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校对)第7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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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随驾北巡,她确实又见识了更多的风物。在偌大的大明朝,不同的地方,水土气候也是完全不同的,唯一相同的是人们说着口音各异的同一种汉话,至少贴在门帘等处的文字没有半点差别。
  随着在大明朝的时间越久,她就越觉得家乡陌生。
  陈仙真寻思,可能并不是自己习惯了大明朝,而是因为、似乎已回不去安南国。朱高煦应该不会强留她,只是她觉得回去之后生计有点困难。
  当年陈朝统治安南国,作为宗室的陈仙真出生在荣华富贵中,自然衣食无忧。不料先是胡氏夺权,后有简定帝、重光帝、陈太后等当权,陈仙真身陷其中的倾轧,她这一脉宗室已日渐凋零落魄,早已今非昔比。如今当权的陈太后,不会报复她就算好了。
  想起那些纷乱的往事、纠缠的恩怨,陈仙真就有点头疼。她终于明白,自己感觉家乡陌生,只因想要逃避。
  而她在大明朝的处境,当然也不太好。且不说先前被人怀疑图谋不轨,遭关押在凤阳长达几年;即便是现在,陈仙真在这里也没啥立足之处。
  首先皇帝与宫中的人是不信任她的,她心里对此亦有数。当初面圣时,她被那段雪恨搜身、搜得非常细致,当场就让陈仙真面红耳赤,人们生怕她对皇帝不利。
  其次宫中妃嫔宦官等等,都没把陈仙真放在眼里。妃嫔们相互结交相邀,做各种各样的事,陈仙真参与不了。偶尔她在场的时候,连话也插不上。
  至于别的好处、诸如衣食住行上没人在乎陈仙真,宫女宦官的态度也很冷淡。她常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不过想想似乎本来就是外人。
  陈仙真原先在安南国,也是众人仰慕讨好的美人,当然有点不太习惯这种孤立的感受。她眼下还没去想、自己要得到甚么,只是纯粹直感上不舒服。
  有时她表现得有点好笑,十分主动地参与大伙儿的话题,却往往让场面十分尴尬。起初她会质疑、反省自己,寻思可能是自己的汉话不太流畅、与人交谈稍显费劲,或是说的话题大家不感兴趣;后来她冷静下来才明白,想融入到人们之中、也需要别人的配合。而那些妃嫔宦官宫女并不重视陈仙真,所以懒得费心配合。
  平日里最愿意与陈仙真说话的人,便是德嫔段雪恨。段雪恨在人前也是话不多,常常沉默寡言。或许因为有点相似之处,陈仙真便觉得段雪恨额外亲切。
  后来陈仙真才知道自己错了,实际上段雪恨与她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段雪恨似乎根本不觉得、被人冷落很尴尬,陈仙真多次留意她的神情,觉得她沉默的时候很从容淡然。而且段雪恨也不是真的受人冷落,很多人都愿意与她说话,只要她开口,大家都会给面子、把话说得很好听。
  陈仙真想想自己也是傻,皇帝那么信任段雪恨,据说皇贵妃还与段雪恨关系匪浅,谁会故意冷落她呢?无非是段雪恨生性不爱掺和热闹罢了。
  宫里来的人群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墙,仿佛在隔开外人,不让不相干的人分得好处、分享乐趣。妃嫔也好,宦官宫女也罢,都在设法与当红的人结交,以便自己在宫中更方便、更受重视。那一个个像仙女般的妃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在陈仙真眼里也不过是俗气的女人,甚至觉得她们有点讨厌。
  大家并没有刻意刁难陈仙真,她偶然有点颓丧,觉得人们不搭理自己就算了。毕竟世人最关心的多半是自己,没有多少人有空、专门来看陈仙真孤立的尴尬,不过是她自己在意罢了。
  只不过陈仙真的性情如此,不喜欢受冷落,没有法子。她常常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与不甘,甚至嫉妒。
  但陈仙真忽然想起了、曾经同在中都凤阳皇城的郭嫣,便醒悟自己的处境还是要比郭嫣好。郭嫣牵扯进了大明皇室内部的事,时局尘埃落定之后、她很难再有机会摆脱。
  而陈仙真不同,让她头疼的纠葛大多都在安南国。所以陈仙真被遗忘在了凤阳几年,照样可以主动吸引朱高煦见面,但郭嫣不行。
  现今陈仙真又有点沉不住气了。先前大军在途中,她没有机会;因为沿途的帐篷、民宅都很小,很多人都没有与皇帝在同一个地方落脚。这次到了广宁中屯卫治所、一座不小的城池,皇帝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大院子。宫里来的人、包括凤阳出来的陈仙真,大多都安顿在一个地方。
  好几天过后,陈仙真终于找到了机会。
  临近酉时,陈仙真来到了这座宅邸中轴线上的主院,找一个宦官说自己屋子里有老鼠;而此地是皇帝进出经过的地方。不料那宦官坚持说老鼠会冬眠,想打发了陈仙真,陈仙真便留在这里理论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她果然从窗户缝里,看到皇帝在前呼后拥中回来了。陈仙真心里顿时有些惊喜,毕竟她事先根本无从确认、今日皇帝是否去了前院办公,更不能确定会在这里遇到皇帝。
  陈仙真立刻转身打开房门,走到了走廊上,并站在路边躬身执礼,等着朱高煦一众人过来。屋子里的宦官也出来了,见状也只好弯腰站在道旁。
  这时她才发现,皇帝身边有皇贵妃沐蓁、以及德嫔段雪恨。陈仙真看见她们,随即有点失落。
  朱高煦走到陈仙真旁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她。陈仙真见到朱高煦,心头便莫名有点生气,暗自骂道:没良心的人,转头就把我忘了。但她想起朱高煦专门为她订做的衣裳,又没法太气。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陈娘子怎在这里?”朱高煦问道。
  这时陈仙真旁边的宦官、脸上已露出了紧张的神色,悄悄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求她不要提刚才的争执。陈仙真当然不会在皇帝跟前、说这种无趣的小事,她又不是傻子。
  “一点琐事,妾身正要回房。”陈仙真轻声道。
  朱高煦点头好言道:“外边天气冷,你是安南人怕不太习惯,屋子里暖和。”
  陈仙真道:“谢圣上。”
  这是皇贵妃沐蓁的声音道:“陈娘子只穿这身袄子不冷吗?我那里有皮毛大衣,回头叫人给你送一件过去。”
  陈仙真心说:平素怎么不关心我?在皇帝跟前故意的罢?
  她看向沐蓁,屈膝道:“谢皇贵妃。”
  “小事啊,你缺甚么来告诉我便是,不必太客气。”沐蓁明亮的眼睛一弯,露出了真诚的笑容。陈仙真看到她的笑脸,顿时感觉很温暖美好,完全没有做作、好意让人信服。
  陈仙真点头,报以微笑。
  她这才想起,沐蓁的人缘非常好。听段雪恨说起过,沐蓁从来都不曾在背后说过别人坏话,总是真心待人。但陈仙真也是贵族出身,她见过一些为人处世的技巧非常高妙的女子;此时陈仙真也无法确认,沐蓁是确实性格好、还是因为教养与心机超越常人。
  反正陈仙真自己完全不是沐蓁那种人,她看很多人都不顺眼,特别是女人。
  朱高煦用随和的语气道:“免礼了,回去罢。”
  陈仙真再次屈膝道:“恭送圣上、皇贵妃。”
  等一众人继续往北走远了,旁边的小宦官才释出大气,嘴里吹出一长串白汽。他转身道:“您屋里真有耗子?咱家跟您过去瞧瞧罢。”
  陈仙真带着些许笑意道:“算了。我们在广宁中屯卫也住不了多久,凑合一阵子好了。我刚才不罢休,乃因觉得老鼠不会冬眠。”
  宦官尴尬道:“咱家也听别人说的。”
  陈仙真道:“告辞了。”
  第二天一早,皇贵妃沐蓁身边的宫女、就拿了一件非常柔软厚实的大衣过来,穿在身上非常暖和,而且做工细致挺好看的,领子的貂毛也精心选过,颜色纯粹十分华贵。陈仙真至少觉得,沐蓁很会做人,并不是因为皇帝在场随口说说好听的话。
  陈仙真收了东西,也想回报皇贵妃。她便准备东西,打算亲手做升龙的一种吃食“油磁”,这种食物据说是从两广地区传到了安南国。不过沐蓁的家乡云南、以及大明京师没见过这种点心。陈仙真觉得很美味,寻思可以让皇贵妃尝个新鲜。
  刚从凤阳出来的陈仙真当然没有任何钱财,只能回报这样寻常的东西。不过想来那皇贵妃也不在乎东西贵贱。
  做好的时间是明天下午,陈仙真预计在临近晚膳的时间完成,并亲自送去。
  此时皇帝身边只有两个妃子,平常大概是一人陪侍皇帝一天;而德嫔段雪恨倒是经常在皇帝身边,不过陈仙真发觉、段雪恨每过好几天才会晚上去皇帝那里。这样一算,明晚朱高煦极可能又会在沐蓁那里就寝。
第九百五十章
下午的光阴
  雪停的下午,时间应该还比较早,不过冬季日短,阴云的天空已渐渐黯淡。积雪依旧堆积在屋顶上、路边,以及所有角落,朱高煦觉得开春之前,辽东的积雪恐怕一直不会化开。
  他来到沐蓁的住处时,发现陈仙真也在这里。
  见礼后,沐蓁才说道:“陈娘子真是客气得很,昨日我赠了一件大衣,她便做了安南升龙城的吃食‘油磁’回赠,还亲自送了过来。”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
  “妾身今日穿上了,就是这身。”陈仙真立刻搭话道。沐蓁的话音还没落,陈仙真便似乎抢着在朱高煦跟前说话。
  朱高煦转头打量陈仙真,说道:“不错,衣裳很漂亮。”
  陈仙真发觉他的目光,抬头与朱高煦对视了片刻,她的眼神似乎带着某种娇羞,但也许只是朱高煦的错觉。陈仙真又道:“只要是皇贵妃送的东西,哪里还能差了?”
  沐蓁露出了笑容,说道:“我可不讲究皮毛料子,见识也少,原先在云南何须穿这种衣裳?不过这件大衣是新的,从没穿过。”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朱高煦主要是听。
  沐蓁的声音又道:“陈娘子做的油磁趁着新鲜品尝最好,圣上也尝尝罢。”
  朱高煦笑道:“那我沾皇贵妃的光了。”
  于是沐蓁便请朱高煦在靠窗的炕上入座。那炕上铺了一条毯子,上面放蒲团和几案;到了晚上收了东西、铺上被褥,值夜的宫女还能在这里小睡。
  陈仙真把身上的大衣脱了,与沐蓁一道上炕入座。炕上是最暖和的地方,陈仙真如果穿着毛皮大衣坐上面,显然不会好受。她们俩都跪坐在蒲团上,唯有朱高煦盘腿坐着。跪坐的姿势是祖上传下来的仪态,然而现在有椅子凳子,朱高煦很少跪坐,这姿势让他觉得、脚踝与腿都非常不舒服。
  不一会儿,宫女们便端上了三碟食物,以及干果茶水。只见那所谓“油磁”,有点像肠粉,皮薄馅多,外面淋了酱汁。东西已被切开,显然有人先尝试过了。
  “来,尝尝。”朱高煦提起筷子就开始吃。味道还不错,不过他还是更喜欢海鲜。
  沐蓁的声音道:“高寺卿随驾北巡,却在山东逗留已有数月,圣上派他做甚么去了?”
  朱高煦看了一眼陈仙真,又瞧着沐蓁回应道:“有关白莲教的事。”
  “高寺卿办妥了么?”沐蓁问道。
  朱高煦摇头道:“不能那么简单。山东布政使储埏是胆小怕事之人,但他在山东做了多年官,必定了解实情,情知白莲教在百姓当中已有根基,储埏生怕激起民变,才会采用绥靖之策。咱们当然可以径直严查白莲教,可这样做、很容易让官府在民间的舆情不利,变得站在了百姓对立面,不利于民心。”
  沐蓁柔声道:“我知道圣上一定有良策,最喜听圣上如何实现抱负,治理天下了。”
  她这么一说,不经意地激起了朱高煦的兴致,他便多说了几句:“以前‘靖难之役’时,山东济南等地反抗激烈、极其难攻,靖难军折损惨重。燕王三护卫之一的张玉,便折损在山东,身中箭矢数百,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肌肤。加上当初燕王府完全处于逆势,军事上压力极大,中军对将士的管束便很放松。军中纵容劫掠之事,我也曾亲眼目睹。
  山东布政使司遭兵祸之灾,又有永乐初迁都、疏通运河征调壮丁的徭役之苦,百姓怨声载道。白莲教趁势发展,在多地活动。
  因此朝廷的方略,不仅要打击白莲教,还得争取民心,方为长久稳固之计。咱们得先占据舆情正面,再实际上减轻负担、赈济灾民,两者同等重要。高贤宁奉旨在办这事儿。”
  沐蓁道:“圣上运筹帷幄,臣妾只等圣上大略成功。”
  陈仙真忽然插话道:“在损兵折将、损失大将之后,圣上却仍用温和方略,试图挽回他们。圣上总是这样待人啊。”
  朱高煦对她话里的“总是”一时没太明白,便随口道:“总得解决问题哩。”
  刚才他与沐蓁谈起高贤宁,似乎冷落了陈仙真,对她亲手做的膳食、也未曾评说半分。朱高煦想到这里,又道:“这‘油磁’做得挺好吃,味道鲜美,且不腻,朕一不留神便吃了不少。”
  沐蓁这才附和道:“陈娘子心灵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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