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5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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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良骑着马在远处观望了一会儿,下令道:“派人去传令,把洪武炮运上来。”
  “得令!”
  只一会儿,万良已经打定了主意。看起来日军的战术,似乎是想在狭窄的地方冲杀混战,所以万良不愿意派步军强攻。他打算先用臼炮就近把这座院子轰成一片废墟、并轰开大门,然后投掷生铁雷进去,最后才派步兵进去清剿。
  不料,大门竟被人主动打开了。
  先是两队拿着旗帜的日军将士走出来,分列两边,然后一个骑马披甲的汉子便走了出来。有个日本人用汉话喊道:“城主请明军主帅交谈。”
  万良身边的武将立刻劝道:“万千户,当心有诈。俺们可以不必理会,等炮运到跟前,径直将他们轰成肉块再说。”
  然而那日军大将已经在往前走,而且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万良情知、军中将士最鄙视胆小怕死的人,他见状便说道:“即便有诈,我们不是还有副千户么?”
  他说罢,招呼不远处的朝鲜和尚道:“你跟着本将,当翻译。”
  朝鲜和尚脸色十分难看,吞吞吐吐地说道:“贫僧遵命。”
  双方骑马来到了中间的一块泥地上,相互对视着。那日本大将“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朝鲜和尚翻译道:“宗氏的将士们都是恭顺的人,他们曾发誓遵从城主的意志。只要我宣布投降,将军在对马岛就不会再遇到抵抗了。”
  万良听罢,简单地反问道:“你有甚么条件?”
  日本大将宗氏似乎听懂了这句短话,他不等翻译,很快便用汉话艰难地回应道:“请、准许、我诘腹。”
  “诘腹?”万良不是很理解这个词的准确意思。
  朝鲜和尚道:“便是剖腹自裁,日本国武士以这种方式,表示忠诚,或从罪行、失败中得到解脱。诘腹便是后者的含义,大概做了之后,他便自认灵魂上没有罪和耻辱了。”
  万良问道:“只有这个条件吗?”
  朝鲜和尚翻译了一通。那大将上身前倾,在马背上鞠躬道:“是。”
  万良道:“成交。但官军仍会对那些有罪的人,依律处罚。”
  宗氏听到翻译,默默地欠身表示同意。
  那宗氏又转头对随从说了几句话。朝鲜和尚径直翻译道:“太郎,你来帮助我。我死之后,下令所有人停止无用的战斗,听从明国人的处置。”
  万良问道:“此人是宗氏家主的长子?”
  朝鲜和尚道:“听称呼,好像是。”
  万良道:“那本将不就是他的杀父仇人了?”
  朝鲜和尚道:“贫僧曾在日本国寺庙游学,据贫僧所知,各国的家督若死于战败自裁,便已承认失败,不算仇恨。”
  接着宗氏家主便去了附近的一处比较完好的房屋,然后在里面写好降书,准备东西自裁。家主擦干净了一把短刀,放在面前,然后望着门外、喃喃地说了一通遗言。
  万良见状,便走出门外等着结果。
  很快里面传出来痛苦的闷哼,光听声音便痛不堪言。而且那宗氏很久也没死,在里面叫唤了许久。
  那座大宅子门外的旗手,都把兵器和旗帜放下了,跪伏在地上,面对着宗室自裁的地方。不多一会儿,大门里面剩下的人马也陆续走了出来,跪在门外。
  万良这时才想起刚才宗氏的“遗言”,便问身边的和尚:“那个家主刚才说了甚么?”
  和尚道:“应该是一首短歌,大意是‘压抑之地,无望的世道’。”
  万良听罢无言以对,他的耳边仍然响着愈来愈小的痛苦呻吟。这时他抬头眺望东边,视线越过了前山,尽头隐隐可见无边的海面。
  而他转头看向西边时,只见毫无人烟痕迹的山林。而这座山坡上的城寨,却已变成了一片废墟……
  正如宗氏家主所言,投降后的军民没有任何抵抗了,而且叫他们做甚么就做甚么,干活也算尽力。这让万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有个去过安南国的行人司官员解释说,南边终年炎热的地方,野外的果蔬鸟兽很多,那里的人想不饿死很容易。但是日本国的山林又冷又荒,大多人若不被人群所容,便几乎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都更听话。万良觉得,文官说得还挺有道理。
  损毁的城寨被明军废弃,剩下那座“本丸”的宅子修得不错,成了千户所的财产。
  明军的据点,则遵从朝廷的部署,重新修建“对马守御千户所”。工部营造署的官吏,选好了海湾附近的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人们照携带的“棱堡”图纸,利用石灰、陶粉和碎石制作的三合土,以及夯土等材料,开始修建多边形的堡垒。
  曾经在城寨里顽抗的日本军武将、以及那个宗太郎,都被当作了战犯。他们能“有幸”跟随水师舰队进京,将成为献俘大典上的重要人员。
第七百七十六章
弄巧成拙
  六月间的安南国,正值雨季。不过今日倒是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一队从大明京师来的人马,已经过了谅山卫控制的地方,脚下这段路、属于北江府管了。一行人都戴着草帽、骑着马,个个汗流浃背,汗水与驿道上踏起的尘土混在一起,让人们都风尘仆仆满面污垢。队伍里除了阮景异,还有宦官和锦衣卫的将士。
  “叽叽……”驿道两侧的稻田里,充斥着各种虫子的聒噪,还有一声声蛙鸣。烈日下不见人迹,环境却相当嘈杂。
  随行的宦官叫孟骥,是个色目人,面相与汉人大不相同、轮廓更加立体,头发是卷曲黑灰色,眼睛蓝色中泛黄。有了他的比较,阮景异才觉得汉人与安南人长得还挺像。可孟骥却说一口流畅的官话、并带着十分明显的凤阳口音,这样一个色目人,总是让阮景异觉得有点奇怪。
  孟骥伸手按住草帽,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空,喃喃道:“这天儿不会下雨罢?”
  阮景异道:“说不好,安南国这个时节,下暴雨实属寻常。”
  俩人说了几句话,没想到才过了一小会儿,雨点便“噼啪”落到了草帽上,顷刻间雨便愈下愈大。驿道上、稻田里随即“哗哗哗”响了起来,周遭的景色也模糊了。
  “孟公公,前边有个草棚。”一个武将说道。
  孟骥道:“咱们快过去躲躲。”
  几个人便拍马向前赶了过去,阮景异依旧被锦衣卫将士们夹在中间。他们下马钻进稻田边的草棚,发现里面没人,地方也不大,只好把马匹拴在外面淋雨。
  大伙儿站在草棚门口,甩着身上的雨水。孟骥用玩笑的口气道:“阮景异,你可算是回自家地盘了,不会寻思着逃跑罢?”
  阮景异道:“我要是会跑,圣上就不会放我走。”
  孟骥对锦衣卫的武将笑道:“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武将看了一眼阮景异,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阮景异的表情平静,心头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说实话,安南国已没有了我留恋的东西。而今我回到这里,并非出于自愿。”
  宦官孟骥似乎感觉到了甚么,往阮景异这边一连看了两眼,却终于甚么也没说。他们停止交谈之后,外面的雨声显得更大了。
  阮景异看了一会外面的雨幕,不知道暴雨何时能停,他又主动开口道:“孟公公应该不是出生大明的人。”
  “那是当然,你看咱家的相貌便知道。”孟骥点头道。
  阮景异问道:“公公想过要回家乡吗?”
  孟骥瞪眼道:“咱家还回去干甚?咱家在西番那边啥也没有,连家乡的话也不会说,又是个阉人,回去之后人们还能尊称咱家一声公公吗?咱家这种人,只能活在宫里了,就算死在宫里,那也是最好的归宿。”
  阮景异道:“我觉得自己现在,在某些地方与公公差不多。”
  “呵!”孟骥笑着摇头道,“阮将军不是还叫咱家、到富乐院给你找姑娘?这能一样?”
  锦衣卫将士听到这里,也跟着笑了起来。
  阮景异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犹自说道:“我现在回到这里,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只是个外人。”
  就在这时,外面的雨渐渐小了。孟骥便没再理会阮景异的话,招呼身边的人,出去牵马继续赶路。
  ……孟骥等人一路走走停停,但骑马去东关城的路程已不远,次日他们便到了。
  张辅在都督府,先看了孟骥送来的公文,却没有甚么有用的内容,只有司礼监和锦衣卫开具的通关印信。他接着便单独召见了宦官孟骥,与之交谈了一阵。
  俩人谈论良久,张辅终于渐渐明白了孟骥此行的来龙去脉,还有关于阮景异、陈仙真的事。
  屋子里很阴凉,但张辅已变得焦躁不安,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张辅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非常可笑的、完全没必要的大错!
  一时间他几乎忍不住羞愧、想自扇耳光。他是个依靠军功的勋贵、并非锦衣卫武将,为甚么要狗拿耗子、想往宫里送女人呢?
  现在好了,送的陈仙真好像是个刺客。张辅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个妇人给玩弄欺骗了。
  张辅蓦然回顾之前所作所为,一时间愣是没想明白、自己当初为啥要干那件事?
  孟骥的声音道:“陈仙真没被定罪,皇爷把她送去了凤阳。皇爷还说,‘张辅是员良将,这事儿就此罢了,不然怕弄出不大不小的风浪、对他不利’。”
  张辅听到这里,顿时百感交集,暂时没多想、急忙说道:“圣上隆恩,臣不知何以为报。”
  孟骥这宦官倒挺会说话,立刻便道:“新城侯是干大事的人,您要不知如何回报,犯的着皇爷替您操心?”
  张辅道:“孟公公所言极是,臣唯有宵衣旰食肝脑涂地,方能报圣恩于万一。”
  孟骥抱拳道:“咱家的差事算是办好啦,人已交到了新城侯手里。皇爷吩咐,这安南人让新城侯处置,死活您说了算。”
  张辅客气道:“孟公公一路辛苦。”
  “没有没有,宫里多少人想为皇爷办差、却不得哩。”孟骥笑道,“咱家便不多叨扰,告辞。”
  张辅道:“本将派人带孟公公去安顿歇着……来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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