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6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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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夏元吉、齐泰、茹瑺、蹇义、宋礼等一干文臣也陆续到来了,大伙儿一起向御案后面的皇帝行大礼。
  “平身。”朱高煦放下了算盘和毛笔,抬手说道。
  他接着便在面前的纸张上瞧了一番,径直道,“外城南边的铸币厂,在铜料、炼炭(焦煤)等原料充足,诸项事宜准备充分之下,日夜开工,年产钱币约一亿枚。另外秦淮河上有两处、太平府(马鞍山)另有两处铸币厂在建。将来每年铸币可达五亿枚。
  第一铸币厂开工以来,十个月铸造的一文、五文、十文三种铜钱,价值只有八万贯;依照新钱倍于旧钱的定价,也只价值十六万贯。这点货币,对于我大明的总体财富来看,不过是杯水车薪。铸造银钱势在必行。”
  夏元吉抱拳道:“臣请奏,宝钞库(央行仓库)既已有八万贯新铜钱,不如尽快交给户部行用库。”
  朱高煦道:“夏部堂的奏章,朕已经收到了,未作批复,正是今日要商议的事宜。朕当初设立央行这个衙门时,便已明确,央行是管货币的、不是管铸币的。夏部堂与宋提举,也没有任何上下直属关系。”
  夏元吉道:“一字之差,确有不同。然军费由户部调拨,今年国库非常拮据;八万新钱,可抵十六万贯旧钱用,亦能稍减户部燃眉之急。”
  朱高煦看了夏元吉一眼,又埋头看纸上的东西,“银钱一枚,价值目前约为新铜钱一文的六十倍。将来五大铸币厂同时开工,每年可以铸币千万贯计,完全能满足货币发行的需要。
  但是这些钱,如果一直这样、无限度地交付户部使用,市面流通的货币太多,结果便是钱币恶性贬值。这不是朕设立央行的目的。
  货币的贬值速度、也便是通货膨胀,应该与全国市面上的货物财富总量相关,保持一定的关系。既不能让货币流通不够,也不能通胀得太快。”
  朱高煦沉吟片刻,又道:“一般情况下,央行与户部是相互独立的衙门。户部的收入,主要应该来源于税赋,而不是直接从铸币厂索要。夏部堂若实在缺钱,可以向朝廷提交报告,然后从央行借款。
  近几年借款用蓝字,不用归还,乃因新钱刚流通到市面,需要一定数量满足市场所需。但往后户部借钱,必须用赤字记录在案,并用赋税收入归还。
  朝廷直接用政令补贴户部的情况,应该在特殊时候。比如某个地方发生了天灾,朝廷应该用增币通胀的方式、对其进行补贴。并非简单的赈济,而是用国库的钱雇佣当地灾民,修建水利、道路设施。
  为了统一税赋的权力,朕将下诏,户部有权统摄全国各地的所有税收;市舶提举司,也将划归户部直属。你们得自己想办法,从海贸关税、各地赋税开销中开源节流。”
  夏元吉听罢,只得说道:“圣上既已定下规矩,臣回衙后便上奏章请旨,蓝字签押,借用宝钞库(央行仓库)钱币。”
  朱高煦一拍额头,从人群里寻到翰林院学士胡广,说道:“一会儿胡学士便写一份圣旨,让市舶提举司划归户部直属。从即日起,户部之权,掌管全国各地、各明目税赋。”
  胡广拜道:“臣领旨。”
  朱高煦对夏元吉道:“朕希望户部,承担起中央财政的统管之权。夏部堂勉之。”
  夏元吉神情严肃地拱手作拜,应了一声。
  朱高煦又道:“近一年来,朕下旨停发大明宝钞,并铸造钱币。这项国策,并非简单地用银钱铜钱、取代宝钞。朕的愿望是,能通过货币财政方略,解决朝廷多年的一些积弊。
  其一,通货紧缩,即市面上长期缺钱,货币不足。随着国家太平,粮食等各种货物的实际价格,不断下跌,一些官员反而庆贺,以为是物质丰富的表现。
  这种说法并没有错,但朕不认为是好事。因货币跟不上经济水平,货物价格逐年下降,产出的东西难以售卖;便会抑制粮食、货物的继续增产,对财富增长极其不利。
  有钱的富户,必定将钱币金银窖藏,而不是用于经营。原因很简单,一贯钱今年能买两石米、明年却能买三石,钱币最好就是储存起来,而不是花出去。大量金银钱币在地窖停滞,又会引起更严重的通货紧缩。
  所以央行要严禁私人收藏金银、限定私藏金银首饰重量,并保持一定的货币缓慢贬值速度,生产才能发展。”
  他稍作停顿又道:“其二,土地兼并,耕地逐年向少数富户集中。赤贫者越来越多,影响大明皇朝长治久安,以及农税的征收,造成朝廷财政困难。
  朕派人多方暗访,土地兼并的原因非常复杂。但有一大项、可以通过货币政策缓解,那便是遏制高利贷。
  地方有钱的富户,除了将钱币窖藏,另一种营生便是放高利贷。一般苦主用土地典押,利滚利无法偿还,便很容易丧失土地。所以央行需要支持国营钱庄、大商帮钱庄在合理利息下放贷,给缺钱的人提供资金来源。总之能用资本手段调节国策的事,尽量不用粗暴的政令,以挽回朝廷的信用声誉。”
  朱高煦接着说道:“其三,各地军、政衙门的分散供应体系问题。分散的供应制度下,一个县有时要供给十几个地方的物资。既无法做到充足、也不能保证质量;且造成地方百姓负担极大,常须举债度日。
  朝廷需要充足的财政收入、货币流通,集中统筹生产、订单、运输事项。减轻百姓负担,提高军政效率,同时还能提振工商业。”
  众人听罢,议论了一阵。
  这时吏部尚书蹇义拜道:“圣上励精图治,意在大刀阔斧变法。然诸事皆有违祖制成宪,上下若不能一体遵从,则礼法动摇。律法仍照旧例,一时难以权变,钱币在诸衙反复经手,或有奸人钻营谋利,至贪墨成风,则吏治崩坏,不可不察。”
  诸臣竟没有人马上反驳蹇义的说辞。不过齐泰倒是站出来了,不偏不倚地说道:“圣上有意革除弊政,国家幸甚。蹇部堂所言之事,亦不无道理。圣人宜慎之。”
  朱高煦没有径直争论,反而对高贤宁笑道:“朕先前说得没错罢?很多时候,困难只在技术问题。”
  高贤宁弯腰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没有呵斥蹇义,乃因蹇义没说错,譬如其中“祖制成宪”确实涉及非常复杂。朱高煦提到的一些问题,真的是他的皇祖爷爷设计的制度,满朝文武士人、已经遵照执政了几十年,忽然改变、确实可能造成政见混乱。
  “今日散了,诸位忠心朝廷,朕心甚慰。大事理应谨慎持重,以长远计。”朱高煦道。
  众臣听罢,纷纷叩拜谢恩。
  但是朱高煦的决心,并未因大臣的一两句劝诫、而有丝毫动摇。他始终坚信,以今时今日的生产力发展水平,千年来不变其宗的统治制度,实际上已经不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了;以大明的幅员广大,国家动员能力之低下,完全与国力不相称。
  改革势在必行。而前期准备,就缺盛庸送来大银矿的捷报了。
第八百二十五章
小木屋
  七月下旬,盛庸的奏章终于进京了。然而没有“发现大银矿”之类的惊喜消息,惊诧倒是有。室町殿将军足利义持居然被刺杀身亡,大明朝廷极可能还得重新册封、一个叫足利义嗣的人为日本国王,并有附加条件。
  随后进京的、除了一行日本人,还有大明官员刘鸣,以及官军的护卫队。
  他们是在博多湾坐船,从海路前来京师,所以从外金川门进城,朝东南方向的皇城而来。
  国子监南边的几道桥梁上,下午时分正是热闹的时候,桥上行人熙熙攘攘。人们都被那队人马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在道旁围观。
  人群里便有锦衣卫北镇抚使杜二郎,他也正要去皇城、给他姐姐送一条旧凳子。
  那队伍里有两个日本人、抬着一只小小的木房子,非常奇怪;前面拿着使杖骑马的日本人,衣着也与大明士庶穿着不同。难怪人们都在看稀奇。
  杜二郎虽是勋贵,却没读多少书,戏里也没有过这等场面的表演,连他也觉得十分稀奇。此时杜二郎没有穿官服,身上穿着一身布长袍,手里提着一条旧矮凳,仿佛一介庶民。他便问旁边的汉子:“那些人抬的啥?”
  汉子摇头,比划了一下:“箱子没有这样的,棺材又该更长,我也不知。”
  另一个嘴上留着山羊胡、摇着一把纸扇的人主动说道:“他们是日本人。骑马拿杖那个,穿的是唐朝服饰、带的是倭刀,如今的朝鲜国、安南国都学大明衣冠,唯有日本人才这样穿。中间抬着的,是轿子、不是棺材,里面装的是活人。”
  杜二郎立刻笑道:“先生好见识。”
  “山羊胡”甚是得意,淡定地摇了一下扇子。
  旁边的汉子道:“竟是轿子,乘轿的人得多憋屈!”
  “山羊胡”道:“有身份的日本人才能坐哩。前边拿杖的人可能是使节,乘轿的多半便是个妇人。”
  一行人走过之后,大家稀奇也看清楚了,便各自散去。杜二郎也随后跟了上去,因为他也去皇城。
  到了洪武门外,只见门口站着一个文官、一个武将、一个宦官迎接。杜二郎也不急,便先在后面等着。
  队伍里的日本使节已经下马了,站在那里向迎接的官员鞠躬。那官员也作揖回礼,自报乃礼部官员。相互简单地用汉语对答了几句,大致是问遣使的大内盛见是否身体健康云云。
  然后礼部官员请使节一行到皇城会同馆下榻,休息好、三日之后,鸿胪寺设下马宴款待使节。武将要求使节解剑,由洪武门守军保管,离京时归还。
  文官刘鸣忽然问前来的宦官:“秋月氏如何安顿?”
  宦官道:“宫中没有安排,先在会同馆下榻暂住罢。”
  那些人陆续进了洪武门,杜二郎也没打搅他们的礼数,随后才提着凳子到了洪武门。他没有出示印信,守门的武将认出了他,还上来寒暄了两句,放杜二郎进去了。
  杜二郎沿着千步廊北行,过外五龙桥,进承天门、端门,到了午门。午门是锦衣卫负责警戒的地盘,当值的锦衣卫将士都来见礼,问杜二郎拿着一条凳子作甚。
  杜二郎没有回答。这时午门当值的宦官过来问道:“侯爷要进宫哩?”
  “我这身打扮像是要进宫的吗?”杜二郎道,“今日办点私事,这条板凳,一会淑妃宫的人来取。劳烦公公保管。”
  宦官好奇地打量着板凳道:“此物有何讲究?”
  杜二郎道:“公公不必理会,你倒可以查查、有没有藏违禁之物,照规矩办就是了。”
  宦官作揖道:“您放心,丢不了。”
  杜二郎便抱拳告辞,转身离开了午门。他走了一段路,又回头看了一眼宫廷的方向,暗忖道:大姐又要多个伴了,还是个日本女人。
  ……柔仪殿内,朱高煦已经知道,京师来了个日本国的女子,他不禁沉吟了一声:“秋月香织,这名字真像艺名。”
  旁边的妙锦立刻停下笔,抬起头来,说道:“朝鲜国送了美人,现在日本国也兴这样了?”
  朱高煦道:“既为宗主国的皇帝,难免诸如此类的事情。有时候烦躁得很。”
  “斥!”妙锦从舌尖发出一个声音,带着些许嘲弄与质疑。宫中总有几个女子,常常不太恭顺,妙锦便是其中之一。不过朱高煦倒不在意,依旧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朱高煦正色道:“这次是真的有点为难,不骗你。”
  他寻思了一下,大明朝廷与日本国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真没听说过“忍者”这种职业;或许忍者还没出现。但是朱高煦仍然有点莫名的防备心。
  妙锦将信将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朱高煦的表情,然后又轻轻摇头。
  朱高煦便道:“据说太祖时期,日本国使团中就有刺客,参与了胡惟庸谋反案,让太祖震怒。此事过去了太久,不能确定真伪,但如今的幕府将军被刺,却是事实。日本国幕府将军是那边权力最大的人,说杀就杀了,日本人用刺客似乎是传统?”
  妙锦笑道:“那圣上可得当心点。”
  “不知怎地,近年来我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朱高煦道,“但不管有多少女人,她们都不能与你相提并论。”
  妙锦的杏眼一挑,随后目光却稍稍回避了,轻声道:“该管这事的是皇后,你为何在我跟前、费那么多力气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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