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校对)第1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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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尉心情不错,摆了摆手:“诸公请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后面的战事。”
  几个人入了宫,摊开地图,共尉又将张良的战报让他们几个传阅,白公等人见南线战事顺利,也十分高兴。共尉清了一下嗓子,指了指长沙:“诸公,张将军的意思,是要尽可能的逼降南越,然后引南越兵北下,先取东楚。诸位看,是否可行?”
  白公和陆贾盯着地图想了半天,还没有说话,郦食其先咳嗽了一声,捋着花白的胡须,皱着眉头说道:“大王,南越虽然打败了,太子也被抓住了,可是现在要想逼降南越,可能还不太容易吧。”
  共尉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用炯炯的眼神看着郦食其,然后又看看其他人。白公和陆贾低头沉思,一个也不肯先说话。郦食其见他们这个模样,也有些后悔,闭紧了嘴巴,再也不吐一个字。共尉打量了他们一会,忽然笑了:“诸公这是怎么了?”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还是白公先开了口:“大王,南越五关,现在只是攻破了严关,而且张将军只有八万人,他要想攻克南越,不能速战速决,此事明矣。虽然抓住了赵始,可是赵佗是什么人?他会因为一个儿子就放弃偌大的南越国王位?此事还有待商量。”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加重了王位两个字的声音,并适时的冲着共尉使了个眼色。共尉一听,恍然大悟,不由得也有些沉默。看来他这个坚持不封王的政策,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些不甘心,他们借各种机会,向他表达希望放开这个禁令的意愿,包括白公在内,他们都想再进一步。
  共尉缓缓的直起了腰,看着眼前自己最倚重的三个重臣,嘴里有些发苦。自己只想长治久安,与他们共富贵,不要发生那种“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可是他们却并不能理解,一门心思的想裂土封王。封王好吗?封了王,只怕野心就跟着大了,又要做天子了,到时候君臣再也不能互相信任,最终走向你死我活的对立面。
  可是他们现在借着南越的事情提出来,却又让共尉不好发作。不错,南越虽然落了下风,可是赵佗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王位,俯首称臣吗?可是如果和南越大规模的开战,那就会把张良陷在里面,两面包抄的计划就可能被拖延,统一天下的步伐也将受到影响。
  “你们有什么计划?”共尉瞟了一眼三个重臣,淡淡的说道。
  白公等人听出了共尉口气中的不快,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不想先说话。几个人沉默了好一会,郦食其率先开了口:“大王以为,张良有把握在半年内解决南越吗?”
  共尉眯起眼睛,略作思索,摇了摇头,他虽然相信张良的能力,也相信现在他配给张良的是最佳组合,可是要想在半年内解决南越,这个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那大王以为,项羽平定山东,还需要多长时间?”
  共尉的眼睛眯得更细了,透出凌厉的光芒。他觉得郦食其这句话有些太过份了,这近乎于要挟。
  郦食其离开坐席,拜服在地:“大王,恕臣狂悖。臣以为,当先取东楚,后取南越。南越虽然受挫,可是实力犹在,急切之间想要逼降他们,恐怕会适得其反。”
  “以君之见,又当如何?”共尉不冷不热的说道。
  “臣以为,目前的形势,赵佗不会不知。要想借严关之胜逼降赵佗,事必难成,逼得紧了,恐怕反而激得他们与我们撕破脸皮,血战一场。不如,暂且缓一缓。”
  “缓一缓?”共尉听郦食其的意思并不如自己所想,不免有些意外。
  “是的。”郦食其点了点头:“以和谈为名,拖着南越,保持压力,待其内部生变。先以解决东楚的问题为要。左尹大人已赴巴蜀,蒯彻也在南越,有他们在,只要给点时间,足以让南越食不安寝了。而赵佗是个守成之辈,他是不敢联合项羽的,这从他闭关自守就可以看得出来。”
  白公暗自叫了一声惭愧,连忙接上去说:“臣附议。有彭校尉率领蛮兵扼守五岭,想必赵佗没有这个胆气来侵扰张良的行动。”
  共尉唔了一声,拿过张良的奏章,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这样吧。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想张良有这个能力相机处理,就让他自行决定吧。反正我们的总体作战计划他是一清二楚的,相信他能分得清轻重。我们千里遥控,反而不妥。”
  白公等人听了,互相看了一眼,都知道共尉有些不悦了。本来挺高兴的一事,结果搞得这么不开心,倒也是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共尉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反对,各自点头附和。共尉随即在张良的奏章上签署了意见,然后交给白公道:“上柱国府出一个正式的命令,让他相机处理,能逼降则逼降,不能逼降就暂且缓一缓。”
  “喏。”白公接过奏章,仔细的叠好。共尉起身,自已入宫去了。白公冲着陆贾、郦食其相互苦笑了一声:“如何?我就说过,这件事提不得。”
  陆贾脸上有些不自在,这个主意本来是他提出来的,没想到真的如白公所说,碰了钉子。他又有些后悔,生怕这件事会让共尉有了芥蒂,以后不能再这么信任他们。他想了想,对白公说道:“上柱国还是通过王妃向大王解释一二吧,千万不要让我们君臣之间有隙。”
  白公点点头,轻轻的拍了拍陆贾的手,轻声叹了口气:“这个你放心好了,我自会去说。不过你也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大王这个人你应该是清楚的,他对你一直很信任的。”
  陆贾也叹了一口气:“上柱国说得是,正因为如此,臣才觉得惭愧。其实大王的心思,我也是能理解的,可是我能理解,不代表其他人就能理解。如果要取消王位,赵佗会那么轻易的松口吗?我虽说有私心,可是也是为南越的战事着想啊,不曾想……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向大王请罪吧。这件事都是我惹出来的,不要连累了二位。”
  说完,他也不等白公和郦食其阻拦,匆匆的向后宫走去。
  共尉回到后宫,见庭院中,两个正牌儿子,一个不正牌儿子,再加上张良的儿子张不疑一共四个小人儿正撅着屁股在院子里玩耍,挺着肚子的吕媭、薄姬慵懒的靠在侧廊上的凭几上,手里各握着一卷书,正在闲谈,两个侍女在她们身后打着扇,吕雉站在她们身后,正轻声说笑着什么,一看到共尉走进来,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有象平时一样看到儿子就眉开眼笑,不免有些诧异。她敲了敲吕媭和薄姬的后背,用眼色示意了一下。吕媭和薄姬一看,也都收起了笑容,三人起身施礼。
  “臣妾见过大王。”
  “啊,都在啊。”共尉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第二章
四海归一
第六节
防患未然
  四个玩得正开心的小孩也发现了共尉,都张着双手,大笑着扑了上来。共尉大乐,蹲下身子,一股儿地将四个孩子搂在怀里,挨着个儿的用力亲了亲。八只脏兮兮的小手将他紧紧揪住,糊了他一身泥。吕雉有些尴尬,想过来拉过她的儿子,身子刚刚一动,却被吕媭拉住了衣角,冲着她摇了摇头。
  白媚和共乔听到小儿们大笑的声音,从正殿走了出来,一见共尉正和他们玩耍,相视而笑。共尉和孩子们玩了一会,这才意犹未尽的进了正殿。一进殿,看了一眼正在试甲胄的白媚,不禁又想起刚来议事的经过,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失了。
  白媚见共尉脸色不对,有些诧异的问道:“大王,怎么了?不好看吗?”说着,还扭着腰在共尉面前转了一圈。虽然生过孩子,可是她的身体并没有变形,恢复得很好,看起来倒是更多了三分成熟的韵味。
  “去看看孩子们。”共尉冲着共乔摆了摆手,“别让他们摔倒了,这殿里石头多。”
  共乔知道共尉有话要对白媚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
  “怎么了?”白媚笑盈盈的转到共尉身后,体贴的替他捏着肩头,轻声问道。
  共尉将手伸到肩后,握住白媚丰盈的手指,沉默不语。白媚见了,也不作声,静静的将共尉搂在怀里,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你让阿乔出去,是不是南线的战事不顺利?”
  共尉摇了摇头:“南线的战事很顺利,只是……”他犹豫了片刻,将白公他们刚才透露出的意思说了一遍,最后苦笑着说:“这三个人都是我的肱股,我本来以为我的苦心他们都能理解,可是现在看来,封王之心最切的,恐怕就是他们三个。”
  白媚皱起了眉头,如漆的眼珠转了转,轻声问道:“夫君,臣妾也有些不明白,夫君为什么坚决不封王?要知道,秦朝就是因为没有分封,这才几年之间就分崩离析的。如果有藩王……”
  共尉笑了一声,叹了口气:“阿媚,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想。”
  白媚见他口气中颇有些失望,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脸上浮出一抹羞红,她膝行到共尉对面,伏在共尉的膝上,仰起头,羞愧的说道:“臣妾愚昧,不能体谅大王的良苦用心,还请大王惩罚。”
  “起来吧,阿媚,是我没和你们讲清楚,也怪不得你们。”共尉弓身扶起白媚,见她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由得想笑,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拧了一下,逗她道:“这么紧张,难道是怕寡人?”
  白媚有些紧张的一笑,摇摇头,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臣妾忝居后宫之首,却不能为君王分忧,实在汗颜,如果……”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共尉用手挡住了嘴。共尉有些不悦的说道:“好了,阿嫖的事,我没有怪你,再说了,这也不急在一时,你又何必总是自责。”
  武嫖身体复原之后,出人意料的没有答应入宫,坚持回武家酒坊做她的掌柜去了。共尉去,她也欢迎,但是一提到入宫的事情,她却总是摇头。究竟是什么原因,她也不说。白媚总觉得这件事是自己没做好,是她请武嫖配合入狱的,却差点把武嫖毁在狱中,虽然事情到最后也没查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武嫖明显对入宫有引起抵触情绪。白媚因此十分内疚,时常自责。
  “那……大王就是因为封王的事?”白媚狐疑的问道。
  共尉点了点头。
  “这事……臣妾确实也有些狐疑。大王既然可以封十万户侯,这也和王爵差不太多了,为什么就不给他们王的称号呢?大王现在是帝了,是可以封王的啊。”
  共尉见白媚疑惑,只得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秦朝的迅速崩溃,让人们对秦朝的制度产生了极大的怀疑,郡县制也成了秦朝暴政的一个突出代表,相比之下,始皇帝的穷兵黩武反倒成了次要的。但是他知道,汉朝后来是封王的,但是引来了七国之乱,晋朝也是封王的,同样有八王之乱,历史证明,封王就是个祸根,不管是同姓还是异姓,都是帝国长治久安的隐患。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不这么想,他们只知道周朝分封,王朝待续了八百年,而秦朝不分封,十五年就亡了。而当初力主秦朝不分封,实行郡县制的李斯因为曾经倡议焚书坑儒,现在也成了儒生们口诛笔伐的反面角色。
  “阿媚,你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为了王位,互相厮杀吗?”共尉指了指外面正在嬉戏的儿子。
  白媚顺着他的手指向外看了看,摇了摇头:“当然不希望。不过,展堂虽然也是你的血脉,但是他继承了我白家,他就没有继承权了,又怎么会兄弟相争呢?”
  “那以后其他的孩子呢?”
  “应该也不会吧,如果我们教育得好的话。”
  “教育得好?”共尉扑哧一笑,笑声里充满了无奈:“你也许能教育好,可是你能保证以后的儿孙都能教育好吗?人的野心都是随着实力的壮大而壮大的,为了天下,兄弟相仇,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兄弟尚且不能相让,又何况是异姓?”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微微的仰着头,看着前面大殿的屋脊:“你想过没有,如果要封王,上柱国就是首当人选,就算不封他,展堂要封吧?到时候他会甘心做一个臣子?”
  白媚心里一紧,仿佛看到了两个儿子争国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万一真的两个儿子争国,她怎么办?
  “再换句话说,那么多重将,你以为他们封了王就能安心?我是比他们年轻,可是不见得就一定死在他们后面,万一我先走一步,这些功高爵重的王能心甘情愿的辅佐展如一个小儿?”共尉转过头,看着白媚,眼光凌厉而又带着三分茫然:“到时候,要想长治久安,我只能施以雷霆手段,对这些曾经跟着我奋斗的功臣下手,难道一定要到那一步,才是我们君臣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白媚的心拧了起来,猛烈的跳动着,她屏住呼吸,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共尉这句话她听明白了,更十分紧张。要说亲近,白展堂和共展如这对孪生兄弟最亲近,要说功高,她的父亲白公不论是官职还是爵位,都是最有威胁的人,共尉如果要为共展如清除障碍,那么白家就是首当其冲的人选。难道白家跟着共尉的目的就是这个吗?可是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不除掉白家,那么共家的江山就会易手,那同样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恍惚之间,白媚有些明白了共尉的意思。
  “我给他们富贵,给他们尊荣,却不给他们壮大实力的机会,就是不给他们培养野心的机会。”共尉叹了口气:“我不是舍不得权力,可是,权利……并不是件好东西,他能带来的,只有血腥和暴力。”他低下了头,想了片刻,又喃喃的说道:“不瞒你说,我自己现在都有些克制不住。”
  “大王……”白媚声音发颤,伏地不起:“请大王放心,臣妾一定将大王的美意转告阿翁,让他打消这等妄念。”
  共尉俯身扶起白媚,和声道:“你找个机会,好好和阿翁说说,我这个女婿不是小气,我是真的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啊。”
  “臣妾明白。”白媚如释重负,泪水涟涟,刚才共尉的话真把她给吓坏了。
  “大王,令尹求见。”一个郎中在殿外阶下行了一礼,恭声说道。
  “陆君?”共尉沉吟了一会,随即出了门,走到殿外。陆贾正拱着手,低着头站在门外,一见共尉出门,他腿一弯,撅起衣摆就要下跪。共尉抢上一步,拉住了他,皱着眉头说道:“陆君,朝庭有规矩,三公坐而论道,非朝庭大礼,毋须跪拜。你难道忘了?”
  陆贾满面通红,期斯艾艾的说道:“臣狂悖,未能领悟大王的良苦用心,特来领罪。此事与上柱国、御史大夫无关,请大王责罚臣一人。”
  共尉叹了口气,明白了陆贾的来意,他摆了摆手,示意陆贾跟着,向前殿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道:“陆君,你的《新语》,寡人看了好几遍,其中不凡高见。可是,关于郡县制与分封制的优劣,寡人不以为然。你来,寡人今天就好好的和你探讨一番。”
  陆贾惶恐的跟在后面,连连点头:“臣恭听大王教诲。”
  后宫,吕雉等人见共尉出了门,就一起到正殿来看白媚,见白媚神色不安,脸上还有泪痕,都有些诧异,吕氏姊妹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有些迷茫,她们虽然没听到共尉和白媚说什么,但是他们说话时间并不长,而且也没听到有什么语气不对的地方,白媚怎么突然这样?
  吕雉犹豫了一下,上前扶起白媚:“王妃,何以至此?”
  白媚看了一眼吕雉,接过侍女递来的丝帕,擦去脸上的泪痕,把刚才共尉说的话捡要害的说了一遍。吕雉大吃一惊,就连共乔都有些吃惊。有这个担心的不仅是白家,吕家也是如此,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那么吕家显然也在共尉要铲除的对象之列。
  “大王思虑深远,宅心仁厚,可惜,我们却都误会了。”吕雉长叹了一声。
  吕媭也后怕不已的点了点头,她们以前都想着家族能够富贵,能够封王,却没有想到过这背后的凶险,现在听白媚这么一说,她们都明白过来,富贵到了头,往往便是祸事。
  “侯王称孤寡,本自有来。”薄姬轻笑了一声,抚着自己的肚子:“但愿我能生个女儿,也不用这么费心费力了。”
  “就你会说话。”吕媭白了她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其实你们也不用着急。”薄姬从容的说道:“这些话,大王不方便和臣下说,难道你们不会和那些贵夫人说说吗?妇人议政,我西楚也不是稀罕事。曲则全,枉则直嘛。他们知道了大王的良苦用心,知道大王是为了他们的长久富贵,自然就不会再多生妄念了。”
  吕雉和白媚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露出喜色,不约而同的拍了拍手掌:“这倒是个好办法。”
  吕媭也笑道:“我也觉得可行。这样吧,姊姊,明日便办个茶道会,把那些贵妇人都请来,向她们露露口风。这些人都是人精,只要露点意思,自然就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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