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2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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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来的几个大臣止步于乾清门外。里面就是后宫区域,太子正要下车步行,太子妃却轻轻按住了他。于是在乾清门的宦官们带引下,太子的辇车径直进了后宫。
  来到了坤宁宫外的台基下,朱高炽和太子妃都下车了,太子妃跪伏在地上,抬头用充满期望的眼神久久看着朱高炽。
  在宦官的搀扶下,朱高炽艰难地走上台基,然后跪在坤宁宫门外道:“儿臣求见母后!”
  等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宫妇走到门口,屈膝道:“皇后娘娘请太子近前说话。”
  朱高炽叩首道:“是。”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坤宁宫,来到了徐皇后的床前。徐皇后睁开眼看了一眼弯着腰的朱高炽,便伸出手有气无力地挥了一下,“咱们母子俩有话说。”
  周围的宦官宫女全部屈膝行礼,纷纷退出了坤宁宫。
  很快偌大的殿室内只剩下母子二人,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味,有好一阵沉默。徐皇后反而先开口道:“宫里似乎出了甚么事儿,我知道你要来。”
  朱高炽“扑通”一声跪到床前,哽咽道:“母后,您身子欠安,听了千万要往宽处想!儿臣不孝……”
  徐皇后的声音道:“说罢。”
  朱高炽道:“昨晚酉时,父皇临时到东宫看瞻基,儿臣也刚回到春和殿……父皇见瞻基在捏泥人儿,一时兴起就叫近侍王狗儿去池边抓泥巴,要陪瞻基玩儿。不料那泥中竟然有一颗铁针!后来儿臣急忙召御医救治,御医说铁针上竟然泡了银环蛇毒……”
  “咳咳咳……”徐皇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朱高炽急忙掏出手帕,给母后拭擦嘴,满脸已经流淌了眼泪,一个劲道:“儿臣不孝,儿臣不孝……母后?母后!”
  徐皇后竟然没有昏过去,她也没有哭声,只是眼泪直往枕头上淌。
  朱高炽没继续说下去了,跪在床前低着头只抹泪。
  徐皇后喃喃念叨着甚么,但是声音细若游丝,实在听不清。朱高炽赶紧把头凑近了,但还是没听见。
  过了一会儿,徐皇后才稍微大声点了:“我还不能死!”片刻后她又问,“你父皇已崩?”
  朱高炽点头,咬牙哽咽道:“是!”接着他急忙说道:“您是儿臣的生母,必定知道儿臣是怎样的人。父皇昨晚来东宫是临时起意,父皇平素也很少来,儿臣更从来不知道父皇会捏泥人。父皇当时身边有好些奴婢跟着,究竟是甚么天杀的歹人所为,儿臣还在查……”
  “先别说这个。”徐皇后喘着气,颤声道。
  朱高炽忙道:“是。”
  徐皇后两眼发直地看着绫罗帐顶,殿室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这时朱高炽又开口道:“儿臣还做了一件蠢事!今早高煦押解安南国俘虏进京,到宫中来时,儿臣想捉住他……不过高煦不知从何得知,奉先殿下面有条密道,当年建文可能就是从那密道逃掉的;高煦也走密道跑了。”
  “你……”徐皇后转动了一下头,“你是皇太子,为何要做这等蠢事?”
  朱高炽忙道:“母后骂的好!儿臣也是后悔莫及,却来不及了。父皇忽然……儿臣慌了神,一时迷了心窍。
  可当时儿臣真的是又悲痛又害怕!高煦屡立大功,确是帮了父皇很多忙,可没被立为太子,儿臣知道他是很委屈的,心里难免不服。父皇又忽然驾崩于东宫,如果儿臣老老实实告诉高煦,高煦能善罢甘休么?
  儿臣也是没办法啊!偏偏那晴天霹雳的大悲之事发生在东宫,儿臣万万没想到,这下可如何说得清楚?
  儿臣只是害怕万分,其实那太子位也好、将来谁继承皇位也罢,儿臣并不是很在乎。可是儿臣生为父皇母后的嫡长子,要是弟弟掌了大权,假若是高煦……儿臣活不成就算了,反正胖成这样,腿脚也不利索,活着也没啥意思!可是您的孙儿瞻基、瞻垲太可怜了。高煦和他的儿孙恐怕也寝食难安,以后必定要灭其中一族!”
  朱高炽拿袖子擦了一把眼泪,“儿臣今早就算捉住了高煦,没想过、也不能对亲兄弟怎么样,就是想先稳住场面。然后把高煦的兵权削了,给他封个扬州、苏州或是杭州这样富庶的好地方,大家兄弟和气地安享太平。”
  徐皇后还是没说话,听到这里只是“唉”长叹了一声。
  又沉默了好一阵,朱高炽轻声唠叨道:“母后最清楚儿臣的,儿臣没啥大抱负,只想亲朋好友、天下百姓都太平安定,自个也安安稳稳的。
  此前建文父子躲到云南,被查出来的时候摔下山……既然建文都死了,儿臣还想过,以后那些建文余党能赦免的,就赦免了。原来大家都是一家人,打了一场大战,仇恨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还记着也没甚么用处。
  像大舅(徐辉祖)本来也没甚么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父皇待他也宽厚,只削了他的爵,在家里好好生生住着。儿臣想恢复大舅的爵位,让他继续到五军都督府做官……”
  “你呀……唉!”徐皇后终于开口说了三个字。
  朱高炽忙道:“儿臣以前就真心想过的,等父皇过几年气消了,或许父皇也会这么做。”
  人死为大,朱高炽这句话是给他父皇说好话了。其实徐辉祖屡次威胁永乐帝,差点让“靖难之役”彻底失败,永乐早就想杀了徐辉祖;但碍于徐皇后的情面,暂时忍了而已,毕竟徐辉祖是徐家的长子,很受大姐弟弟们尊敬爱戴的。
  但只要徐皇后一旦不在人世,徐辉祖必死无疑!这些事朱高炽和太子妃张氏早就琢磨透了,或许床上躺着的徐皇后心里也有数。
  当然,如果汉王朱高煦坐上了皇位,徐辉祖也是活不成的。因为那个大舅从洪武年间起、就开始在太祖跟前说高煦坏话;后来“靖难之役”爆发前后,也是屡次与高煦过不去;若是高煦能掌权,肯定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朱高炽说罢,“咚咚咚”地在地砖上磕了三个响头,哭道:“儿臣今日前来,除了来与母后说出实情,也是来道别的。儿臣已说不清楚,又自己犯蠢做错了事、对不起二弟,恐怕要身败名裂!怕今后没机会来见母后最后一面了……呜呜呜呜……”
  他哭罢跪伏在床前,只顾哭,不再吭声了。
  徐皇后有点续不上力,好一阵都没有说话,坤宁宫里只有悲痛的呜咽之声,十分凄惨。
  朱高炽趴在那里,似乎在等着母后和命运的裁决。如果他母后不支持他,东宫的处境显然就变得非常艰难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缕阳光
  坤宁宫的殿顶比一般房屋要高,此时偌大的殿室内只有两个人,显得空旷而寂寥。
  朱高炽哭诉了一通,有点累了,趴在地砖上一声不吭。
  过了好一会儿,徐皇后才发出了细微的说话声。朱高炽急忙直起腰,把头靠近了听。徐皇后喃喃说道:“我明白儿的难处,我亏待你太多了。”
  徐皇后缓了一口气慢慢地说道:“从小你就不招你父皇喜爱,受了很多委屈,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高炽是我生下来的,哪能不心疼你?所幸你本性良善,宽仁谦让,也很疼爱弟弟妹妹们……咳咳,娘如今卧病在床,能补偿你的太少了……”
  “母后……”朱高炽心里一软,顿时所有委屈和戾气仿佛都从心里涌出、顺着眼泪流淌了出来。
  太阳好像到了云层稀薄的地方,坤宁宫里忽然亮堂了一些。
  接着徐皇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大舅嘴上很凶,只因他是徐家长子,身负厚望,他本来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待他以诚,他就百倍待你。高炽要善待他,趁我还有口气,有机会想再见他一面。”
  朱高炽叩拜道:“儿臣谨遵母命。”
  徐皇后又道:“你做长兄的,对兄弟姐妹们一定要公道宽厚,想办法与高煦谈谈,拿出折中的法子。都是亲兄弟,有甚么恨不能化解的?”
  朱高炽又道:“儿臣记住了。”
  徐皇后歇了一会儿,伸出颤巍巍的手道:“那边有笔墨,你去拿,把我扶起来,我亲笔给你写懿旨。”
  朱高炽忙道:“母后,母后,您的身体最要紧!”
  “高炽……”徐皇后的目光变得很有神。
  朱高炽只得去拿东西,又取来一副蒲团放在徐皇后的被子上。徐皇后在朱高炽的搀扶下,咬牙挣扎地靠坐了起来,然后接过笔开始书写。
  “沙沙……”笔尖落在黄色绸纸上的声音传来。
  这时窗户之间竟然透进来了一缕微弱的阳光,太阳在此刻好像正到了云层之间的空隙。那阳光洒在徐皇后毫无血色的脸上,仿佛泛出了一层圣洁的光辉。朱高炽的心里又软又暖,一时间感受到了世上最温暖的感情。
  他简直是奥啕大哭,满脸都是泪痕。
  内心深处那个充满冷漠的声音,再也无迹可寻了。朱高炽只想着母亲能够长命百岁,只觉得人间仍充满了亲情和温情。他想尽可能地善待每一个人,想这天下都沐浴在阳光之下。
  朱高炽哽咽道:“若是上苍有眼,俺想用自己的命,换母后长寿安康!”
  徐皇后看了他一眼,“别说傻话,还有很多大事等你去完成,不要辜负为娘的一片心。”
  朱高炽小心翼翼地接过懿旨,先放下,又细心地扶着徐皇后躺下。徐皇后的声音又从被子里拿出一把钥匙,道:“宝玺放在那边的柜子里,你去找找。”
  朱高炽先看了一下懿旨的内容,上面写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欺上瞒下祸害忠良;更广进美色欲迷惑圣上。近日纪纲谗言,并擅进红丸补药,圣上服之夜不能寐,昨夜至坤宁宫与我说话,告知实情。不想圣上今早回乾清宫即病倒。
  当此之时,应以皇太子暂行监国,改朱批为蓝批。诸臣皆受大明皇室厚恩,应忠心社稷,安守本分,用心辅佐皇太子。有居心叵测趁势生乱者,请皇太子严惩不贷。
  ……朱高炽几乎是哭着看完懿旨的。这时徐皇后的声音冷冷道:“那些没有尽责的近侍奴婢,以及有嫌的人,你决不能放过他们!”
  “儿臣必为父皇报仇!”朱高炽拜道。
  徐皇后道:“儿长大了,不要哭哭啼啼,去罢!”
  朱高炽忙活着盖上皇后的宝玺大印,收拾好东西,把钥匙还给徐皇后。便在床前磕头告退。
  朱高炽走出坤宁宫,见到太子妃张氏时,张氏一脸紧张地望着他,看着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朱高煦向张氏微微点头;张氏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拿着的黄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好像浑身都软了下来。
  辇车刚出乾清门外的小门,便见袁珙迎面疾步上来。
  袁珙沉声道:“汉王等百余骑沿官道跑了!”
  朱高炽问道:“昨日的事告诉道衍大师了么?”
  袁珙点了点头,上前耳语道:“道衍大师叹息了一阵,甚么也没说,只说他年纪大了身体不支,无力再管俗事。不过庆元和尚跟着出玄奘寺,告诉下官,以后有什么事儿可以与他商议。”
  于是朱高炽乘车,其他人簇拥着步行回春和殿。朱高炽把懿旨先拿出来,给诸臣传阅。
  就在这时,东宫官员杨荣道:“幸好太子早有所料,提前派人去了贵州。而今最重要的是,先把皇后的懿旨誊录一份,命通政使司驿传贵州,好让镇远侯(顾成)有所依凭。只要镇远侯拿住了汉王,大局可定矣!”
  同样是东宫官员的杨士奇却立刻反驳道:“彼时汉王只身困于宫中,而我们已有准备,尚且不能拿住他。如今汉王脱缰而去,我们却只寄托于贵州一地拿住汉王,恐怕并非稳妥之法。”
  杨荣道:“事情仓促,汉王逃脱只是侥幸,不料他在宫中也竟有奸谍!而今汉王带兵返回云南,必快马加鞭,必经贵州才能尽快回云南。贵州初定,至今未建三司,要道皆有卫所防卫,汉王插翅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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