁槛寺”与第十五回的“馒头庵”恰好为一对,隐寓人无论怎样千方谋虑,百计经营,终究要过那道鬼门关,变成一个“土馒头”。极具戏谑意味。​
第十三回
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2/10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