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气凛然(精校)第13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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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同的文武官员几乎都围在硕大的桌面周围,靠里的一边留给了神色专著不耻下问的吴佩孚和滔滔不绝的徐忠恕。
  徐忠恕一口气说了十多分钟,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情绪反而变得越来越激动,再次俯身打开两挺重机枪机匣上方的护盖,来回比划,对比进行说明,最后颇为哀怨地诉苦:
  “……将军看到了吧?仅是一个击发机构就让人唏嘘不已,虽然我们自己能生产,可因为设备老化,废品率根本无法控制,成本始终降不下来,经过半年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从六十余元逐渐压缩到四十二元,而且材料和工艺精度都没法保证,装上去没打完一条两百五十发子弹的弹带就会出问题,根本比不上四川华西公司兵工厂的外销产品。”
  “可是,华西公司卖给我们的价格仅仅是三十六元一套,使用寿命还远远超过我们自己生产的数倍,您说说看,我们咬着牙继续生产还有什么意义?明知道华西公司随时可能掐断零部件供应,我们也不得不购买他们的产品,否则根本无法完成越来越重的生产任务,其他还有复进簧、抛壳机等零配件,也都是这个情况……这个家,难当啊!”
  吴佩孚和周围将校心情格外沉重,面对桌上的机枪样品和徐忠恕的愁眉苦脸,谁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吴佩孚上唇微微翘起的胡子颤动几下,暗暗呼出口浊气,顺手抓起桌面上那支卸下十发弹匣的样枪,从头到尾细细打量,又拉动几下枪栓,非常客气地询问徐忠恕:
  “这种能一次连续射击十发的步枪早已名声在外,据说驻扎在印藏边境的川军全部用上了这种枪,在和印度殖民地军队交火的三次战斗中,显示出强大的威力,完全压制住了英国人的李恩菲尔德步枪,但是至今没见有卖,能否在我们生产的汉式步枪上加以仿制?”
  “改装不难,难的是这个。”
  徐忠恕捡起做工精致的弹匣:“这个十发弹匣是用薄钢板冲压后焊接而成,工艺简单,材料也不难找,关键是大量生产所需要的冲压机和模具,目前只有四川华西公司拥有相应的冲压设备,最难的是里面这组压缩弹簧……”
  “喏,就这个用四片优质弹簧薄板组合的玩意儿,当前只有华西公司能够做出来,当然,直接向欧美兵工厂订货也可以,不过人家恐怕不单卖弹匣,从四川买更别指望了,就像川军的钢盔一样,有钱都买不到。”
  汉阳厂已经算是国内同行业中的佼佼者,远比已经垮掉的和正在垮掉的大沽、上海、金陵等兵工厂强大得多,可是和四川根本就没得比——别说去和萧益民自有的技术和设备都非常先进的华西公司比,就连属于四川省政府名下的老牌四川兵工厂也比不上,存在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而且是全方面的落后。
  这一客观存在的现实,让心怀雄心壮志的吴佩孚深感忧虑和沮丧,早在多年以前,吴佩孚就把汉阳兵工厂列为志在必得的重要目标,可如今到手了,却猛然发现远没有自己期望的那么好。
  面对汉阳厂的窘境和徐忠恕的抱怨,越来越沉稳的吴佩孚没有当场表态,一直到快马来催,吴佩孚才抓住徐忠恕的手,无比坚定地提出承诺和要求:
  “过几天去我那儿一趟,我给你拨五十万现款,先把那个什么穆尔式电炉、硅铁炉和冲压机买回来,我暂时只剩这五十万了,要是不够我再想办法,只要我吴某人还在湖北一天,就会不折不扣地按时给你拨款,在此之前……无法生产的零部件,继续从四川买吧,但我希望两年内解决问题,求人不如求己啊!”
  吴佩孚赶回督军衙门,老长官曹锟、第八师师长王汝贤、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章、第十六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曹锟亲自率领大军到来,终于缓解了两湖危局,吴佩孚非常恭敬得体地与众将见礼,在曹锟的提议下,立即召开军事会议。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判定川军的意图,估算川军的兵力。
  在北洋一系看来,羽翼丰满、峥嵘毕露的川军已经成为解决两湖问题的关键因素,曹锟率部南下之前,先后接到徐世昌、冯国璋和段祺瑞三人的电报,对野心勃勃的川军和迅速发展的民主党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可以说,曹锟此行不单单是军事问题,还肩负着北洋一系的重托和希冀。
  大型两湖地图高高挂起,十余名随从将校簇拥在曹锟和吴佩孚周围,吴佩孚亲自提起指挥棒,向大家汇报川军动向:
  “前天上午,川军一个旅忽然南下石首,接手了王金镜扔下的千余残部,目前仍盘踞在石首,没发现有继续南下的迹象,似乎正在进行整编。该部已经处于我军严密监视之下,若有异动,我们这里立即便会得到消息。”
  “先等等……子玉,川军全军整编的消息,是否准确?”曹锟打断了吴佩孚的话。
  吴佩孚点点头:“已经确认了,川军确实是在整编,根据宜昌秘密发回的消息,长江洪峰刚刚过去,从四川开到宜昌的运输船几乎没断过,几乎所有船只都停靠在宜昌南岸新建的军用码头上,大量军用物资和粮食被送进川军建在南岸的宜昌兵站。这个兵站很大,只用四个月时间就建成使用,足足是我们控制的武汉军需仓库的三倍。”
  曹锟有些不满地望向自己的参谋长熊炳琦,熊炳琦脸上却是一片茫然,显然是不单止他没得到消息,北京那边显然也不知道这事,但是如此重要的情报没有了解,无疑是北洋军上下的失职。
  吴佩孚似乎没看到曹锟的不满,略微停顿,继续通报:
  “第二个重要消息是——三日前,驻扎荆州的川军刘湘第五师开始换装,全师换发四川生产的新式短步枪,川军内部称之为M1918式短步枪,刺刀也改成了沙俄那种三棱刺刀,还配备了一种能携带百发子弹、挂上四个手榴弹等物品的作战马甲,川军称其为‘多功能作战背心’,最早在四川边军中试用,如今已进行全面推广。由此可见,川军正在整编换装,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动作。”
  曹锟问道:“前一阵子法国报纸最先刊登川军整编的消息,但没有具体内容,子玉对此可有了解?”
  吴佩孚摇摇头:“各种消息都有,但均没有得到证实……我个人认为,川军取消旅一级编制的消息,很有可能是真的,毕竟一年前川军第三、第四师就已经试行,记得萧益民也曾发表过此类文章,他的主要目的是减少指挥环节,师级为最高作战单位,直接指挥到团,还说这是现代战争的一种发展趋势,对此,军中不少人提出过异议,包括我本人。”
  “子玉兄,川军是否有可能借此换装的机会,顺带完成军队整编?据报纸宣传,半年来川军一直在荆襄和鄂西地区大肆募兵,包括近期内投奔川军的王金镜麾下一千多人、黎天才和石星川部五千余逃散官兵,粗粗估算一下,川军新增总人数不低于一万五千人,有可能高达两万人,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看到川军增加新的番号,大家不觉得有点儿古怪吗?”
  参谋长熊炳琦提出自己的疑虑,立即引发大家的热议。
  冯玉祥大声说道:“我认为川军很可能正在扩编……正如子玉兄所言,短期内川军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但是我们继续南下驰援湖南之后呢?荆襄一线的川军,兵力已经高达六万人,而且投奔川军的鲁军和鄂军人数近万,大多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略微整顿即可投入战场,加上萧益民、包季卿、王陵基等人都是诡计多端之人,不宣而战、奇兵偷袭的勾当他们没少干,不得不警惕啊!”
  众人一片附和,吴佩孚干脆扔下指挥棒,请大家坐下来一起商议,尽管吴佩孚不希望曹锟等人长时间留在湖北,但是面对虎视眈眈的川军日夜造成的威胁,吴佩孚还是知道如何取舍的。
  ……
  远在宜昌的川军总司令萧益民,也在召开军事扩大会议,取消旅一级编制的全军整编计划已经悄然展开。
  最先变革的是驻扎荆襄一线的作战部队,新编师下辖三个步兵团、一个特务营、机炮营、一个工兵营、一个辎重营,全师官兵总人数为九千五百人;装备野炮、山炮的炮兵从各师各旅中独立出来,成立军部直辖炮兵团。
  仍然兼任第一军军长的副总司令王陵基麾下除了杨森第一师、刘湘第十师之外,增加了唐式遵第十一师。
  新成立的第七军军长由萧益民亲自担任军长,下辖第四、第十二、第十三师。
  第四师师长王键晋升副军长兼第四师师长,麾下三个团又四个直属营,来自原第十旅和投诚的鲁军;原第四师参谋长何其武,晋升第十二旅扩编而成的第十二师师长;原第四师第十一旅,扩编为第十三师,总司令部参谋处长卢逸轩晋升第十三师师长。
  留在四川的各师各旅,将在前线各部完成整编之后,由总参谋长包季卿、陆军部长徐孝刚负责整编工作,分期分批进行第三次换装。
  宜昌的整编总结会议结束,随即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时刻防备曹锟和吴佩孚的突然袭击。
  虽然从本质上讲,川军与北洋军已经撕破脸,但是谁都不愿打响第一枪,而且谁都没有把握一下子就击败对方。
  萧益民不会因为北洋军大举增援两湖地区就真的按兵不动,哪怕作壁上观从中渔利,也不可能让北洋军获得胜利,大动作不能做,小动作却是不可缺少的。
第225章
试探还是蚕食
  萍乡北部三十二公里的上栗县,坐落于千山万壑之中,交通不便,人口稀少,兼之该地不是通达四方的商道枢纽和兵家必争之地,因此千百年来默默无名,唯有传承百年的烟花爆竹生产享誉湘赣两省。
  直到汉冶萍公司建立,洋务派领袖张之洞高薪聘请的洋人工程师在上栗境内探明蕴藏巨大的煤矿和铅矿,远离尘世、如同世外桃源般的上栗终于声名鹊起,煤铁和铅锌的开采带动了上栗的发展和繁荣。
  由于地方豪强和官员们相互勾结,垄断资源,上栗人民并没有获得任何实惠,反而沦为官府和豪强争相掠夺和压榨的对象,千百年来压在人民心中的怨恨几乎到了爆发的边缘,但在统治阶层的血腥而又残酷的压制下,整个上栗境内还算稳定。
  但数百年来的稳定,终于在中秋时节一个秋阳高照的下午被打破,民众千百年来的屈辱和怨恨,也在这个下午被点燃。
  出自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的教导团长袁崇熙站在上栗城东的佛子岭下,默默俯瞰已被所部三千六百余官兵合围的小城,久久不语。
  同样出自四川陆军速成学堂的团副何玉蘅在破旧的佛子庙中静静等待,一名强壮的士兵不停地转动手摇发电机的摇把,两名通信参谋正在操弄大功率电台,“滴滴答答”的电波声很快便译成文字,交到矮壮的何玉蘅手里。
  何玉蘅看了一遍电文便匆匆出去,登上庙前的石岗,将电文递给胡子拉碴的袁崇熙:“总部复电,要求我们占而据之,严格整训,静候命令。”
  袁崇熙看完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渍熏黄的牙齿,深凹的眼里露出无奈之色:“看样子我们不需要南下广东了。”
  何玉蘅点点头:“我们在大冶悄悄换装完毕,立刻南下,一路都是昼伏夜行,七拐八弯的,好不容易才摆脱鄂军一个团的跟踪和李纯部一个旅的截击,到了萍乡没弄出什么名堂,却在南下的路上突然接到潜行北上夺取上栗的命令……”
  “想象看,这中间总部的命令竟然更改了三次之多,我认为如果不是刘子承长官那里出了问题,就是湖南局势有变,估计我们去不成广东,也不用当革命党了。”
  “这样不是更好吗?本来所有弟兄就不愿南下广东支援革命党,要不是看在刘子承长官的面子上,你我也不会答应总司令率部南下,现在这样,不正合我们的意吗?估计下一步总司令会把我们这支孤军调进湖南战场。”
  说完,袁崇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何玉蘅指向前方的入城路口:“快看,地头蛇终于低头了。”
  袁崇熙望向前方被押解而来的十余名乡绅和数名身穿蓝色军装的本地军官,眉开眼笑,跳下石岗:
  “这样不是挺好吗?省得我们攻城浪费子弹,看来今晚弟兄们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半小时后,已经扩大到七个营的川军教导团,全面接手了上栗防务。
  城中百余名地方民团尽数缴械,三大矿务公司被查封,县长和七名乡绅的院子也被封锁,风餐露宿二十多天的教导团官兵,兵不血刃便占领上栗,不但获得大量军饷和粮食,也终于有了落脚之地。
  更为重要的是,这支隐藏在北洋军张敬尧部背后的孤军,不但行踪飘忽,而且总兵力和武器装备远远超出周边各军的了解,战斗力也被严重低估,可一旦上栗被占领的消息传开来,恐怕岳州的张敬尧和南昌的李纯都要睡不着了,谁敢保证这支如同流寇似的川军小部队不会在自己侧后捅上一刀?
  ……
  三日后,离开大冶的千余川军占领上栗的消息,终于传到李纯手中,惊愕万分的李纯对着地图查看良久,在师爷和副官的建议下,反复权衡利弊,最后果断将情报发给统制湖南诸军的张敬尧,并将情况向北京的段祺瑞汇报,然后电令进驻萍乡平乱的赣军第三旅,只需严密监视上栗方向,封锁上栗至万载、宜春交通要道即可,切勿主动攻击占领上栗的川军。
  张敬尧正在为率部赶到岳州的曹锟等人接风洗尘,接到李纯的通报,大吃一惊,再也没有心情喝酒吃肉。
  曹锟看完电文也不敢托大,毕竟上栗北面七十里就是兵力空虚的浏阳,西南八十里则是已经落到谭延闿湘军第三师手中的醴陵,这股川军的突然出现,一下就让整个湖南局势充满变数。
  联想到离开武汉率部入湘之前川军总司令萧益民的严厉警告,曹锟和张敬尧开始头疼了,李纯在来电中特别提醒:
  该部川军以突然袭击的方式,收缴了萍乡守备团的所有武器,并将数目不详的武器发给受到乱党蛊惑的萍乡矿工,挑动罢工,劫掠公库,在赣军平叛大军到达之前带着人数不清的叛乱矿工扬长而去,直到上栗被占领,仍然无法弄清楚该部具体人数和武器装备情况。
  月色下清幽苍茫的洞庭景色再也没有吸引力,曹锟和张敬尧略作商议便结束酒宴,一同返回城中衙门紧急商议。
  仔细查看完地图,确认川军的方位和可能行军的线路,张敬尧郑重地询问曹锟的意见:“怎么办?总不能把这颗钉子留在那儿不管不顾吧?”
  曹锟仍然没有想清楚,在张敬尧和满堂将领的注视下,只好说出自己的看法:
  “肯定不能留,可是要打的话又很麻烦,派谁去打合适些?去多少人才有把握?我们对这股突然出现的川军一无所知,可这股川军却了解我们,而且我敢肯定,这一定是萧益民蓄意而为的一着棋。”
  说到这里,曹锟心头忽然敞亮起来,一把拉过桌面上的地图,伸出粗大的手指,敲了敲醴陵:
  “诸位请看,驻守醴陵的是湘军新组建的李仲麟第三师,这股川军进可攻打我军驻守的浏阳,退可龟缩醴陵,与李仲麟合兵一处再做图谋,可是,只要他们一天赖着不走,就时刻威胁我东面战场。”
  “但是,仅凭我们自己,却很难消灭这股神出鬼没的川军,我们甚至不敢保证这股川军此刻还留在上栗,只有请南昌的李秀山配合才行,毕竟这股川军盘踞在李秀山的防区,他再怎么不愿意出兵,也推不掉身上的责任。”
  张敬尧心里直打鼓。
  曹锟与李纯关系很好,二人均为直系大将,如今曹锟率领两个主力师浩浩荡荡开来,却把消灭这股川军的责任推到自己和李纯身上,最后几句话摆明了袖手旁观的态度,这一反常举动,不得不令眼看军权不保的张敬尧有所警惕。
  再一个,李纯率先发现这股川军,他自己不予理会,反而致电给皖系老长官段祺瑞决断,这里面会不会存在什么阴谋?
  脑子飞速转动的张敬尧愁眉苦脸地盯着地图,就是不说一句话,曹锟与自己的参谋长熊炳琦对视一眼,只能无奈摇头。
  最后,张敬尧也来了个太极推手,借口需要派遣人员前往侦查,以确认这股川军的行踪和人数再做决定,便结束了与曹锟的首次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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