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精校)第27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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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0年代前半期,是国家财政最为紧张的时候。改革开放之初,绝大多数企业都是国营企业,能够向财政上缴利润,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达到30%以上。改革以来,随着财税体制的变化,国营企业由上缴利润转为上缴税收,相当一部分利润被截留在企业里。此外,由于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崛起,国营企业创收在整个经济中所占的比重越来越少,而非公有制企业不用上缴利润,税收也是能逃就逃,国家的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也就呈现出了断崖式的下降。
  到1992年,国家财政收入占GDP的比重已经下降到13.1%,到1995年更是下降到了10.7%。当然,即便是1992年的13.1%,从绝对量来说,还是比1978年要多得多了。可是,财政支出的数额也加大了。经济发展了,职工工资能不跟着提高吗?这两年,物价再次表现出上涨的趋势,如果工资不能随之上涨,公务员、医生、警察、教师、科学家等等就只能喝风了。
  当然,这里说的只是预算内收入的概念,在国家拿不出钱的情况下,各单位都积极想办法,创造了大量的“预算外收入”,用以补贴职工以及改善工作环境。一些医院开始办“专家门诊”,赚富人的钱;有些学校开始办各种培训班,把最好的老师派去上课,以实现所谓“创收”。
  这一段历史,后世批评极多,但站在1993年的门槛上,即便是有着两世记忆的冯啸辰,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来改变局面。其实,他在装备工业公司搞的那一套,也是其他单位的创收模式,比如把从海外拿到工程分包给国内企业,收取一定的佣金,这绝对不算什么正道。可如果不这样做,装备工业公司恐怕早就关门了,哪里还有能耐和定南计委之类的地方大员掰腕子。
  听到谢克力透的消息,冯啸辰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我们要的并不多,也就是提供一些贴息而已,1个亿的资金,我们是准备向银行筹措的。关于为装备工业提供贴息贷款的事情,也是上头领导点过头的,你们就不能想办法挤一挤?”
  谢克力笑道:“小冯,如果仅仅是你们那1亿元的贴息,我们无论如何也能拿出来的,一年的利息也就是几百万嘛。可现在的问题是,各个单位都在申请贴息贷款,一旦给你们开了口子,别人要同样的政策,我们怎么办?”
  冯啸辰无语了,体制内讲究的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财政给装备工业公司贴息,别人自然也会要求同等待遇。装备工业公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光环,人家凭什么要眼看着你得了好处却不吭声?
  “哈哈,看看,刚才咱们还在笑话南美,现在轮到咱们自己闹笑话了吧?堂堂财政部,连几百万都拿不出来,万一来场金融风暴,咱们是不是也要面临财政破产了?”祁瑞仓笑着说道。刚才那会,他被冯啸辰等三人挤兑得够呛,现在可逮着反唇相讥的机会了。
  谢克力看了看几位同学,压低声音说道:“老祁的预言不是没有道理的。现在国企的效益很差,亏损面大到50%,财政收入受到很大影响。我这里透露一个消息,大家别出去说,明年国家财政的压力非常大,增发货币是肯定的,只是规模还不确定。我们测算过,最好的情况,估计通货膨胀要达到10%以上,如果悲观一点,15%都不一定能够打住。”
  “有这么严重?”于蕊又傻眼了。她现在搞妇女工作,对于宏观经济了解得不多,很多信息都是来自于新闻,所以心里还是挺乐观的。但其他人就不同了,王振斌是计委的;冯啸辰人脉众多,加上有个穿越者的视角;丁士宽是搞经济研究的,参加过不少高级别的内部会议,这些传闻也听过无数次。至于祁瑞仓,他看的是国外的资料,而国外对于中国财政状况的估计,远比谢克力说的要悲观得多,崩溃论基本上就是一个共识了。
  “我倒没那么悲观。”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冯啸辰开口了,他说道:“咱们国家和拉美的情况不太一样,最主要的区别,就在于咱们的工业基本上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不像拉美那样完全被国外控股。国企目前处于内部管理机制调整的时期,出现大面积亏损也是在所难免。但在国企陷入困境之前,咱们的乡镇企业已经异军突起了,足够支撑起半壁江山。”
  冯啸辰这话,其实是后世对于90年代中国经济的总结。同样是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前苏联的国企在一夜之间全部崩盘,物价飞涨,失业遍地,财政困窘。而中国则由于在80年代大力促进乡镇企业和民营经济的发展,到90年代初期,这些非国有经济已经拥有了雄厚的实力,能够支撑起吸纳就业、充实财政的重负。
  从1990年至1998年,国企容纳的就业人数下降了几千万,这就是后世人们常说的“3000万下岗”,而与此同时,由于民营企业的吸纳,全国第二和第三产业的就业人数却上升了9000万之多。二者相加,相当于民营经济接收了1.2亿的就业,从而使中国没有重蹈前苏联经济崩溃的老路。
  “国内的乡镇企业,不都是搞点针头线脑的,苟延残喘,它们能撑起什么江山?”祁瑞仓不屑地说道。
  五个呆在国内的同学同时把眼睛转向了祁瑞仓,像是看一个从乡下出来的土鳖一般。好吧,就算你是从芝加哥回来,见识能不能不要这么浅?国内的乡镇企业在80年代的确活得很艰难,但进入90年代之后,已远非吴下阿蒙了。街上那些腰里揣着“大哥大”的土豪,那气势远比他们这一屋子处级、副司级要牛得多,祁瑞仓居然说人家是苟延残喘。
  “呃,难道不是这样吗?国外的期刊上都是这样写的……”祁瑞仓也知道自己可能是搞错了,不由得有些窘了。
  丁士宽坐在祁瑞仓身边,伸手拍了拍祁瑞仓的手臂,笑着说道:“老祁,你是老黄历了。国外那些期刊,我也看过,三分道听途说,七分先入为主,根本不足以反映中国的真实情况。依我说,要研究中国问题,必须到中国来,你这趟回来,就不再走了吧?”
第五百五十六章
冯助理要剪羊毛
  浙江省,会安全福机械公司。
  冯啸辰坐在老板阮福根的办公室沙发上,阮福根自己搬了个靠背椅坐在旁边,满脸都是谦恭之色。如今的全福公司,年产值已经达到了几千万,据说这还是阮福根为了低调而隐瞒了一些收入,实际的情况可能比这还要高出不少。冯啸辰见到阮福根的时候,见他穿着高档的皮夹克,腕子上戴着名表,好几个手指头上都有硕大的金戒指,脖子上也能看到一根极粗的金项链,属于那种能够拿去拴狗的款式。总之一句话,就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暴发户的味道。
  “老阮,你现在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了,听说你还当选了会安市的政协委员,打扮上是不是该讲点口味了?”
  冯啸辰是那种喜欢煞风景的人,一张嘴就把阮福根说了个满面通红。
  “冯助理见笑了,其实吧,我也不喜欢这套,但是在会安这个地方做生意,你不搞这一套,人家就看不起你。我就这么说吧,如果我今天把这个金链子收起来,明天街上就会传说我全福公司资不抵债,要破产了。”阮福根尴尬地解释道。别看他在别人面前牛烘烘的,在冯啸辰面前,他有着一种本能的敬畏感。其实国家装备工业公司与全福公司之间并没有上下级的隶属关系,反而是会安当地有一些政府部门手里攥着一些权力,能够对全福公司有一些影响。但阮福根对会安当地的官员一点都不憷,唯独对这个冯啸辰,任何时候都是恭敬有加的。
  这其中,因素就很多了。全福公司能够在会安当地的众多民营企业中脱颖而出,最早的契机就是那次分包大化肥设备的事情,而在那一次的事情中,冯啸辰给予阮福根的信任是至关重要的。阮福根是个深知世间冷暖的人,对于这样一位恩人,自然会感激终生。再往后,由于小舅子王瑞东受日本人诱惑,差点破坏了重装办关于统一对外报价的策略,冯啸辰没有如其他政府官员那样用行政手段来施压,而是用一招停电的办法,就让全福公司生不如死,这又让阮福根看到了冯啸辰的手腕,让他知道这是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对手。
  阮福根已经是奔五的人了,早年东奔西走做业务,后来又经营了这样一家大公司,也算是阅人无数。他在与冯啸辰的接触中感觉到,这个年轻人非同凡响,绝对是前途无量的。别看他阮福根现在有点钱,但和冯啸辰的势力比起来,连渣都不算。冯啸辰跟他开个玩笑,他哪敢炸刺?
  听到阮福根的解释,冯啸辰笑道:“呵呵,跟你说着玩呢。不过,你们全福公司现在也是大公司了,你不能把眼界仅限于会安一个地方,有机会还是要想着去参加国际竞争的。如果要去加入国际市场,行为举止和穿着打扮,都得适应国际潮流,会安本地的这一套,就不太合适了。”
  “冯助理说得对,要论这个适应国际潮流,瑞东这小子就比我强得多。我那个小孩子,现在也在上海上研究生了,以后让他接我的班,肯定比我强。”
  “老阮,你还年轻吧,现在就想着交班的事情了?”
  “也不算年轻了,都快50岁了呢……”
  “50岁算什么老,我怎么听说你家里又要添人口了,这是老三还是老四?”
  “呃呃,是老三……我们乡下人,还是有点多子多福的老传统。家里的老人都说,现在我也算有点钱了,交那几个计划生育的罚款也交得起,干嘛不多生几个呢,人家家里交不起罚款的都敢生呢……”
  “还是你们民营企业好啊,我是国家干部,想多生也不行。”
  “是啊是啊,吃公家饭,服公家管嘛,能理解的。”
  这一通没油没盐的闲扯聊过,冯啸辰转入了正题,说道:“老阮,实不相瞒,我这趟来全福公司,是来向你化缘的。”
  化缘……
  阮福根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得僵硬了。自从他发了财之后,方方面面来化缘的人不计其数,有政府部门让他帮忙赞助个啥活动的,有学校让他捐一套双杠和航空圈的,有寺庙找他募香火钱的,更不用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上门来吃大户的。见得多了,阮福根也就有了一套应付化缘的套路。对于有权力的单位,如果要的钱不多,他也就给了,如果要的钱太多,他就想办法赖一赖,争取减少一点。如果是没权力的单位,那就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想给就给,不想给就请对方吃顿饭了事。会安这个地方素有商业传统,大家还是比较讲规则的,就算有些职权部门上门敲诈,也不会弄得吃相太难看,所以总的来说,这种事情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困扰。
  但化缘二字出在冯啸辰嘴里,味道就不一样了。首先,冯啸辰是个让阮福根觉得惹不起的人,驳冯啸辰的面子,对于阮福根来说压力太大了,他不确信自己能够扛得住。其次,以冯啸辰的身份,如果仅仅是三万五万的小钱,是断然不会亲自跑到会安来和他商谈的,还扯了些什么小三小四之类的闲话,这分明就是在做铺垫。既然不是三万五万,那么冯啸辰的胃口到底有多大呢?如果是三百万,或者五百万,自己要不要答应?
  “冯助理,你瞧你说的,没有你冯助理帮忙,哪有我老阮的今天。冯助理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出来就是,三五十万之内,我老阮如果皱皱眉头,我就是这个……”阮福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王八的样子,以示决心。但他开出的三五十万的数额,却是在向冯啸辰暗示,自己能够接受的,也就是这个范围了。
  冯啸辰看着阮福根的表演,心下好笑。他摆摆手道:“老阮,你先别说得那么痛快,我缺的可不是三五十万。”
  “那是多少?”
  “一亿两千万。”
  “一亿两千万!”阮福根眼睛都瞪圆了,“冯助理,你是跟我开玩笑吧,我老阮把这100多斤拿到市场上卖了,也卖不出这么多钱啊。”
  “这只是一个总数,没让你一家出,我想问问阮老板,你能承担多少?”冯啸辰道。
  阮福根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讷讷地说道:“冯助理,我能不能问一下,这钱是干什么用的?”
  冯啸辰道:“你应当知道,国家即将在浙江省建一座60万吨乙烯装置,集中了全国的化工设备企业分包这套装置的制造任务。这套装置里,涉及到许多大型压力容器,如果在各地制造,再运到海东,光是运输成本就无法估量。我们准备选择会安建一个极限制造基地,专门从事大型、超大型设备的制造,包括能够制造超大型压力容器的车间,能够做大型压力容器压力实验的实验车间,能够制造百万吨级大型铸件的铸造车间,压力在15000吨以上的大型水压机等等。目前已经有20多家大型国有企业愿意共同出资建设这个极限制造基地,但他们能够提供的资金还有一些缺口,缺口的数额就是我刚才说的,大约一亿两千万左右。我考虑邀请一些民营企业参与基地的建设,大家共同出资,共同受益,不知道阮老板有兴趣没有。”
  “你是说,我出了钱也能受益?”阮福根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冯啸辰笑道:“那是当然,你以为我想讹你的钱不成?”
  “那哪能啊,我知道冯助理不是这种人……”阮福根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刚才那一会,他其实真的以为冯啸辰是想讹他的钱了。他甚至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比如说冯啸辰是不是仕途受挫,想逃到国外去,临走之际收割一批羊毛,而自己就是那只毛最厚的小羊羔。现在听冯啸辰说是共同出资、共同受益,他才醒悟过来,自己实在是想岔了,冯助理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可能会仕途受挫呢?
  好吧,我们承认,在阮福根的心目中,只是意识到冯啸辰并没有仕途受挫,因此不会干出剪羊毛的事情。他并没有觉得冯啸辰的人品能够好到在仕途受挫时依然不会剪羊毛的程度,这几十年里,他吃过的各种亏实在太多了,以至于无法相信任何人的节操。
  冯啸辰也没觉得凭着自己的节操就能够从阮福根这里筹到钱,与商人打交道,最终还是要拿利益说话的。他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阮福根,说道:
  “这是极限制造基地的初步规划。基地建成之后,将以独立法人的身份进行经营,参与投资的各家企业按照出资额拥有公司的股份,并能够得到利用基地设施的优先权。也就是说,未来全福公司的大型部件可以放到基地去制造,费用按内部价结算,基地所产生的利润最终还能够有一部分返还给全福公司,相当于你们和其他企业共同建了一个车间,这样一来,各家企业出资不多,却解决了生产能力不足的问题,这是一个多赢的方案。”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上个月还有钱呢
  按照冯啸辰原来的设想,建设极限制造基地应当由装备行业的那些大国企来承担,这也符合体制内做事情的习惯思维。但在他拜访了若干家大型国企之后,发现这些企业手里能够用于投资的资金非常有限,凑不够所需的金额。他也曾试图从银行获得贷款,但时下物价涨得厉害,贷款利息高得让人生畏,而财政那方面又无法提供贴息,这就把他给困住了。
  那天同学聚会,冯啸辰说起乡镇企业能够支撑半壁江山,是否说服了祁瑞仓,他不清楚,倒是他自己从中获得了一个启示,那就是这件事完全可以,而且也完全应该吸纳非国有企业参与。时下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风头正劲,很多私营老板都腰缠万贯,找他们出点钱,应当是更为容易的吧?
  极限制造对于许多国企来说是生产上的瓶颈,对于绝大多数的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而言,就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当年阮福根接了重装办一些二类压力容器的订单,手里只有毕建新这样一个从会安化工机械厂借来的高级电焊工,毕建新醉酒摔断了胳膊,阮福根就抓瞎了,四处求爹爹告奶奶,好不容易才找到杜晓迪来帮忙解了困。而在杜晓迪所在的通原锅炉厂,比毕建新牛得多的电焊工起码有十几位,这就是国企的底气,也是私营企业的短板。
  这些年,私营企业发展迅速,陆续开始从国企挖人才,倒也形成了一定的技术实力。但要论起高端制造,国企依然能够甩私企几条街。阮福根每年赚的钱比赵亚东这个北方化工机械厂的厂长要多出几十倍,但赵亚东敢接1000立米的球罐,阮福根有这个本事吗?
  冯啸辰对于私企并没有什么歧视,他觉得私企也是可以做大做强的。现在让中国企业仰望的那些西方装备巨头,不都是私企吗?如果阮福根的全福公司能够做成GE或者西门子,冯啸辰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冯啸辰便来到了全福公司,试图劝说阮福根参与极限基地的建设。在他想来,参与这件事对阮福根是有莫大好处的,它使得全福公司一下子就突破了自己的制造极限,具备了承揽更高端业务的能力,这不也是阮福根孜孜以求的事情吗?
  在来全福公司之前,冯啸辰已经找到了两家有意入股的非国有制企业。一家是明州的新民液压工具厂,这家企业经韩江月承包后,经营状况迅速好转,目前已经做到年产值5000万的规模,在明州也小有名气。根据承包时的约定,这家企业的所有制性质转变成了股份制,县经委有不到5%的股份,全厂工人合作持股65%,韩江月和胖子宁默持股30%。至于说这30%在两个人之间是如何分配的,看宁默那经常被人踹到客厅去当“厅长”的悲惨境遇就能够想得出来了。
  另外一家企业,则是杨海帆任总经理的辰宇工程机械公司。过去一年,辰宇工程机械公司生产各式工程机械2000余部,产值近3亿元,利润4000万,拿一点出来投资完全没有问题。工程机械公司不需要做超大型容器,但大型铸锻件的制造能力却是需要的,也算是极限制造的一部分。
  辰宇公司与冯啸辰自己的关系,在装备工业公司的中高层管理干部中间不算是秘密。冯啸辰从来没有做过损公肥私的事情,相反,倒是经常利用辰宇公司的力量帮装备工业公司解决一些难题,算是损私肥公,所以大家也没什么可说的。至于说程序上的事,公司的股东是冯立夫妇,还有晏乐琴以及陈抒涵、杨海帆、姚伟强、包成明等人,没冯啸辰什么事,你又能说啥呢?辰宇公司成立的时候,冯啸辰还是社科院的学生,并非政府官员,这相当于说一个富二代硕士毕业,被招收到了装备工业公司,你能要求人家父母把公司关掉?
  身正不怕影歪,这是冯啸辰敢于让辰宇公司参与极限基地建设的底气所在。关于这件事,他事先也向罗翔飞以及孟凡泽做了汇报,两位老人除了叮嘱他不得以权谋私之外,并没有阻止。老实说,这些年体制变得太快,老人们也有些吃不准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索性就来个“不争论”,先做起来再说了。
  全福公司是冯啸辰到的第三家,之后他还会再拜访其他一些有极限制造需求的民营企业,以凑齐一亿两千万的资金。老阮算是和冯啸辰认识比较早,关系也不错的一个民营企业家,冯啸辰先找他,也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把机会更多地给他留着。
  可阮福根的想法却不太一样,他接过冯啸辰递给他的规划,认认真真地看了两遍,又沉思了一会,这才面有难色地笑了笑,对冯啸辰说道:“冯助理,这个规划实在是太好了,真是想到我们心里去了。唉,如果你早几个月来就好了,这不,我刚在老家盖了幢房子,亲戚又借了点钱,我手头也就剩下100多万了,这么点钱,就算是投进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啊。”
  听到这个后世网上流传最广的拒绝理由,冯啸辰不由得一愣,他看了看阮福根,问道:“老阮,你是不是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就是,能满足你的,我肯定不会拒绝的。”
  “不是不是,冯助理,你误会,我的确就是手里没钱了,唉,上个月还有点钱呢……”
  冯啸辰哭笑不得:“老阮,你觉得我很像一个傻瓜吗?你找这么离谱的借口,你觉得我会相信?”
  “这……”阮福根哑了,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理由是无法让冯啸辰相信的,一个开如此大企业的老板,会把自己手里的现金都用完?如果真是如此,阮福根也就别自称是在商海里扑腾多年的人了。他这个理由,不外乎就是一种婉拒,换在其他时候,人家听到这个理由,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自然不会再死缠烂打。有些上门来借钱的亲戚,听说他手头只剩下2万块钱,原来打算借20万的,也就改口只借几千了,这就是一般的人情世故。
  可冯啸辰没有照着套路来,他直接就揭穿了阮福根的谎言,逼着阮福根要说真话。如果不是冯啸辰,阮福根自然可以一口咬住,说自己说的就是真话,如有半点虚假,天打雷劈云云。但面对冯啸辰,他就没这么硬气了,他深知天打雷劈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什么可怕,但惹翻了冯啸辰,受到的惩罚绝对比天打雷劈更严重,严重到他不敢去试的程度。
  “冯助理,我实在是……”阮福根在心里斟酌了半天词汇,终于发现怎么说都没意义,还不如实话实说了。
  “冯助理,我说心里话吧,这个极限制造基地,对于我们全福公司的确是大有好处,冯助理能想到我们,我老阮真是感动得没说的。可是,你说这个基地是各家大国企联合搞的,现在缺钱了,要拉我们乡镇企业入股,我真的是不太敢加进去。跟这些大国企比起来,我老阮就是一个土包子,人家现在缺钱,还认我老阮是个暴发户,愿意让我老阮参一股。等到基地建成了,要做事的时候,人家认识我是谁?到那时候,我几千万投进去了,在公司里放个屁都不响,我何苦呢?”阮福根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里的话全说了出来。
  冯啸辰皱眉道:“不会啊,规划里写得清清楚楚的,各家企业根据出资额对公司事务拥有投票权。此外,各家企业的业务,极限公司必须采取无歧视政策,只有在满足了股东公司的业务需求之后,极限公司才能对外承揽业务。别说你有发言权,就算你占股的比例比较低,发言权少,至少这个极限基地是可以为你所用的。”
  阮福根苦笑道:“冯助理,这不都是写在纸上的东西吗?真要落到实际上,谁会在乎纸上是怎么写的。你是国家干部,不知道我们这些乡镇企业的苦。我们跟国企做生意的时候,人家说欠我们的钱,就欠我们的钱,说不给我们发货,就不给我们发货,我们能找谁说理去?碰上别的事情,我好歹能给人家的财务处长、供销处长啥的塞个红包,走走路子,也就罢了。这一回的事情,是要我拿出真金白银来的,回头还要当孙子,给人家好脸色,我想着就觉得憋屈呢。”
  “这……”冯啸辰也无语了,想不到老阮的心结是在这个地方,他还真是忽略了。
  要说起来,阮福根的担忧完全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甚至冯啸辰现在就能想到这样一个结果。在此前,他忽略了这种情况,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站在阮福根的立场上去思考问题,也没有过阮福根那样低三下四求人的经历,所以根本想不到这一点。现在经阮福根一提醒,他才醒悟过来,国企对于乡镇企业的偏见与歧视,不是一纸内部协议就能够扭转的,这个问题如果不提前解决,日后只怕是会麻烦缠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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