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校对)第18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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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可是你知道吗?”项伯的声音有些干涩了,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沁出来。项羽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伯父,你怎么了?”
  “西楚的军队正在换装,清一色的这种长剑。”项伯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的说道:“虽说不可能每一口剑都象你这柄一样精工细作,但是……但是……”
  项羽的脸色也阴了下来,一对重瞳子盯着项伯:“此话当真?”
  “当真。”项伯重重的点了点头:“我在咸阳城的时候,就看到周贲、灌婴、田壮他们清一色的新式长剑,只是模样有些怪异,有些象共尉佩的那口吴钩。我听说,那是第一批新品,专门配给将军们用的,现在咸阳的寺工炉火日夜不停,最多今年秋天,虎豹骑和陷阵营就可以全部换装完毕。到明年这个时候,关中十多万大军将全部使用这种新工艺所用的长剑、长戟。”
  项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愣了片刻,忽然夺过项伯手中的半截断剑,转头就走,项伯不敢怠慢,连忙紧紧跟上。
  “亚父——亚父——”项羽奔进了范增的住所,顾不上看范增的脸色,将断剑往范增面前的案上一搁,然后将巨剑摆在范增面前。“亚父,这是西楚即将全军装备的新式长剑。”
  范增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也变了。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利害,相对于项羽来说,共尉的劣势仅仅在于他的兵力不足,项羽现在有大军二十余万,这还不算河东项佗的人马,而共尉就算加上章邯的人马,最多只有十五万,除去镇守四边的人马,他一次最多只能动用十万人马。但是如果他这十万人马全部装备这么锋利的新式长剑,那么他和项羽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没有那么明显了。而其他方面来说,项羽并不占优势,总体而言,项羽已经没有优势了,或者说得更坦白一点,项羽已经处于下风。
  范增的脑子飞速的权衡了一下,苦笑了一声:“阿籍,是我失策了。”
  “亚父?”项羽不解范增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究竟指的是什么,是指让共尉在关中失策了,还是让季心去刺杀共尉失策了?
  “我一直在怀疑陈乐在东海干什么,现在终于知道了,可惜,迟了,太迟了。”范增的脸色十分颓丧,自责的喃喃自语:“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的,他在韩魏收刮了那么多精铁,一船一船的送到东海去,我就应该知道的。”
  “亚父是说……”项羽也想到了些什么。
  “是的,是的。”范增失魂落魄的点点头:“他早就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项羽又糊涂了,范增这是说什么呢?共尉准备什么,又知道什么,怎么不是人了?
  “妖孽啊——”范增悲愤莫名,高举双手,仰面长啸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跟着摇晃了几下,软软的栽倒。项羽大惊,连忙扔下剑,一把抱住他,将他抱到榻上,又让项伯立刻去叫医生。
  范增病倒了,发了高烧,不停的说着胡话,一会儿念叨着项梁,一会儿又咒骂共尉是妖孽。他的年龄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太好,被这么一刺激,他的身体迅速的消瘦了下去,没几天功夫,就瘦成了皮包骨头,看得项羽心疼不已,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陪在他的身边,亲手给他喂药,体贴倍至,连每天都要看看的女儿项琳都不看了。
  范增一直不说话,每天不是昏睡,就是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屋顶,眼珠一动也不动,如果不是瘦弱的胸膛还在起伏,项羽几乎怀疑他没气了。第三天夜晚,两人独对的时候,范增忽然说话了。
  “阿籍!”
  “亚父。”项羽握着范增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鼻子一酸,禁不住流下泪来:“亚父,你可把我吓坏了。”
  看着双目含泪的项羽,范增的心中淌过一阵暖流,项羽虽然不怎么听话,但是他对他的尊敬,那却是实实在在的,可惜啊,他们怎么就不能象共尉君臣那样亲信无间呢?也许,这就是命吧。范增叹了口气,反手握住项羽的大手,沙哑着嗓子说道:“阿籍啊,有几句话,我要跟你说。”
  “亚父,你说,我都听你的,我都听你的。”项羽泣不成声。他见范增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辉,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亚父已经七十多了,上次吐血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这次又吐血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
  “老夫无德无能,承蒙武信君错爱,把你托付给我。老夫感激不尽,愿竭尽驽钝,效犬马之劳,辅佐你建立霸业……”范增说了几句话,有些急了,禁不住咳嗽起来。项羽连忙把他扶起来,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一面让人去叫医匠。范增摆了摆手:“不用多事,你听我说。”
  “亚父……”项羽哽咽着点点头。
  “杀宋义,战巨鹿,破王离,入关灭秦,称霸天下,一步步看起来都很顺利。可是,我最终还是看走了眼,把这份来之不易的霸业又给葬送了。”范增仰起头,喘息着,看着屋顶,眼神中全是不甘:“我千算万算,千防万防,结果,还是没防住,让共尉那个小竖子坐大了,养虎为患啊,养虎为患啊,本以为他是一只恶犬,能帮着你驱鹰逐免,可是没想到,他却是一只猛虎啊。”
  项羽的眉毛颤了颤,没有吭声。
  “阿籍,你现在知道你真正的敌人是谁吗?”范增转过头,看着项羽。
  “阿尉?”项羽皱了皱眉。
  “不是。”范增摇了摇头,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了指项羽的心窝:“是你……自己。”
  “我自己?”
  “是的,是你自己。”范增嘴角抽动了几下:“是你自己心太软了,被共尉那个小竖子的假仁假义给套住了。你觉得他是兄弟,一直不忍心下手,当初……当初……”
  项羽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松开了范增的手,一声不吭。
  “唉——”范增长叹一声,不再往下说了。他沉默了片刻,又接着说道:“共尉养精蓄锐,出关在即,韩国是他的附庸,燕国是他的姻亲,陈余是你的仇敌,齐国又和你打得不可开交,形势对你很不利。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时间拖得越久,共尉越难对付。你立刻和他连横,拖着他一起平定天下,最后,你们俩再争个高低。纵使大业不成,也不失裂土封国,割据一方。”
  “这……能行吗?”项羽犹豫着说道:“我知道亚父此计甚妙,只怕……只怕……”
  “不用怕。”范增肯定的说道:“季心的事情,是我安排的,你一点也不知情,一切的责任,都是我的。共尉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不要再和田荣打了,立刻跟他讲和,陈余……也跟陈余讲和。”范增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无力,项羽大惊失色,摇晃着范增轻若无物的身子,大声叫着“亚父”,可是范增却再也不能答应他了,他瞪着两只无神的眼睛看着项羽,眼中全是不甘。
  “亚父——”项羽痛哭出声,跪倒在范增的面前。
  西楚二年四月,东楚历阳侯,亚父范增薨。
  五月初,项悍到达关中,将这个消息通告给共尉。
  共尉在项悍到达关中之前一天就知道了消息,所以面对项悍的时候,他并不奇怪,但是脸上还有些哀痛。范增可以说是被他气死的,虽然这种死法比历史上得背痈死要好一点,可是又能好到哪儿去?何况现在他还是背主弄权,擅自作主行刺共尉的恶名走的,他一定觉得特别憋屈,死不瞑目。
  共尉唏嘘良久,这才抹了抹眼睛说道:“兄长有什么打算?”
  “霸王感于天下不安,生民涂炭,希望与大王携手,重新分割天下,以求太平。”项悍看着共尉有些落寞的眼神,恭敬的说道:“霸王请大王大梁一会。”
  共尉眨了眨眼睛,从伤感中回过神来:“一会?是他和我两人,还是……”
  “霸王希望先与大王一会,商议大事,然后再徐图天下。”
  “呵呵……”共尉不置可否的笑了,他转了两下眼珠:“武涉是不是去了齐国?”
  项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也不说话。
  “嗯,我知道了。”共尉站起身:“兹体事大,你容我君臣商量一下,可否?”
  项悍低下头行了一礼:“这是自然,外臣告退。”
  共尉随即招来了白公、陆贾、郦食其和李左车四人商议。四人听说范增死了,且喜且哀。范增是项羽身边最有智谋的人,一直以来,共尉最用心的对付的就是他,他一死,要对付项羽就容易多了。但是他们对于是不是要与项羽进行联合的事情,意见并不统一。这次白公和陆贾站了一边,联合项羽,先平定了诸王再说,李左车和郦食其却不同意,这明显是借刀杀人,项羽要借共尉的刀杀诸王,最后还要与共尉决一死战,与其如此,为什么不让项羽自己去干这种事?西楚反正不着急,坐守关中等着就是,反正东楚发展的基础和速度都不能和西楚相比,再过两三年,不用打,项羽优势丧失殆尽,不打也输了。
第一章
关中经略
第二十七节
防守反击
  正当共尉权衡不定的时候,吕释之派人来报,匈奴人大举进攻北地、上郡。共尉闻讯,立刻找来项悍,十分抱歉的说,本当与兄长一会,奈何匈奴人不安份,又来袭扰,请你回去告诉兄长,等我把匈奴人打退了,一定与兄长好好的谈一谈。
  看着报急文书,项悍也无可奈何,只得自己先回去了。共尉随即调兵遣将,吕释之负责肤施一带,桓齮移兵北向,负责北地一带,陇西郡由章邯负责,与此同时,共尉派灌婴率虎豹骑、田锦江率陷阵营会合骠骑将军傅宽,经由直道驰援各地,东柱国韩信率本部人马向北移防,协助吕释之驻守上郡,细柳将军吕臣进驻函谷关。
  北疆一时烽烟四起。
  臧衍站在高高的暸望台上,看着远远滚滚的烟尘暗自心惊,他听从共尉的安排,带着随行的亲卫从西面的陇西郡一直走到东面的上郡,见了冀侯章邯、西柱国桓齮、骠骑将军傅宽,最后赶到了北柱国吕释之这里,因为有共尉的手诏,这些西楚重将对他都十分客气,不仅带他参观了沿线的防线,还向他详细讲解了西楚的战法,特别是上一次大破白羊王的战事,更是浓墨重彩,随行的军学院师生整理的青山峡战记是臧衍最近读得最多的一本书,这是限量发行本,除了军中的高级将领之外,只有军学院的师生能够看到,而臧衍能够得到一本,自然又是沾了姻亲的光。
  尽管臧衍亲身经历过与匈奴的战事,又听了不少西楚与匈奴人作战的经过,但是看到天边的滚滚烟尘时,他还是吃惊不小,长城沿线的其他地方不说,就说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地方,恐怕匈奴人就不下十万。
  主力,绝对是主力。五万匈奴人就曾经把燕代搞得焦头烂额,臧衍不知道吕释之将如何对付这十万匈奴人,要知道肤施的西楚军北部军团不过三万人而已,更要命的是,这三万人还驻守在各地,肤施只有吕释之亲自统率的一万人:七千步卒,三千骑兵。
  臧衍偷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吕释之。吕释之很舒服的伏在女墙上,手里举着一个长长的铜管对着远处在看,嘴角挂着得意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为即将到来的匈奴人着急一般。
  “好啊,头曼这个老东西还真看得起我,居然亲自出动了,大大小小的部落还真是多。”吕释之咂着嘴,仿佛看到了一顿大餐,忍不住的要流口水。
  “吕柱国,敌我兵力悬殊,柱国将如何应付?”臧衍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干涩了。
  吕释之直起身,将手中的铜管递给臧衍,轻描淡写的说:“不用担心。”
  臧衍狐疑的看了看吕释之,接过铜管,将眼睛凑了上去,一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筒中看到的居然是清晰的匈奴战旗,战旗下匈奴人战马奔腾,杀气冲天。
  “这?”臧衍惊异的看着手里的铜管,投向吕释之的目光中全是疑问,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吕释之说看到了头曼的影子,而他却只看到烟尘,原来这么一个铜管居然能看到更远的地方。
  “将军在咸阳的时候,没有看到那本书吗?”吕释之有些意外的看着臧衍。
  “什么书?”臧衍茫然。
  吕释之向身后的一个亲卫招了招手,那个亲卫立刻从身上背的藤箱里取出一本薄薄的书递到吕释之的手里,吕释之转手就交给了臧衍,臧衍接过来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将作少府陈逍遥的大作啊,拜读过,拜读过。”
  吕释之微微一笑,看样子臧衍就算读过,恐怕也没真正理解其中的妙用。他抚着铜管,爱惜的说道:“这就是依据这个原理制作的望远镜,我们称之为千里眼。”
  臧衍的眼珠盯着吕释之手中的千里眼再也挪不开了。
  “不用着急。”吕释之拍拍臧衍的肩膀:“大王既然让你来我这里看看,自然是要真心帮你的,到时候免不了要送你一两只。”
  “那可太好了。”臧衍大喜,和匈奴人作战,最头疼的就是匈奴人行踪不定,来去如飞,如果有了这个千里眼,可就方便多了,至少在匈奴人来袭之前,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布阵准备。
  “传令各关隘,禁止出战,弓弩手准备,先给他丫的一个下马威再说。”吕释之摆摆手,轻松自在的下达了命令。城墙上的士卒一听,立刻行动起来,躲在女墙后面,试弓的试弓,上弦的上弦,井然有序,既看不到慌乱,也没有人叫喊,只有负责各段城墙的军官按着长剑,举着小旗,在城墙上来回巡视,看到哪个士兵动作有不对的,就上前指点一下。臧衍看了,暗自佩服,这些西楚兵真是训练有素,看到这么多的敌人来袭居然一点也不慌不乱,要换成燕兵,恐怕早就吵成一团了。
  臧衍很快看出了一个问题,那些临阵指挥的军官虽然表情严肃,但是在纠正那些动作有误的士兵时,他们的态度却并不凶暴,最多严厉的说两声,根本没有动手打人的情况,以臧衍的经历,这个时候恐怕不上鞭子是镇不住那些士兵的,怎么西楚的军官都这么温和?
  “我军中禁止虐待士卒,违者斩。”吕释之看出了臧衍的诧异,瞟了一眼城墙上的士卒,淡淡的说道:“这是大王下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哦。”臧衍尴尬的笑了笑:“假如有人犯了军纪怎么办?”
  “犯了军纪,自有军中的军正依法处理。”吕释之一边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匈奴人,一边说道:“不过他们都很自觉,要知道现在能到边军来,可是不容易的事情。”他忽然转过头,看着臧衍,咧着嘴笑了:“你可知道,咸阳现在请战的关中子弟有多少?”
  “不知道。”臧衍摇了摇头,很不解,既然关中子弟请战,那为什么不立刻征兵,再征个几万兵,也不至于吕释之手下只有一万人守肤施啊。
  “大王当初答应关中父老的,三年之内不征兵。”吕释之回过头,双手撑着女墙,淡定的笑道:“今年才是第二年,关中子弟要入伍,至少要到明年这个时候才有可能。”
  臧衍不解。共尉这么守信吗?他可知道,这次匈奴人入袭,就是共尉背信弃义,收了匈奴人五千头牛,两万头羊,结果又向匈奴人开了个天价,不仅要求匈奴人放回乌氏族人,还要他们向西楚出售战马、牛羊,来换取关中的粮食、铁器、食盐和丝织品。头曼恼羞成怒,这才集结了大小部落向西楚全面进攻的。可是这样不讲信用的人,为什么对关中百姓这么守信,难道他还是担心关中人心不稳?应该不会啊,一路看来,关中的百姓对穿上西楚王可以说是尊崇有加,而且又是关中子弟主动要求入伍,为什么共尉还坚持当初的诺言?
  “这就是内外的区别。”吕释之很耐心的向臧衍解释道:“关中百姓,是内,要守信,匈奴人,是外,没必要守信。”
  臧衍琢磨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其中的深层含义,他转过脸看着吕释之,正迎上吕释之那高深莫测的笑容,他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要做共尉的自已人,千万不要做他的敌人,这种又狡诈又有实力的家伙,是很难对付的。
  “柱国,匈奴人立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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